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托并没有回应,只是幽怨地回头看了玉宁一眼。据少爷自己亲口承认,就是这个刁钻的汉女结果了他的胡子的性命。与其说是幽怨,倒不如说是恶狠狠。可是在玉宁看来,这种眼神,配上那浑然天成的清秀的面孔,实在是称不上凶神恶煞的。
“嘻嘻,你就别生闷气了。之后一段时间,我可是你主……呃,老板。对我尊敬些总是好的。”玉宁尴尬笑了笑,其实被这种幽怨的眼神,不,恶狠狠的眼神瞪久了还是会浑身不自在。毕竟自己理亏在先,胡子可是她让刮的。
“何时将工作安置给我。”布托懒得理睬玉宁左右逢源的这一套,在他心里早就将这个狡猾的女人归入了妖女一列。自从允鎏居然言听计从的让他刮胡子之后,他更是将玉宁定为了道行高深的妖女。对于这种狡猾的狐狸,还是少说闲话为妙。不然她几碗迷魂汤下来,谁都会被她哄的飘飘然,想到这里,布托不自觉地哼了一声。
玉宁听到了这声若有似无的出气声,想着布托多半是在为自己的象征的遗失生闷气,也就不自找苦吃地去计较了。于是她咳了几声便说道:“你今日便可来上工了,我前几日都给你安排妥当了。我想赫那拉允鎏也应该与你说了这些详细。你只要和底下张姓掌柜报出来意,他便会去带你走过过场,让你熟悉一下你工作的事宜。”说着,玉宁便丢了个账本一般的名册与他:“这是你之后要接触到的一些商家,还有你可以使唤的手下。”说着,玉宁倒了杯茶,想把烧刀的辣味给冲掉。
布托粗略翻了翻那个名册,脸一下就黑了。其实,也许是红了?玉宁端着茶杯从茶杯后边仔细观察,这人虽然长得娟秀,皮肤却黝黑。让人看不出颜色。只见布托脖子上头的青筋都立起来好几根。
这个女人就这么喜欢盯着别人看么?还带着如此玩味的表情,想到这里,布托更是烦躁。禁不住皱了皱眉,可是毕竟是有求于他人,他只好低声下气地说出了自己苦衷:“我……汉文不太熟悉。”
“那简单,你便把这花名册带去给你家主子好了。”玉宁在第一次说允鎏大名的时候因为被这个人的牛眼瞪过,长了记性,现下一律变为了你家主子:“就当是我额外卖个人情给你们,这可是情报啊。你家主子也可以顺便帮你把它都翻成蒙文或者满文。”玉宁嘿嘿一笑,说着便离开了座位。她当然是懂得蒙文和满文的,只是现在不能露馅,允鎏何等敏锐,给他漏个冰山一角,他就一定要抓出个原型出来。这是本性使然,因为玉宁的本性也是如此,所以她明白。所以,她不得不装傻充愣,不是她不给人方便,只是方便给得太多,害了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你去哪里。”布托愣了愣,觉得这个女人偶尔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见好就收。
“当然是去绣庄,几日未去了。总得去转转,哈哈,我走了。你先暂且做着,我会不定时来瞧瞧的。”说着,玉宁便下了酒楼。
布托站起来目送了玉宁出了酒楼,走到街道,直至消失在街道尽头才坐下来又翻了翻那个花名册。
好一个沈凝心,布托心里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的大气起来。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二章 委屈(8)
白鸿这几日都未见凝心了,虽然心里有所思念,却因为绣庄事忙,居然一直就没有时间到勿返阁去坐坐。现在勿返阁关门歇业,凝心又日日坐在家中,白鸿自然知道如果说是聊天说地,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可惜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琐事抽不开身。
不知道勿返阁的那起命案进展如何了?
白鸿只是觉得,这场命案简直就像是天下掉下来的一样,听白杨打听到的消息描述,充满了太多说不通的地方,可是现下人犯自己都已经认罪了,又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想的?况且事不关己,也只不过是茶余饭后会琢磨琢磨的话题罢了。
白鸿这边正想着,账房先生接过账本却并没有走。仿佛是有些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白鸿喝了一口白杨递过来的茶水,微笑道:“李叔儿,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又不辞辛劳跟着我到了这离江南远得很的京城,您若有什么话,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账房老李听到少主这么说,感动得差点没有掉一把老泪,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少主,是这样。有个纺娘请求绣庄账房支一笔款子给她……为何她却没说,只是说是确实有急用。”
“纺娘?是哪一个?”白鸿皱了皱眉:“新来的不成?”正要再说些什么,却不知从哪里又多出了一个账本到了他手上。白鸿一愣,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地翻看起来。
“这……并不是,她已经在这儿好几年了。一直都规规矩矩的,所以,小的才为难。不知应该怎样做。”老李搓着手,看得出来,他很想帮这个忙。
白鸿抬头看了一眼左右为难的老李,叹了口气:“无规矩不成方圆,她不说理由,叫我如何放行?李叔,实在对不住,绣庄得有个规矩箍着,您说是不是?”
