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涯僵着身体,顺从本能的摇摇头。
他单手托起他下颚,看着他的脸。
‘落梅。。。。。。’记忆中的容颜,每一寸都是他曾经遍寻过的痕迹,他的落梅。。。。。
“你。。。。。。”仿佛看出了他的失常,水无涯蹙眉询问。
“你就当我疯了吧。”说话的同时,深深落下亲吻,辗转在落梅柔软的唇瓣,深尝着记忆中如落雪季节的白梅般清新的味道。
是的,他是疯了。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在面对着致命的希望诱惑而最终失望的时候,在面对着眼前的这张与落梅如出一辙的容颜,他又怎能不疯。。。。。
“唔。。。。。”哀伤的眼睛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水无涯最终明白,他。。。。。。终还是个替身。。。。。
18
深秋季节难得阳光灿烂的好天气,原本该是让人温暖的日子,却也有人仿佛置身严寒冬季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全身不住的留下冷汗,头始终低垂着不敢看坐在主位上那个连眼神都可以让人感觉寒冷刺骨的男人。
手中端着一杯刚刚沏好的药茶通过菊苑石砌的小路走入前院,一进入正面的大厅,水无涯就看到眼前的这番情景。
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心就会难免抽痛。水无涯苦涩一笑,自从那晚后,那个男人就彻底的变了,就如同困缚多年的兽一瞬间被某种异状惊醒,不仅无法恢复睡眠时的无害静默,甚至也难以控制真实的阴鸷狠戾的个性。
一石惊起千层浪,到底是谁投下了这颗唤醒的石头,他无从得知,但唯一肯定的,这段日子的漆雕冥,才是最真实的,脱离了二十年浑浑噩噩的沉睡方式,他再次苏醒了。。。。。。
将药茶放下,他转身预备离开,这样的场合,他自知不该多留,但漆雕冥却拦住他即行的脚步,将他按坐在身旁的椅子上。
“这次的药茶又换了新的方子了吗?”与生俱来的警觉性甚至蔓延到了嗅觉,只是闻一闻就知道换了药材的人,除了行医多年的大夫,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不懂医术的人有这么敏感的识药性。
“嗯。”看着他将药一饮而尽,水无涯适时的递上自己蜜制的姜片。
“无涯的细心总是比女子更甚。”就着他的手吃下姜片,他撩起他的前发抚摸着柔和俊秀的容颜。
水无涯敛眼皱眉,不明白他为何总是一次次的提起他最反感的事情,即使在私下他无数次的说明自己最讨厌被当作女子,但他仍然会在人前如此的‘夸赞’自己。似乎看到别人受伤害的表情成了一种兴然,让他乐此不疲。
逃离般的撇开脸,水无涯不去看他,只是一味低垂着头。
漆雕冥无声一叹,收回手终于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像被遗忘很久的人。
“与那日又过了三日,依然还无消息,暗部最近的办事效率下降的很快吗?”漆雕冥面容冷峻阴沉,目光深幽难测的盯着脚下跪着的一群人,轻缓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却比狂怒暴吼更让人不寒而栗。
“属下无能,请当家主责罚。”最前面跪着的领头者拱手请罚,心中也自知在这样的漆雕冥面前,是不可能有任何人可以逃脱责罚的。
“你呢?前日吩咐下去的事情为什么迟迟到现在都没有办好?”他转而另一边同样胆战心惊的站着的阙老板道。
“因。。。。。因为。。。。。”阙老板哆哆嗦嗦的吞吐难言,眼前恍若又回到二十多年前的情景就早已将他吓的不知所云了。
“因为那些药材很难找到是吗?”低醇的声音传来,平和的语气却泛着寒意。
偷偷瞄了一眼漆雕冥冰冷的面容,阙老板无奈却只能点点头,因为事实确实如此,要短短几日就找齐完全和朝廷派给小绉国的御赐药材,确实是件困难的事情。
