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走了整一条街,也找不到地方靠一下。
行人渐渐稀少,高层住宅的灯火繁星一样点亮,闪烁著,是拉起了窗帘。
身後有人叫我的名字,“因因,怎麽不在学校等我,害我找了你好半天。”
我知道那是孟廷。
“我不上学了。” 他的车子跟在路边。我慢慢的回答,不回头也不想跑,因为已没了跑的力气。
“你的鞋呢?因因?”
“上车啊,因因。”
“不要。” 我摇摇头,自顾自继续走。
听到孟廷刹车,追到身後,他拍我的肩,将我一转便拉进怀里,“因因怎麽了?谁欺负你?”
我奋力挣了几下,他的手箍住我的腰,越挣越紧。我的身高只到他下巴,被他这样拥住,脸颊不得不挨上他肩头。
“这是我弟弟。”大街上强拥著我,孟廷毫不在乎地对著路人的诧异目光做鬼脸。
他的夹克很柔软。
他贴在我耳边,“你在抖呢,因因。”
双臂更紧的拥住不停颤抖的我。这样用力的拥抱令我全身都贴紧他,我几乎放弃了挣扎,也不再有力气挣扎。
可以感觉到,外衣底下他的体温,温热而且霸道。反而好像是我,在汲取著他的温度。
“如果不跟我走,我就在这里吻你。”
我抬起脸,有点迷茫的望著这个人。他却威胁似的将唇凑过来。
他顺势将我推进车里。车行在霓虹璀灿的夜街道。
“带我去哪里?”
“反正因因也无处可去。”孟廷无所谓的语气。
是一间俱乐部。大约是很高级的地方,出入的人衣冠楚楚,盛气凌人。唯我一身褪了色的校服,且只穿一只鞋。
孟廷紧紧钳著我的手,拉开一间包房的门,一手便将我推进去。
我猝不及防,被他推著摔给沙发上的人。
是杜擎,和陈明远。
知道挣不脱,却仍然下意识缩起身子,可是他们捉住我的手,扭到背後。
我偏过脸闭上眼睛,既然躲不过,便只有忍受。忍受著他们的手在身上恶意捏弄,我咬著嘴唇,当作自己失了感觉。
却给杜擎硬扳著脸,他们看著我的那种表情,似看到什麽可笑的东西,大笑。
我不敢眨动眼睛,生怕不小心让眼泪流落,惹他们嘲讽。
陈明远塞给我几支冰凉的开塞露,“去,乖乖把自己弄干净。”
我握著冰凉的药管,被推进洗手间。
扭开水笼头,我慢慢蹲下来,手心里如握著不休的恶梦。
听到孟廷在外头敲门,唤著我,“因因,怎麽了? 快出来! 不然我踢门了!”
门便被踢开,我仍然蜷缩在角落里,孟廷伸手来拉我,“你缩在这里干什麽? 这麽久,因因。”
他以为我哭了,我的脸上却一颗泪也没有。
尽量不去看,镜里印出的自己的脸,双臂扭在背後、被按在洗手台上的样子。
开塞露的塑胶瓶口刺入身体,倒流进来的药液,侮辱而且残忍。但是他们不肯放手,“因因最近越来越不乖了,应该好好惩罚一下。”
腹痛令我下意识挣扎,身体贴在冰冷的台面,一阵一阵发冷。我咬著唇拼命忍受想要排泄的欲望,被杜擎扯著头发对上面前的镜,“求我们啊,做出可怜的样子求我们。”
我紧紧握著拳,紧紧握著拳。
他对著镜举起一样东西,“嘴硬的话,就要尝尝这个的滋味哦。”
他扳著我的脸,令我眼看著陈明远将粉红色的肛塞,推向身後。那里被猛然扩张的疼痛令我一缩,那个东西,迅速插入体内卡在入口。
被放开的我从台上滑下来,无论如何,被绑在背後的手,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後面,无法取下那令我不堪的东西。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在他们面前,在冰冷地上,蜷缩著挣扎著,一额一背的冷汗。终於无法忍耐地哭泣。
杜擎将我翻过来,皮鞋的底摁上我的小腹,轻一下重一下的踩,“求我,因因,不求的话我们就这样丢你在这里。”
“求你…求你们……放过我,求放过我……”我已不成声,牙齿也格格地抖。
已经干净了的我被抱到桌球案上,他们掷骰子决定先後。
最後是孟廷。我已经很疼很疼,不知应该怎样忍受他的再一番侵入。
“解开我的手,孟廷,求你…”
孟廷将我翻成俯跪的姿势,却说:“忍耐一下,因因,解开就没味道了。”
我咬住唇,承受著他冲撞进来的痛楚。他从背後拉著我手腕上的绳,将我俯在台上的上身拉起来。那麽疼那麽疼,除了我无人知道。
“我可以走了吗?”
