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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令人悲哀的猜测变成了现实。
展览会上人山人海,即使在半夜也依旧看不到尽头。每个人都在挣扎,挪动,吵闹与咒骂,但每个人又心甘情愿的在颓丧拥挤中经受历练,因为他们都被人群中那疯狂的情绪感染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疯狂的一面,在名为理智的幻象背后,他们偏执、愚昧,贪婪而可笑,将我这半疯之人衬托的异常清醒。
无策苦笑着说:“我情愿在家里睡大觉。”
我怒道:“我何曾强迫你来?此刻前来,便休要多嘴!”
他讪讪闭上嘴巴,苦闷的四处张望。
挚友先生说:“我们既然是来找特斯拉的,那何必在这儿瞎折腾?只要能挪到特斯拉的展厅前头,他自然会做出妥善的安排。”
于是我们挤啊挪啊,如同在翻滚的泥浆中前行一般,我有些明白为什么轻蝉大人不喜人多了,在这样肢体碰撞之下,她就仿佛被丢入裸·女堆中的淫·棍一样,很难控制住自己体内吸血的冲动。
我们好不容易来到特斯拉的展会前头,前方人群数量骤减,显得颇为寒酸寂寥,我见到特斯拉强颜欢笑的站在展台上,身旁是一台造型颇为新奇的机器人,它像是一幅身形苗条的盔甲,银光闪烁,四肢纤细,头盔如同鸟嘴,脑袋上有一根漂亮的流苏,如同凤凰的尾迹般一直垂到背上。。
他用中文喊道:“。。。。。。这是科学的奇迹,是未来人类生活的方向,是跨时代的发明。”
人群中一位好奇的男孩儿问道:“你能让他启动吗?”
特斯拉精神一振,大笑道:“当然,当然。”
二十 逮个正着()
特斯拉见有观众关注,立时精神抖擞,喜笑颜开,如同伺候主人那样干劲十足,他走到机械人前头,取出手机操纵了一会儿。
那个机械人,或者确切的说是一具机械盔甲,虽然整体比例相当纤细,但与寻常人一比,就成了庞然大物。它足有三米高,又宽又厚,造型流畅而优雅,虽然是人型,但看上去像一只昂首振翅的孔雀。它接收到特斯拉的指令之后,气势恢宏的挺起胸膛,身上的盔甲下隐隐透出金色的光芒,从内而外,颜色渐变,呈现出金黄的琥珀色。
围观人群惊呼起来,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特斯拉捏紧拳头,做了一个兴奋的庆祝动作,嘴里嚷道:“耶!”人群被他的举动逗笑了起来,于是喧闹声更响亮了。
我预感到大难临头,连忙对无策与挚友先生说:“他们来了!咱们躲到前面去!”
无策与挚友先生点头道:“不错!”两人如临大敌,丝毫不敢怠慢,挤过松散的观众,站到了展台前方,果然听到背后传来杀猪宰羊般的起哄声,我们回头一望,只见无数闻风而来凑热闹的凡人哗啦啦一阵狂奔,嘴里嚷道:“哪儿有好看的?咱们可得开开眼!”
原先站在队伍后排的人瞬间就被疯狗一样的新来者淹没了,一时之间,惨叫四起,骂声不断,场面一片混乱。
我见到这一幕,不禁为自己的深谋远虑暗感自豪,又深深畏惧世上庸人盲目的从众心理。
特斯拉发呆了几秒,眼中闪过狂喜的颜色,他喊道:“放松,放松,easy,easy!我们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那个前排的男孩儿说道:“他有什么功能呢?”
