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呢?他爱你吗?若他爱你,当初又怎麽会被我这麽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所欺骗,傻傻的自尽,姐夫,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呀。”秦苓指著应无梅,愤怒的指控。
为什麽?为什麽她一心爱著姐夫姐夫却不理不睬,那个贱人对姐夫冷冰冰的,甚至连信任都没有,姐夫却深深爱著他,这太不公平了。
而她的这番话,也如重锤般敲入应无梅的心中,僵硬著身体,他愣在那里,脑中回响的都是秦苓那句:‘他根本就不信任你。’
漆雕冥看著她近乎疯狂的悲恸,阴晦深邃的眼底黯光一闪,他收起了软剑,“秦苓,看在死去秦帘的份上,我这次饶过你。你回南方去吧,不要再来了。”
“姐夫。”秦苓绝望的哭喊著。
“你们送姨夫人安全回到南方,并告诉南方的主管,以後不许姨夫人再离开南方。”坚决地口吻没有任何的余地,漆雕冥对暗部的手下吩咐下去。
最终也没有在看秦苓一眼,漆雕冥拉著应无梅绝然的离开八王府,无视於身後女人一声声凄厉的呼喊。。。。。。
§ § § § §
“怎麽了?”合乘一骑走在回家的路上,漆雕冥看著从出八王府就沈默不语的应无梅,问道。
“没什麽。”应无梅摇摇头。
“你在在意秦苓的话是不是?”漆雕冥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别在意,你的性格我最了解了,不是不信任,只是太过直接单纯,你的心里容不下任何杂质,爱的单纯,也就要求所取的唯一。我当年答应娶秦帘,本是打算先取得当家主的位置,才能保证我们的未来,当时担心你阻止,因此没有告诉你,并故意冷落,你以为我变心,再受了秦苓挑唆,才会做出傻事,这并不是不信任。”他撩著他被风吹散的发丝,轻声安慰。
然而他这样的话却使应无梅漆黑的眼眸更加幽暗,一丝哀伤闪过,他温柔的快慰之语句句贴心,但在此刻听来,却让他更加难过。
“不。。。。不是的,其实。。。。。”应无梅转头想对他说什麽,却被他直视前方天空惊愕的眼神打断。
“怎麽了?”他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却看到漆雕府上空一片片橘红火光,霎时间将那片夜空照亮一如白昼。
“出了什麽事?”应无梅震惊的看著那片大火。
“不知道,我们赶紧回去再说。”双腿夹紧马肚,漆雕冥一拉缰绳,纵马向著漆雕府的方向而去。
§ § § § §
“怎麽起了大火?”
从府门一路走来,就看到所有的人都聚在起火的菊苑外,漆雕冥沈声喝问惊动了所有的人,仆人们自动让开一条路。
“父亲,菊苑内的药庐著火,将整个苑子都殃及了。”正在指挥下人灭火的莫伦走过来回道。
药庐?应无梅心中大惊。
“有人在里面吗?”他急切询问的口气有著一丝连自己都不慎察觉的胆怯。
“刚才。。。。。。”莫伦有些为难的看了他一眼,“有下人说不久前看到水先生跑了进去,然後菊苑起火,大家也都没有看到他是否安全逃出来。”
无涯?应无梅与漆雕冥对视了一眼。
“冥。”应无梅拉著他,重逢後第一次叫他的名,眼底溢满深切的恳求。
他要救无涯,他必须救他,若让他这样怀著愤恨死去,他一辈子都会愧疚的。
“我必须陪著你。”漆雕冥又岂会不懂他的想法,但他一定要陪在他的身边,生死。。。。都要相随。
应无梅凝视著他的坚决,“也许会死的。”
“不是还有落梅吗?”漆雕冥执起他的手。
应无梅愣了一下,不禁莞尔,“好,我们一起。”
“嗯。”漆雕冥将沾湿的布巾递给他,然後揽住他的腰,凝聚丹田真气纵身跃入了火场。
“父亲,爹亲。”莫伦焦急地站在外面看著两人进入火场,高喊著,却不见有人任何的回应。
§ § § § §
四周都是灼热高温的火焰,耳边传来木材被燃烧的‘劈啪’之声,一股股浓烟吸入体内,水无涯昏沈沈的躺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著。
真好!他看著殷红的火光,唇边勾出柔美的笑容。要是能这样的死去该多好?让这美丽的火焰烧去他污浊的身体,让这绝色的容颜可以直到他死亡的那一刻都留在他的身上。
以前他很讨厌血,痛恨死亡,所以他每次都竭尽全力的救人,只希望可以留住一个个跳动的生命,勃勃生机。可没想到,作为一个厌恶死亡的大夫,他手中的第一个生命,竟然就是自己。
阮星牙?!水无涯?!
