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了,新遗嘱又不见了。斯蒂芬就有了美国人所谓的‘起杠杆作用的影响力’。
公司会让他出任总经理。”
“‘起杠杆作用的影响力’,好字眼!”福尔摩斯说,“再问一句,那份旧
遗嘱有没有丢失?”
“没有,就放在写字台上,他的尸首旁边。”
“嗯,还有什么别的情况?赶快说说。”
莱斯泰德一边翻阅笔记本一边陈述。一个月前,赫尔勋爵发现在腿膝盖后面
长了一块黑斑。家庭医师诊断后认为是坏疽症,需要进行膝盖以下的截肢手术。
勋爵笑得眼泪都淌下来了,说道:“将来我进棺材的时候是要有两条整腿的。谢
谢你这位高明的外科大夫的忠告!”
医生告诉他,如果不截肢,他活不过6 个月,而且最后两个月会在极端痛苦
中度过。赫尔问,如果非截肢不可,治愈的可能性有多大。医生嗯嗯呃呃地说一
半一半吧。老家伙扬声大笑,真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似的。最后他说
:“至于痛苦嘛,我想还不至于疼到那般地步,只要有鸦片酊和一把调制它的匙
儿就行啦。”
第二天他便宣布了那份叫人吃惊的新遗嘱。
“是吗?”福尔摩斯问,两只发眼珠冷峻地盯视着莱斯泰德,“谁感到吃惊
了?”
“我想谁也没显露出来。可你了解人的本性,福尔摩斯,人总爱对得不到的
东西抱一线希望啊。”
“可是也有巧妙的计划来抵制灾难。”福尔摩斯明智地说。
今天上午,赫尔勋爵把家人都叫到客厅里。大家入座后,他便演出了一幕立
遗嘱人很少能扮演的戏,因为众所周知,遗嘱一般都由他们的巧嘴灵舌的律师代
为宣读,他们自己的舌头早已永远不管用了。总之,他向大伙儿宣读了新遗嘱,
就是说把大部分财产遗留给韩甫希尔太太的弃猫收容所。在一阵沉默中,他吃力
地站起来,用他那个象征死亡的骷髅头冲他们龇牙一笑。接着他支着手杖,又说
了下面一段话:“大家都听明白了吧?一切圆满无缺!你们作为妻子和儿子,都
相当忠诚地侍奉我40多年了。现在我准备以极其清醒的头脑和问心无愧的良心把
你们统统打发掉。不过要振作起来!事态可能会变得更糟!当年埃及的法老临终
前,只要还来得及的话,就把他们的宠物——大多数是描——全都杀死,好让那
些宠物在阴曹地府迎接他们的到来,再永远供他们由着性儿踢打或爱抚。”然后,
他用一只干枯的爪子抓住那份新遗嘱冲他们扬一扬,哈哈大笑。
威廉站起来说:“你虽然是我的亲爹,可你也是自从那条引诱夏娃的毒蛇以
来在地球上爬动的最下贱的玩艺儿!”
“不完全是!”老恶魔还在笑,反驳道,“我认识四个人比它还坏。现在请
原谅,我还有些重要文件要收进保险箱……另有一些没用的文件要烧掉。”
“他跟他们对抗时还保存着那份旧遗嘱吗?”福尔摩斯问。
“保存着呐。”
“可他一旦立了新遗嘱,就该把旧的烧掉啊。”福尔摩斯沉思道,“昨天他
有整整一个下午和晚上可以处理这事,可他为什么不呢?为什么?这事你怎么看,
莱斯泰德?”
“他大概还没气够他们吧。也许想借此考验考验他们,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然后再作决定。”
“接着说说后来的情况,探长。”
“他们母子四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老家伙慢慢走出客厅,在前厅里磨蹭
到自己的书房那边去。只听见他手杖的笃笃声,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厨房里一
只猫咪的叫声,还有客厅里那座大钟沉稳的滴答滴答声。随后,嘎的一声,他打
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慢着,”福尔摩斯说,“谁也没亲眼见到他走进书房吧?”