已经沈溺在另一种游戏的快乐少爷们,无人再理会我。
我穿好衣服,和唯剩的一只球鞋,在KTV的喧嚣里推门离开。
夜色又冷又沈。
路灯映著我蹒跚的影子。我要到哪里,去找一只鞋。
13。
回到小楼,舒扬的车子已经停在院子里。
我怔在门口,不敢肯定是否自己的那一番话,令他不再绝决。
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
厅里灯光通明,白纱的窗帘低垂着,这一刻映着一双相拥的身影。
我悄悄立在门口,心有微微的痛。
却转不开视线。
原以为“爱”这个字,于我遥不可及。
然而当我触摸到它,我已不能去品味它。
那一双影子的半边,那再也熟悉不过的轮廓,气息,语调,他的愤怒和他的戏谑,他的身体和力量,他的温柔与暴烈。
…… 这样可笑的爱情。
我只有雪藏,深深地雪藏起来。
他会摁着我的颈,冷笑,“照照镜子,因因,你凭什么爱?”
细雪湿了我的衣和发,忽然觉得好冷。
原以为可以等到明早再走,过了今夜,或许雪停。不过又有什么区别,一样的冷。我从旁门悄悄进去,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其实只有一点药而已。
厅里的两人,舒扬为孟廷煮了咖啡,暖暖的捧着,倚偎在沙发上,合披着一条小羊毛盖毯。 咖啡杯的热气,令雪夜反而温馨。
我稍稍站远,怯于打扰沙发上的两人世界,“孟先生,舒先生,我走了。锁匙我放在餐桌上。” 说完轻轻鞠躬,尽量放轻脚步,踏出门去。
“因因,过来。”孟廷却叫住我。
我怔了一下,舒扬正离位去了洗手间,我只好走回到孟廷面前。
“拿过来,手里是什么东西?”还未等我回答,手里的袋子已被孟廷劈手夺了过去,怀疑的目光令我心痛得一缩。
袋子被倒过来,药瓶七零八落的掉落在茶几上,有一只滚到地上碎了,药片散了满地。
“这是什么药?”孟廷似乎有些诧异。
“…止痛药。是住院的时候,医生开给我的 … 对不起,我以为这些药留下来也没什么用,所以…所以……”
孟廷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你过来。”
我咬了咬唇,按照他的手势走近几步。孟廷的手在我身上摸索,制服的每一个衣袋也翻遍,将我翻转身,前后都检查了一遍。
“你的钱呢?”
