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圈里。互里塞得尽管疲乏的骨头像散架,仍激动得合不上眼。进入中国境内数天来,几乎每天都是在恐怖中度过。想想即将到手的猎隼和大把大把的美元,他失眠了。
7.稀疏的村落
到处留下他们的遗迹牧民的村落里,公安局的同志们挨家挨户调查,直到很晚才在人家的大炕上躺下。
“老王你还没睡着?”王有祥的声音。
“你也是呀!”王明芳打着哈欠。
俩人索性披衣下床,踱到门外。
一弯月牙高高地挂在天空,月光泻在草原上,更增添了晚秋的凉意。
他俩边走边吸烟,分析判断了种种可能,又谈到语言问题。抓到他们首先是语言不通。
王明芳说:“我要下去10岁年龄,非学一门到两门外语。”
“是呀!啥叫适应新时期的公安工作,这就是一项顶重要的事儿。”王有祥很感慨。
“看来,人就得活到老学到老啊!”王明芳说。
“老王,明天豁上咱这老胳膊老腿也得把他们抓住”王有祥手指捏得嘎巴响。这位魁梧结实的西北大汉,曾担任过金川公安分局的副政委,几十年的公安工作,性格很有些像戈壁滩的沙枣树,倔强峥嵘,无论干啥,都有股硬劲儿。
第二天,天色未亮,牧民家的女人便起了床,点起干燥的牛羊粪烧煮奶茶。村子上空,飘起一股股儿奶茶味儿。牧羊人喝着甜中带酸的奶茶吃着香粑,开始了一天的生活。他们背起用羊皮缝制的水壶,带上炒面……村里这头和那头响起了牛羊的叫声,鞭花在晨风里啪啪响。
王有祥他们告别主人,发动吉普车,又踏上了艰难的草原追踪征途。
草原上的雾气在旭日中越来越快地往上升,阳光把它照成一片银白色,向远方飘去。吉普车发出的隆隆声,像是在藐视那层薄雾的不堪一击。
在草原上开车,只要方向对头,永远不会迷路。
王明芳开足马力。他们不放过任何调查了解的对象。稀稀落落的村落,白色的蒙古包……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天近中午,仍未有不法分子的下落,他们的心都有些沉重。
一只猎隼在天空中飞翔,渐渐又消失了。不知为啥,他们的耳边仿佛有一只只猎隼在向他们呼救,不法分子的狂笑好像时时钻进他们的耳膜。
他们沉默得没有了话。在他们眼里,草原就是一望无际的厮杀战场。吉普车就是隆隆向前挺进的坦克。
王明芳一只手握住方向盘,一只手从王有祥的手上抓过他正燃吸的烟塞进嘴里。少顷,自圆其说道:“反正在草原上开车抽烟,不违反交规。”
话一落,大家立刻为他的自我谅解笑出声。
下午两点多。一匹红色的骏马流星般飞进村,惊起一群鸟雀。
村委会门口,跳下牧羊人。他把马拴上桩,气喘吁吁跨进办公室,风风火火地对村干部说:“大叔,有三个大胡子的外国人在花草滩。”
村干部霍地站起:“你看清了?”
“他们和我在羊圈住了两个晚上。”牧羊人胸脯起伏,头上冒汗。
“他们来草原干啥?公安的同志正调查呢,他们是不是抓黄剪子?”
“昨天,我偷偷跟了他们一天,看样子就是。”
“看清了?”
