“不辛苦,你好好放松一下吧,也不急。我还没收到开庭通知。”
“好。”解意忽然笑了起来。“这段时间有不少媒体找你吧?”
“那是肯定的,我能应付。”路飞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丝笑意。
解意思忖著,谨慎地说:“他们忽然这麽做,一定是有所指,多半最後会将矛头指向某人,你应对的时候要当心。”
“我明白。”路飞也很认真。“你放心。”
“好。还有事吗?”
“嗯……那个,你朋友让我带话给你,首先是给你拜年,另外就是,现在虽是惊涛骇浪,不过有惊无险,船很稳,舵手很冷静,四周还有不少船只保驾护航,所以,沈不了,他向你道声辛苦,要你多多保重。”
解意知道那人是谁,不由得心里一暖,笑著说:“好,请你代我谢谢他。”
挂掉了电话,在闪烁不停的璀灿的霓虹灯下,他才觉得冷气逼人,赶紧走进了温暖的大门。
热气迎面扑来,竟让他打了个寒噤,脸上虽然冻得发白,却挂著愉快的笑容。
刚走到赌桌边,戴伦便不由分说地揽住了他的肩,活泼地道:“来,丹尼斯,我们合个影。”
对面的戴锦已经冲著他们举起了数码相机。
解意只好对著镜头微微一笑,等著戴锦按下快门。
这几天他们这麽拍了不少照片,无论在屋里一起打司诺克,还是在院子里骑马,戴伦总喜欢拉著他黏著他,戴锦便趁机拍了不少照片。
等到拍好相片,戴锦看了看效果,满意地道:“丹尼斯,你的真人比照片好看,不过这样的相片也完全可以上时尚杂志了,我明天就把照片给大哥发过去,嘿嘿。”
“你这不是找骂吗?”戴伦笑嘻嘻地说。“大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知道一板一眼地工作,看见我们这麽颓废,一定不以为然。”
“哼,我们是陪爸妈。”戴锦顽皮地做了个鬼脸。“我们代他尽孝,他还敢骂我们?嘁,他敢。”
在不断的笑声中,悠闲的生活又过了两天,解意便与解思、戴锦回到了纽黑文。
解衍夫妇仍被戴先胤夫妇留在了长岛,由司机开车游览纽约,主要参观各种艺术馆和博物馆。
戴伦也要跟到纽黑文,却被戴先胤叫住了,让他在别墅指挥监督订婚仪式的准备工作,颇让他郁闷了一番。
这时,网上开始有了许多消息。
传统媒体虽在报道时仍然没有直指其名,但网络却不同,在各种BBS上都在传播著某位跟明星有染的同性恋老板,有的更是将解意的姓名说了出来。这种传播途径根本无法去追查根源,也就不能有效澄清。
风波愈演愈烈,马可渐渐被牵扯出来。
白天解思和戴锦去学校上课或到图书馆查资料,解意一般就在家里上网,密切留意著网上的各种消息和一些传统媒体的官方网站。偶尔太阳好的时候,他会去海边散散步。
冬季的景色虽然萧瑟,却也十分安静。隔著蔚蓝色的大海,远处便是长岛。解意常常站在那里,心里却不似眼前的大海那般平静。
接著,马可的电话便到了。
最近几天,他一直被媒体围追堵截,参加活动或者新专辑、新片子的新闻发布会时,都有记者问他这个问题,首先追问他的性取向,其次追问他的情人是谁。
虽说公司和他的经纪人替他挡了许多这类来者不善的记者,但直接面对面提问的仍有不少,对此他已是筋疲力尽。
“阿意,我不行了,撑不住了。”他在电话里委屈地叫著苦。“我现在根本什麽都做不了,去电视台,在片场,还有公司和住的地方,到处都要被记者堵,问来问去的。他们还有好多人在海南找人调查,我的过去都要包不住了。我该怎麽办啊?”