我忍住眼泪,“我、我没有钱。”
孟廷居然这样怀疑我。他的钱包从来不会乱放,而舒扬有时会将一点零钞丢在抽屉里,可是我未曾动过一分一毫。
这两个星期的薪水,直接被中介店扣掉作为佣金,我一分钱也拿不到。
舒扬回来,我不禁低头退后两步。孟廷也收回手,冰冷的语气,“把这些收起来,滚吧。”
我慌忙俯低,将散在地上的药片和碎的瓶一并收进袋里。
门外,风卷着细雪忽地扑了一脸。泪也被凝住了。
路灯暗淡,如同一团黄莹莹的影,路上半是雪半是泥,倾刻便濡湿了鞋。
这样的清冷,反而令我从刚刚屈辱中解脱出来。
一切已成过去。
孟廷的冷,和孟廷的热。
沿着路慢慢走,踩在雪里,印下一窝一窝湿的足印。路上连一辆车也没有,路灯拉长了我的影,浅浅斜斜地印在雪地上。
我竟然有爱,竟然有爱。我以为我的心早已死去。
当日锁链锁了脚裸,我也终于放弃了毁弃生命。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死了,至此,生与死已无分别。
心比身先死。
我伸手,细细的雪沫随着风跌落在掌心,不成花,簌地便没了踪影,只留下彻骨的一点冰凉。
路的旁边,是一条宛如静止的河。
脚已经冻得麻木了,我停下来,想缓一缓。望着漫天的细雪,无声无息,任风卷风落,终于堕入河里。
公路上有车轮滑飞的声音,我下意识回头,急刹在路边的车子有人打开车门,向我走来。
“因因,快过来。”
我不禁退后两步,是孟廷。
他步子本来很疾,看到我后退,却又放缓,远远地对我招手,“因因,过来,乖。”
我摇头,只觉得心慌意乱,不知是否要逃,脚步纳纳地后退。
孟廷便如平常那样怒了脸,“好,我看你再敢动一步!”直奔着我冲了过来。
难道要捉我回去?我笑自己的痴心枉想,孟廷曾经些些许许的温柔,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虚幻想像。
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也许真的近了,便会如幻像般消失。我慌张地只想躲避,忽然身子堕入冰冷,原来我已踏落路边的河。
冬天的河,河水只到腰际,我踉跄几步,立在水中。恍然以为自己会如细雪般消逝,在孟廷眼前消逝。他却直追到河里来,捉住我,狠狠打在我的脸上。
我的身体已冻得失去知觉,如不存在。却仍可感觉到痛。冻僵的嘴唇迸出血来。
孟廷喘息着,盯住我,我闭眼等着他再打过来,然而他却只是替我抹去嘴边的血迹。暗夜里他的眼神深邃,细雪朦胧,我看不清楚。
轻轻挣脱他的手,我走向河的深处。
“放过我,孟廷。”
14。
“回家去吧,弟弟。””
店主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外面这么乱,你家人一定在四处找你,不要再任性了。”善意的目光令我无言。
我知道再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
不知是第几次这样走出来。身后有人私语:唉,现在的小孩……
家人…… 养母和哥哥到了大洋彼岸,应该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也许早已忘了我。
路过以前的家,也已经住进了别人,阳台上晒着陌生的衣服,多了一盆粉红色的天竺葵。
我忍不住脚步上了楼梯,熟悉的潮湿晦暗的味道,熟悉的脱了漆的铁栅门,住了十年的家,如此熟悉,每一个角落。
我悄悄在对面的楼梯上坐下来。
好怀念我的床。
软软暖暖的被褥,淡淡的肥皂的香味,每天结束了一切,爬上床拥着棉被,深深吸一口气,是多么幸福的事。
终于在一家洗车行找到了工作。虽然只有半薪。
但我未够十八岁,兼身无所长。
每日的工作未算辛苦,若做足整月,我便有钱去买一双新鞋。
胸前印着行号的牛仔粗布的背带裤,暖和厚实。未来是什么样子,还来不及细想。空闲的时候我便一个人坐着发呆,那么年轻的我,还不懂得奢望。
可惜只有一个星期,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
孟廷便找到了我。
我只低着头,按照程序抹拭他的银色跑车。孟廷扳过我,“因因,居然躲到这里来,我找了你好久。”
我挣脱他,默默地拾起抹布继续着毫无意义的动作,那本来就光洁如新的,并无一尘的车身。
孟廷更加用力的将我扳转,“因因,多少钱,做这种脏兮兮的工作?”