“所以我应该多给你一段日子是吗?”手指灵活的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漆雕冥挑挑眉,“一年时间如何,阙老板甚至还可以借此机会好好修理修理自己的这把老骨头,让它知道知道该如何做好分内的事情。”
狠戾的眼神仿佛利剑般让人战栗惧怕,阙老板用衣袖擦去额头冷汗,忙不迭的保证,“不敢。。。。。不敢。。。。。。我两天以内一定会凑齐那些药材的,请当家主再宽限两日。”
不理睬他的保证,漆雕冥看向跪了一地、皆低头等待处罚的暗部属从。
纷纷感觉到头顶冰冷视线,黑衣人头领抬头拱手,也保证道,“属下也是,请当家主再宽限两日,属下定会给当家主一个交代。”
“你们的保证。。。。。。”尾音拉的很长,故意让等待的人惊慌悬心,“我已再无法相信,若要保证,就留下足以证明的东西吧。”一句话如同宣判,阙老板等人都不禁一颤,但他们心中也同样清楚,如今的漆雕冥,这样的惩罚,已然是最轻的了。
“属下明白。”不愧是身为暗部,冷血无情的杀手,只不过片刻的惊惧后立刻恢复了冷静,神色自若的抽出随身的匕刃,领头之人已经率先斩下了自己的左臂。
“啊。。。。。。”一声惊呼,传自一旁的水无涯,他万万没料到,漆雕冥所谓的留下足以证明的东西竟然自短一臂。
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其他的人也都纷纷抽出匕刃,他想也没想的就大喊出声:
“停手!”
看着那些人因自己的话而停下动作,他转向一旁的漆雕冥,恳求道:“不要这样好吗?这太残忍了。”
作为大夫,他怎样也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他急切的恳求眼前的神情冰冷寒肃的男人,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求情到底可以起到多大的作用。也因此,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眼底闪过的惊愕。
“你又要求情吗?”凝视他急切地目光,漆雕冥阴鸷的眼神一瞬间转柔,“落梅。。。。。。”最后两个字几近喃喃自语,眼前的一切似乎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落梅也曾经这样奋不顾身的为众人求情,一样的情景,一样的地方,一样的他,一样焦急的容颜。。。。。。
水无涯神色一黯,突然想起那个阙老板曾经提到过灵落梅也为他求过情,心中苦涩一笑,他这个替身,模仿的还真像,“是,我为他们求情,请不要这么残忍,好吗?”既然是代替灵落梅,就让他顶替到底吧。
漆雕冥突然一笑,涵义莫名的直视着水无涯焦急的双眼,“既然是无涯求情,那就算了,”他转而那群死里逃生的人,“这一臂,就算了你们的保证,但若两日内仍是如此,倒是任何人求情都无用了。”右手平掌一抬,一阵劲风而过,带动落地的断臂飞入其主怀中。
“你去吧,我相信你的医术。”断臂时间不长,以水无涯的医术一定可以接回去。眼前的人,有着和落梅同样的善良温柔的心,让人无法伤害,也不忍伤害。
“谢谢。”水无涯凄然一笑,心知他的宽容是因灵落梅,然可悲的自己,却依然无法忽视他的温柔,即使并不是因他绽现,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感动。
向漆雕冥微微颔首,水无涯带着断臂的黑衣人首领,离开了大厅。。。。。。
“怎么?难道你们还真是打算断臂才离开吗?”看着一群人都迷惑不解地看着远去的水无涯,漆雕冥冷冷出声,惊得一群人纷纷躬身行礼,快速的转身退出了大厅。
空荡大厅恢复了静寂,只有深秋高阳带来的暖暖秋风吹送,风透过窗棂格子而过,发出‘呜呜呼呼’的声音,听来竟如同悲凉秋歌,吹进屋内人空沉死寂的心扉。。。。。。
§ § § § §
走出大厅很远的地方,阙老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不远处一处假山旁的石棋桌,他走过去坐下,顿觉年迈的身体终于不再抖了。
