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 作者:冯积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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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 作者:冯积岐-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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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木柜跟前点着一支烟吸了几口用烟头在母亲的奶头上烧,在母亲的肚皮上烧。母亲怪叫一声,长长地趴在了脚地。母亲惨然的叫声刀子一般刻进了她的心里,那时候她恨不能扑上去咬父亲一口。父亲的目光太可怕了,放着粗硬粗硬的光,她看一眼,就浑身发抖。
  使她十分憎恨的是父亲和母亲在炕那头干那事从不回避她,父亲故意把那声音弄得很响把那气氛渲染得很淫荡,嘴里的脏话污水一样漫流,这是她最恶心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她提出要和父母亲分开睡,父亲偏偏不。后来,她才明白,父亲确实是故意那样做的,这是他惩罚一个不贞的妻子的方式,惩罚一个不该出生的孽种的方式。父亲的用心好毒好狠呀!母亲能够看出父亲用心不善,她对父亲说:“萍儿大了,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知道事情了,你咋整治我都行,不要害娃。”父亲还是那句老话:“你说她是不是我日的?她不是我日出来的,就叫她滚!”母亲一强辩,父亲就变本加厉了,他和母亲干那事,不再关灯,他把母亲身上的被子揭掉爬上了母亲的身体,两个人赤条条地在白晃晃的电灯下做着男女之事。马秀萍用被子蒙住头浑身颤抖着在被窝里啜泣。
  秋天里,一个阴云密布的日子,父亲从县城里回来又和母亲闹事了。马秀萍从炕上下来,鞋也没顾上穿,一只手提着一只鞋,屏声敛气地出了院门。走在街道上,她才松了一口气,她穿上了鞋,拼命地向村外跑。她一口气跑上了通往县城里的乡村土路钻进了路旁的玉米地。刻薄的玉米叶子从她的脸庞上划过去,嫩嫩的脸被划出了一道一道的红印儿。她蹲下来喘着气,还没有哭出声来,抬眼一看玉米地里蹲着一个人,那个人撅着尻子在屙屎。马秀萍先是一惊,继而便被吓住了。她的一双眼睛盯住那个硕大的屁股盯住那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当她从一道塄坎上退下去,跌进塄坎下面那块低洼地里的时候如梦初醒了。秋雨在那块低洼地里形成了一个泥潭。她的浑身上下被污泥玷污了,跟伏天里在涝池的青泥中滚了几遍的猪崽一样,脏水像眼泪似的从身上向下滴。她这才哭出了声。她哭着从污泥中摸出了一双鞋,方口鞋的鞋口里灌满了黄而发灰的污泥。那双上了脚还没有穿几天的俊样的鞋面目全非了。她用手去抓鞋上的泥,结果越抓越脏了。她流着眼泪,提着鞋,进了村。
  后来,马秀萍也知道了,尽管母亲已经不爱父亲,但父亲从不拈花惹草,从未和别的女人相好过。父亲的毛病再多,仅此一点,使马秀萍对父亲宽容了许多。
  马秀萍回到家里时,薛翠芳正准备做午饭。
  “你今日个咋回来得这么早?”
  “还没到放学时间哩。”
  “那你咋提前回来了?”
  “是我爸把我叫回来的。”
  “他叫你干啥呀?”
  “他不叫我念书了。”
  “他人呢?”
  “等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行,我去找你田叔。”
  “妈——”马秀萍说,“田支书又不是咱的家长,你找他干啥呀?”