我一声不响地挣扎,孟廷的力量大得惊人,骨头似要被他捏碎。他的眼神越来越阴沉,我错开脸,不去看。
他将我的手臂硬扭到背后,我痛得几乎迸泪,却被他整个人圈进怀里,“越来越不乖,你到底在想什么?因因,满身都是油污的味道,真不讨人喜欢。”
下巴也被他扭高,轻轻啄了啄我的嘴唇,“好想念因因的味道。那天晚上你跑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好像又瘦了,真可怜。”
我别过头躲避他又靠过来的吻,“放…放开我。”
孟廷依然是一副戏谑的表情,“怕什么,反正因因也不在这里做了。”
“什,什么?”我吃惊地望着他,忘记了挣扎。
“别和他废话。”杜擎不耐烦地将我从孟廷怀里拉出来,甩在车尾箱上,又冷又硬的手,摁住我。身体被迫向后弯折,摁在冰凉的清洁剂的泡沫里。那样难过的姿势,如钉在标本簿上的蝴蝶。
一条腿被扳起来压在车上,杜擎还是谁的手,恶意地揉弄那里,又痛又羞辱,我咬住嘴唇忍耐,不敢出声。
终于被放开,我无声地蜷缩到地上。
他们拉扯我后脑的发,我抬起头,任眼泪跌落,“不要在这里…求求你们。”
“只要不在这里,我什么都答应……”
“那好,晚上到孟廷的小别墅来,乖乖地别玩花招,否则我们明天会再来哦。”杜擎威胁地拍拍我的脸。
孟廷抽出手帕,一手捏我的下巴,一手帮我拭去脸上的泪珠,“总是哭,因因。别忘了是9点钟。”便吹着口哨将车开出洗车房。
我爬起来,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湿痕。有同事引着下一部车进来,问我,“怎么了,袁因?”
我摇摇头,低着头拾起抹布。
午餐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
“看他那么乖巧的样子,居然做那种事……”
“男生也出来卖?…真不要脸。”
“…还不够十八岁呢。”
我捧着饭盒,躲远一点,慢慢地咽,午后的阳光,很暖。
大概是孟廷和杜擎故意透露了什么。那些平常会对我微笑的人,也不再理我。
下班后,我独自在盥洗室里换下制服。
镜里瘦伶伶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那样强壮。
几名不相熟的同事忽然进来,反锁了门,将我围住。明白了将要发生的事,我默默抱着头蜷低身体。
不知是几只皮鞋踢到身上来。他们那么恨我。
“识相的就他妈快滚!我们不要和你这种不干不净的人共用马桶,谁知道有没有爱滋病,不要脸的男娼。”
“贱。”最后离开的人吐一口口水在我身上。
门“砰”地摔上,四周安静如初,仿佛刚刚是一场不存在的恶梦。
过了好久才能爬起来。
走到孟廷的别墅,已不知是夜里几点。
捡来的鞋子有点窄,脚趾伸不开,每一步都好疼。我干脆脱下来拎在手里。
赤足踩在混凝土的公路,原来很舒服。
只是有点凉。
真希望沿着路一直走下去,不要今夜,也不要明天。
冬天的河,河水只到腰际,我踉跄几步,立在水中。恍然以为自己会如细雪般消逝,在孟廷眼前消逝。他却直追到河里来,捉住我,狠狠打在我的脸上。
我的身体已冻得失去知觉,如不存在。却仍可感觉到痛。冻僵的嘴唇迸出血来。
孟廷喘息着,盯住我,我闭眼等着他再打过来,然而他却只是替我抹去嘴边的血迹。暗夜里他的眼神深邃,细雪朦胧,我看不清楚。
轻轻挣脱他的手,我走向河的深处。
“放过我,孟廷。”
15。
不要再折磨我,孟廷。
我好痛。
我弯下腰,来不及摸出药片。眼前全是飞舞的模糊的雪,冰冷的河,天旋地转,我痛得抬不起头,着不了底。
药瓶从冻僵的手指间跌落,堕入河里。
我探手,想捉住什么倚靠,却捉住孟廷的手…… 暖热而有力的,与我的冰冷和微弱,我怎么敢贪图,那不属于我的热度,烫慌了般的,急忙放开。
却被他紧紧拖住。
来不及说出乞求的话,我只等着他的拳头,落到身上来。然而下一刻,失温的身体,却触碰到温暖厚实的所在。
不是冰冷的河底。我僵着,不知所措。
也许这是一个梦,忽而模糊忽而清楚,孟廷的怀抱,像怕我逃了般的,紧紧地裹住我。我又湿又冷,在他的臂弯里颤抖,心底一片迷茫。
放过我…… 我的声音如此微弱,迷失在漫天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