解意的声音依然温和镇定:“马可,你先别急,你打电话找路飞,他会指导你怎麽做的。你有什麽困难就告诉他,他也会帮你解决。”
马可急道:“阿意,这不是钱的问题啦。你把音像公司的股份转给了我,再加上我自己的片酬、薪水和唱片分红,钱早就够用了。现在是他们一定要逼我说出真相,我能说吗?当然不行,可是……再这麽逼下去查下去,我真不知接下去会是什麽局面。”
“我明白。”解意很抱歉地说。“马可,你这次是被我连累了……”
他清楚地知道,在商界中,他的身份实在是微不足道,即使爆出他是同性恋,也算不上什麽大新闻,只有扯上了红得发紫的影视歌三栖明星马可,才会掀起滔天巨浪,闹得满城风云。
马可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阿意,你怎麽说出这种话来?我有今天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有什麽连累不连累的?我只恨不能帮你做些什麽。”
解意叹了口气。最近几天来,他反复想过这些事情,媒体的突然发难与种种行动之间的分寸,都向他清晰地传达了一个信息。他们不就是想向自己施加压力,逼自己妥协吗?所以总是给他们一种马上就要“揭露真相”的威胁,但一时却不揭破。想著,他突然一咬牙,说道:“马可,我大概一周後回国,到时候会接受媒体采访,给大家一个交代。你跟公司商量一下,看同不同意你出面。”
马可一怔,随即又惊又喜:“阿意,你……这是……什麽意思?是不是你要承认了?”
解意淡淡地道:“有可能,到时候再看看情况吧。如果实在不行,我决定向媒体承认我的性向,如果你觉得顶不住了,也可以承认我们曾经是情人。”
“不只是曾经。”马可激动地说。“现在也是,将来也是。”
解意被他的孩子气逗笑了:“将来的事就不去说了,先顾眼下吧。马可,我已经倾家荡产了……”
没等他说完,马可便大叫:“没关系,我有钱。”
解意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吧,马可,等我回来再说,好吗?再坚持一星期吧。”
“好。”马可高兴地笑著,这才挂断了电话。
没过几分锺,郦婷的电话又来了。
郦婷和张唯勤结婚後,在上海开了一家酒吧,取名“北回归线”,这自然是张唯勤的意思,源自著名美国作家亨利.米勒的小说《北回归线》。酒吧的装修是典型的欧洲风格,开张後生意兴隆,解意来美国前,在上海时几乎天天光顾。
这几天,“北回归线”里也是挤满了记者,因为有关马可和解意的调查,都有线索指向这个美丽的女子。他们在里面钻营著,一心想找老板娘了解当年的情况。郦婷躲在家中不敢再去上班,只有张唯勤在那里敷衍。
郦婷在电话里不断叹气,叹得解意忍俊不禁,安慰道:“放心,郦郦,天塌不下来。我一周後回来,到时候会给媒体一个交代,你就这麽告诉他们。”
终於跟几个有关的人把事情交代清楚,解意放下电话,决定出去散散步,放松一下心情。
已是下午,他缓缓地走过中心广场,向海边走去。
忽然,身後响起一句汉语:“请问,是解意先生吗?”
解意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与解意年龄相仿的华人男子。
他穿著铁灰色的长大衣,样式简洁,一看上去就不是飞扬跳脱的人。他比解意矮半个头,身材匀称,容貌秀气,五官轮廓分明,线条硬朗,显得十分英俊,只是整个人都散发著冷冰冰的气势,眼睛更像两粒黑色的冰弹,没有一丝暖意。
解意温和地说:“对,我是解意,请问您是哪位?”