“客厅里的人都没看见。”莱斯泰德答道,“不过赫尔的听差斯坦利那时正
在楼上整理主人的卧室,听到老爷在前厅走动,便来到楼梯栏杆那儿问他需不需
要搀扶,老家伙笑着说这几步路他还走得动,揉揉后脑勺便走进书房,把门倒锁
上了。”
“在警察到来之前,斯蒂芬有没有可能跟斯坦利交谈过什么?”我耍机灵地
问。
“当然可能,”莱斯泰德不耐烦地答道,“也许他俩交谈过,不过好像并没
有什么勾结。”
赫尔勋爵就这样走进了书房。大家都听见他转动钥匙的声音——那是开启那
间私室惟一的一把钥匙——接着又响了一声颇不寻常的插上插销的声音。然后是
一片静寂。
赫尔夫人和三个儿子在那一瞬间都变成了一贫如洗的叫化子,相互发愣地呆
视。厨房里的猫又喵喵叫起来,赫尔夫人心烦意乱地说,如果厨娘再不喂它一点
儿牛奶,她就要自己去喂啦,猫这样叫下去会使她发疯的。她于是走出客厅。没
过多会儿,三个儿子也默默地走了出去。威廉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斯蒂芬晃进
了音乐室;乔瑞走到楼梯下一张长凳前坐下来,他曾对莱斯泰德说过这是他从小
养成的习惯,一遇到什么不痛快或者难解决的事,就爱坐到那儿去沉思冥想。
不出5 分钟,从书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斯蒂芬当时正在音乐室里
弹奏一架老掉牙的旧钢琴,连忙奔出来。乔瑞在书房门口跟他相遇。威廉这时已
跑下楼梯一半。见到他俩在撞书房的门。斯坦利那时也从勋爵卧室跑出来,再次
来到楼梯栏杆那儿。斯坦利证明他看见斯蒂芬撞开书房门,看见威廉奔到楼梯末
一级时差点儿摔倒在大理石地上,看见赫尔夫人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
罐牛奶呐。没多会儿,佣人也都惊吓地跑出来,聚拢在一起。
赫尔勋爵趴在他的写字台上,三兄弟站在两旁。老家伙那双眼是睁着的,露
出一种惊讶的目光。他手里握着他的遗嘱……那份旧的。新的却无影无踪了。后
背插着一把匕首。
这当儿,马车已经来到赫尔宅邸。
门口有两名面无表情的警察在把守。前厅挺长,黑白相间的大理石铺地,很
像一个大型的国际象棋棋盘。尽头是那间出了事的书房,门口也有两名警察看守。
左边是楼梯,右边有两扇门,我猜想那里一间是客厅,另一间是音乐室。
“全家人都在客厅里呐。”莱斯泰德说。
“好,”福尔摩斯说,“不过华生医生和我想先看一下犯罪现场。”
“要不要我陪你们?”
“不用了。尸体给移动过吗?”
“我去找你之前还在原处,可现在恐怕已经给抬走了。”
“行了。”
莱斯泰德说:“信不信由你,福尔摩斯,书房里没有秘密夹板,也没有暗门。”
“我想等我……”福尔摩斯刚开口,忽然感到窒息,连忙伸手往上衣兜儿里
瞎掏,伸出一块可能是昨夜晚餐时心不在焉放进去的餐巾,用它使劲扬扬鼻子。
我低头看到一只雄猫正在他脚边转悠。它的一只耳朵卷曲着,另一只可能是在巷
战中让同类咬掉了。福尔摩斯遇到猫有打喷嚏的毛病,这时又打了几个喷嚏,把
那只猫踢开。莱斯泰德像猢狲那样朝前伸着脑袋做了个怪脸。
“这里可有十几只猫到处乱窜呢!”说完他就走开了。
我们经过两位看守的警察,进了书房,福尔摩斯把门关上。
那是一间窄长的屋子,两边有窗户。尽管天气阴沉,房间里的光线倒还充足。
墙上挂满了漂亮的柚木镜框,里面装着彩色的海运图表。屋里还有各种精致的气
象仪器:风速计啦,晴雨计啦,寒暑表啦,气压计啦,等等。
我们察看房门,门的插销给撞开了,钥匙还插在锁眼里。福尔摩斯用他那双
泪眼扫视各处,啥也不放过。我也四下里看看。窗户都安着双层玻璃,插销插得
紧紧的,一块玻璃也没碎。书架占满了两面墙。室内没有壁炉,只有一个煤炉,
案犯不可能像圣诞老人那样从烟囱里下来,因为烟囱很窄,而且炉子还温热着呐。
写字台放在这间窄长明亮的屋子一端,对面尽端摆着一张小咖啡桌,两旁各放着
一把高背椅子。小桌上胡乱堆放着一些书。地上铺着土耳其地毯,上面没有留下
什么可疑的脚印痕迹。
福尔摩斯突然问我:“你相信吗,华生?”
