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嚷出来的是他美丽又富有正义感的娘。真是羞愧呀,养出了这样一个登徒子儿子。
居然在大庭广众下摸姑娘家的胸部!
正义的拳头抢先捶上儿子的脑袋——巫吟龙的急躁性子从巫夫人偶尔不顾淑女风范的行为中可窥见其根源——然后想小心地扶起自己的儿媳妇儿,结果却被大儿子抢先一步架开。
巫吟龙更快手地将‘她’胸前的衣服扒开,坦荡的胸膛震憾性地暴露于烛光之下,惊得堂中满座哗声四起。
‘你你你……’
巫夫人快要晕倒,自己的儿子到底干什么呀?哦,她无颜面对巫家的列祖列宗。
‘娘,“她”是个男的!——这是怎么回事?’
巫吟龙赶紧抢在怒气上涌、岔失了常态的娘亲更多的拳脚落下前说出自己对‘新娘子’身份的正确判断,后半句却是向着转头看天的老太爷问出来的。
‘呵呵呵……吟龙乖孙啊,你要不要先把你娘扶回来先让她喝杯茶?’
心虚的老太爷把玩着手上的签筒,趁隙求了一枝签的结果是——下下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巫吟龙把微微有些醒转的人往地上一掼,不管他是不是在这力道下已经痛呼着醒来,火暴的眸子一径瞪着吱吱唔唔的太爷。
‘吟龙,不许对太爷这么没规矩。’
刚刚醒转,擦了擦嘴角流涎的父亲赶紧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
但比不上儿子的动作快。
‘我以为你算得再怎么烂也有办法去找一个女人回来的,反正你算得不准府内上下都已经知道了,我答应你配合你最后一次好让你收山又不是没有条件的。不是说好了你不管是先去买一个小姑娘或者是把人藏在你要找的地方都可以,你居然……居然给我找了一个男人回来!’
巫吟龙揪着老太爷的衣襟劈哩叭啦一阵乱吼,早知道他就不那么好心了。自家的爷爷在一年前就没办法从卦相中得知天命,同情他英雄末路,在他死缠下勉强同意拿自己的终身大事给他做最后一次幌子,凑够他的九九之数让他好下台,结果……他居然找了个男人回来跟他成亲!
刚刚还有那么些许欢欣雀跃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乌龙,怎不叫巫吟龙有苦也难说?
‘我……我明明也有怕不准另外找人说好的,可是,这个人却好死不死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
畏畏缩缩地申明自己已经在作弊,但人算不如天算。
老太爷一再强调的天命使得巫吟龙脸上慨然变色,才想跟这老糊涂使眼色告诫他别一错再错,果然目前巫家的实际掌门人、最善于遵从巫家古训的爹已经下了决断。
‘龙儿,既是天生命定,除非这人不要你,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掌门人一声决断,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落到慢慢醒转来的男新娘身上。
其实巫父也还是有给儿子留了退路的,毕竟谁也可以看出地上的男子是被强行绑来,他当然不可能会愿意跟男人成亲。
为防万一,巫吟龙好不凶煞地走近那个瘦长男子面前低声威胁道:‘喂,你听着,我对你这种既没胸又没腰的男人不感兴趣,识相的就赶紧开口说你不乐意,然后我们马上送你出去。否则……’
一缕指风割下他白色的袖角。
坐在地上的人应该已经从刚刚众人的语言中知晓这整件事的经过,他拉拢自己的衣襟,皱着眉看了半天自己被弄损的衣物,然后再一一扫视堂上众人,特别对正堂上的八卦标志多看了几眼,这才慢条斯理地拍了拍灰尘站起来,偏过头看看紧张地在自己身边持续着威胁的巫吟龙,笑了笑,一抹深沉的戏谑自他眼中一闪而没。
然后,众人都听到了他慢吞吞地说出的字正腔圆的答案——
‘我愿意跟你成亲!’