他到底是谁?是什麽人?低贱下流的男娼,还是江湖驰名的神医?谁能来告诉他,他的身体是否污浊?是否真的是人尽可夫?
一滴滴泪水顺著脸颊滑落地面很快的就被高温蒸发,不知道哀伤是不是也能随著这高热的火焰温度都一并消失掉,让他真正的忘记一切,再也不必痛苦了。
“无涯。”
昏昏沈沈间,他听到一声呼喊。
“无涯。”有什麽人来到了身边,带著一股冰冷的水气捂在了自己鼻间。
“你醒醒。”好不容易在药庐内室找到了半昏迷的水无涯,应无梅扶起他,将准备好的沾水的布巾护在他鼻息间。
一点点干净的气息吸入,水无涯缓缓睁开昏沈的双眼。
“你好点了吗?”应无梅见他醒来,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无梅。”水无涯被烟熏红的眼睛迷朦的看著他,愣愣的叫出名字。
“是,是我,我现在带你出去。”应无梅站起身搀他起来。
可水无涯虽然瘦弱也是个成年男子,而且在晕昏状态的他根本使不上什麽力气,应无梅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架不起他。
“我来吧。”一旁的漆雕冥看著他的吃力,走过来帮忙。
这个时候,水无涯好像才注意到漆雕冥在身边。一瞬间,在八王府羞辱的记忆都回到了脑海里,看著漆雕冥依然沈静深幽的眼眸,他突然拼命挣开漆雕冥的手,虚弱的一步步後退。
“不。。。。。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你们都不要碰我。”他无力的跌倒,双臂紧抱著自己的身体退缩到墙角。
“无涯。”应无梅走过去,心痛地看著他惊惧的眼眸,“跟我们出去好不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过去是什麽并不重要的。”
“不重要?”水无涯凄楚的苦笑著,“你又怎麽能明白,我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清楚,也许,这身体早就残破不堪,我又该怎麽出去面对现实,面对。。。。。”他看了眼漆雕冥,後面的话都化成悲伤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就是水无涯,江湖名医,就这麽简单,你为何要执著的去想过去,现在的你才是最重要的,你为什麽就是不明白?”应无梅扶著他的肩膀摇著他,想要晃醒他的执迷不悟。
“可我是吗?我是水无涯吗?”他自嘲的一哂,“我只是个男娼,阮星牙,原来是无牙,不是无涯,呵呵。。。。。。我竟然还痴痴的想变成你,我根本就是个被仿制出来的人,从来就没有过自己,下贱的男娼也好,江湖名医也罢,都不是自己。”他捂著脸悲声道,炎炎火光中,映出指缝间流泻的荧荧红色水光。
屋内的火势越来越大,应无梅焦急的看著几个地方已经传来房梁断裂的声音,咬咬牙一把将水无涯来起来:
“阮星牙又如何?水无涯又如何?你就是你啊!若是死了,你就真的什麽都不是了。”对身边的漆雕冥使了个眼色,他揽住水无涯的腰想将他带出去。
“死了就死,我什麽都不在乎。”水无涯奋力抗拒挣扎,双手拼命挥舞推拒著应无梅和漆雕冥。
‘啪!’