  马秀萍觉得,他们家的事和田支书无关。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情愿叫田支书介入父亲和母亲的感情纠葛。对于松陵村人都很尊敬的这位村支书马秀萍并不喜欢,而且有几分讨厌,讨厌他说话时居高临下的态势,讨厌他那冷漠得如同石头一样的面孔,甚至讨厌他那硕大的脑袋和秃了的顶。
  “我不找他,找谁去?他是村支书,就该管。”
  薛翠芳放下没有择完的菜,抬脚出了院门。她走得有点急,迈出的步子并不大。她的双腿修长而匀称,三十三四的年龄了但身材很端正,只是双肩稍微有点向下滑。走上街道,薛翠芳故意挺了挺胸,面部的愠怒也打扫干净了。
  薛翠芳走进田家院子的时候,田广荣正在房檐台的石头上十分起劲地磨一把锄头,锄头和石头相摩擦发出的响声缓慢而粗糙。他磨锄头不是为了使用起来方便,他在磨锄头中想心事,手臂的动作是机械的,思维却十分活跃。他的身材并不魁梧脑袋却很大。只要他没有入睡,秃了顶的脑袋就处于思索状态。一个崭新的,他尚不能接受的局面已经出现了,农村里不讲家庭成分不讲阶级斗争就是一个信号,这样一来,他手中就缺了一件管治村里的法宝。本来,对那些“黑五类”们,他出大声唬几句他们就乖觉了,可是,现在,他不能随意支使他们、随意训斥他们了。他是从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的斗争中走过来的,现在不斗了,他的村支书将怎么当呢?使他窝火的是他有看法也只能装在心里,嘴上必须有拥护的言词,必须用行动来表示。他打算在“社员”成分中发展几个党员,以作表示。祝永达是他物色的第一个对象。他“欣赏”祝永达,并不是因为祝永达有非凡的才能,而是因为祝永达温和,收敛着个性。尽管,他自己富有个性,却不喜欢、也不愿意接纳有个性的人。他身边的人只要听话、好使唤就行了,他不需要比他强的人。要巩固他在松陵村的地位就要不断地培植新势力,这个势力集团中需要田水祥那样的二杆子货,更需要祝永达这样的能赢得人心的很乖觉的人。他把祝永达作为“培养”对象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当时,他还没有觉察到祝永达的绵里藏针。
  薛翠芳进了院门,他没有察觉到,依然专心致志地思考着,直到薛翠芳走到他跟前连喊了两声田支书,田广荣才停止了磨动。田广荣舒展了浓而粗的眉毛上下打量了几眼薛翠芳,叫她去屋里坐。薛翠芳说她有事找他,薛翠芳简略地说了一遍她的“事”。田广荣一听,就躁了:
  “马生奇咋能这样?”
  “你去劝劝他,不要叫他给娃使瞎心。”
  “劝他?要是在前两年,我早叫民兵小分队把他捆起来了。你先回去,我等一会儿就来了。”
  马生奇回到家里时,田广荣已坐在院子里等他回来。马生奇只扫了田广荣一眼没有理他径直朝房间里走。田广荣拦住了他:
  “你不叫秀萍念书了?”
  “不叫她念了。我给县建筑队说好了,叫她去干小工。”
  “你是胡弄哩。娃那么小,能干小工?”
  “我像她那年龄给互助组里犁地哩。”
  “不行,要叫娃念书。”田广荣的口气很强硬。
  “我没钱供她。”
  “你不供,松陵村掏钱供。”
  “你们掏钱供好了,还和我说啥?”
  “我说你是一脑子糨糊。你就没看看形势,形势不一样了,现在不讲成分了,连马子凯那样的人也给‘摘帽子’了,人人都扯平了,咱贫下中农的娃们不念书,还能像你一样当上国家干部吗?”
  对国家形势什么的马生奇不感兴趣。他觉得田广荣扯得太远,他不叫马秀萍念书是因为他不能白白花钱供养野汉的孩子,就这么简单。
  “这事说定了,你不要胡来。你要是胡来,我就去县卫生局找你们的局长。”
  对于马生奇这样的人来说还怕局长吗?他之所以答应田广荣是为了叫他赶快走出他家的院门,他不愿意和松陵村的这个“山大王”费口舌。在他的心目中,田广荣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大王”。
  田广荣刚一走,马生奇一脚将他刚坐过的凳子踢翻了。他火烧火燎地走到灶房门口,朝正在做饭的薛翠芳骂道:
  “你动不动把田广荣叫来,得是吓我哩?田广荣是你爸还是你爷?”
  “他是村支书。我叫他来评个理,叫错了?”
  “我还以为他是把你×翻了的野汉?”
  “你满嘴胡说。”
  “你没叫田广荣×过,我就不姓马了。松陵村几千口人,哪一家没点事?谁能把他请得动?你一叫,他就像孙子一样来了?你说这为啥?”
