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喊道:〃死吧,死吧!恶心的家伙。〃
我郁闷至极,恨不得狠狠撞墙,她说话可真伤人,虽然说得不错,但她多少得委婉一些,稍稍照顾我这样人生输家脆弱的心里。
我退开几步,抬起右手,嘴巴贴近手掌,大声说:〃此乃非金非银者也,天地正气之汇,虽血肉之躯,岂逊于刀剑斧钺?〃
她见状有些发呆,大约一秒钟之后,笑了起来,说:〃你是个疯子吗?但我管不着,你还是得死。〃
她似乎忌讳我脖子太硬,爪子抓向我的下·体,牙齿同时朝我脑袋咬来,我想要去捡那石头,她似乎有所提防,身子微侧,调整了奔跑的方向,但我其实不想捡那石头,这不过是古人的智慧,声东击西的伎俩,我见她靠近,随手一挥,手掌像一柄刀一样,砍中了她的脖子。
我似乎做的有些过头了。
她连喊叫都来不及,鲜血像摔落的番茄般炸裂开来,整个脑袋被我的手掌像切豆腐般斩断,在地上滚了滚,发出沉闷的声音,掉落在一旁,恰好端正的立在地上——这切口真是平整,就像是进口的锋锐菜刀切出来的一样。
我被鲜血淋了满身,真是天大的不幸,除了这套行头,我只剩下一件背心和短裤了。这大冷秋天的,我要穿着那套衣物上街,准被人以为是出来卖·身的鸭子。
我蹲在地上,看着她的脑袋,她似乎还没咽气,眼珠转动,紧紧盯着我看,过了好一会儿才算彻底歇气,这一过程大约持续了五分钟。由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景象,我吃不准这是否乃普遍的真理。我看了看手掌,心想:也许硬的过头了,如果我的手仅仅只有榔头般坚硬,也许我们还能聊一会儿,探讨一下彼此研究的心得呢。
她显然也是一位语言研究者。。。。。或者是类似的东西。这让我既感到高兴,又有些难过,因为这不再是我独创的宝贵知识了,我原本以为我是位挑战常理、独行于世的隐者,但她的出现,让我的自豪感大打折扣。
也不知我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突然伸手捞起她的头颅,揣在胸前,仔细端详,走到陋巷口子,朝外紧张的打探。
这会儿大概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所有人几乎都睡得仿佛死猪一样。天空呈现出朦胧的黑色,路灯孤零零的立在街边,寒风吹拂,卷起地上落叶,让人感到清醒,又让人有些疲倦。
有人看到了我,但估计没看清我狼狈的模样,因为他们麻木不仁的走着,不仅没露出半点惊慌,甚至呈现出昏昏欲睡的懒样。
我抬头望天,观星定位,顷刻间八卦五行,阴阳乾坤皆在我心。我弄清楚家中方位,急匆匆的穿街绕巷,犹如逃犯一般灰溜溜的离开了。
这小区真是糟糕,门口保安呼呼大睡,别说是我,就算是地震也吵不醒他。更令人感到不安全的是,这小区连半个摄像头都没有,因而小偷猖獗,恶作剧不断。我曾经用车钥匙划遍小区违章停放的车辆,一时威风凛凛,弄得人心惶惶,却始终没人发觉。
楼道幽暗寂静,只听到远处传来古怪鸟叫声,我推开房门,站在门口胡思乱想,但很快就收摄了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研究我的语言需要绝对的冷静,近乎于麻木,因此我总能在短时间内驱逐杂念。
我不能生气,不能恐惧,不能沮丧,不能激动,至少不能长时间这样失态。也许我显得有些死气沉沉,但没法子,什么事总是有利有弊的。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头颅,放在鼻子旁边闻了闻,一下子吓丢了魂。那些冷静的自我抑制,那些驱散杂念的种种方法,在顷刻间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残酷的事实无比真切的呈现在我面前,让我吓破了胆,让我无法遏制的发抖起来,就好像吸了一吨的迷·幻·药一般。
我蜷缩起身子,坐在头颅之前,喃喃的喊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天哪,天哪!这不是幻觉。。。。。幻觉。〃
这样失魂落魄不过是一分钟的事,我刹那间便沉着冷静,有如当众撒谎的政客。我想:那女的本身就是杀人犯,而且还吃了人,只怕也是磕了药的毒虫。这一点上,我非常同情她,甚至有些敬佩她。但现在真正麻烦的是,我把她的头给带回来了,如果我不这么做,也许警察调查起来,会认为是两人互相残杀导致的后果,那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噢,警察会这么做的,因为他们所追寻的往往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太平的收场。
我是个傻瓜,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但反过来想,怀里抱着个女人的头颅,冷静的走过大约两公里的夜路,这举动真的很有气派,不是吗?
