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什么?
这位被叫做“魔头”的,身上的魄人气势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鬼也要喘气的么?)。他伸手入棺椁,将我扶起来,道:“师兄接你来了。莫怕。”
话说了一半,他身后就是一阵灵力波动,也不知道谁的长剑,杀气横溢,破空而来,直取此人背心:“魔头!还不速速受死!”
“魔头”一把将我抱起来,跳到一边,堪堪避过了剑锋:“这么快就破了我的阵法?华师弟,看来你这些年倒是勤学不辍,修为大有进步。师兄真是欣慰。”
长剑钉入石墙数寸,剑身犹嗡鸣不止。
回答他的是一计暴击,灵力强悍,震得整个石室都在颤抖,碎石迸溅,打到我身上,居然有些疼。咦?我附身后可以有知觉吗?
“魔头”见状抱紧了我,好像有点生气。
“华阚,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魔头,你弑师灭祖,一夜间吞噬秦州百万人魂,还有谁人不杀?”一人着青衣,束高冠,从后头抢上来,抬手召回长剑,握住后就怒气冲冲当头劈砍下来。
兄台!剑不是这么使的!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还在“魔头”怀里啊!劈中的话我也变成两半了啊!
所幸“魔头”身形矫健,带着我这具尸辗转腾挪,毫不费力。他单手抱住我,空出一只手去,不知怎样凌空画了几笔,青衣人就被束缚住,长剑脱手,动弹不得了。
“见到师兄,这么没规矩。”“魔头”摇摇头,又作慈祥状谆谆道:“你刚刚那招‘泰山压顶’,明明是刀法,怎么用剑使出来?威力小了两成不止,还平白暴露出肋下空门,实在得不偿失。”
青衣人一听,怒发冲冠,灵力暴涨,眼看就要冲破束缚。
我暗暗想,这“魔头”好生啰嗦,怎么打架打得像喂招奶孩子一样,还带教导讲解的。
没等“魔头”戏弄够,一道罡风袭来,“魔头”赶紧抱住我躲到石室另一边。
“放下椿杪!”寒玉棺椁应声而裂,彻底碎成齑粉。
这群败家的啊。。。。。。
一个紫衣人手执金鞭,罡风不要钱似地灌了满袖,杀气腾腾赶到:“他已经为你散尽一身修为,身败名裂,遭天下唾弃,如今魂魄尚不知被拘在何处,你何苦又要来害他!”紫衣人越说越激愤,把一条金光灿灿的长鞭舞得八面生光,石室之中竟然一片金影,毫无躲避余地。
“魔头”也奇怪得很,一点不知道还手,只是护住了我,跳出石室。
“我和他的事情,不劳师弟们插手。”
他一面说,一面回头张开手掌朝石室洞口虚虚一按,就见紧追不舍的青紫二人被一张朱红符印结成的大网堵在石室中,竟是冲突不得。
魔头笑了笑,竟然有点好看。“两位师弟,就此别过吧。”他随手在身边划了一道,划出一个黑黢黢的口子,抱着我闪身进入。
我只来得及听见几声惊叫,青紫二人目眦尽裂,囿于网中不得出,另有一股熟悉阴元震荡不安,却摄于魔头威压无法靠近。
“先生————”
第四章()
第四章:
魔头回到一处纯白大殿中,把我放在软榻上,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上手打了我两个巴掌。用的力道很巧,只让我觉得酥酥痒痒的,倒是一点不痛。
“小混蛋,”他说,“谁准你把自己当祭品献出去替我挡天谴的?嗯?天道是可以糊弄的吗?”
“我身上是百万人命,天道要是收你个魂魄就能罢休,那古往今来的魔修岂不通通可以躲过天谴了?”
“你看,就算你这么做了,我也被压制了两年有余。如果不是东方神台大乱,封印力量减弱,我还会一直无知无觉地在九重魔渊里沉睡下去,直到被五蕴大封吸尽魔气而亡。你说你值得吗?嗯?”
