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刚的脑袋就像是被一个铁箍箍住了一般，感到无比的压抑和头痛。他想躺在沙发上睡一会儿，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他索性坐了起来，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里在播放本地新闻，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董明刚半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抽烟。下一条新闻是报道在本地某饭店里的一个敲诈事件。两个类似地痞的年轻人到那饭店里吃饭，酒足饭饱之后突然大闹起来，说是在一盘菜里发现了一只蟑螂，饭店服务员立刻叫来经理，那经理一看就知道遇到流氓了，一边道歉，一边说是费用全免。可是那两个地痞仍然不依不饶，要饭店老板赔偿所谓的精神损失费。正在双方争执之时，旁边走上来一个中年人大喝一声道：“不要演戏了！你两人又跑到这儿来敲诈了？”那两个地痞调转头一看此人，拔腿便跑，原来此人是一位穿着便衣的警察，他刚才坐在角落里吃饭，目睹那两个地痞在吃完饭后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蟑螂丢在菜盘里。
那明显是栽赃诈钱！周燮如难道就不能栽赃诈命吗？
看到这儿，董明刚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兴奋得满面通红。他急忙跑到刘怀义的卧室门口大声喊道：
“有了，有了！我知道了！快快起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刘怀义在睡梦中被他叫醒，他看了看钟，已是晚上12点半了，有什么要紧事呢？
董明刚一边兴奋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边向刘怀义讲述自己的推测。
吴晔送给向水悦的那杯茶里是没有氰化钾的，而向水悦喝了那杯茶当然不会有事。那么那杯茶又为什么会检出氰化钾呢？那氰化钾是在下午2时当周燮如、吴晔与万经理一起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后周燮如偷偷加进去的。当时他们三人发现董事长已死，吴晔与万经理必然非常恐惧，周燮如让她们立即打电话通知警察和医生，在她们打电话时，周燮如完全有时间把氰化钾加入茶杯中而不被发现。
既然那茶杯中没有氰化钾，那么向水悦又是如何中毒而亡的呢。那氰化钾必定是在吴晔送茶之前已被向水悦服下，只不过尚未发作而已。在吴晔之前曾有两个人进入董事长办公室，就是李明与周燮如。李明是《美味斋》的员工，与向水悦没有任何利害关系，不大可能投毒。那么，投毒的人就应当是周燮如了。可是，氰化钾中毒者一般都是在很短时间内死亡，如果是周燮如投毒，那么她在上午11时进入董事长办公室，大约15分钟后出来，她若是在这段时间内投毒，又是如何让向水悦延迟死亡时间的呢？
“你听说过‘缓释剂’这个东西吗？”董明刚问道。
“您大概是指某种药物剂型吧？我好像在电视广告中听到过，但具体是什么东西不知道。难道周燮如是用了这种东西？”刘怀义惊异地问道。
“我现在还仅仅是猜测而已，因为‘缓释剂’这种东西我也不清楚，只不过是在广告中见过诸如此类的宣传罢了。恐怕明天我们要请教有关专家呢。”
翌日早晨，刘怀义与董明刚驱车来到医科大学药学系了解有关情况。他们首先找到大学保卫处，保卫处把他们介绍给药剂学教研室的张教授。张教授听完他们的问题后惊讶地说：
“难道有人用此法投毒？”
接着，张教授详细介绍了有关缓释剂的大体情况。
“所谓缓释剂，是指在规定的释放介质中，按要求缓慢地释放药物。其目的是可以减少服药次数，每24小时服药次数从3—4次减少到1—2次。”说到这儿，张教授思索了一下，接着又说：“不过，像您们刚才说的这种情况却不像是缓释剂，而是另一类制剂。”
“什么制剂？”两位警官几乎同时问道。
“应该是口服定时给药的制剂。也就是使药物在预定的时间开始释放，并能迅速起效。在药剂学上有许多方法可以达到这种效果。”
“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下吗？”董明刚问道。