那男子冷冷地道:“我是艾丽斯的大哥,我叫戴曦。”
解意一看便知来者不善,於是便很客气地道:“戴先生,幸会。”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罩著藏蓝色的大衣,气质倒很像是个读书人。
戴曦看著他的眼光有些隐隐的波动,似是有些意外,又有一点鄙夷,说不出的复杂,说出的话却依然冰冷:“解先生,我想跟你谈谈。”
解意左右看了看,这里已是海边,周围并没有咖啡馆之类的屋子,便道:“我们可以回家谈。”
戴曦却显然不想回去让自己的妹妹瞧见:“如果解先生不介意的话,不如就在这里说。”
“好。”解意立刻点头。
旁边就是可供两人坐下的长椅,戴曦却似不肯与他坐在一起。两人就这麽站著。
今天虽是晴天,却仍然寒风凛冽,站在水边,海风更加冷得刺骨。幸好他们穿的大衣、毛衣和内衣都是欧洲名牌,用的面料轻软而保暖,一时倒还没觉得难耐。
戴曦沈著脸,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照片,递给解意。
解意接过,一张一张地看了一遍。那都是戴锦照的,有不少是戴伦与他在一起玩闹的情景。他看完,还给戴曦,平静地看著他。
戴曦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怒意,沈声道:“解先生,我警告你,别碰我弟弟。”
解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微微一笑:“戴先生,你不必太敏感。以世俗的眼光看来,戴维是百分之百的正常人。我们在一起游玩的时候,我弟弟和你妹妹也都跟在旁边,我与戴维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任何超越普通友谊的接触。”
戴曦盯著他,心里似是更为恼怒,接著长长地吸了口气,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冷冷地说:“解先生,你们兄弟到底想干什麽?你弟弟和我妹妹突然订婚,你又跑来跟我弟弟绞在一起,有什麽目的?”
解意对他的说法颇有些意外,接著英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讥讽的笑容:“戴先生,有钱人的通病就是总觉得别人接近他是图他的钱,就像美人总觉得世人都会为她的色相所迷一样,都很可笑。我弟弟与你妹妹情投意合,根本用不著任何世俗的仪式来确认。他们订婚,不过是附合你父亲的提议,让老人家高兴高兴而已。至於我与戴维,不过是普通朋友,我和他都没有你心里的那些龌龊想法。”
听了他毫不客气的话,戴曦心里狂怒,脸上更是冷笑连连:“好一张利口。解先生,根据我这两天的调查,你的公司已经遭遇到了空前的经济困境,有数起官司缠身,原告的索赔金额已超出了你公司所拥有的资产,同时,你个人的信誉正在经受严峻考验,你的性取向也被媒体置疑,你过去的一些所作所为正在逐渐成为丑闻。这些,你怎麽解释?”
解意淡淡地笑道:“我为什麽要向你解释?”
戴曦冰冷地看著他:“因为戴氏现在要与解家联姻,而我们家族一直是名门望族,此事将会被新加坡媒体广泛关注,我不希望我们戴氏为了某一个姻亲的污点而蒙羞。”
解意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你认为我们解家高攀了你们戴氏?”
戴曦不吭声,目光锐利地盯视著他,似乎在告诉他,他的理解完全没错。
解意哂笑:“高攀了你们什麽?地位吗?你们在中国大陆有什麽地位?金钱吗?解家不会要戴氏一分钱。个人条件吗?我弟弟与令妹同岁,一齐在耶鲁读书,是全美排名第一的法学院的高材生,相貌堂堂,性情开朗,身心健康,感情专一,无任何不良嗜好,将来回到亚洲最具活力的城市上海创业,必定前途无量,配令妹绝无任何失礼之处。至於我们解家,也是书香门第,我父母都有高尚职业,也不算辱没了你们戴氏吧?你若是想提我的性取向,那你又算什麽?别以为你一天到晚板著脸装酷就能掩饰得很好,那不过是对正常人而言。我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跟我一样,不过半斤八两。”
戴曦看著他沐浴在金色的夕照里,浑身都散发著淡金色的光彩,精致优美的五官轮廓分明,唇角挂了一丝讥讽的笑意,眼里闪动著晶亮的光芒,整个人都洋溢著贵族式的自信和优雅,有著典型的上海人的骄傲,又夹杂著几分艺术家的狂放,还有一些他摸不准的超脱与飘逸。听到最後,他冷冽的眸中掠过一缕震惊,随即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解意讲完,等著他反攻,却半晌没见他开口,便略有些讶异地看著他,忽然笑道:“戴先生,我是个传统的中国人,现在是我们解家娶亲,戴氏想要多少聘金才肯嫁女,你尽管开口。”
戴曦看著他眉宇间那缕戏谑的笑,嘴角不由得牵了牵,脸上却仍是冷冰冰:“如果我说戴家要你这个人呢?”