他定定地看住我,面上青筋渐渐消退,暴戾之色也随之消散。我紧张得浑身生痛,以为他看出我这个孤魂野鬼占用了这具身体。哪料他忽然把头埋进我颈窝中,深深吸了口气。
额,这位兄台你别这样,这具身体已经有十六七个月没洗过了……
“别怕,别怕。”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柔腻得好像在撒娇一样,“之前都是师兄不好,师兄错了。椿杪不要生师兄的气了吧?以后师兄都听你的。你要什么,师兄都给你取来,你要去找那群山精鬼怪玩闹,师兄也不再拦着你。”
“师兄这就替你招魂。有师兄在,你一定能平安醒过来。”
他抱了我好一会儿,口中说着要给“椿杪”招魂,却并无什么动作。我心中大松了口气。天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椿杪”大概已经散魂了。残留在这具身体上的灵力仅仅够维持尸身初期不腐而已,到了后期,就只是靠寒玉棺支撑。之前华许二人推测的魂魄未灭,恐怕只是他们一厢情愿。这样也好,等这具身体腐化了,上面的禁制估计也会随之消散,我也就能自由了。
在那之前,我不能露出破绽。这魔头也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连空间都可以随意劈开。要是被他识破我并非“椿杪”,还无耻地附在他尸身上,那我鬼生也就到头了。
唉。真是善恶终有报。一开始我就不该被尸身上的灵力吸引。要是不被尸身上的灵力吸引我就不会被星河背走吸取他的阴元。要是不被星河背走也不会被困在石室中。要是不被困在石室中我就不会丧失理智到附身……
我正在烦恼,空荡荡的大殿中却响起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啊呀呀,打扰到你们了么?真抱歉真抱歉~”
魔头直起身子来,将怀中的我严严遮住,冷然道:“不尽木拿来了?”
那人捧心作哀怨状:“哎呀郎君呀,你好薄幸的呀!奴家昼夜兼程,奔波七千余里,拼尽一身妖力从西王母那里骗来至宝,你都不问问奴家累不累、有无受伤的呀~~天下无情如郎君啊~~侬心唯向山,君心偏向水,侬恨不得把那水呦……”
声音戛然而止,魔头黑着脸收回手中翻涌魔气。
“真是开不起玩笑。”那人嘁了一声,抛给魔头一小段黑色玛瑙似的东西,“不尽木离开昆仑十二个时辰后就会化为普通玉石,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个时辰,你要是真想唤醒你家师弟,赶快去画蕃生阵,别在这儿腻腻歪歪浪费时间。”
魔头看着手中的不尽木不说话。
那人又笑:“哦,我懂了。他现在比什么时候都乖,也不会拒绝你,你舍不得这种状态,是不是?”
魔头没理他,复又埋首在我肩头,良久,才抱起我向内殿走去。
那人还在后面聒噪:“不要勉强自己呀~守着活死人总比被厌弃要好呀~”
魔头哗啦一下放下了内殿的帷幕,把那人的声音隔在殿外。帷幕之中隐隐灵力波动,符咒漂浮在半空,纯白色的光芒四溢,却很温和,一点不耀眼。
他把我放到圆台上,将不尽木放到我手心,然后握住我的手。
“椿杪,你要原谅师兄。”他说,“蕃生阵法一旦开启,就没有回头的路。我知道你不愿意夺取山泽生气来复活自己。可是椿杪,你就当是为了师兄,好不好?不要抗拒,乖一点。”
“是师兄舍不得你。是师兄要逆天而为。是师兄执意如此。椿杪,这不怪你。”奇怪了,这些话听起来好耳熟,似乎从前也有人这么跟我撕心裂肺地说过。
这位师兄……难不成跟我认识?