  薛翠芳连和面的手也没洗。她从灶房里出来,又要去找田广荣。马生奇不仅冤枉了她,连田支书也冤枉了。马生奇一把抓住她的领口抡起拳头就要打。不要看他在薛翠芳跟前硬八分,他是嘴硬尻子松,在田广荣面前他顺溜得跟长虫一样,他不敢去面对松陵村的这个“山大王”。马秀萍从房间里跑出来挡住了马生奇。她说:“你们不要闹了,我不念书还不行吗?”马生奇一把推开了,说:“好啊,只要你不念书就行。”马生奇瞪了几眼,回房间去了。
  三
  祝永达从松树底下回来在街道上碰见了马子凯。老汉是高个子,脸上的皱纹深刻而明朗,没有糊涂相,他的腰板挺得很直,一副不屈不挠桀骜不驯的派头。前几年,生产队长田水祥常常派祝永达去五公里以外的雍山里做活,在空寂恬静的深山里,在和马子凯共同劳动的日子里,祝永达对这个“地主反革命分子”有了深刻的了解,知道他是松陵村乃至凤山县一位很有修养的文化人。马子凯豁达开朗从不沮丧,连一声叹息也没有。祝永达暗暗地佩服马子凯的坚韧和顽强。那时候,马子凯就劝他不要丢掉书本。当时他想,学校早已给“黑五类”关上了门,读书有什么用呢?刚从学校被赶回农村,他潜心学过医学,立志要做一名匡世济人的医生。一九七○年大队里要成立医疗站,他去找田广荣,说他要做赤脚医生。田广荣等他说完后站起来手一挥刀截一般吐出了两个字:“不行!”他不知天高地厚地问松陵村这位至高无上的官人:“为啥不行?”田广荣冷笑一声:“你还问我为啥?你就不想想?赤脚医生关系贫下中农的生命健康,把这权力交给地主的娃,贫下中农能放心?”他一听,心冷了。事情没说成田广荣还训斥了他一顿,就在那一天,田广荣很冷酷地对他说,回去掂量掂量,你是瓦盆还是瓷器?回到家,他将学过的所有课本、医学书籍和读书笔记全塞进了炕洞,点上了火。他发誓,不再和书本打交道。马子凯给他说,你不要把自己当作瓦盆贱卖了。活人的路长得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千万不敢自己毁了自己。其实,还不到三十年,他的命运就有了转折。
  “永达,你干啥去哩?”马子凯站住了。
  “到地里去走了走,你得是出门去呀?”
  “我到县文化馆去,韩馆长捎话叫我哩,你捎啥东西不?”
  “不,你快去吧。”
  马子凯迈出去的步子坚定有力,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祝永达能理解老汉的心情,他像孩子一样不掩饰自己的高兴。他被真正“解放”了,不再是狗地主。祝永达从面部读出了老汉“重新做人”的喜悦。
  祝永达刚回到家里,他的父亲祝义和拿着一棵泡桐树进了院门。父亲说,这棵泡桐是生产队栽毕剩下的,他觉得撂了可惜,就拿回来了。祝永达一看,树的根系虽然不太好,但他知道,肯定是能栽活的。他拿上树苗,去后院里挖坑。父亲跟着来到了后院。父亲的兴奋在神情上在一举一动一声咳嗽一声叹息中。他似乎极力在掩饰被“解放”了的心情却掩饰不住。祝永达已经把坑挖好了,父亲把树苗捏住,还在愣怔地看着。祝永达叫了一声爹,祝义和才将树苗墩在了坑中。祝永达将土填进坑里,抡起镢头,用镢头盖在坑中狠狠地砸。他仿佛要把他的过去他的不幸和屈辱全埋进一个坑中用土填平、砸实、砸牢。再来一镢头,再砸一镢头,再给一镢头!镢头盖发出的响声浑圆而沉重。土地被镢头震动得发出了语焉不详的声音。他毕竟“社员”了,他要像“人”一样在松陵村活下去,干下去。
  吕桂香在后院里喊这父子俩吃饭。祝永达这才住了镢头。
  下午的活路是给饲养室拉土。因为从土场到饲养室有一面坡,一个人拉不动一架子车土,需要两个人合拉一辆架子车。祝永达和赵烈梅做了搭档。去土场里的时候,架子车是空的,祝永达主动拉着空车,赵烈梅就跟在旁边走。赵烈梅一只手按住架子车辕,她和祝永达并排而行是为了和他一路说话。
  “你媳妇的病咋样?”
