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涟看着他脸色越加灰白,浑身都是倦乏,十分担心。
下了升降机,蒋涟关心地问:“解总,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解意摇摇头,努力振作起来说:“你们去吃饭吧。今天我不在工地了,回去休息。”
于明华急忙点头:“好的,你放心,有我们在这里,一定不会出问题的。”
解意乏力地笑笑:“我没有不放心。”
他脚步虚浮,好不容易走到车边,开了车门,坐进去,全身顿时松泄下来。他挣扎着打开冷气,然后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立刻,剧烈的晕眩感困扰住了他,他觉得自己身处漩涡,身不由己地旋转着,再也无法停止。
林思东在家等不到解意回来吃饭,往他公司打电话,说他出去了,打他的手机,却一直没有接。他有些着急了,连忙赶到工地,找了半天,才找到蒋涟。
蒋涟正与自己工程部的职员一起吃饭,看到他来了,连忙起身笑着迎上去:“林总。”
林思东微笑着对他点头:“小蒋啊,正吃饭呢。”
“是啊,林总吃了没有?”
“我在等你们解总,他跟你们在一起吧?”
蒋涟一愣。“他早回去了啊,走了有……”他看看表。“快一个小时了。”
林思东毫不掩饰焦急之情:“他是开车走的吧?”
“是啊。”蒋涟也着急起来。“解总今天脸色很不好,像是在生病的样子,会不会去医院了?”
林思东转身便走,准备到几个医院去看看。蒋涟身后一个职员忽然说:“我刚才还在后边停车场看到解总的车。”
蒋涟急忙叫住林思东:“林总,解总的车好像还在后面的停车场。”说完,他已拔腿往那边跑去。
林思东也急急地往那边赶。
果然,在后面的停车场里,那辆银灰色的宝马正静静地停在那里。他们冲到车旁,看到解意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像是睡着了。
林思东心里一跳,拉开车门就摸上解意的额头,另一手去握他的腕脉。
解意一惊,本能地一缩身子,困难地睁开眼,见是他,又闭上了。
见解意并无大碍,林思东不想让他的马仔们看到他们相处的情状,回头对蒋涟说:“你们去吃饭吧,我送解总回去。”
蒋涟自然懂得他的意思,立刻叫上所有人离开。
林思东见周围已没有人,这才俯身关切地问:“小谢,你怎么样?”
解意淡淡地说:“有些累,没事。”
他拍拍他的肩:“来,你坐过去,我来开车。”
解意下了车,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林思东发动车往碧水园开去,一边开一边担心地不时看他。
解意仍然闭着眼,疲态尽现。
这些日子以来,不管他做什么,解意都非常沉默。常常在夜半时分他会忽然感应到什么,猛醒过来,就会看见解意大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黑暗。或者,清晨他睁开眼,却会发觉解意站在外面的阳台上,默默地看着遥远的天边,那身姿,似乎已站了很久很久。
他有时候忍不住,仍然会与解意Zuo爱,但身体下面的那个身子却仿佛已经死了……
在这个逐渐炎热的季节里,几乎每个人都是挥汗如雨,只有解意,全身都是冰凉的,虚弱的身体始终没有恢复。虽然吃下去不少补品与高级的进口药品,他的身体却没见什么起色。仿佛他的心拒绝合作,所以身体也拒绝药力的进入。林思东请了若干名医对他进行诊断治疗,却均告无功。
医生建议林思东带解意去看看精神科,但解意根本一句话都不跟心理医生说。
林思东担心极了,可又束手无策。
林思东感觉得到隐隐流动在解意极度沉静的表面下的一股力量。他不清楚那是什么力量,但每当他看见解意似乎永远都不会再有笑容的模样,就心痛如绞。