一声巴掌响起,火焰中的吵嚷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水无涯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著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应无梅,就连一旁漆雕冥也很显然的被他的这一举动吓愣了。
“水无涯就是水无涯,这十年来你就是江湖名医水无涯,至於以前你是何人,都无关紧要。以前已然过去,你也忘记了过去,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让你抛开过去成为水无涯,即使如此,你就该珍惜上天的垂怜,做好水无涯。”应无梅清澈的眼眸严肃无比的凝看著他,单薄的身体在灼灼火光中竟透出一股强硬的威严。
“无梅。”水无涯看著他,想到当初他也是这样的劝他。
原来,他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在对他用心,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看开一切,他将他当作知己,付出一片赤诚之心,可他竟然还如此的抗拒他的好意,还曾经误会过他。
“对不起,对不起。”抗拒的身体恢复了安静,水无涯闭上眼,任莹泪流下。
“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应无梅扶著他拍拍他的背,柔声安慰。
“我们出去吧,火势有些控制不住了。”
屋子的一根断梁正好落在砸在三人身边,漆雕冥看著愈烧愈烈的火势,带著两人循著火小的地方向外走。
“无涯,这次你不会再甩开了吧。”应无梅拉起他的手,问道。
“是的,如你所说,我只是水无涯。将来还要纵马江湖,救治更多的病人,所以我不能死。”水无涯回以一笑,主动地跟著他向外逃生。
这一次,他不会再逃避了。曾经的记忆虽然残破不堪,但却也仍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当时的他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如今,他要将命运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走出一条属於水无涯的路!!!!
'大结局'
§ § § § §
那场大火後的几日,一个寒冷的清晨,天空从半夜就开始下起六角形的白色晶体,到了早上的时候,天地间早已一片素白,皇城内皆是一幅繁华欣荣的冬季盛景。
位於漆雕府前院右侧的马厩旁,身穿白狐大氅的应无梅站在选好的西域良驹身边,往马背上置好行囊。
“爹亲,您一定要走吗?”莫伦神情不舍地询问道。
“是。”应无梅点了点头,将行囊最後固定好。
“爹亲。”莫伦一把上前按住他的手,漆黑沈静的眼眸中带著期求,“事情都过去这麽久了,您在和父亲再次相遇後经历的种种事端中也该看出了父亲的心意。当年,他答应娶母亲,是为了得到漆雕府当家主的位置,他想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您。。。。。”
“莫伦。”应无梅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凝视著儿子焦急的面容,轻轻一笑,“这些你不必说,我都懂。”
冥的深情,他又怎麽会不知。只是,这次不是冥的原因,他想逃离的,是自己!!
“那您为什麽还要离开?”莫伦这就不懂了,既然明知道父亲的深情,那爹亲又为何还要离开。
“莫伦,若我当年对你父亲再信任一点,那我就该明白他那天的话是希望我等他,等他回来解释,而不是让我消失。”应无梅目视著远方天空簌簌而落的雪花,一脸的平静。
“。。。。。”莫伦皱著眉一愣,一时间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看著儿子的迷惑,应无梅莞尔一笑。
秦苓虽然做了很多恶事,可最後,他还是要感激她的,是她最後的那句话敲醒了他。一直以来,他都怀著对冥的怨恨,怨恨他誓言保护却又让他遭受伤害,怨恨他当年刻意的冷落,让他在漆雕府的日子更加难熬,他一直都觉得是冥背弃了这份感情。
可秦苓的那句话,却像一阵惊雷敲入了他的心中。
‘他不信任他。’
是呀!若当初能多信一点,他也断不会被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所挑唆而傻傻的自尽。冥一直都说他深懂自己,他确实很懂他,看透了自己的一切,那晚他还细心的为自己开脱,不愿他自责。
