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伶 (背后灵系列之五)(完结)作者:水虹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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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伶 (背后灵系列之五)(完结)作者:水虹扉-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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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想容走到他身旁,递给他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杨府九太太托人带给你的。”

  花百年看了一眼那信封,双拳不自觉的紧紧攥住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掐出斑斑血迹。

  “九太太在码头等你。”花想容轻叹了一声,“杨司令说,如果你愿意,今晚可以去见她。”

  花百年慢慢摇头,“不……我不去见她。今天晚上,我在这里唱西厢。”

  花百年刻意压低了他的声音,却还是掩不住这短短两句话中的悲愤绝望。

  一个多月前,文娜离去的那个夜里,他终於明白,他和文娜的一切,全部都在杨司令的掌握监视中。

  就算愿意用生命去抗争,也毫无用处……他已经不是男人。文娜要的东西,他再也给不起。

  这一个多月来,他慢慢想明白了在沙利文咖啡厅,万荣生对他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麽意思。

  也明白了万荣生与众多太太小姐亲密交好,行走在她们闺阁之中,所付出的代价。

  若不是万荣生和他一样,被下了暗行,哪户高官会放心一个男人和自家女眷亲密来往?

  “那麽,我替你装束勾脸。”

  花想容柔声道,扶花百年起身,亲手替他洗了脸,上妆贴片,穿戴华美的行头,送他登台。

  ……

  台下座无虚席。

  伴随着胡琴和鼓点,花百年扮成崔莺莺,站在台上开口唱道:“先只说迎张郎娘把诺言来践,又谁知兄妹两字断了良缘,空对着月儿圆清光一片,好叫人闲愁万种离恨千端……”

  这一场戏,花百年不愿想及其它,只将自己化身为崔莺莺,借崔莺莺的口,唱出自己得不到的爱恋,唱出心中的离恨痴痛。

  他的声音宛转凄美,百转千回,声声若杜鹃泣血,台下听客皆如痴如醉。

  花想容站在幕後,仔细听着花百年的声音腔调,频频点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生花百龄,笑道:“百年打熬这一场,终於成器,也不算白费了功夫,白受了苦痛。”

  花想容原本就打算寻个什麽事由,逼花百年成器,正好杨司令派人过来,他便借势顺水推舟。

  花百龄见花想容笑语宛然,想起前段日子花百年的痛不欲生,从心底泛起一股子凉气。

  这样的成器方法,他一辈子也不想经历。

  ********************

  文娜拎着个小小的皮箱,迎着江风,独自站在夜晚的码头,心急如焚。

  她和花百年要搭乘的那趟渡轮,已经靠岸很久,即将启程。

  而花百年,现在还没看到人影。

  文娜把右手食指放进嘴里,狠狠的咬着指甲。

  她明明让人把信带给花百年了,难道说……花百年没见到那封信?

  不可能,她给了梨园的茶房足足五块大洋,茶房拍胸膛保证说肯定第一时间,亲自送到花百年的手里。

  文娜仍在焦急不安的时候,渡轮响起一声鸣笛,竟是开走了。

  刹那之间,文娜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也被什麽东西带走了一般,胸口处空荡荡的一片。

  文娜直直的站在码头,精致美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送着渡轮在江面上划出一条印痕,渐行渐远。

  烈烈江风吹起她的两条辫子,吹起她宽大的裙摆,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在风中羽化展翅的蝶。

  “太太。”

  身後传来王副官的声音,文娜茫然转身,眼眸中映出那从来身形笔挺,一丝不苟的军人。

  “太太。”王副官上前,为她披上一领外衣,声音神情礼貌谦恭,“夜深了,码头风凉,请跟我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文娜忽然神情激动,嘶声大吼,“你一开始就知道的是吧?对,你一开始就知道!”

  眼下这种状况,她再怎麽天真单纯,也明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副官若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这麽快在码头找到她,不可能用这样平静的态度,劝她回杨府。

  “是。”王副官抿了抿嘴,直接承认,“不止是我,这件事从头到尾,司令都知道……太太,你真的很任性。”

  “你、你们把花百年怎麽样了?”文娜声音颤抖着。

  “司令宽仁,没把他怎麽样。太太也知道的,他还在梨园挂牌唱戏。”王副官望着文娜,“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事情败露,自然不会来码头……太太,你不要傻了,自古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花百年对你就算曾经动心,他也不会为了你,就把自己的将来前途毁掉。”

  文娜顿时脸色惨白,泪水沿着面颊滑落。

  “司令还说,如果太太喜欢花百年,今後还是可以常去他那里走动,和他喝茶聊天。”看着这样脆弱的文娜,王副官虽然态度谦恭有礼,眼中却并无半分怜悯。

  是的,他并不喜欢这位九太太。

  他追随司令多年,在司令还是营长的时候,就跟在司令身旁,腥风来血雨去,看着司令如何一点点积聚自己的势力军力,如何一步步朝上爬,直到现在的位置。

  在他心中,司令是全天下最值得服从仰慕的人,然而这未满十四岁,娇嫩美丽的九太太,全不把司令放在眼里。

  她根本不了解司令,不明白司令是怎样值得追随爱慕。

  而从来铁血治军的司令,居然也对这不懂事的九太太放纵有嘉,宠溺的完全不像司令的行事风格。

  只是因为她年龄小,生得娇俏吗?

