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顿了顿脚步:“不用了,若是以后有事,可以按照那张钱上面的地址来找我。”
秦沐走得急,小白一时没跟上,秦沐那速度就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撵他似的,大概是越走越远了,小白隔着老远一跺脚:“秦沐!等等我!”
秦沐这才停了下来,等待小白气喘吁吁的赶过来,秦大官人不喜不悲的来了句:“就这几步路都嫌累?你该减肥了小白。”
小白:“……”
擦鞋童定定的看着秦沐离去的方向,真是个好人,他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张老人头,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把这钱还给他,因为他觉得,该是他得的,他就会要,不是他的,他不会多要,仅仅两块钱的擦鞋费,要100元吗?
他是孤儿。擦鞋童的思绪回到了从前。
他是天生的小儿麻痹症,双腿无法正常站立,总是奇异的扭曲着,使得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遭父母嫌弃而抛弃。
一群颇有心计的人养着他,还有他们,那群和他一样身有残疾的小孩,有些孩子开始不是残疾的,可是这样的残疾像是会传染,一般被带来的健康的孩子,不到一两天,就传染上各种各样的残疾,这种状态就叫做传染。有一次无意的听到那群大人说过,传染,就是一个人的疾病,传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她就是这样残疾的。
那时候的她,小小的,瘦瘦的,眼睛晶亮晶亮,她的声音柔软,小小的好想让人保护,她来的第一天看到他,怯怯的问他要水喝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这辈子都想要这样晶亮而柔软的眼睛。
然而第二天,她还是被传染了。
小小的房间里传来她揪心而凄厉的叫,好似什么东西被折断了一样,当那些大人走开了以后,他才迈动着他那双曲折的双腿,一瘸一拐的走向那间小屋,期间,他的双腿都是颤抖着的。
她满脸泪痕,腿上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和青痕,膝盖处高高的肿起来,一双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摆着,他后来试了一下,都无法摆成这个样子,她看见他,极为抗拒:“你走,你走!我不要和你一样!我不要和你一样!我要找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这样的哭喊着,双手很是抗拒的在面前胡乱的飞舞着,他很想过去抱住她,安慰她,但是看着她抗拒的样子,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过去。
他一直觉得,是不是他的病,转给了她。
她哭了三天三夜,晕倒了数次,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嘴里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单音,她的声音,也丢了。
她哭了三天三夜,他陪了三天三夜,他一直以为,在这以后,她的腿就能好起来,可是一直都没有。
他们每天都拖着自己残缺的身躯去闹市中行乞,每天的钱都上交给那帮大人,他们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若是稍有反抗,所换来的就是一顿毒打。
015 擦鞋童的过去
后来,他才知道,所谓的传染,是那些精明的大人们,为了赚钱,特地折了他们的手脚,有些孩子,一开始的时候都是健康的。
知道这些的时候,他和她被安排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有人教会他擦皮鞋,有人教会她串珠和编织。
他们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些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他们一个为别人擦皮鞋,一个摆小饰品,就这样,在这个城市中的罅隙当中顽强的活了下来,有些时候,他又仿佛看见了那些黑色衣服的人,某张面容,某个表情,像是他们,只是没有穿那黑色衣服。
这些人,都会多给他钱,可是他不想要,在他的眼里,他能赚多少,就收多少,他想把这些钱存着,存着给姐姐买个轮椅,或者存多了,买间大屋。
姐姐,他喊她姐姐,他不知道她多大,她已经失去的声音,但是她的个头在那些黑色衣服的人走后,如同抽节般的长大,他就叫她姐姐,然后看见她温暖的笑。
笑容里,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抗拒。
可他永远记得,她最开始的时候说过,她有家,她要回家。她和他不同,他一开始就没了父母,如果不是那些居心叵测的大人,他早就没了性命,而她,是一个原先有家后来走失的孩子,他一直记得帮她寻家,那信念如同买房子买轮椅一般坚定。
那天,他们依旧在麦肯基前面摆着摊,可是来了个奇怪的女人,她全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像是畏惧着严冬的寒冷,她没有擦皮鞋,通常情况下,都是先在这里擦皮鞋,再去姐姐那里买饰品。
曾经一个客人在微笑的看着他擦完皮鞋,再拉他到姐姐那里买饰品的时候说过:“小家伙,你很会推销啊,很会做生意。”
他没有读过书,不知道推销是什么意思,可隐约的觉得这是在夸他,于是他露出他那口白色的牙,呵呵的笑。
那次,他先是拉着那包裹严实的女人擦皮鞋,可是她看也不看他,径直的走向了姐姐的摊位,她站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姐姐,他的一颗心跳的快要出来,他以为,是姐姐的亲人寻到了她,自从被黑色衣服的人救出来以后,他一直在寻找姐姐亲人的下落,发传单,询问每一个他没有见过的客人。
可是那奇怪的女人,在看了姐姐半晌之后,只是摇了摇头,随意的挑选一串串珠,丢下了钱就离开了,没有做过多的停留。
让他失望不已,原来不是啊。