这个冷漠却深情的男人,才是这段感情中始终的忠诚者,是他背弃了这段感情,背弃了誓言。他曾经答应过会信任他,答应不离不弃,也坚信他们彼此了解,可最後,他却听信了别人的谗言,误会了他。
所以他这次的离开,是为了自己,此刻的他,还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依旧的深情。
“那爹亲这次出门何时归来?”莫伦看著他陷入沈思,出声问道。
应无梅敛眼一哂,“我总听说枫州的雪景很美,那里地属南方,下雪本就不易,这次我想去看看。”语毕,他纵身上马。
“爹亲。”莫伦拉住缰绳,“您还没说何时回来。”眼中涵著不舍的离情,他就怕企盼了二十多年的爹亲又会一去不回。
“放心好了,我这次不是逃跑,也不是躲避,当回之时,我自会回来。”等他可以淡忘那段记忆,知道该如何信任的时候,他就会回来的。
“可父亲那里。。。。”莫伦一脸的为难,担心若是父亲一觉醒来发现爹亲不见了,该会是多麽的伤心。
“你将我刚才的话告诉他就可以了。”若他真懂他,他就会明白。
“是。”莫伦无可奈何,只得松开马缰。
应无梅看著儿子眼底明显的不舍,温柔一笑,“好好照顾自己吧。”
“爹亲也一样。”
“嗯。”他点了点头,策动缰绳,纵马趁著清晨的小雪向著城外而去。
§ § § § §
一场初冬的雪将林间的官道也铺成了一条白缎,策马驰行其上,马蹄踏著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出了城门就慢下,应无梅策动著缰绳,坐下所骑的西域名驹仿佛极不甘愿这有辱它名头的速度,鼻孔中‘呼呼’的冒著白烟。
突然,身後传来一阵急驰而来的马蹄声,应无梅立刻停马回头,看著一匹枣红色的马飞奔而过,看著马上的陌生人只是扫了自己一眼就继续自己的路程。
转身策马继续前行,垂下的眼帘遮去一丝失望,他不禁幽然一叹。
在希望什麽?还是在期盼?自己尚不能做到深知,却在奢望他能真的懂自己,懂得他话中的暗示,望他记得多年前曾允诺畅游的约定。
嘲然一笑,他拉动缰绳,让气闷不能发挥特长的坐下名驹一展雄姿,风驰电掣的朝著前方而去。。。。
§ § § § §
“客官,您是要住店吗?”
赶了一天的路才万幸在天彻底黑之前赶到了附近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这也多亏了那匹西域名驹的功劳。
“给这马喂最上好的草料,另外给我一间上房。”将马缰和行李都交给客栈外迎接的小二,应无梅带著满身风雪的疲惫走进一楼餐堂。
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刚刚坐下,小二就立刻走了过来。
“小二,给我一个菊花。。。。。”
“菊花涣鱼是吗?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他刚想报出菜名,机灵的小二就立刻接了上来,顺便将手中托盘里相应的菜端出来。
“这是翡翠菜心,素炒三鲜,鱼香茄子,还有一壶上好的郁金香。”利落的将四盘菜一壶将摆上桌,小耳一躬身道:“客官的菜都上齐了,您还需要什麽吗?”
应无梅错愕地盯著一桌都是自己最喜欢的菜色,以及倒入杯中色醇香浓的美酒。
惊愕半晌後随之是慧心的微笑,望著眼前被人细心准备好的一切,他欣然一叹。
他终还是懂他的,追了来,还准备好了一切。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他细细品尝,不是料理的美味,而是那人一片温柔的心意,在经过了二十三年的落雪纷飞的季节里,温暖了他的身心。
“我可以坐下吗?”一个低沈温和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询问的同时却依然坐了下来。
“你已经坐下了还问什麽?”应无梅白了这男人一眼。
“这菜还满意吗?”男人看著他接过小二递上来的酒杯为他斟了一杯,眼底盈满柔情。
“还好。”依然是含蓄的回答,既不张扬也不隐没,却正是他的个性。
“这酒呢?”
“不错。”
“一起去枫州吧,听说今年那里会下雪的。”
“你不是每次都说忙吗?”
“我已经忙了二十三年了,早就忙完了一切。”
“那好吧。”
“你这次,不会再离开了吧。”
“也许吧。”
。。。。。。
。。。。。。。。
窗外,冬夜里的翩翩飞雪夹在寒色晚风中依然簌簌地落著;窗内,有两人坐於窗前,你问我答的聊著,杯中美酒醇香甘甜,映入眼底皆是一片琥珀流光,温柔而深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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