特斯拉大笑道:“他无所不能,他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明,他是人类最好的助手和保镖,他能够从事一些非常危险的工作。”
他露出郑重的神色,神秘的拿出一个方形圆盒,众人被他吊足了胃口,无不翘首期盼其中的稀罕事物。
特斯拉揭开谜底,只见盒子中是一块香喷喷的肥皂。他把肥皂往地上一扔,落在了机器人的前方。他露出为难的神色,说:“你看,如果咱们到了浴室里,手持香皂,正打算擦身的时候,由于肥皂湿滑,脱手落地,这种情况下,拾起肥皂的重任,无论从心理角度还是从生理角度,都是一件十分可怖的事情,我们显然会非常为难的,不是吗?”
人群哄笑起来,为他大声鼓掌。
特斯拉举起手机,如同魔术师一般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喊道:“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他冲着手机,用激昂的声音喊道:“孔雀,拾起眼前的肥皂!”
那个名叫孔雀的机器人收到指令,浑身光芒大作,眼中射出惊人的光彩,众人被他的气魄所震慑,无不张大嘴巴,目不转睛的盯着孔雀。
孔雀迈出沉重的两步,走到香皂前,端凝而稳重的俯下身,将肥皂准确的捡了起来。
特斯拉弯腰鞠躬,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半天,有人喊道:“就这样完了?他捡起了一块肥皂?”
特斯拉说:“如诸位所见,他是用防水的材料做成的。诸位可以把它带进浴室,让它为你搓背,还能拾起一切难以拾起的东西。如我所说,它是十分方便的。”
也许孔雀是防水的,但我倒很想见见有哪个没脑子的阔佬会把一个三米的机器人带进浴室,仅仅是为了让他捡肥皂。特斯拉说话时一本正经,这让他显得尤其可怜,而且表现出无可救药的难堪。人群纷纷现出失望的神色,有些人开始朝队伍外挤去。
特斯拉慌忙喊道:“除此之外,它还能够为人类打扫卫生,搔痒洗脚,甚至充当性·伴·侣!如果你们想看,我可以当众表演。。。。。“
这一幕如此凄凉,我几乎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观众们嘴里发出嘲弄与不屑的声音,陆续开始散场,特斯拉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暴怒道:“没事!没事!你们都滚吧!老子反正已经挣够了钱,不在乎你们这些零碎!”
他在看台上暴跳如雷,骂声不决,有观众听得刺耳,臭脾气发作,有几个年轻人骂道:“你个洋鬼子敢这么跳!看老子不削死你!”他们冲上看台,指着特斯拉鼻子大骂,特斯拉毫不示弱,指挥助手将他们团团包围,现场再度热闹起来,观众们探头探脑,大声鼓噪,推波助澜。
挚友先生叹道:“特斯拉最辉煌的时候,他在纽约的世界博览会上展现了堪比神迹的科学表演,当时他受到的瞩目甚至超过耶稣,人们认为他是从未来返回的天才。但眼下他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呢?”
我困惑的说道:“他先前在艾伦堡之外乘坐的那个人型装甲,可谓神乎其技,超凡脱俗,可眼下展现的机器人功能却如此不堪,他是不是吃错了药了?”
我们正站在台下指指点点,津津有味的看着台上众人互相推搡,忽然背后有人用力拍了我一把,我猛然惊醒,大叫一声,回头摆出一招“天罗地网”的招式,以为来人准是反叛军中的狠角色,谁知我定睛一看,忍不住直抽冷气,心中震惊至极。
我看见在艾伦堡见到过的那位安邦德正激动的看着我,他喊道:“无策老弟!面具老弟,对吗?是我,安邦德!在艾伦堡咱们见过面,你记得吗?”
我怎能忘记?几个月前的艾伦堡,荆棘如同茂密的丛林般充斥着雪山小镇的每一个角落,那是寸草不生的绝境,他怎么会平安无恙呢?
无策奇道:“安先生,你怎么。。。。怎么逃出来的?”
安邦德笑道:“你们把我留在我的别墅内,谁知我却因此逃过一劫。那些可怕的荆棘触·手没管我的别墅,等我醒过来,跑到山坡上一瞧,差点儿没把老子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后来这位特斯拉先生开着人形飞机过来了,碰巧把我从荆棘丛中救了出来。”
挚友先生听我们说过安邦德的事,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的别墅是不是靠近一个变电站?”