“天啊!我这把老骨头要是在经历几次这样的情况,都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入棺材呢。”拿出袖子里的手帕擦擦额头的余汗,阙老板感叹道。
“呵呵。。。。。。”身后假山突然传来奇怪笑声,弄得阙老板一惊。
“谁?谁在哪儿。”
笑声消失,一阵脚步声缓缓从假山后传来,一步一步地靠近。。。。。。
“你。。。。。。”阙老板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来人并未开口,只是勾起唇角,渐渐勾勒出记忆中的笑靥。。。。。。
“你是。。。。。。”
19
彻夜为那人医治断臂的水无涯打开房门,深吸了一口早上清新的空气,一夜忙碌的疲惫才稍稍舒缓。
“水先生好早,是昨晚彻夜未眠嘛。”一阵柔雅温和的声音传来,水无涯抬眼看去,入目之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下应无梅,水先生初来之时我们在当家主的房间见过一面的。”应无梅提醒道。
“哦。”水无涯这才想起,那只有一面之缘的灰衣男子,“你好,应长老。”曾听漆雕冥说过此人是灵族族长,也就是说,这人是灵落梅的族人。
“不知应长老一早前来,是寻无涯有事吗?”水无涯心中隐隐预感,此人可能是冲着他的容貌之谜而来。
“不敢,只是在下有一小小疑惑,想寻水先生一解。”应无梅拱手一礼。
“那。。。。。。”水无涯似有些犹豫的看看不远处漆雕冥紧闭的房间,“那请应长老到我房中一谈吧。”他让开伸手请应无梅进屋。
“多谢。”经过他身边时再次拱手,应无梅踏入房间。
“请坐吧。”看着他从进门那一刻就不断打量着自己,水无涯被盯的有些不自在。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应无梅谦然一笑,“抱歉,我并无恶意,只是水先生的长相。。。。。。”
“很像故去多年的灵落梅是吗?”
“是当家主跟你说的?”应无梅目光一沉。
“不。”水无涯苦涩一笑,“只是被错认了太多次,不断地从别人口中听到落梅二字,无涯心中也就自明了。”
“既然水先生已明了,那在下就不虚言客套了。”对方泰然自若的诚恳态度让应无梅好感油然而生,初时的警惕之心也就渐渐放下,“我想请问,水先生的容貌,是与生俱来的吗?”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水无涯摇了摇头,对于这点他也很茫然。从十年前醒来就是这张脸,至于在失去的那段记忆中是否容颜如昔,他也不知。
“水先生此话何意?”
“实不相瞒,无涯在十年前被师傅从落崖之底救出,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失去了记忆,师傅说捡到我时我已伤痕累累,只是这手腕处的伤疤却像是刚被烫过的一样。”水无涯说着,遍露出手腕处镯子般大小的伤痕给应无梅看。
应无梅面对这出乎意料之外的伤疤,似乎也愣了一下,“除了这伤,令师并未提起你的容貌之事吗?”
“我也曾对自己的样子疑惑过,因此就询问师傅,然师傅只说捡到我时就本是这个样子。说来奇怪,这张脸,每次对镜之时连自己都会忍不住怦然心动,”水无涯垂眸浅笑,优雅间尽显动人之处。
“是吗?”应无梅敛眉沉思。
“应长老。。。。。。”水无涯犹豫了一下,“似乎对灵落梅的事情非常的关心。”他看着应无梅垂首冥思的样子,说不上来好似在哪里见过,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猛然袭上心头,却又消失得太快,让他来不及抓住。
“那是自然,他本也是灵族之人,虽然犯下大错,以至于不得善终,却也终还是灵族的人。”
水无涯听到此话沉默了良久,突然道:“应长老所谓的大错,是指他和当家主的相爱吗?”
应无梅不答,但却点了点头。
水无涯明了的点点头,“但在无涯看来,这并不是错。发自无涯心底,对灵落梅有着无限的羡慕之情,终其一生可以找到一个如此深爱自己的人,余生足以。”
“深爱?”应无梅冷然一笑,“漆雕冥吗?”