没等我想清楚,忽然一阵剧痛汹涌袭来,一下子从心口蔓延到全身。
满室白光蓦地强盛,空中符咒熠熠生辉,围绕圆台疯狂转动,残影连续成一道光幕。
停下来!停下来啊!疼———疼啊啊啊啊啊—————
我想撕裂眼前所有东西,我想轰平这座宫殿!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我不要复活!不要啊啊啊啊——师兄!我疼啊————师兄—————————
我动弹不得,连尖叫都做不到。手中那一小段不尽木一点点吸收符咒,变得滚烫,烫伤了这具身体的肌肤。但是我已经感觉不到这点小痛了,我的头,我的臂膀,我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痛彻心扉,好像被一段段砍斫,一点点研磨,每一寸肌体,都同时被烈火吞噬。
似乎只过去了一瞬,又似乎已经有一万年那么久,我手中的不尽木,终于吸尽了满室符咒。
我的痛苦停了一刹那,然后另一种痛又悄然在我骨骼中游走。如同千百万只蚂蚁源源不绝地从四方赶来,拼命挤进我的身体。隐约、酥麻、肿胀,不尽木开始回馈给这具身体潺潺灵力,填补这具身体里空荡荡的灵府。
四方生气,汇聚于此。
魔头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站在圆台旁边,紧紧握住我的手。
他一定很在乎椿杪吧。我丧失意识之前,模模糊糊地想。
不知道椿杪会不会回来。他回来后,我又将何去何从。我连自己是谁都没有查清楚,我的“师兄”,我的“星河”,会不会也在苦苦等我?
椿杪,你真幸运。
而我,我的鬼生,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第五章()
第五章
一片漆黑,天地同寂。
第三次经历这样的黑暗,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次会是谁来叫醒我?椿杪毫无生气的尸体?哭哭啼啼的星河?那个性格古怪的魔头?
我百无聊赖地等着。此处无相无色,我连形体都没有。没有物质,没有时间,我不知道等了多久。于是我开始数数,还好我已经不那么傻了。
一千七百六十七,一千七百六十八,一千七百六十九……没有人来。
椿杪复生了么?他回到了原身,那我接下来要去哪里?
一千七百七十,一千七百七十一,一千七百七十二……
三十九万两千四百五十一,三十九万两千四百五十二,三十九万两千四百五十三……
一百零三十六万七百九十一,一百零三十六万七百九十二,一百零三十六万七百九十三……
每次数到一百三十六万八百,我就从头再数过。
渐渐地我丧失了兴趣。再数一遍,我对自己说,第十遍,最后一遍吧。
如果还没有人来,那么大概这些悲欢苦乐到底是与我无关的。星河是椿杪的星河,师兄是椿杪的师兄。恩恩怨怨,沸反盈天,统统与我无关。
一,二,三,四……一百零三十九万……
我睁开眼睛,终于虚空都散去。三千世界,生动鲜活。
我还没来得及感受劫后重生的疲惫与惊喜,就被人一把拥住放在怀里揉捏。
“小椿杪~你醒啦~~”
花气袭人,馥郁芬芳充斥鼻端,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啊嘁————”
那人立马嫌恶地丢开手。
我抬起头看见眼前站了一个高挑的人,身姿绰约,面容妍丽,眼角一道赤纹蜿蜒上扬,衣袍上用金线绣描出大朵大朵深红花团,只是再仔细一看,这人虽衣着华贵,却神态慵懒,胸襟半敞,露出大片胸膛,玉色肌肤平平坦坦,一时之间竟然叫人拿捏不准是男是女。
“请问……阁下是?”好久不说话,我嗓音有些嘶哑。
那人愣了一下,忽然抢上来捏住我的脸颊往两边拉。
“咦~小椿杪~你睡太久睡傻啦~”
“痛痛痛!放手!”一股让人浑身发寒的力量从他手指传递到我周身,游走了一圈后,他才
恋恋不舍松开我。
“真是的,还以为你被夺舍了呢,连我都不认识了。”他放松了神态说,又捻了捻手指,一脸羡慕:“哎,你皮肤真好哎~果然休眠可以养生啊~你看我,被你家师兄赶着跑动跑西,皮肤粗糙了好多~”说着说着又要上手摸我的脸,我赶紧侧脸躲过去。
“你是谁?”