安邦德竖起大拇指,赞许的说道:“这位漂亮的小姐。。。。。不对。。。英俊的先生真是聪明,没错,特斯拉先生祖先造的变电站就在我别墅边上,其中发出能够干扰荆棘的无线电波,所以老子才保住了小命。我这次特地从北欧赶来,就是为了向特斯拉先生道谢的,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老朋友。”
突然间,我感到他身后寒气森森,锐如霜刃一般,我小心翼翼的朝他肩膀后一瞧,只见双竹正站在安国维身旁,用哀怨而恼怒的眼神看着我。
我猜的没错,安国维与安邦德果然有血缘关系。但我猜得中开始,却没猜到结局。他把我那位虎视眈眈的妹妹一道带了过来,此刻气势凌厉,没准会把我生吞活剥了。
安国维没认出我来,他伸手说:“你好,我是安邦德的弟弟,我叫安国维。这位是双竹小姐,很高兴见到你。。。。。“
双竹朝前走了一步,我见机极快,顺势退后一步,维持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变,当真是精如尺矩,妙到颠毫。
双竹愣了愣,苦笑着说:“你为什么躲着我?面具?”
安国维立时如临大敌,他假惺惺的笑道:“你认识他吗?双竹小姐?”
双竹说:“他是我哥哥,对吗?面具。”
在安国维如释重负的同时,我只感头疼欲裂,她抓住我的破绽,快步走到我身旁,低声说:“我有话要和你说,咱们单独呆一会儿。”
她不管我答不答应,也不和安国维打招呼,拉住我的手,绕到特斯拉看台的背后,我有些慌张,深怕她忽然发疯,脱·光衣服,对我上下其手,不清不楚,那我则定然难逃失·身之厄,败德之耻,唉,也是自古红颜多劫难,一江春水向东流。。。。。
她忽然笑了起来,问:“你笑得那么诡异做什么?”
我敛容肃然,说道:“老衲何尝笑过?是施主你心中笑了,因而目之所及,尽皆笑颜。”
她哈哈大笑,说:“胡说八道。”
我见她似乎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不由得松了口气,她稍稍犹豫,问:“面具,我一直摸不透你的心思,连你说过的话,我也没法辨别真伪,你上次说得事,有几分认真?”
我说道:“在下端庄严肃,何尝对姑娘说笑过?”
“可我的父亲绝不是这样的人,他一门心思钻研学术,绝不可能在外面有。。。。。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我仰天叹道:“世间分得阴阳,万物皆有表里,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记得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爸爸,他孤身一人,住宿在一处简陋宿舍之中,他刚刚翻译完一本古时道教的春·宫秘本,心·痒难·搔,欲·火·焚·身,口干舌燥,一·柱·擎·天,于是,他推开屋门,蹑手蹑脚,朝着隔壁女生宿舍的浴室走去。。。。。。”
她笑得喘不过气来,死命拍打我,笑骂道:“你把我爸爸埋汰成这幅模样,要是他在天有灵,今天晚上准来找你。”随即她正色道:“我爸爸可从来不翻译本国的古文,他钻研的是那些最古老的文字。”
我被她抓住破绽,一时心神大乱,随口说道:“父亲一生学究天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精通古代中文,自也非奇事。”
她眨眨眼,微笑着说:“你是不是讨厌我,所以非得和我攀亲戚?要是真这样,我掉头就走,也不来和你啰嗦。你不要我,我可不是没人要。”
我连忙说:“双竹,不瞒你说,我之所以精通古巴比伦语,便是得授于父亲的真传。若非如此,我这巴比伦语又从何处学来?”
二十一 事后诸葛()
这正是无可争议的铁证,堪比亲子鉴定的化验结果,代代相传,不可外泄的机密,她心底顿时相信了我的言辞,在刹那之间,她脸上泛起绯红,浮现出失望与喜悦,娇羞与遮掩的表情。
她斟酌半天,终于说:“那我该叫你。。。。。哥哥吗?”