第二章
大红的高烛在案上垂泪,墙上的大红双喜讥讽般地看着在洞房里对峙的两人。
被半路劫来的‘男新娘’正是不幸遭难的南海第七大弟子白云城。
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无视一条火爆狂龙在面前跳脚吼翻了天,慢慢打量够了房间这才把目光一寸一寸地挪回房中的另一张面孔上。
不由得在心里为这个不慎得罪了自己而遭罪的可怜人叹气,自己也认为自己有点坏心眼。
当然,很多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南海派第七大弟子白云城是一个很难琢磨的人。
他是南海派上下公认的好性子容易相处,那当然是指他乐意‘好性子’及‘容易相处’的时候。
他的动作一向慢,不过慢并不代表他反应迟钝,相反,他是因为考虑得太过周全,细密才会导致行为上相对迟慢而已。
他最讨厌的事是受人威胁,最与外表不符的心性是对很多奇怪的事物都有着极大的好奇心。
若是哪天他心情欠佳,而又有人非要不识相地在那天惹到他的话,他慢吞吞的也不会当场发作,仅是用一种高深莫侧、却笑到别人脑后勺凉飕飕的笑容先行警告,如果还有人不识趣,则会有很多种莫名其妙的奇怪下场——比如此刻暴跳如雷的巫吟龙就很可悲地被关在‘洞房’里与他大眼瞪小眼。
‘你他妈该死的是个断袖龙阳?’
一串精彩的狂骂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火爆的脾气一上来,先吼的先赢,巫吟龙抓着白云城的衣襟持续发挥自己的特长,连珠炮似的快言快语让白云城一句话也插不上——事实上,也很少有人能在巫吟龙说话时插上嘴。
暴跳不已的巫大少想起来就呕。今天才明白了什么叫作茧自缚,什么叫自寻死路。
如果不是他一早就急着催人把喜服和礼堂准备好,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就让那个瘦长的男人一锤定音?
巫吟龙有一次反省自己的急性子与高效率。
万事具备的婚礼进行得无比顺利,顺利到他简直想哭。
两个挟怨以报的弟弟很是高兴地奉了掌门之命,将他与这来历不明的男子反锁,似乎半点也没担心他会在洞房之夜遭遇贞操危机。
尤其令他生气的是,在他劈哩啪啦地吼了一大通之后,那个不紧不慢的男人才慢吞吞地开口:‘本来不是,但是削断我袖子的人是你。’
一句话,十五个字,他就用了近半刻钟的时间才讲完。
并且,他说的完全不是重点!
巫吟龙差点没抓狂。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慢不着紧的态度与说话了,当下手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不过好像这男子的武功不若,完全没有痛苦挣扎之色——逼近他怒道:‘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要利索爽快,做事要龙行虎步、雷厉风行。’
巫大少认定此人跟自己不对盘,光是听他说话就已经在挑战自己耐心的极限。
‘我是不是男人……你刚刚不是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吗?难道说你还想再深入了解一次?’
白云城不动声色地将他意图勒死自己的手架开,难得远了一点,这才能比较仔细且全面地打量清楚这个急性子的外貌。
灵动的眸火四射,秀气的眉宇间少了些稳重,多了几分浮躁,但却不损他相当整齐的相貌。线条简洁的唇上只有着柔软的绒毛,说明此人不过才刚刚从少年蜕变过来,还没完全熟到足以担当起‘男子汉大丈夫’的重任。
有意思的男人——嗯,也许称他为刚刚蜕去少年稚气就迫不及待标明自己已经长大的男孩更合适。
白云城不急不徐,作势欲拉开自己的领口,像是一只顽劣的波斯猫伸出爪子按住了一条喷火小暴龙的尾巴,还故意地抓搔使得它愈发怒气冲冲。
心中细数这男子犯下的数条天条大罪:
哼!敢扰了他采花烹茶的雅兴,此其罪一;将他打晕带入这莫名其妙的地方还敢胆羞辱他,此其罪二;在犯下前两桩错误之后不道歉还妄想威胁他,此其罪三!