“看清了。”
“你的马我先骑骑。”村干部说着三两步奔出屋飞身上马,两腿一夹:“驾!”枣红马仰天嘶鸣,四蹄腾空,窜出老远。
蓝天下飘荡着流云,草原上枣红色骏马奔驰。远远望去像一团火在奔腾跳跃。马蹄声惊得野兔逃窜。绿坡上,探头探脑的旱獭吓得急忙把头缩进洞中。
村干部紧贴马背,两眼直视前方。巴不得一下子就找到王有祥他们。
前面的小河清澈湍急,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镜子般的光。村干部纵马跃过,显示出草原人高超的骑技。
绿草茵茵的小山包的顶点。枣红马打着响鼻,村干部挺立于高高的马背,目光所处,一蜗牛般的亮点绕山爬行。经验判断,那就是公安车。
村干部抹把汗水,随着“驾”一声吆喝,他猛拍马的屁股。枣红马灰灰长啸,向山下飞去。
蔚蓝的天空下,丰茂的草原上,马蹄急切地敲击着大地。
公安车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枣红马如流星赶月,所到之处,卷起一股疾风。
吉普车在急驰。
枣红马在狂奔。
这是草原的烈马与现代化交通工具的追逐较量,尽管吉普车有优越的越野性能,但在草原上自然有点略显逊色。
枣红马的汗顺毛流下,嘴鼻里喷出团团白气,它不负坐骑者的厚望,拼尽全身气力向前狂奔,身后抛起一股尘土,飞起一片杂草。
吉普车与马的距离越拉越近。村干部又使劲儿夹夹马肚子。那马忽地一跃,刷地跳到吉普车前侧。“吁”村干部勒住马绳,枣红马前蹄腾空,猛地立起。
村干部翻身下马,汗从他的头上滴滴答答淌。
吉普车抖动着身子,发出惊人心弦的刹车声。
村干部反映的线索,公安战士们又兴奋又紧张。近两天的调查追踪,他们心头的疑团,像草原清晨的雾渐渐消散。
在公安战士们的眼里,草原变得愈加明亮广阔。一切都是那么清晰,那么分明。
吉普车直奔花草滩。车上,王有祥他们制订了抓捕方案。与境外不法分子面对面的交锋,这在金昌的公安历史上还前所未有。
王有祥严肃地说:“我们要根据我国的法律严格办事,决不能让他们的目的得逞。”
一条两米多宽的小河沟突然横在车前。密草丛里,王明芳没看清,刹车是来不及了。
大家的心猛地悬起。
王有祥高声道:“小心,老王!”
话声刚落。王明芳一脚油门,吉普车刷地凌空飞过小河。这惊险动作简直像电影中飞车大王的特技镜头。
车上的人惊呆了。
王有祥和王明芳共事多年,从未见过他把车开得这么急。
车子稳落于草甸上,又向前冲去。
王永新手心沁出汗笑道:“王主任你不要命啦?”
其实,王明芳心里有数。他说,我咋不要命,阎王爷嫌我们人瘦,不收我们。他调侃着,依然把车开得飞一般。
前面,一道慢坡挡住去路,绕吧,得多走十多分钟。眼下的分分秒秒也耽误不得。
“上!”王有祥大声果断地说。
快到顶时,车子呻吟着冒黑烟,轮胎原地打转。
“推!”王有祥话音刚落地,王永新、张金兰已跳下车。
吉普车哼叫着,刹那间被推上坡顶。也不知道这当儿他们哪来这么大劲,若是平时,没有五六人休想推上去。
他们心急如火,全身的血液像是在沸腾燃烧。
王有祥不由地摸摸腰间的手枪。
王永新嚓地把子弹推上膛,关好保险。
张金兰捏捏拳头,嘴唇紧咬发梢。
一场围捕境外不法分子的战斗即将打响。
8.得意忘形,他差点被猎隼啄了眼
这天,互里塞得三人兴致勃勃来到花草滩,坐卧于草花丛中,开始了他们的非法捕隼行动。
互里塞得很兴奋,他锅底般的脸微微发红。
拉克若拉汗从布袋里抓出一只鸽子。鸽子的两翅被绑缚,眼巴巴望着天空,发出悲哀地咕咕声。
拉克若拉汗用尼绒绳拴住鸽腿,解开它的翅膀。鸽子惊慌地跃跃欲飞,无奈被细绳拉住了腿。这只可怜的幼鸽,是他们用以捕捉猎隼的诱饵。