我将衣服塞进洗衣机,反复漂洗,确信上面没有血迹了。至于那头颅,那头颅。。。。。。。
我拉开冰箱的门,望着空空如也的隔层,那份悲恸自怜的心情,真是令人难以描述。当头颅进入其中的时候,我欣慰的想——这么看起来可顺眼多了。
————
我虽然时常昏头昏脑,可其实本质上却是个冷静沉着的人,比如说,在回来的路上,我非常注意这头颅有没有滴血,以免化作一条痕迹,直接引火烧身,幸运的是,她非常配合,没有给我制造太多的麻烦。
我还注意到,我的皮肤上也全是血迹。
我本想冲个澡的,但转念一想,这些血迹也是养分,也是能量,有人说血能补血,虽然我不太相信这等坊间传言,但。。。。。但我确实需要好好补补了。
我对自己暗暗说:〃肢体者,血脉之居所也,融而相合,合而若离,今有外来之血入体,便如女子嫁夫,当谨慎相待,不得倏忽。〃
这语言太拗口了,当然我今后计划将其简化,不过凡事都得慢慢来,自我认知是个漫长的过程。总有一日,我将能把自己看的无比透彻,我将看穿自我的思维模式,我将亲眼目睹逻辑的诞生和消亡,我能弄清楚每一个幻想的来龙去脉,我能诱骗着将我的大脑功能更有效的发挥出来。
不过到那时,我可能得把自己剃成光头,在头皮上抹些清凉油——那样方便散热。
我看着那女人原已经变得干涸的鲜血又变得鲜活起来,而我的皮肤仿佛贪婪的猎食者,痛饮般将鲜血吸入了我的身体之中。
真是舒服,奇怪,就好像她全身心的抱住了我,用她的灵魂和爱意将我包围。这温暖的感觉令人回味无穷,触动了我心灵深处的心弦,让我止不住流下眼泪来。
悲哀,真是悲哀,我忘了问她的血型是什么,也许会有排斥反应。我还没发明抑制排斥反应的语言呢。
三 变()
秋天夜晚的时候,在这间破屋子里,晚风穿堂而过,令人如坠冰窖之中。前几天的深夜,我蜷缩着身子,躺在薄薄一层棉被之中,袜子裤子衣服穿戴整齐,也仅能勉强御寒。冰冷寒气仿佛女鬼般钻入我被窝之中,先从我的脚开始缓缓往上爬,直至将我身躯完全覆盖。
那种感觉就像患了渐冻症一样难受,前些日子流行用冰水浇头,那不过是一种作秀罢了,真正的渐冻症,可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等人警觉过来,已经冻成冰棍儿一般了。
那些日子里,我虽然不停念着我的语言,让自己忘却了这苦寒折磨,但我一旦入眠之后,某些语言的效果就会消失。等早上醒来,苦难变本加厉的蜂拥而至,有几次我发现自己的四肢几乎拧成了麻花,照照镜子,和广场上的后现代主义雕塑有些相似。我花了老大的力气才矫正过来。
但今天,不知为何,那惨死于我手上的狂野女孩儿,那与我有过肌肤相贴的同道中人,似乎一晚上伴随着我。温暖从我胸口、手臂和脸颊上扩散到全身,这些地方被她鲜血洒过,残留有她的余温和气味儿,这是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足以令我忘却困苦的日子,让我安稳的入眠。
她是突然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女神,一位用生命为我换来火光取暖的女神,我的普罗米修斯,我的火神。她令我发现,寒冷对我而言,成了若有若无的感觉。
我有些闷闷不乐,因为从此以往,在夏天的时候,我将再也享受不到用冰水泡面的美味了。
————
我一整夜都在做梦。
我总能记住自己的梦,就像是看一场令人印象深刻的电影一样,即使睡得再舒服,醒来的时候,梦境依旧历历在目。这是我对大脑运作研究取得的成果,是我语言的功效之一,我的潜意识在渐渐削弱,将其中贮藏的知识和反应一股脑的摆到台面上来。