“是的,即使灵族觉得这段感情只是孽缘,可之于那两人,在当时,一定爱的很深刻。”明知说道这些一定会让自己的心更痛,可是此刻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将心中的话对眼前的人一诉。
“而且据无涯观察,当家主对死去的灵落梅也同样用情至深。”言到此,心底苦涩就已翻涌难以抑制。
“用情至深?”应无梅不认同的摇摇头,“水先生未知当年实情,其中纠葛又怎清楚。灵落梅终其毕生都在悔恨其错误,若当年他能多多思量,也许今日。。。。。。”
水无涯蓦地打断他的话,“无涯不知当年实情,那应长老又怎知呢?应长老又怎么能这么肯定灵落梅会悔恨?”看着应无梅愕然一愣,他淡淡笑开,“当年的事情,只有当时的人最清楚,而如今,那人早已化作一缕幽魂,他的心事,也在无人可懂了。”黯然惋惜一叹,即叹灵落梅早逝幽魂,却也在怜惜自己竟落得与一死人相争爱情的结局。
应无梅默然无语,凝视着水无涯幽然消沉的神色,眼中黯光一闪,“为何情动?怎奈情动!?不该情动!”
“明知蜀道难,奈何心已深。”明知对方已看透了他,然萌然的心,却又该如何归回当初之时。
“水先生是性格纯善之人,有为人医者的妙手仁心,话无需多言,相信以水先生的心细睿智,一切因果都自已明了。”应无梅不再多言。
“说也奇怪,无涯总觉应长老就如同自己一般,从今早的那一刻就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言谈之后,更觉知心知己,让无涯想要结交一场知己。”水无涯诚恳请求,深觉此人虽面冷言寡,却未必是冷血之人。
应无梅敛眉不语,唇边却勾起淡然笑痕。
看到他的笑就已知他应允,水无涯灿然笑开,“无梅。”他立刻豪爽地改了称呼。
“无涯。”应无梅也不再拘谨。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于心中悄然滋长。。。。。。
20
有了知己朋友的日子突然变得轻松起来,菊苑中也总会看到应无梅和水无涯两人结伴的身影,水无涯不得不承认,应无梅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知交,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无论是人文风情,还是民俗典故都无一不晓,两人在一起或饮酒品茗、奏琴舞剑、言诗论赋都同样惬意无比,前几日心中的不快沉闷都一扫而空,使他整个人都明朗了起来。
“无梅。。。。。。无梅,你看,这是我刚刚才找到的《品诗论点》,这是不是你前几日说的那本书?”水无涯高兴地捧着一书走向坐在书斋外大树下藤椅上的灰衣人影。
“什么?”应无梅抬起头,看着来人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免浅勾唇角。
“这个。。。。。。”水无涯将一本有些受潮泛黄的牛皮纸书递过去,“看起来似乎被冷落了很久,而且看着纸质,似乎也不是正版印刷,怎么看怎么像是手抄本。”他指指字里行间有些已经有了潮湿的晕痕的文字。
“是,是手抄本。”应无梅接过书,敛眼遮去一闪而逝的激动。
“你怎么突然对这本书感起了兴趣?”水无涯在他身边坐下,翻了翻石桌上堆积成小山的书籍,“平日里总是找一些稀少的典籍看,这次怎么突然看起这么普遍的诗书来了?”笑着询问,他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贴近他,不知为何,在无梅面前他总觉得自己更像个孩子,无梅周身自然流露的温和宁静的氛围,总是让人可以安心依靠。
“这。。。。。。是灵落梅的真迹。”说的同时感觉到靠着自己的人儿明显僵了一下身体,应无梅敛下眉,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
“是吗?”他想让自己笑得自然,可唇角勾勒出的,却尽都是苦涩。
“无梅,我。。。。。我和灵落梅真的很象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藏在心底的疑惑问出。
“是很像。”应无梅诚实地点点头,“可以说若是年龄再长一些的话,你几乎可以说是和灵落梅如出一辙。”
“是吗?”水无涯垂眸抿唇,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忧是喜。
“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执着于自己是否与灵落梅相似。”应无梅突然一语,让水无涯愕然看向他。
“你这话什么意思?”
看着他迷茫的浅蹙眉,应无梅一哂,“无涯就是无涯,这十年来你就是江湖名医水无涯,至于以前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