马斯特阿利收拾着拳头大小的圆圆的东西,上面插满鸽毛并系有密密的套捕猎隼的环扣。
互里塞得把细绳拴在圆球上,另一端挽于手中,倒退着身子信心十足地开始放线。他说,“中国有句古话叫放长线钓大鱼,我们呢,是放长线逮大鹰。”
“就是说,用中国的古话钓中国的猎隼。”马斯特阿利很狂妄地说。
“是呀!我们在中国的土地上,用中国的鸽子钓中国的隼。这真是超人的壮举。”拉克若拉汗两手插进裤袋摇头晃脑。
“哈哈……”三人得意忘形。
山那边卷过一股风,笑声被风卷走了。
他们披起草绿色的伪装衣,静静地趴在草地上等待猎隼的飞来。6只下陷的眼眶里,黄眼珠紧紧盯着天空。
和煦的风,带着花草味儿湿漉漉的吹,吹得他们心里发痒,惬意的几乎让他们的头脑发晕。
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未见猎隼的影儿,他们开始烦躁,小飞虫不时地落在他们的脸上、手上,急得他们用手打、用嘴咬。
中午时分,热辣辣的太阳照下来,他们身上冒汗,很想爬起来走走。拉克若拉汗小声骂娘:“这苦差事,真他妈不是人干的,偷偷摸摸比他妈蹲监牢还难受。”
马斯特阿利也嘟哝着发牢骚。
老练的互里塞得,尽管难受得要死,他极力忍耐着。一只蜢虫飞进他的眼。他揉着眼安慰他俩说:“晚上回去给你们炖羊肉,中国的羊肉味道很美。”
此时,天际飞来一黑点,他们看见了。那正是他们盼望的猎隼。
“来了,来了。”拉克若拉汗大叫。
“我的妈呀,你真的来了。”马斯特阿利激动得把头伏在草里。
“吁”互里塞得示意他们冷静、竭力按捺着颤抖的心。
草原的空气像是停止了流动。这几张毛茸茸的脸,血液似乎要从他们那乱乎乎的毛发中渗出,那贪婪的眼睛大得骇人。他们半张着嘴,翕动着鼻翼,恨不得把那只猎隼从空中拽过来。
猎隼越来越近,它矫健地飞到他们头顶的上空,稳稳地一动不动地停了两三秒钟,刹那间又飞走了。
“咳”互里塞得三人又遗憾又懊恼。
过了一会儿,猎隼又出现了。显然它发现了草丛的鸽子。少顷,它从空中猛地冲下,向鸽子狠狠抓去,鸽子忽地跳到一边。猎隼发现了那插满鸽毛的圆球又张开利爪……
圆球被它抓起,鸽毛在空中散落,互里塞得拉紧细绳,猎隼的脚趾被环套住。它扑棱着,想拼命挣脱。
互里塞得在紧收绳子的当儿,马斯特阿利和拉克若拉汗迅速跳起。猎隼东飞西撞,他俩东抓西扑。马斯特阿利扑空摔个跟斗。猎隼在俩人中间上下翻飞,凶猛地尖叫。
互里塞得手抓绳子,气得冒火,暗骂他俩笨蛋。
猎隼飞到拉克若拉汗脸部,他急忙伸出手,猎隼又飞到另一边。“嚓”拉克若拉汗的手抓到马斯特阿利的腮部,被捋去一小撮胡须,疼得他龇牙咧嘴哇哇叫。
猎隼挣扎好一阵,耗尽了气力。拉克若拉汗猛地扑过去攥住它的腿。猎隼钩形的嘴狠狠地向他啄去。拉克若拉汗松开猎隼捂住脸。
这时,收绳的互里塞得赶到,他和马斯特阿利终于把猎隼捉住,顾不得拉克若拉汗的伤势,慌忙用准备好的鹰衣把猎隼装好,绑住它的嘴。
猎隼只露出头部,痛苦地闭起眼。
拉克若拉汗的眼左侧被猎隼啄掉黄豆般大的皮,险些被啄了眼睛。
暗自庆幸之余,拉克若拉汗顾不得疼痛和他俩高兴得跳起来。
接下来,他们又按捺狂跳的心,继续趴在草丛中,用同样的方式静静地等待着第二只猎隼的到来。
一只、两只、三只,几个小时里,三只猎隼成为他们的战利品。
三只,这是怎样的一笔财富啊!此刻,浮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捆捆美钞。
他们高兴得手舞足蹈,呜哩哇啦的狂叫。马斯特阿利和拉克若拉汗高喊着向互里塞得伸出拇指。
“我们有钱了,我们有钱了。”拉克若拉汗发疯地两手举过头。“噢一噢一”马斯特阿利乐得在草地上打滚儿。