日子越来越舒心,他经常晒着太阳,握着姐姐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笑话,这个月他们已经存了600多块钱了呢,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给姐姐买个大轮椅,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呢。
至于他,他不需要轮椅,他现在连旁边卖气球的自行车都能骑得好呢,那卖气球的小贩说,孩子,你骑着自行车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瘸子。
因此,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成了他第二个愿望。
因为可以代替奔跑,他愈发认真的赚钱,那天姐姐一脸艳羡的看着从麦肯基里面出来的人,手上拿着的甜筒的时候,他说去买,可姐姐却拉住了他。
他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只是一只甜筒,他觉得完全可以满足姐姐这个愿望。
在送姐姐回家以后,他便努力的迈着他那两条纠结而曲折的腿,一步一瘸的走向那个山寨快餐店,买下了一只香草口味的甜筒,他不知道姐姐爱不爱吃,他觉得姐姐一定会喜欢上这个味道,这样的味道,跟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然而当他回到家里,已经没有了姐姐的影子。
整个房间安静而空旷,那些黑色衣服的人送给他们的狭小房屋,在两个人的努力下变得温暖而舒适,可那温暖的灯光下却没有了姐姐的影子,厨房里的饭菜只做了一半儿,菜刚刚切好,菜刀随意得丢在了一旁,姐姐却不见了。
他发疯似的叫着姐姐的名字——关雪,他被黑色衣服的人救出以后,只认识了一些简单的字,她的名字,是她一笔一划写在他手上的,他平常的时候都喊她姐姐,却永远记得她这个名字。
他们的邻居是两位拾荒老人,这个时候,两位老人都还没有回家,他手足无措的里里外外的找了许多次,眼神怔怔的看着屋内,手中的那只香草口味的冰淇淋应声滑落。
姐姐不见了。
姐姐不见了,这样的话在他的脑海里重复了三次,仿佛晴天霹雳一样,他一股脑儿的从地上爬起来,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流畅,慌慌张张的朝门外跑去,他宁愿这个时候姐姐从外面的某个角落里笑意盈盈的走出来,告诉他,我在这里。
然而,都没有。
他走出那道狭小的巷子,走出那条狭小的街道,看着车水马龙的大马路发了好一会子呆,脑袋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她没走远,她就在边上的某个地方,或者她已经回了家,做好了一桌饭菜等着他。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家里依旧没有姐姐的影子,他什么地方都找过了,他带着姐姐去过的护城河,那个护城河的周围正在修房子,他曾经对姐姐说过,以后有钱了,就要在这条护城河的周围买下一所房子,这里的风景是宁城最为美丽的地方。
他带着姐姐去过的小学,初中以及高中,他对她说,他没有系统的读过书,只是认得几个字而已,他穿过那些鳞次栉比的教学楼,穿过那些他一直向往着的操场,穿过那些孩子们肆意的青春,这里面都没有姐姐的影子。
他走过闹市,走过菜场,走过街道,走过他们经常摆摊的麦肯基门口——甚至在里面也找过,包括旁边的小超市,他一直希望着,自己一推开门就可以看见姐姐在里面,安静而温暖的笑,我在这里。
只是一次次的希望最后都变成了失望,他发狂的找了三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不记得有过她,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的头头曾经来过他的摊位,他向她询问她的动向,详细的描述了她的样貌。
为了让他们乞讨到更多的钱,那些大人们,从来不给他们吃饱饭,那个时候,他总是偷偷的留下一半的口粮递给她吃,然后一脸餍足的看着她狼吞虎咽。
直到后来,那些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从天而降,他们才从那帮魔鬼手上解脱出来,那帮黑色衣服的人看着二三十个传染着的残疾的儿童都惊呆了,他永远记得那帮黑色衣服的人的头头那副惊讶的表情,他有些恶作剧的想,那头头是不是吓傻了?还是他们怕被传染?
按理来说,黑色衣服的人的头头也见过他们,他的住宿,他的工作,都是他们安排的,可惜那个人却对她没有一点印象。
三天以后,他才发现,她在他的生命中是真的消失了,没有音讯,希望渺茫,而最奇怪的是,周围的小贩都表示从来没有看见过她,仿佛她真的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很痛苦,包括那个黑色衣服的人的头头,都怀疑他是在幻想,或者是服用了某种药物,可是他没有,他清楚的记得她,记得她的一颦一笑,记得她的那双晶晶亮的眼睛,记得给她买轮椅,记得她的那句“我要回家”。
三天里,他都不记得走了多少路,磨坏了多少鞋,脚上起了多少泡,找到她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在第四天踏上寻找她的路的时候,他惊恐的发现,他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他使劲敲打着自己的头,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去忆起蛛丝马迹,可记忆力她的脸如同水一般晕开,氤氲的雾气笼罩着她的脸,什么也看不清楚。
“若是以后有事,可以按照那张钱上面的地址来找我。”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他发疯似的找出当天那张老人头,上面赫然写着:花街31号田医生门诊部。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平淡男人的脸,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说不定能帮到他!他见过姐姐,只要他承认姐姐的存在,那么他所说的就不是幻想,就可以找那些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帮忙了!