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控制这个清丽动人夺人眼目的男子了。相反地,他已落入了对方恒常冷漠的泥沼里。他曾提议带他出国去玩,地点随他挑。解意一言不发,只用深深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虚空中的某处,他便投降了,立刻放弃了这个建议。
他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恢复成以前的那个解意。他不奢望他会再像在西安前后那段日子与自己的柔情蜜意,但哪怕只是过去那个永不动情但雄心万丈的滑不溜手的人,他也满足了。
可是,解意真的仿佛心已化成灰,再也活不过来了。
他伸过手去握住解意的手。解意一动不动,纤长的手指静静地憩在他的大手里,温凉柔软。他的心微微牵动。此时此刻,真有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他们仿佛共坐着生命之舟,航行在阳光的河流里。
路边,连绵不断的高楼大厦被太阳染得颜色鲜明,绿色的椰子树叶静默地向空中伸展。没有一丝风,所有的人似乎都躲在阴凉处。人行道上行人稀少,撑着伞匆匆而过,骑着单车的人戴着斗笠,臂上套着长手套,以防止阳光的侵害。
整个世界都静极了。
偶尔路过一个个大酒店,门前的停车场仍然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车,似乎昭示着大家依旧在努力维持着市道的繁荣。
林思东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放开解意的手,掏出来接听:“喂。”
“老林啊。”程远笑哈哈地说。“过来吃饭,老于老秦都在这里,下午大家都没事,打打麻将玩,怎么样?”
“这……”林思东看看解意。“小解很累。”
“那有什么关系?”程远爽朗地道。“过来在这里睡好啦,反正有的是房间。”
林思东想了一下,与解意呆在家里,他又不讲话,闷得厉害,不如到程远那里,人一多,热热闹闹的,说不定反而能让他开心起来。“好啊。”他笑。“我们马上就到。你那里还有什么人?”
“当然还有老于老秦的‘情况’了,都是小美人儿。”程远在那边哈哈大笑,接着听到旁边有人似乎在笑骂他。
林思东也开怀地笑起来:“喂,你的呢?”
“都跑光了,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程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那个未婚妻呢?”
“哦,她到新疆搞钱去了。”他不想多说。“喂,快点来,见面再聊。”
林思东笑着放下手机,伸手握住解意的手。
解意听说要到程远那儿去,只得努力振作起精神来,睁开眼,伸了伸腰。
第四十章
程远一看解意,便皱起了眉:“怎么回事,老林?小解怎么这么瘦?脸色也这么坏?”
解意笑笑:“工程全面展开,马虎不得,所以累了一点。”
程远笑道:“让你分点给我做,你又不肯。”
“算了吧。”解意有了点精神。“你这人,现在是花月正春风的时候,哪儿有空做工程这种小事情?”
程远乐不可支:“是啊,偶尔做做贾宝玉倒也乐趣无穷。”
解意边笑边往里走。林思东很高兴,能重又见到这种明媚的笑靥,真像是夏天里喝了一大杯冰水一般舒畅。
一顿饭下来,程远熟不拘礼,与林思东一左一右,使劲劝解意多吃。解意勉为其难地吃了一点,便放下碗,走到客厅的酒柜旁,自己倒了一杯酒喝起来。
老于老秦都是做房地产的大老板,最近在海南套住了不少资金。不过他们都实力雄厚,总有办法解除困境。因此倒也洒脱豪爽。他们身边都跟着个美丽的小女孩,大概也就是20岁刚出头的样子,穿着小背心牛仔短裤,露着浑圆的胳膊腿,戴着细细的金项链金手链金脚链,胸脯饱满,腰肢细细,皮肤被晒成浅棕色,头发剪得短短,嘴唇红润,牙齿雪白,真是青春洋溢。