撞了这三条罪则,恰好他又因为被晕头晕脑地倒提进来头上碰上了几个包,白云城发现今天自己的心胸只有针眼儿那么一点点大,所以睚眦必报,也是必然的。
不过这些倒也没必要跟那个又在鬼吼鬼叫的人解释,而且看他这种点火就着的急躁性子,估计让他解释得来,那急性子早就一炮轰天边去了。
‘变态!神经病!你到底想这么样?’
果然被他吓得赶紧放手,巫吟龙马上就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必如此紧张,因为那个慢吞吞的男人就连脱衣服的动作也很慢,等他认真地想脱光光来吓唬到他,他早就有充裕的时间躲得远远的了。
最可恨的是那个不管做什么都很慢的男人一直挂着一抹云淡风清的笑,让他深觉自己被戏耍了。
‘没怎么样,八卦门闻名已久,想参观一下而已。机会难得。’
说到底,白云城会语出惊人的留下来,不过是因为知晓了此处应为何地,好奇心一时泛滥加上顺便‘小小’的报复心态罢了。
八卦门年年当选江湖中最神秘的帮派,他早就好奇了很久了,不过依目前放眼所及的感觉来看,神秘的八卦门不过如此。说是一个江湖帮派倒反像一个和睦的大家庭差不多,真不明白武林中的好事之徒是怎么宣传的。
这里既没有所谓一进门就可以吞噬半个人的巨蟒,也没有传说中一踏入就会瞬间把人化成一具枯骨的碧池,更没有所谓一进门就可以感觉到灵气冲天并听到仙音指示的天机。
不过倒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
白云城擡眼看向就连站着也不肯安分守己,脚尖一直在地上搓来搓去的巫家大少爷,巫吟龙。
这个脾气急噪的男孩子其实内心非常之单纯,兼之长期关在这个小地方涉世未深,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唬到。
更何况他听到掌门人亲口发话说‘除非是他不要他,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有可能解除’——多有趣的事实啊!既然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么找个解闷的玩具玩几天,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脱下外衣把他吓退了三尺后,白云城翻身在堆锦织秀的龙凤大船上躺下,说起来,他也还真的困了。
友好地冲那边笑笑,见那人闪得更远,看来这张大床归他一人独享也不错。
确定了目前那个男子还没有‘弑妻’的勇气,白云城睡得相当安稳。
一觉睡到辰时方醒。
醒来时身边有一团暖暖的东西占去了三分之二的被子,小腹上有着沉甸甸的重量温暖地压迫着他。
白云城慢慢睁开眼睛侧头看时,却是巫大公子八成困了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睡,实在困到不行了就自动自觉地在一侧睡下,进而习惯地钻进了本就应属于他的被窝里,一脚还搭上了自己的肚子——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呢,白云城瞧着他毫无防备的睡姿,不仅莞尔。
不过自己也蛮奇怪的,居然这么安心地睡着,他什么时候爬上床来也不知道。
不悦地皱了皱眉,白云城半倚在床上反省自己的警觉心。
这一‘反省’又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时辰。
日上三竿,阳光调皮地从窗棂钻进来,在巫吟龙脸上轻轻的搔着,那个安详沉睡时无比漂亮的人儿终于有醒转的表现。
他的睫毛轻颤,像某种生物的触须,抖动得越来越快,终于缓缓地张开了眼帘醒来,尚有一半意识在混沌里的眸如同浸在水中的黑石子,无邪且美丽。短暂的空白在见到他后意识迅速的回笼。
‘哇啊!变态!你为什么还在我床上?’
很好,他的反应依旧迅速得很,马上就跳了起来,然后在进行责难的同时三下两下整理好了衣服,动作迅速得让白云城羡慕。
再仔细地考虑了一会儿,白云城觉得也该是自己起床向巫家说明并有个交待的时候了,这才慢吞吞地坐起来,着手整理自己的衣物。
在他系到第三颗扣子的时候,巫吟龙已经连梳洗都完成了,带着一脸的不耐烦和警觉看他的动作。
“怎么有人快(慢)到这种地步?”