他眯了眯眼:“当真不认识?”
我谨慎地点头。
他一翻袖子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仔细端详我:“按理说蕃生阵对复生者并没有什么坏影响,天谴都追着布阵者打过去的,你怎么会……”
他好像突然记起什么似的,急忙来翻看我的右手。我故作镇定,任他摆弄。
哪料一看之下,他忽然面色铁青。我顺着他眼神看去,只见有一段枯枝状的黑色纹路,贯穿了我的手掌。
嗯?这是当时被不尽木烫伤的吗?
“不尽木呢?”他声音不知为什么急切起来,“你握在手里的不尽木呢?你丢到哪里去了?”
这话怎么说的,我还能私藏不成。我无奈开口道:“这位兄台,我才刚刚苏醒……”天知道我沉睡的时候谁拿走了不尽木?
他甩下我的手,在殿中踱来踱去。纤腰束锦,袍袖翻飞的,被纯白色宫殿衬托得生气盎然,别有一番凌乱美感。
我正欣赏这美人着恼图,美人忽然恼到了我身上。
“什么事碰上你就特别不省心!”他反身大步走近我,捉住我的手臂将我压在榻上,压低了声音:“你记不记得苏醒之前,是从哪里被召唤回来的?”
我摇摇头,状若无辜道:“醒过来之前,我一直呆在一团黑雾里,什么也看不到。”这是实话。
他盯着我的眼睛,漂亮的褐色眼珠冷光闪烁:“真的?”
我坚定道:“真的。”至于为什么椿杪没有回来,而我被留在这具身体里,我就不知道了。
他在塌边坐下来,托腮自言自语:“西王母难道算准了我要拿不尽木作媒介?不对,她不是先天神,没有预知之能。那她为什么给我假的不尽木?”他回过头来看我,面露疑惑:“你既然没有被拘在昆仑虚,怎么之前华阚和许露微的招魂,统统没有成功?”
我听得一头雾水。兄台,我脑子不好使,你可以说清楚点吗?
“如你所见,我之前取得的不尽木十有**是假的。”他抓起我的手,抚摸了一下我掌心的痕迹,“我们之前推测你的魂魄被拘禁在昆仑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被天道收走,但是却行动不自由,不能回应人间的招引。”
“不尽木万年不长一寸,却于烈火中也不减一分,相传是东方扶桑帝君赠送给南荒神君朱雀的贺礼,寓意朱雀涅槃不灭生生不息。朱雀和西方神台有点不对付,而不尽木所带有的扶桑神力有抗衡昆仑虚的作用。”
“蕃生阵只能引导四方生机、祛除死气,只有不尽木才能冲破昆仑虚的屏障,幡招亡魂,将魂魄拉回到肉身中。”
他给我讲解完,大松口气说:“幸好你到底是回来了,否则丹殊又要寻死觅活。要是让他知道我拿了假的不尽木来,他一定将我根茎剁块、妖丹捏碎。”
他口中的丹殊应该就是那魔头了,我有点尴尬,重复道:“……根茎……剁块?”
他瞪了我一眼:“你们这种人类,仗着有点道行,动不动就威胁要破坏我们的原身,说什么‘辣手摧花’、‘斩草除根’,哼!我可是修行上千年的大妖怪,岂是那等凡花凡草可以比拟的!”
原来是花妖。难怪穿得这么花里胡哨的,举止也是肆意风流的样子。
“哦…。。那妖怪阁下,请问你是……”桃花?蔷薇?朱槿?山茶?性格这么张扬,难不成是牡丹?
花妖一脸不屑,道:“本君乃宛洛花主,从前跟你有些交情。”言下之意,为了复生椿杪的一番奔走,不过为了还从前的人情债了。
“原来如此,”我心道,果然是牡丹,于是示好道,“早就听闻君辈‘雄姿艳质,傲骨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