“相信什么?”
“莱斯泰德说,在谋杀发生之前4 分钟,他们母子四个人先后走出客厅,去
的是四个不同方向,这你信吗?”
“我不大相信。”我含含糊糊地说。
“我一开始就不信。可是……华生!你的表情挺怪,怎么啦?”
“有点儿不大对劲。”我一边说,一边瘫坐在咖啡桌旁的一把椅子上,目不
转睛地盯视着咖啡桌腿投在地毯上的黑影。这当儿,莱斯泰德出现在门口:“你
们要是查看完了就……吁,华生怎么啦?”
“我想华生大概已经侦破这个案子了,”福尔摩斯用平静而略有分寸的口吻
说,“对不对,华生?”
我点点头。尽管还没完全破案,可也八九不离十了。我知道是谁干的,怎么
干的了。
“华生破案了?”莱斯泰德不以为然地说,“噗!华生过去对一百桩案件提
出过上千次推测,结果全都错了。我还记得今年夏天……”
“我可比你更了解华生,”福尔摩斯说,“这次他猜对了。我一看到他那种
眼神就明白。”这时那只缺耳朵的猫趁莱斯泰德敞着门也钻了进来,挺亲热地奔
向福尔摩斯,使他又打起喷嚏。
“如果你这样认为,”我说,“今后我不会再嫉妒你啦,福尔摩斯。”
“人总有顿悟的能力嘛,”福尔摩斯用不带一点儿自负的口气说,“那就说
出来吧……要么干脆像侦探小说末一章那样把嫌疑犯带进来,怎么样?”
“不!”我惶恐地说,因为我谁也没见到过呢。“我只想先琢磨一下作案的
全过程,然后再讲给你们听。劳驾,请你们二位先出去一下……”
“那就快一点儿,华生,好让咱们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莱斯泰德还倚在门框上,鄙夷不屑地打趣道:“要不要我把这个仰慕福尔摩
斯的小家伙也带出去,华生?”
“就把这小猫咪留下吧,出去时请把门关上。”
“我敢跟你打5 英镑的赌,你这是在瞎浪费我们的时间,老伙计。”莱斯泰
德说。
“关上门,我不会耽搁很久的。”
他把门关上。我独自留在书房里,当然还有那只猫。这当儿,它蹲在地毯正
当中,瞪着两只绿眼望着我。我总爱在兜儿里存放一小块面包,为的是喂那些飞
到福尔摩斯住所窗台上的鸽子。我把它掏出来,一边把它放在咖啡桌底下,一边
哄那只猫过来。赫尔勋爵当时想必是背对着这张咖啡桌,手里拿着新旧两份遗嘱,
坐在写字台前。
那只猫懒洋洋地钻进桌子底下,探查那一小块面包。
我急忙朝门口走去,打开门:“福尔摩斯!莱斯泰德!快进来看!”
他俩一走进来,我就走向那张咖啡桌:“到这边来看!”
莱斯泰德皱着眉头朝咖啡桌看看,没看出什么名堂。福尔摩斯当然又打起喷
嚏,用那块已经湿透了的餐巾捂着鼻子说:“能不能把那个讨人厌的小家伙撵出
去?”
“当然可以,”我说,“可是那小家伙在哪儿呐,福尔摩斯?”