  “老样子。”
  “你给嫂子说实话,你媳妇能弄不能弄?”
  祝永达扫了赵烈梅一眼,赵烈梅的面部并没有恶意,眼神里的关切多于探究。他没有计较她说得那么粗。
  “弄不成。”
  “咋弄不成?”
  “硬弄会要了她的命。”
  “就不信,女人天生是叫男人日的,有你说的那么害怕吗?”
  赵烈梅嘴粗心好。她嘴上没拴缰绳有啥说啥,心里更是没有多少渠渠道道。
  只有祝永达知道,结婚三年了,他和黄菊芬没有同过几次房。仅有的那几次也是提心吊胆惊恐不安,并没有尝到多少肉体的愉悦。
  结婚的第一天晚上,黄菊芬没有脱衣服就裹紧被子睡了。祝永达以为她太累,没有去求欢。一连几个晚上她都是这样,他就主动去给她脱衣服解裤带却被她拒绝了,而且拒绝得很坚决。和娶来的新媳妇同睡在一张炕上却弄不成事,祝永达焦渴而急躁,黄菊芬的多次拒绝更使他对她的身体增添了探究的欲望。他知道她临睡前要喝半茶缸开水,那天晚上临睡前他给她的开水里偷偷地放了两片安定片。等黄菊芬睡熟了,他解开她的衣服纽扣,触摸到了她那光滑而圆润的乳房,第一次闻到了一个女人那香喷喷的使他陶醉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的眉毛她的脖颈她的乳房。他渴望得不行急躁得不行,一只手臂抱起她那纤细的腰给她脱了裤子,她那布内裤几乎是他一把拉下来的。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目睹女人的裸体。他顺着她那白皙的乳房摸下去,一只手到了她的那个地方。还没等他翻身爬上去,她突然醒来了。她跟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惊恐不安地坐起来用被子裹住了自己,浑身颤抖着说:“你不能那样,你千万不要那样。”他问她为啥。她喘着粗气,脸色变得蜡黄,额头沁出了汗,她说:“永达,我求你了。你硬要那样,我就没命了。”她裹住被子给他叩了一个头。他的心软了,他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他就是叫女人想得发了疯也不该为弄她而要了她的命。他问她究竟是咋回事。她说了实话,她说她有病。他一听,心里如同喝了药一样苦:原来他娶进门的这个新媳妇是一个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的样子货。不能和男人同房,不能生儿育女,还叫什么媳妇?那天晚上,他哭了。她坐在他对面,一句话也不说,陪着他流了大半个晚上眼泪。从那以后他不再和黄菊芬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了,和她睡在一起只能折磨他。
  出乎祝永达意料的是,有一天晚上,黄菊芬突然主动地钻进了他的被窝里。她脱得一丝不挂用光溜溜的身子紧贴着他。他感觉到了她的渴望,可是,他断然拒绝了她,他不能那样。他虽然很冲动,可他不能强霸硬钻地干这事。他本来就很胆怯,他一想起她说过他一进入她的身体会要了她的命的话,就没有一点胆量了。黄菊芬的身体跟长虫一样不停地扭动着。她说:“你来吧,我是吃了药的。”她说:“我问过医生了,同房前,只要吃了药,就行。”既然医生说行,他有了些安慰,心里的害怕在一点一点地缩短着。他将她揽过来吻着她的乳头。黑暗中,他仿佛听见她的嘴巴她的眼睛她的脸庞她的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个部位都在说话,她在说,作为他的女人,她有义务有责任叫他享受她。他明白,她宁愿豁出性命也要叫他尝一尝肉体之乐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是第一次,都很笨拙。他尝到的只是按捺不住的激动。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奥秘将在一刹那间破译,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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