“比如说，可以利用亲水凝胶溶胀产生的力来控制释放药物的时间。可以在某种不溶于水的胶囊口部安上一个水溶性的凝胶塞，外部再装有一个水溶性盖套，该盖套溶于胃液或肠液后，凝胶塞则暴露于消化液中。吸水膨胀后凝胶塞会产生外推力，于是凝胶塞从胶囊体脱离，从而释放出胶囊中的药物。可以调节凝胶塞的体积来控制药物释放的时间。
还有一种办法是利用药物外的包衣层来控制药物释放的时间。药物外的包衣层可以阻滞药物的释放，阻滞时间由包衣层的组成和厚度来决定。包衣层可用HPMC等可膨胀聚合物构成，也可以由透水性差的材料如乙基纤维素等构成，各种方法的原理都各不相同。某些制剂核心含有崩解剂，当包衣层溶蚀或破裂后，崩解剂可促使核心中的药物快速释放。”
“根据您说的这些情况，如果有人设法让某人在上午11时服下以特殊材料包裹的氰化钾，而令被害者在下午1时死亡，这能不能做到呢？”刘怀义问道。
“如果投毒者具有相应的专业知识，这是不难做到的。比如，具有药学、医学、或者是化学专业知识的人理应都掌握了有关的基础知识。但是，若是把知识用到这种地方，那就太令人失望了吧。”
“是否有什么办法可以判断，死者是在死前多长时间服毒的呢？”董明刚问道。
“这个不难。至于凶手采用了什么样的具体手段对毒药进行了包裹，是较难判断的，因为那包裹材料的某些成分可能早已被消化液所分解。但死者的服毒时间可以推算出来。因为，药丸进入人体后，由胃向肠运动，而这种运动的动力就是消化器官的蠕动。人的消化器官蠕动是有一定的节奏和速度的，食糜在小肠内的运行速度大约是每分钟一厘米左右。食糜从胃幽门到回盲瓣，大概历时3—5小时。如果进行尸检，找到消化系统中毒药浓度最大的部位，那就是那包裹毒药的药丸最后到达的部位。再根据消化器官蠕动的速度加以推算，就可以大致推测出凶犯作案的时间。”
听到这儿，两人恍然大悟。刘怀义看看董明刚的面孔，他多日来的满面愁云终于消失了。
他们告别了张教授，驾车离开了大学。
关于犯罪嫌疑人的大致手段，刘怀义与董明刚已有了基本了解。下一步，就是努力搜寻有关证据了。
东市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再次召开了12。6杀人案案情讨论会，会议由陈新主持。
法医对向水悦的尸体再次进行了解剖，找到了在小肠中氰化钾浓度最高的部位。
上次的尸检报告曾经指出：‘死者血液及尸斑均呈鲜红色，内脏器官表现窒息现象，如内脏淤血，肺水肿皆可见，但胃内壁底部粘膜肿胀、腐蚀不明显，是否是由于大量食物缓冲了毒物对胃粘膜的刺激尚不可知。血液中已检出氰化物，然而胃内容物中氰化物含量甚低，是否是由于食物中某种成分的影响尚有待进一步研究。’其实，对于口服氰化钾致死的人而言，胃内壁底部粘膜肿胀、腐蚀应当是明显的，报告上之所以提出这一点，是作为疑问而提出的。所以后面又加了一句：‘是否是由于大量食物缓冲了毒物对胃粘膜的刺激尚不可知。’还有，报告中也曾指出：‘然而胃内容物中氰化物含量甚低’，这一句也是作为疑问而提出的，因为死者既然是口服氰化钾，胃中氰化钾浓度不应甚低，因此后面才加了一句：‘是否是由于食物中某种成分的影响尚有待进一步研究。’
因此，上次法医的尸检报告是认真而符合实情的，并且提出了两项疑问。只不过那茶杯中发现的氰化钾扰乱了大家的视线，把大家的思维向简单化的方向进行诱导。可见这真正的凶犯具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呀！
再根据小肠中氰化钾浓集部位到胃幽门的距离以及消化系统蠕动速度加以推算，可以肯定，向水悦的服毒时间应当是12月6日上午10时40分至11时20分，而在这段时间内只有周燮如一人曾与向水悦接触，因此，周燮如就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
现在，周燮如具有作案动机，又具有作案时间，剩下的问题就是作案手段了。
那么，她又是如何让向水悦服下毒药药丸的呢？从王景华处曾了解到，向水悦由于年近更年期，所以按照医生的建议，平时一直在服用一种中药制剂，那是一种胶囊。而服药时间是一日两次，分别是上午11时10分和下午6时10分，也就是饭前半小时左右。向水悦是一个非常刻板而有规律的人，每天的服药时间都很准确。而这件事，周燮如是知道的。