目光一对上,两颗脑袋里不约而同地浮上极其相似又截然相反的疑问。
有意思,这巫少爷简直跟自己是两个极端的表率。
白云城愈发觉得事情有趣起来,好奇下多打量了那个急性子两眼,他一向不赞成太过急躁而致使事情没办法办得尽善尽美。
这一打量,果然给他找出了纰漏。
‘喂,你还没弄干净,所以说太快了是不行的。’
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已经叫人烦心,白云城居然还有闲暇关心站得远远的大少爷的仪表。
在阳光狭隘呈浅棕色的须根并不太刺眼,但与他干净的气质不相符。
白云城顺手拉过他来着手处理那张薄唇上方的淡淡茸毛,掌心轻轻擦过他柔软的唇,心里不由得一动,正在奇怪这种感觉所为何来时,那个张牙舞爪的大少爷已经开始咆哮起来了。
‘啰嗦!我警告你立刻放开我!不然我跟你没完!’
这个男人的武功居然很不错!
这是巫吟龙完全没有料到的事实。
别看他动作慢慢的,可是不知怎地眼前一花,就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好来不及反抗,他已用一柄小刀自作主张地替他打点容装。
被吓了一跳,巫吟龙一半是惊讶于他的武功,另一半倒是因为不太习惯别人突然亲密的靠近。
那个温吞男人的笑容似乎很容易瓦解别人的警戒心,含笑地眸望定他后倒像是一个宠爱弟弟的大哥哥——因为他出世就已经急着抢了家中的老大,这种新奇的体验倒是从没有过。
‘我们已经没完了,你以为过了一个晚上还有人相信我们的“清白”吗?’
逗他还真好玩。白云城索性挨得更近了一点,以一根手指点着他的唇,暧昧地摩挲着。
倏地胀红了脸,巫吟龙抵在他肩上的双掌猛然发难,但被到底技高一筹的白云城暗中压了下去,袭击的手反而形成了环抱的姿势,欲拒还迎的暧昧。
‘少爷……呀!’
倒把外间进来的一个小丫头弄了个大红脸。
‘什么事?’
巫吟龙这才发现自己与白云城目前的姿势有点像相拥而立,很容易引人遐思——尤其是在他刚刚才跟那个男人‘洞房’之后。
赶紧咳嗽了一声,尽量把那人隔离得远远的,没好气地询问那冒失的小丫头。
‘老爷说……要见大少奶奶。’
好不习惯哦,自己也跟其他人一样期待了良久的大少奶奶是个男人。巫府老总管的孙女儿小环其实已经在外面候了好一阵子了,一听到里面有动静就赶紧进来,可是没想到会看到那样的场面。
‘知道了。’
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那少女口中的‘大少奶奶’是指自己,白云城失笑,惹来巫吟龙愤怒的目光。
不愠不火地顺口打发了婢女后,白云城加快动作将把自己打点清爽——对他自己来说已经算快了,不好意思叫长辈久候——但仍花了一刻多钟。
然后才在巫吟龙早已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出了门。
穿过一个八卦阵形摆布的奇怪花园,白云城发现这里除了有着不少花瓣硕大的奇异花卉外,还种植着一种纯黑色瓣的梅花。那花说来也奇怪,观其植株应是寒梅,却在早秋之际盛放,开得既不当时令,花色更是奇怪:盛放的花朵其瓣浓黑如墨,花蕊却艳如金焰,乍一看去,却似一片泼黑嫩玉上淡淡地攒了几痕金丝,素雅中带了一种说不出的诡奇妖艳。更奇的是,这花将舒未舒的花蕾倒是雪白的颜色,似乎是开了花后才会变成墨黑。
那墨梅异香扑鼻,中人欲醉。但园里有不少逐香的蜂蝶,却都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