他飞快的跑出门去,脸上浮现的,是前所未有的希望。
016 定魂
这几天在金钱的滋润下,秦大官人过得是有滋有味,换了新手机,换了新自行车,换了新的大门,唯一不变的是那座歪歪扭扭的楼,一楼厚厚的灰尘和二楼歪歪扭扭的楼梯。
这天上午,秦沐和小白安逸的躺在床上看《画皮2》,已经出来很久的片子了,一直没有时间看,而这几日是难得的清闲,秦大官人干脆给自己放了假,一连好几天都没开门,安逸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几天没有开张,一向琐碎的管家婆竟然没发怒,在它看来,秦沐这个职业本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那种类型,这些钱,在秦大傻的手上还能支撑个几个月,当然,要在它伟大而英明的小白的严格看管下,多年的历史教训表明,秦沐的大手大脚与他的看病能力是成正比的。
《画皮2》最后的结局还算是美好,只是过程残酷,小白的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一个上午,要不是某白一再强调一会它会洗床单,只怕现在已经让秦无良从床上踹下去。
“沐沐,狐狸精不是这个样子的吧……狐狸精不吃心的……”小白断断续续的说着,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捂着脸,泪水如同断线了的珠子不断的滑落。
“反正这样的结局也是很好的呢?关于你的同类的事情你就不要问我了,我怎么可能知道?”秦沐一脸黑线,他最怕同小白看这样的电影,明明知道都是假的,小白却能哭到脱水。
“呜呜呜呜……也是,沐沐,你不知道,人类的世界是很脏的,空气中弥漫着的是**和黑暗,这样的环境,很少有妖族能够适应的。”小白的情绪还没有稳定:“小唯太傻了……呜呜呜……”
秦沐没有理会小白的自言自语,他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突然起身,火烧火燎的下了床,跻着那双看不出颜色的毛拖鞋,飞快的下了楼,他的突然起身让原本靠在他怀里取暖的小白从床上滚落,“咚”的一声栽倒在地面上。
幸好当初重华着重装修了楼上的房间,卧室里都是以木地板铺就,否则现在小白的脑袋上,可就是一个大包了。
“秦沐——”楼上传来小白怒不可揭的声音。
回答它的只有秦沐的开门声,只见秦沐慌慌张张的跑下楼,来不及整理身上衣服的褶皱,就开了门,门外,那个一脸枯槁的擦鞋童,手中牢牢的攥着一张老人头,因为他开门的缘故,身子不可抑制的朝房内倒去。
他似乎是冻了一夜,全身僵硬,嘴唇发白、干裂,黝黑的脸上萦绕着一层只有秦沐才能看的见的死气,淡淡的,若有若无,嘴角上挂着一抹和煦的微笑,穿着简单而单薄的衣服,从他倒地的样子,似乎是一直靠着门外,就这样待了一个晚上。
此时的秦沐接过擦鞋童手中的那张老人头,手指不停的颤抖着,他在那天在麦肯基门外看见他们两个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留下了地址,没想到,这才几天,就出了事。
而且,是以这样的见面方式。
小白这个时候也怒气冲冲的下楼了,可是看见门口的景象的时候也忘记了愤怒,突然化作人形的冲了过来,依旧是那个可爱的小萝莉:“怎么了?走的这样突然的?”
因着小白所使用化形的时候都是依靠着秦沐的能力,对于鬼事方面,小白也能看得清一二,明显得看见那孩子一脸的死气,再摸摸那僵硬的身体之后,小白的目光停留在秦沐手中的那张老人头,瞬间明白了一切,有些颤抖着的说:“怎么……沐沐,他不会死了吧?”
“暂时还没有,”秦沐面色凝重的将擦鞋童抱起,他是这样的轻,若是再拖下去,定会出事的:“去我房里拿四根蜡烛过来,关好门。”
小白立即遵命,趴在门上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人跟进来之后,这才严严实实的关上了门,并且落了锁。
秦沐将这个瘦弱的男孩平放在地上,顺手将自身的长袍脱了下来,盖在那男孩的身上,手指随意的在男孩眉心一点,口中吟唱着的是古老的巫歌,一点点金色的光华在秦沐的手指和男孩的眉心出现,随着巫歌的婉转低吟,那指尖的一点点金色光华慢慢的渗透到男孩的眉心里去,脸上笼罩着的黑色死气,又变淡了点。
小白拿着蜡烛下来,见秦沐的身子晃了晃,连忙跑过去扶住他,“怎么能动用这样的巫歌,纵使只吟唱一半,对于自身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秦沐所使用的巫歌是二十一篇到三十篇的祝福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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