  这个城内,娇俏美丽的女人成百上千。而能号令千军万马的将领,只有司令一个。

  在他看来,司令对九太太的过份放纵,是在委屈司令自己。

  这位任性妄为的九太太,不配成为司令的女人。

  文娜在原地呆站了半天,慢慢摇头,“不……请司令放心,我再也不会去见他了。”

  她并不恨花百年。

  因为她知道,杨司令权势滔天,花百年应该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况且,他来码头见她,不过是送死。

  明知道是送死的事情,他不来,也对。

  只是她不能原谅。

  她不能原谅,自己将真心交付给花百年,花百年在最後关头,却选择了背弃她,背弃她所交付的真心。

  不恨,也不能原谅,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不能够再相见,不能够再如从前般互诉衷肠。

  文娜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王副官,我跟你回去。”

  “是,太太。”王副官恭敬回答。

  ********************

  四年後,花百年已是红遍全城,声名远播的优伶。

  他不再住梨园,他在城中心有了豪华气派的宅子,宅子里雇了丫头仆役。他频频出入高级场所,结交达官贵人。

  四年前,花百年被下了暗行之後,开始渐渐明白,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戏子,必须牢牢攀住权势富贵,才能有活路,才能最小限度的受制於人。

  所以四年来,他就是不择手段这样做的。

  ……

  微熹的晨光透过窗棂,映入幽雅洁净的卧房。

  花百年从堆锦叠绣的床上坐起来,轻轻打了个呵欠,像一只慵懒的猫,姿势从容优雅。

  今年他已经十八岁,比十四岁的时候拔高了不少,却依旧身形纤细,皮肤光滑,五官精致,未蜕去少年时代男女莫辨的美丽。

  身旁的甄将军睁开眼睛,伸出手,慢慢抚摸花百年赤裸光滑的脊背。

  花百年任他抚摸,眯起眼睛斜睨他,目光中有千种妩媚,万般风情。

  甄将军大约四十出头,中等身材,头发略见稀疏,细长的双眼。他领少将衔,军校毕业,出身世家,算是一名儒将。

  “百年,你真是比女人还好。”甄将军的声音柔和而暧昧,“有时候真想把你带回家养起来,只让你唱戏给我一个人听。”

  “那可不行。”花百年媚笑,巧言诡辩,“现在蒋委员长倡导新生活运动,将军要这个时候把百年带回去,可是会坏了将军名声呢。”

  “唉。”甄将军无奈叹息,“新生活运动却没什麽……说到底,如果百年在城里没那麽大的名气,我也就不用顾忌那麽多了。”

  “好了好了,反正百年虽然身不由己,但心里只有将军一个。”花百年在心中暗嗤不屑,嘴里却轻声哄他,紧接着转移话题,“花家班的事,将军帮百年办妥了吗?”

  “放心,花家班现在已经是你的东西。”甄将军笑道,“怎麽,现在就迫不及待想去验货了吗”

  花百年朝甄将军一笑,穿衣下床。

  是的,他迫不及待。

  ********************

  “百年,你得偿所愿了吗?”

  梨园会客厅,花想容直挺挺的站着,望向对面坐在紫檀木靠椅上的花百年,声音和身体一起颤抖。

  短短四年,花想容比从前苍老憔悴了一大截。

  花百年抬眼打量了一下花想容,端起细瓷茶杯,不急不徐抿了口热茶,意态从容。

  得偿所愿?他怎能得偿所愿。

  他得到了从前想也没想过的豪宅,得到了花家班,得到了权势庇佑……同时,他也得到了肮脏的身体,烂臭如污水的名声。

  而他最初梦想得到的东西,最初拥有的东西,已经被人以决绝残忍的方式取走,再也得不到、找不回。

  现在这个人,居然问他是否得偿所愿?

  “花想容,我想你以後,应该叫我班主。”花百年将茶杯放下,唇畔勾起一抹浅笑,纤长手指轻轻掠过桌子上的那张买卖契约,“不要忘了,你已经把整个花家班卖给我。”

  “你明明知道……我半辈子的心血积蓄,全都放在了这个班子上。”花想容黯然垂眸,“你做的太绝。”

  “或者,我给你的钱,是少了点。”花百年气定神闲,“不过我自问,并未做到绝处。你还是可以留在花家班,继续调教训练童伶,毕竟在这个方面,没有人手段比的上你。”

  花家班现在如日中天,若不是花百年借了权势相逼,别说现在这点钱,就算再多钱,花想容也是不肯卖的。

  “百年……班主,你这样,和杀了我有什麽区别。”花想容苦笑,“我有得选择吗?”