“胜利属于我们。”互里塞得兴奋得像疯子一般。
他们在互相拥抱,相互祝贺。
“走吧!互里塞得大哥,我们已经满足了。”拉克若拉汗和互里塞得说。”
“不,我们还可再抓几只。”互里塞得使劲儿挥挥拳头。
于是,这几个贪得无厌的不法分子又趴在草丛里。
9.他哆嗦着从山洞里钻出
此时,吉普车正向这里急驶。
互里塞得三人满脑子猎隼,眼一刻不眨地牢牢盯着上空,直到后边隆隆响起马达声,他们才发现。
“警车!”拉克若拉汗大喊。
互里塞得惊恐万状地喊道:“中国的警察,快跑!,,
于是,他们撇下捕获的猎隼和捕猎工具撒腿向山上跑去。
车上,王有祥大声道:“追!”草原上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红色警灯在急速闪烁旋转。
吉普车发出愤怒的吼声,发疯地向前追去。
互里塞得三人在拼命逃窜。
他们逃上山坡。吉普车追到山脚下。
车还未停稳,王有祥他们便嗖地跳下。
王有祥和王永新拔出枪追向拉克若拉汗和马斯特阿利。
王明芳甩手咔地关上车门。迅速掏出手枪推上子弹对向前追的张金兰道:“你去搜查现场,我去追。”
“王主任,你一个人不行。”
“我行。你回吧。”王明芳大声地命令。
张金兰无奈,只好服从。
唉!咱这女警察又不是熊猫,也不是泥捏的。万一王主任有个闪失,咱这警察不是白当了,眼下吉凶未卜呀!张金兰这样飞快地想着,腿又迅速向前跨。抬头望去,王明芳已追到山顶,不由得暗暗佩服年过半百的王明芳,动起真格的竟赛过小伙子。
王明芳一回头当儿,见后面紧跑的张金兰高声道:“回去!”
平常,王主任幽默和蔼,没想到这会儿他凶得像头狮子。张金兰只好返回搜寻现场。
这当儿,互里塞得已越过山顶逃下山坡。他无论如何甩不掉后面的这位警察,恨不得身上生出双翅。他大喘着粗气又攀上悬崖。
王明芳急了。他清楚,如果这家伙翻过悬崖,抓他就更加难了。他举起枪,边追边扣动扳机。
枪声在山间震荡。
互里塞得腿肚子发软,吓得差点从崖上滚落。心想,如果落到中国警察手里,这把骨头算是就扔在中国了。念头闪过,便不顾一切地往上爬,眨眼间,翻过山崖不见了踪影。
王明芳见鸣枪后不停,不禁大怒。心想,妈的,跟我较上劲了。随即把枪插进枪套,双手抓住荆条,两脚蹬住岩石,噌噌地往上攀。
还是在他当兵的时候练就了一副爬山攀援的本领。记得那次部队在山上搭建营房,他们班奉命在山下森林砍伐树木,七八米长水桶般的圆木,他眼不眨,腰不弯,一气扛到山顶。20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他现在的动作仍然是那么敏捷。这几年,他患有腰腿痛,发作起来,大步不敢迈。这当儿,他全然不觉。
王明芳猿猴般攀过悬崖,顺势滚下山坡。
山下是狭长的峡谷。谷底杂草丛生,两旁乱石嶙峋。他滚到谷底,鲤鱼打挺般站起,持枪搜索。
一山洞引起他的警觉,洞口周围野草荆棘似有踩压过的痕迹。
洞内,互里塞得头朝里屁股朝外,已是钻头不顾腚了。王明芳已经听到他的喘息,他紧贴崖边拨开荆丛。互里塞得听到声响,屏住呼吸,紧闭着双眼。
“出来!”王明芳洪钟般的嗓门。
互里塞得全身痉挛。
“咔嚓嚓!”王明芳子弹上膛。
互里塞得虽然不明白王明芳说什么,听到子弹上膛声吓得转过身。洞外,威风凛凛的老公安。乌黑的枪口正对着他。
“出来!”王明芳大声喝道。
互里塞得高举双手,哆嗦着猫腰从洞里钻出。
王明芳警惕地迅速转到他身后。
没等王明芳再说什么,互里塞得扑通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