两个女孩子很大方,当着其他人的面与老于老秦打情骂俏,各种略带粗口夹杂着淫猥的话熟极而流地滔滔而出,丝毫不见一点避讳。
老于50余岁,已经瘦成了人干,老秦则胖胖的头发已谢了顶。两人边大口吃饭边嘻嘻与他们调笑着,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程远看解意坐得远远的,便轻声碰碰林思东:“瞧,像这样两个小美人陪在身边,日子不也一样好过。你看你们两个熬得,个个都瘦得像鬼一样。”
林思东瞟他们一眼,无动于衷地说:“这种小孩子,要来干什么?最多上上床罢了。跟她们连话都没有什么可说的,场面上更加带不出去。”
程远微笑:“还是可以用一用嘛,让小解休息休息。”
“你个王八蛋。”林思东笑骂。“小解一直在休息,不用你来操心。拿来用一用的人当然有,你知道我不喜欢女人,不过用过以后我根本记不起他们长的什么样子了。我现在担心的是小解的精神状态。要不然你去试着劝劝他。”
程远欣然从命:“好,我试试吧,可不敢保证有效。”
饭吃完了,他们扔下碗,上了3楼。解意顺手操起酒瓶酒杯跟上去。
4个男人在客厅里摆下战场,程远的马仔赶快倒上茶来,然后退下楼去。
解意坐到会客室的沙发上,自斟自饮,懒洋洋的,脸色青白。两个年轻女孩子正嘻哈笑闹着四处乱窜,声音如银铃一般,明媚而佻达。
解意看着窗外阳光灿烂,心里一片空白。
外面隐约听到程远揶揄的话:“老于,老秦,那两只小雏鸡只怕从你们那里弄走了三、五十万了吧?”
两个男人打着哈哈。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索性躺到沙发上,这次很顺利地睡着了。
林思东心神不属,连输一圈。他叫了两声“小解”,不见回答,立刻起身去看,见他已睡熟,这才松了口气。
“老程,”他出来轻声问。“你有没有薄被?”
程远去卧室拿了条毛巾被出来递给他,看着他小心地盖在解意身上,想取笑两句,却在此时看到他脸上现出罕见的缠绵温柔的神情,再看看睡在沙发上显得安恬而又蠃弱的丽人,有些感动,便忍住了到口边的话。
解意的轮廓因消瘦而更见深刻,此时苍白的脸上满是慵倦,尤令人疼惜。
他此刻正在诸多噩梦中挣扎奔逃,觉得经过了漫长的拚搏终于醒来,却更累了。他坐起身,看看表,只睡了半个小时。真是长日难竟啊。
耳边传来两个小女孩的窃窃私语声,听真了,竟是在讨论两个男人的床上工夫。
解意失笑。现在的女孩子,多么干脆,完全不把这类事当真,几乎可以当众表演。他自己却是根本说不出口,多么狷介。这就是代沟吧。
两个女孩看他醒了,立刻亲热地移过来,与他攀谈起来。他们当他是林思东较为重视的固定情人,认为他虽然貌美,到底年纪大了,能够让林思东这样的大老板刮目相看,当然是手段高明的缘故,因此诚心向他请教。
“哥哥贵姓?”听得出来他们仍很天真。
解意极力提起精神,但眼睛仍然睁得很吃力。“我姓解。”他说。
其中一个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来递给他:“解哥哥很累吧?来,抽一口提提神。”
解意此时对什么都淡得很,拿起烟点上。
左边的女孩子夹着烟的手一指右边的女孩说:“我叫阿玲,她是阿秀。”
解意客气地点头说:“你们好。”
两个女孩子都已脱掉了鞋袜,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手指甲与脚趾甲都涂着鲜红的甲油,骚媚得不得了。
解意只是笑,烟顺着喉咙口进入肺部。他感到熨帖无比,有些神情恍惚。
“解哥哥跟着林总多久了?”阿玲好奇地问。
解意只得笑:“有些时间了。”
阿秀羡慕地说:“林总对你很好吧?”