  花想容鸦片积年成瘾,花百年给他的这些钱,最多再抽上大半年鸦片烟,就一干二净。

  若想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想要活下去,他对花百年所有的要求,就只有全盘接受。

  “花想容,你怎麽想,是你的事。”面对这样的花想容,花百年忽然有些烦躁,掏出镀金的怀表打开,放在眼前看了看。

  没错,他知道花家班在花想容心中是如何重要。花想容一辈子,什麽都没有,只有这个戏班。

  花想容半生的精力心血,全都投进了这个戏班。

  他拿走这个戏班,就像拿走花想容的命,他明白花想容此刻的痛苦。

  但这个世上,谁又不痛苦呢?

  他不再是男人的痛苦,与文娜形同陌路的痛苦,在污泥烂水中挣扎求生的痛苦……凭什麽他可以承受,花百年就不能承受?

  更何况,当年花想容对他做的那件事,可是丝毫没有留情……

  花百年轻轻摇头,不让自己继续往下想,啪的一声合上怀表盖,“今天姚家少爷成年,姚家举行酒会,快到时间了。”

  是的,他不再想当年的事,因为毫无益处。再说那件事,他并不恨花想容。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走的路负责任,承担一切痛苦伤害,既然他走上了戏子这条路,就应该随时准备付出任何代价。

  他所在的世界就是这样,只有比任何人都不怕苦、不怕痛,最後才能赢。

  说完,花百年再不看花想容,起身离去。

  ********************

  衣香鬓影,觥杯交错。

  姚家少爷成年礼酒会上,花百年西装革履,坐在大厅很显眼的位置,端着一杯洋酒,和几位太太小姐亲密调笑。

  他风度翩翩,举止优雅,容颜如玉。在几位美女的包围中,望去就如同一位浊世佳公子。

  “那人,是哪家的少爷?”刚从国外回来,初入本城社交界的姚家少爷姚瑞国,朝花百年的方向望过去,眸光中掠过一抹神往。

  “他哪是什麽少爷,不过是个戏子罢了。”身旁有人漫不经心的回答,紧接着口气又变得轻浮暧昧,“如果姚少爷对他有兴趣,只要出的起价,他倒是什麽人都肯陪的。”

  姚瑞国摇头,眸中那抹神往瞬间转为厌嫌。

  看那人一副好皮囊,本有心结交。却没想到那副皮囊之下包裹的,全是魑魅魍魉。

  此时此刻,花百年并没有注意到姚家少爷的神往和厌嫌,他除去和身旁的女人们调笑聊天,就是将剩余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安静坐在大厅一角,正在独自抽烟的文娜。

  四年过去,文娜已经是十八岁的女子。

  从前的甜美清纯,如今在她身上只能依稀看出些痕迹。现在的她依旧皮肤莹若白雪,依旧容颜美丽,却变得成熟绝艳。

  她穿了一身碎花绸缎旗袍,突显出玲珑有致的高挑身材,唇上的口红颜色很深,头发烫成大卷,松松垂在肩头。

  她涂了桃红色指甲油的纤长指间,夹着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尽管经过精心打扮,神情仍略显憔悴,眉宇间有颓废和轻愁。

  花百年虽然这四年来,都没有和文娜真正接触过,但实际上,他一直关注着文娜,一有机会就打探她的消息。

  他知道,她一直在继续念书,现在念到了大学,是学校的高岭之花,仰慕者众,却无人敢摘。

  随着年龄渐长,杨司令也管她管的越来越严,每天上下学都派人接送。她一边接受着新思想的高等教育,一边被囚困在金丝笼中。

  花百年时常痛苦的想,杨司令并不爱她,让她接受高等教育,也不过是想要自己身旁多一个新鲜类型的女人点缀罢了。

  他很想帮她从那金丝笼中脱困,然而四年前纯白的他做不到,四年後污黑的他,同样做不到。

  文娜熟练的吐出一个淡淡烟圈,微微侧过头,迎向花百年的目光。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花百年和文娜的目光於半空中交缠。

  顿时,花百年只觉得心在胸腔中狂跳不止。

  自从四年前那件事之後,文娜总是逃避疏远着花百年。就算不得以和他出席同一场所,她也从未看过他一眼,从来只当他不存在。

  他知道,文娜不能原谅他那天晚上的背叛,於是也一直默默承受着文娜的冷漠。

  然而现在,文娜居然主动迎上了他的目光。

  文娜看着花百年,目光似悲似怨,将手中的烟掐熄在水晶烟灰缸里,轻轻朝他招了招手,然後站起身,朝阳台的方向走去。

  花百年立即明白了文娜的意思,立即找了个理由,从那群太太小姐们中间脱身,跟在文娜身後。

  这时候舞曲响起,大家都忙着在大厅里找舞伴跳舞,阳台这里就显得格外冷清寂静。

  文娜斜倚着阳台的栏杆,卷发在风中飘动。

  花百年在距文娜大约一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与她两两相望。这些年来,他都很想再接近她,和她说话,然而这时她主动邀他,他倒有些情怯了。

  “别站在那里了,过来吧。”文娜开口。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嘶哑。

  花百年踌躇片刻之後,慢慢朝她走过去,和她并肩而立,一起望向无边无际的夜空。

  “这些年,我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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