“你可以叫我面具,任何人都应该叫我面具。”
她不满的说:“你对自己的妹妹都隐姓埋名,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出神的望着她,沉默无言,她瞬间羞红了脸,我明白她在想什么,她想起了在那座海岸的岛屿上,她衣衫不整的与我待在一块儿,我们如同**般浪漫,如同夫妻般亲密,如同挚友般互诉衷肠,我们的命运在那个时刻交织在一块儿,我们生死相依,共同面对凶神恶煞的追杀者。
过了许久,她慌忙说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她站起身,想要离开,在回眸之间,我注意到她神情有些憔悴,那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悲哀,像是附身在体内的诅咒一样。
我问:“双竹,你没事吗?”
她凄凉的说:“没事,哥哥。”她停顿片刻,又说:“谢谢你,我好过多了,我之前一直迷迷糊糊的,现在总算能想些事情了。”
她摇摇晃晃的走开,看起来可怜极了。我以为这是由于惊人的真相而导致的阵痛,所以并没有在意。我只是远远观望,如同抛弃幼子的雄狮那样无情。
很久以后,当我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我会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深感惋惜。如果我能早点意识到她身上的秘密,也许一切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但那已经太迟了。
我走回展台前头,发现双竹与那两个兄弟已经离去,特斯拉的模样狼狈不堪,兀自在和台下的观众叫骂,但周围的警员已经开始清场,人群渐渐散去,他的展台又开始变得冷清了起来。
这时他才注意到我,这让他微觉尴尬,但他飞快的整理衣物,微笑的对我们说道:“啊,面具先生,我先前怎么没见到你?你一定是来此不久吧。”
我兴奋的喊道:“特斯拉先生,你的表演精彩至极。千万不要为那些俗人的眼光而烦心,在我心中,阁下乃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奇人。”
特斯拉感激万分,冲下看台,用极大的热情与我握手。挚友先生和无策两人等了半天,见我们两人寒暄个没完,终于失去了耐心,挚友先生说道:“特斯拉先生,您见到缇丰王子了吗?”
特斯拉扭过头,微笑着对他们两人说:“请原谅我的粗鲁,二位,我刚刚摆脱那些无知白·痴的纠缠,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呢,我并没有见到缇丰王子,事实上,他是我的大恩人,我一直在恭候她的驾临。”
无策问:“缇丰王子怎么成了你的大恩人呢?”
特斯拉眼望苍天,感动的说:“他与我签下了一大笔订单,数额惊人,足以让我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我们听得莫名其妙,于是特斯拉解释道:“大约一个月前,我摆脱了在欧洲和美国的官司,虽然损失了不少钱,但我总算可以抽出精力来推销我创造的杰作了。。。。。就是那边的机械人型盔甲。”
挚友先生插话道:“确实是不少钱,据说您赔了整整二十亿美元的罚单,因此背上了五亿的债务,我说的没错吧,特斯拉先生。”
特斯拉痛不欲生的说:“没错,没错,但你非要提醒我这讨厌的数字吗?消息太灵通的人总惹人厌烦,张千峰先生。”
挚友先生笑道:“你的消息也不慢,特斯拉先生,你已经知道我们所有人的名字了。”
特斯拉摇头道:“请容我解释,我并非故意打探和追踪你们的消息,事实上,我几乎已经把艾伦堡那次遭遇给忘了,因为魔法科学协会的那帮混蛋起诉我盗用了他们外骨骼盔甲的专利,我官司缠身,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怒道:“你因此被判罚他们二十亿美金?这群贪婪的蛀虫!”
特斯拉也愤愤不平的说:“没错!事实上,外骨骼盔甲的专利全都归功于我,我理所当然可以销售我的人型机器。但我忘了致命的一点,我早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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