我知道昨晚的梦是什么样子的,那是一个血池,而我浸泡在血池之中,周围有无数蝙蝠展翅翱翔,而血池旁的地面上躺着光溜溜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裸·露着皮肤。蝙蝠们从天而降,伏在他们躯体上吸食血液。它们饱餐之后,又会飞到我肩膀上,嘴对着嘴,将血液分享一部分给我。
我从来不知道鲜血可以这么美味,就仿佛最纯的迷·药那样令人沉迷,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充斥着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我感到自己在发生剧烈的变化,那是一场变异,是一场剧烈的变·革,是一场开天辟地的颠覆。
我清醒之后,用语言调试了一下我身体的功能,真的,我脱胎换骨了,从肌肉到器官,从大脑到臀部,从外表上看,我和以往没啥区别,但探究本质,我已经完全成了另一种动物。就像野兽那样强大,也像野兽那样躁动,更像野兽那样无情。
我哭了起来,哀声骂道:〃贼老天,我之前的研究都白费功夫啦!〃
我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念了几句咒语,念道:〃天玄地清,正气浩然,纯驰净骋,空明返照,以至于心肝脾胃,皆不得任意妄为,须知万法皆一,空为上境。〃
大约八成语言还算有效,五成语言甚至效果更好。至于那些御寒御火,调解阴阳的调调则完全用不上了。我不怕上火,不怕阴寒,大概也不会感冒了。
我的医保卡里大约还有一千多块钱,大概就此作废了,我擦了擦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
身体麻痒起来,看来烟瘾来犯,我摸了摸口袋,底朝天,空无言,大概银行卡里还有一千来块钱。我走到街边银行的自动提款机前,把钱全取了出来。偷偷摸摸的来到舞厅旁陋巷的角落,傻傻等着,一直等到天黑。
我一点儿也不饿,真是令人失落,我难得带了这么一笔巨款,要是吃牛肉面也吃得起。
灰尘这个猪肉佬,连卖药的勾当都不上心。一直等到八点半,他才慢悠悠的跑来。看样子他自己已经尝过药了,走路轻飘飘的,动摇西晃,让人看着揪心。
他一来,守候在一旁的人群就涌上前去,将他团团围住。我虽然来得早,但也不知道占位置,反而排在了第二十八位,也就是最后一位。我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模样,觉得茫然无措,他们似乎在抢购某种正大光明的手机,而非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他们是一群堕落的人,是一群无可救药的人,很快,他们就会散尽家产,流落街头,或者被送入戒毒所,沦落为可怜兮兮的动物,而非自由的人类。
千万别学我的模样,听见了吗?那是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我自信我最终能够得到解脱,但这样的例子万中无一。
排了老半天,终于轮到我。灰尘看见我的模样,觉得有些古怪,他用普通话说:〃兄弟,你这么穿不冷吗?这儿又不是基·佬的酒吧,没人要你**。〃
我穿着背心加短裤,真是羞于见人。我说:〃在下衣食短缺,不得不以此面目示人,还望兄台见谅。〃
灰尘笑了笑,递过来一支烟,我犹豫了一会儿,正要掏钱,他摆摆手说:〃不必,不必,你是老主顾了,吸口烟,咱们聊聊天吧。〃
我情绪激动,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的烟太淡了,根本是西贝货,难怪他不好意思收我钱。