刘怀义估计，大概是周燮如预先伺机偷取了几粒胶囊，拿回去后把胶囊里的中药倒掉，再装入自己精心设计并制作的含有氰化钾的药丸。12月6日上午11时，周燮如来到董事长办公室，聊了几句话之后，她帮向水悦从手提包里取出药瓶，从中倒出两粒胶囊，暗地将其中的一粒换成装有毒药的胶囊，让向水悦服下。由于向水悦平日里对员工们一直是颐指气使，已经习惯于别人对她的侍候与奉承，所以周燮如为她做这些就显得很自然，她当然就不会有任何的怀疑。周燮如在目睹向水悦服下毒药后，在11时30分让饭店给向水悦送饭，又在12时让吴晔去送茶，这样一来，就把自己隐蔽起来了。
周燮如在用特殊材料包裹氰化钾的时候，肯定曾进行过多次的动物实验，她知道那毒药将在下午1时左右发挥作用。由于公司下午2时30分上班，员工们大多都在2时10分以后才会来到公司，因此，只要在其他人进入大楼之前到达董事长办公室就有机会在那杯茶中偷偷加入氰化钾。当万经理和吴晔正在慌里慌张地给110和120打电话时，她完全可以从容不迫地往茶杯中加入氰化钾。但又为什么不更早一些到达董事长办公室呢？那或许是由于她对氰化钾的释放时间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她做的实验理应是在动物身上进行的，而人与动物是有一定差异的。如果她去早了，万一向水悦还没死怎么办呢。所以她选择在2点钟到达现场是经过精心计算的。
案情基本上已经明朗，陈新局长果断下令：立即抓捕周燮如，搜查周燮如的公寓。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点点白云在蔚蓝的天空中飘扬。
吴晔拖着疲惫的步伐，随着刘怀义走出了监狱大门。她看了看辽阔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第一次尝受到了自由的可贵。远处，白发苍苍的老父正伫立在那儿，而方志强就在他的旁边。
她哭喊着飞奔过去，把父亲紧紧抱住，放声嚎啕起来。父亲流着眼泪，抚摸着女儿那零乱的头发，低声安慰她道：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周燮如已经被逮捕了，警方在她的公寓里查到了氰化钾等物品，而且她也已承认了一切。我们可以回家了，让一切从头开始吧。”
“关于我得了艾滋病的事，大概你已经知道了吧？”吴晔哽咽着低声说道，同时转过头来看了看方志强，他也明显的消瘦了，双眼圈黑黑的，大概好多天不曾好好睡觉了吧。
刘怀义这时走了上来，笑嘻嘻地说道：
“上次听完你的离奇经历之后，我到医院去了解了一下。你上次的确曾去医院检查了艾滋病，而且检查结果也的确为阳性，但那并非最终诊断。可是你还没有听完医生的话你就跑了。事后医生也曾根据你填写的姓名、地址去找过你，但不可能找到，因为那都是你虚构的。详细情况等我们到医院后听医生解释吧。现在到我家去庆贺你重获自由吧！”
翌日，在方志强的陪同下，吴晔来到了人民医院传染科。据医生介绍，上次吴晔所做的检查称为‘酶免疫吸附’（Elisa）试验，这种试验的灵敏度高，但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也就是说，有假阳性的可能。为了确证，必须再做一次‘蛋白质印迹’（Western blot）试验。听了医生的话，吴晔才明白，虽然目前并不能完全排除艾滋病，但毕竟有了一些希望。
在抽取血样后，他们携手走出了医院。吴晔感受得出，方志强握住她的手很用力。她长叹了一口气，深情地看着他说道：
“如果我被确诊为HIV携带者，我们就彻底分手吧！”
“不行，无论你的检查结果如何，我都是不会离开你的。你知道，没有你，我是没办法活下去的。还有一点你必须明白，艾滋病人并不是社会渣滓和垃圾，艾滋病人仍然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更何况我还是你染病的罪魁祸首呢！”
两人站在路旁的梧桐树下，相拥而泣。
终于等到了医院的检查结果，‘蛋白质印迹’试验为阴性！
可是，经过了生死与情感的剧烈震荡之后，吴晔对浮华的城市生活已生厌倦，她决定到西北边远地区的农村去当一名小学教师，这样就可以终生与纯真的童稚为伴。方志强当然愿意陪伴她一起去。
在车站，董明刚把他们送上了火车。他一边向他们挥手告别，一边大声说道：
“你们先走吧，我很快就退休了，到时候再去找你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