“也可以,不过你得做陪嫁丫鬟,跟著嫁进我们家。”解意的语气非常温和,脸上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说出的话却是寸步不让。
戴曦从来没听过如此针锋相对的话,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对抗,一时间沈默了。
解意也不再多说什麽,脸上虽然微笑著,眼里却有著许多的淡漠。
戴曦的脸仍然板著,虽然被解意三言两语便揭穿了他费尽心机掩藏的真面目,但多年训练而成的钢铁般的意志仍然可以使他不动声色。他的口气稍稍有一丝缓和,说出的话却冷到极点:“解先生,你误会了。戴氏要你这个人,不为别的,只希望你能够消失,不要连累了令弟。至於解思先生,我们戴氏对他和令尊令堂的情况都十分满意,也赞成他与舍妹的婚事,若他毕业後打算与舍妹合作开律师行,戴氏愿意全力相助。不过,我想你也不希望有关你的种种情况阻碍了他的前程吧?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他的婚姻。”
解意看了看海平面上的落日,轻轻叹了口气:“戴先生,舍弟和令妹的婚事,我不想节外生枝。订婚仪式我是一定要参加的,否则也无法对我父母和弟弟交代。我只用我的英文名字便是,而且也不会上台讲话,自有双方父母在。我的英文多年没用,交流方面十分勉强,献丑不如藏拙,我自然也不会与别人多作交谈。这样,你可满意?”
戴曦看著他脸上这一刻忽然变得柔和的线条,看著他眼中隐隐流露出的一丝无奈,心里突地一跳,接著语气也缓和下来:“好吧,请解先生见谅,我为了维护家族名誉,也不得不如此。”
“当然,我理解。”解意转过头来,礼貌地微微点了点头。“至於解思回上海创业之事,他自己有钱,不劳戴氏费心。”
戴曦仍然板著脸,似在做报告一般,冷静地说:“戴氏今年将在上海投资,主要是做英国管家式精品酒店,届时若解思先生的律师行开业,我们将聘请他做为本财团在上海的法律顾问。”
“那是你们的事,不必告诉我。”解意冷淡地道。“不过,解思一向心高气傲,又年轻气盛,若是嗟来之食,他是不会接受的。这一点,还请戴先生谨记,以免将来伤了和气。”
戴曦冷然地一点头:“是,我明白。解先生尽管放心。”
解意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戴先生,放松点,我又不是托孤。”
戴曦自小便接受严格的训练,似乎很难听到别人的调侃,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干脆维持面无表情的酷状。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解意温和地道:“已经晚了,戴先生不嫌弃的话,去我们家吃点便饭吧。”
戴曦却道:“不了,解先生不必客气,我要立刻赶回纽约。”
解意也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好。”
戴曦略一犹豫,才道:“解先生请不要把我来这里的事情告诉别人,尤其是艾丽斯。”
解意自然是一口答应:“好。”
据资料显示,解意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接受调查的人都说他敏感尖锐,拿工程时更是气势如虹,给对手的压力极大。此时对戴曦的种种要求却没有反唇相讥,只以“好”字作答,令他心里颇费了一番思量。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快回到停车处,上了那辆自己开来的奔驰,飞快地驰进了夜色中。
自从在海南受过那一次重创後,解意的体质一直就比较弱,这次在冷风中站久了,当夜便发起高烧来。
解思和戴锦住在卧室,他则独自住在书房里,夜半时分在高热和眩晕中醒来,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却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有去叫醒弟弟,只是起来喝了一杯水,然後悄悄地拉开窗帘,躺在床上,静静地看著夜空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