灰尘吸了几口烟,眯起眼睛,舌头大了起来,但却抑制不住说话的念头,他说:〃你知道吗?最早来这儿的时候,那一批买我货的人,现在可就死剩下你一个独苗啦。〃
我叹了口气,说:〃世事变化,生死由天,这条小命,在下早就看得淡了。〃
灰尘控制不了情绪,仿佛把我当做了亲人,他说:〃是啊,这烂世道,咱们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不挣钱。我在这儿卖药,其实就是把人送进鬼门关,虽然他们死的舒坦,但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变得人模鬼样,啊呀,那滋味儿可别提多难受了。〃
他抱住我,稀里哗啦的哭了起来,我说:〃莫哭,莫哭,这无根之水甚是珍贵,怎可肆意浪费?〃
灰尘抬起头,望着天叹道:〃有些人,命中注定就会发财,像我这样的人,费尽心思,日子却越过越苦,难哪,难。〃
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说着挣钱的法子,仿佛这下洋遍地钻石珠宝,别人随意跌一跤,都能捡到宝贝,一步登天。说着说着,他叹道:〃昨天在芙蓉路那条烂巷子里发生了人命案,你知道吗?〃
我麻木的说:〃在下并不知情,可否告知一二?〃
他露出憋尿的表情,说:〃啊呀,可别提多惨了。满地是血,还有些脏器和肢体,可就是找不到尸体。〃
我想:也许是那女人的朋友终于赶来,将尸体给拾掇了吧。如此也好,这一手移花接木,我也算找到了替死鬼。
他吸了迷·药,脑洞大开,开始东拉西扯,思维天马行空。我有些纳闷儿,为啥他的烟我吸了没半点感觉呢?
他说着说着,提起用尸体赚钱的事,他说:〃我听见一事可有些邪门儿。舞厅中的一位大爷吸了我的烟之后对我说,他是专门在暗地里抓吃人怪的专业户。〃
我问:〃吃人怪?专业户?〃
〃是了。他说,这世上其实啊,有一些道貌岸然的怪家伙,表面上看与咱们普通人没啥分别,可就是喜欢吃人,而且还特别难对付,普通人十个八个,遇上这些怪家伙,还一个都逃不了。
这些妖怪这么厉害吧,但其实隐隐中有一个组织,专门收这些家伙的尸首。要是逮住这么一位家伙,把它宰了,脑袋揣在怀里,送到紫花园大街,在街上逛一圈,就会有人领你跑到一处隐秘地方。你交了这脑袋,就算发了一大笔横财啦。〃
我心中有数,问:〃那位大爷,只怕便是精于此道,以此为生么?〃
灰尘笑了几声,说:〃他是这样说的,可我也吃不准。谁知他是不是吹牛呢?要我说,哪天我去求他带我干这么一遭。让我也开开眼界,赚点大钱。也许我天生就有这样的命呢?〃
他眼睛发光,似乎看见了无限的希望,但很快又摇头晃脑,自言自语的说:〃但仔细想想,到底是小命要紧。而且这世上骗子这么多,上次还碰见一位自称是本国国家安全保密局的人呢?吸了迷·药,可把家底都给我报出来啦,就是一骗财骗色的小混混。这狗东西,糟蹋了这么多女人,那些被他上过的残花败柳,一个个儿还得意的不得了呢。你说社会上的女人哪,智商可多让人着急?哪天我要是。。。。。。。〃
他越说越糊涂,似乎自个儿一个人就要晕乎过去了。我扶住他,将八百块钱塞在他衣服里,说:〃兄台,在下与你萍水相逢,今日一叙,受益匪浅,这些小钱,还请兄台笑纳,算是在下的一点小小心意。你可千万保重,在下就此告辞了。〃
说完,我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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