他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莱斯泰德朝四下里瞧瞧,走向赫尔的写字台那边去
寻找。福尔摩斯心里明白,那只猫如果在那么远的地方,是不会使他有如此强烈
的敏感反应的。他弯腰瞧瞧咖啡桌底下那片空间,只看见地毯和后面两个书架的
底端,便直起身子。要不是他的两眼因敏感而流泪昏花,他想必会看出点儿毛病
来。他就站在那张咖啡桌跟前,这次居然失了眼。不过嘛,该赞扬的就要赞扬。
咖啡桌底下那片空间其实是巧妙安置在桌前的乔瑞的一幅油画。这幅使人造成错
觉的杰作画得实在太妙了。
“我没……”福尔摩斯刚要说些什么,那只猫咪从咖啡桌底下一边钻出来了,
又在我朋友脚下转悠,好像宁愿舍弃面包而更喜欢他似的。莱斯泰德瞪着两只大
眼,惊讶地走过来。福尔摩斯又打起了喷嚏。
我连忙冲着那只猫说:“够了,小家伙,你已经完成了任务,可以走开啦。”
我抓起它,打开门,使劲把它扔出门外。手让它抓破了好几个口子,我赶紧
关上门。
福尔摩斯瓮声瓮气地喊道:“我的上帝!”莱斯泰德惊呆地注视着咖啡桌底
下那块褪了色的土耳其地毯,纳闷那只猫是从那块空间哪儿蹦出来的。
“我早该……”福尔摩斯喃喃道,“是啊,可你怎么那么快就识破了?眼真
够尖的!”我听出那声调多多少少带点儿尖酸刻薄的意味,可我毫不计较。
“是那些条纹啊。”我指着地毯说。
“当然!”福尔摩斯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笨蛋!我就是个笨蛋!”
“哪儿的话,”我蛮谅解地说,“这个宅子里到处是猫,而且有一只还把你
当成亲人看待——我猜想你对这桩案子早就一清二楚了。”
“那块地毯到底是怎么回事?”莱斯泰德不耐烦地问,“我只觉得它很漂亮,
价钱也许不便宜,不过……”
“不是指地毯,”我解释道,“而是指那上面的几道黑影。”
“指给他看,华生。”福尔摩斯无精打采地说。
于是我弯身拾起一条桌腿投下的阴影。莱斯泰德一屁股跌坐在一把椅子上,
好像让人抽冷子打了一拳似的。
“要知道,我一直在观察那几道阴影。”我有点儿窘迫地解释道,因为每次
调查完毕后,一向都是由福尔摩斯道破案犯作案的经过。我知道他这时已经洞悉
一切,而我真想亲自来解释,因为我心里明白今后也许不会再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我得说那只猫起了关键性作用。一位魔术师如果没有一顶高礼帽和一只小白兔,
想必也不会把戏法变得那么奇妙。我一进来就觉得这里有些地方不大对头。今天
下倾盆大雨,天阴沉沉的,你向四周看,没有什么家具投下阴影,惟独那张咖啡
桌的四条腿有。”
莱斯泰德咒骂了一声。
“已经下了一个星期的雨。福尔摩斯和赫尔勋爵的晴雨计都显示今天可能是
晴天,而且肯定会是的,所以那家伙最后又在地毯上添加了几道阴影。”
“是谁干的?”
“乔瑞呗,”福尔摩斯又用无精打采的声调说,“还会是谁呢?”
我弯身把手放在咖啡桌右下方,从桌前看,手就不见了,就跟那只猫方才呆
在里面的情况一样。莱斯泰德又咒骂了一声。我用手敲了敲那幅搭在桌子两条前
腿上的油画背面,画上的地毯和书架底端就晃动起来。那本来看上去几乎乱真的
幻象就给破除了。乔瑞画了一幅咖啡桌下面那片空间的景象,然后自己钻到画后
面,等他爹走进来,锁上门,手里拿着两份遗嘱坐到写字台前时,他便从画后面
爬出来,手握匕首……
“他是惟一能画出这样一幅形象逼真的油画的人,”我一边说,一边抚摸那
张画的表面,“他也是惟一能躲藏在画后面的人,因为他身高不到5 英尺,罗圈
腿,外带溜肩膀。但是这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