“我不清楚。”解意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生活中,所有的人都有一种起码的质素,知道不窥探朋友的隐私。他从不与不懂事的人来往,尤其是小孩子。
阿秀继续以熟络的口气说:“看得出来,林总对你很好呢。哎,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不太多,够用。”解意淡淡地答道。
“你住在哪里?是林总那里,还是他送了你房子?”阿玲十分起劲。
解意笑笑,看看烟,神情更加迷茫:“这烟是什么牌子?抽起来很舒服。”
林思东似乎在外面听见了,心里一紧,立刻冲了进来,看见他手里的烟,劈手一把夺过,回手就给了阿玲一个耳光。
外面的3个男人都进来了。
解意淡淡地看他一眼,起身就走。
林思东怒道:“老于,你的妞爱吸什么我不管,不过她若来害我的人,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阿玲已吓得哭起来。老于上前去,也是责备的口气:“你这个孩子,自己吃就算了嘛,怎么乱给人呢?”
解意走出别墅门,上了车。正欲开走,程远已追了出来。他攀住车门,神情恳切地看着他。
解意想了想,开了门。程远坐上车来,把门关上。
两人一时都沉默不语。
林思东到三楼阳台下往下看,见车并没有开走,且程远坐在里面,便没有下去,只余怒未息地坐到客厅牌桌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阿玲怯怯地出来跟他道歉。他和蔼地对她微笑:“好了,我也是一时心急,别生气。”说着,他拉开麻将桌的抽屉,拿出一叠钱来递给她。
阿玲接过,开心地笑起来。
林思东看着她青春的脸,叹了口气:“阿玲,你这么年轻,染上这东西,一辈子就毁算了。下个决心,让老于送你到秀英,戒了吧。”
阿玲知道他是说设在秀英的戒毒医院,低下头,却不吭声。
老于只好说:“我送她去过两次,在里面倒是戒掉了,一出来又复吸。你知道这个环境,根本没办法戒彻底。”
林思东只好不说什么了,笑着洗牌:“来来来,我们3个先打吧。”
此时,程远看着解意毫无生趣的脸,轻声说:“你别怪老林粗鲁,他是为你好,那烟有毒。”
解意沉默半晌,说:“我知道。”
程远看着他没有一点欢容的样子,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呢?有多大的事也可以化解的嘛。我知道老林爱你如掌上明珠,你也爱他。两个人既然有感情,又有缘在一起,是很不容易的,怎么会闹到这个样子?”
解意转头向窗外,良久方说:“我累了。”
“是身体累还是心累?”
“都累。”
“为什么呢?其实你和老林满配的。”
“缘已尽,一方却一定不肯放手,如果是你你累不累?”
“我看不出来。老实说,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你们之间出了问题。”
解意回头,两眼无神。他的声音极轻极轻,似疲倦已极:“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叫爱,现在明白了。爱其实跟毒品没有两样,当时也许感觉腾云驾雾,神仙伴侣,醒过来后便清楚知道有害无益,然而却总是戒不掉。我现在想戒了,他却缠住了我,不肯放过。”
程远忍不住笑起来:“这个比喻有些不恰当。你大概是累了,休息一段也许就好了。”
解意摇摇头:“已经病入膏肓了。有些大智大勇的人,譬如说你,索性把这种毒当生活调剂品,一直吸下去,死了拉倒。我却做不到。”
程远看着他无助的样子,不禁满心怜惜:“要不然离开这里一段日子?”
“去哪里?”解意茫然。
“我在成都买了块地,正在兴建大型商城,你去看看,替我设计一下。”程远温和地建议。“那里自古便是富商云集之地,可谓十里锦绣。人们生活悠闲,不喜争斗,到处是茶馆,随时坐满茶客。街上永远堆满了人,商场里永远熙熙攘攘。假日周末大家商量的都是到什么地方去玩。城外风景多种多样,人们生活多姿多彩。我很喜欢那里。你可以去渡个假,休息一下。”
解意微笑:“听你一说,倒象是世外桃源。”
程远也笑:“我觉得也是。很多外地人去了以后不愿意离开。那儿的人多秀气开朗,女孩子美丽热情。我都考虑把基地移到那边去。”
解意温婉地拒绝:“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