老李默默地点了点头,拿着白鸿看好的账本退了下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沮丧地向一个伫立在门边很久的农家妇人摇了摇头。只见妇人的眉头一皱,显得更加焦急起来。
玉宁心情甚好地踱步来到绣庄门前,见没人搭理她,禁不住便对低头看帐的白鸿埋怨了几句:“好啊,我就几日不来而已。倒是谁都不认识我了?”
白鸿一愣,大概是太久都没有听到这让他朝思暮想的声音了,突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响在耳畔,让他一下子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凝心?”
白杨看到自家少主痴愣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谁说女大不中留?在他看来男人也一样。现下少主心里怕是除了绣庄便只有而今出现在绣庄主馆大厅里的这个青衣小女子了。
“嘿嘿,是我呢。”玉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白鸿面前,俏皮地用手在白鸿眼前晃了晃。还没说几句话,注意力便被白鸿手上的账本给吸引过去了:“咦?我没来这几日,绣庄又开别馆了?”
“嗯。”白鸿回过神来,瞧见玉宁的眼神没有在自己身上停留几秒钟便又被公事给吸引过去,禁不住心中有一丝丝苦涩:“是啊,这几日在筹备的别馆,就开在内城附近。那个店子也已经快要盘下来了,既然你来了,不如咱们下午用过饭之后,一起去瞧瞧。”
“这样最好了。等的便是你这句话,午饭你可是请定了,我可没着落呢!”玉宁一笑,脸颊旁两个小酒窝露了出来。
白鸿见到玉宁如此开心,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大大咧咧地也笑开了:“这个自然,你先去内屋等等,顺便也让你瞧瞧这几日新弄出来的绣样。等我看了这些账目,咱们便出去好好吃一顿吧。”白鸿说着,便轻轻推了推玉宁,叫她不要在大厅呆着。因为他发现,娇俏可人的玉宁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默默欣赏着,一些男客的眼睛总会不由自主地从货品飘到她身上。
“是,是。小女子遵命便是。”玉宁皱了皱鼻子,一掀开帘子便进去了。白鸿带着胜利的笑容一转头,果然瞧见了那些男客满眼落寞地又将注意力放在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上。
站在门外的女子在主馆门前徘徊了很久,虽然之前老李曾经让她与之一道走,她却一直没有离开。正在踌躇不知所措的时候,她看到玉宁进来了。只觉得像是找到了救世主。
可惜就在她犹豫的那一下,玉宁已经与白鸿说起话来。妇人心急如焚,却只敢在门外守望着。当她瞧见玉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厅的时候,她知道如果她现下离开了,以后就更没有希望达成所愿了。
妇人一狠心,径直便冲到了进入内屋的那一方门帘前面。可是还没进去,就被几个小厮拦住了。
“这位大娘,这里是绣庄禁地,外人不可进入的。真是对不住。”小厮说得很恭敬,手上也只是拦着她,并没有什么推搡的动作。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我相见沈老板,有很重要的事情与她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妇人见去路被拦得死死的,忍不住还是跪了下来。她这一跪,自己倒是豁出去了,可是想不显眼都难。
小厮显然被她吓了一跳,愣是与之拉开了一定距离,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其他几个掌柜在忙着安抚客人,这个时候,白鸿背着手神情严肃地走上前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听那个语调,白老板铁定是有些怒火的。各个掌柜心里寻思着,更加卖命地安抚着客人,硬生生地将几个要看热闹的宾客的注意力给拉到了那些绣样上。
“我……我……”妇人身子一震,心里暗暗叫苦,刚才就只是盯着沈老板看,怎么就忽略了白老板呢。
“大娘,您这是要做什么?”白鸿见刚才的骚乱慢慢被平复下来,语调也变得轻柔了许多,不似刚刚那样冷酷的很。
“白,白老板……奴家夫家姓氏为张,是绣庄的纺娘,今日来此本是有事相求,个中缘由有口难开,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沈老板今日来到绣庄,便想见上一面。白老板,您就行行好,奴家只想与沈老板求个情,说些私密话,真是什么也不会做的。”妇人轻声说着,态度十分诚恳,从头至尾都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白鸿一愣,心里有些明白了:“原来你便是那个李叔口中的纺娘。”
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的女子身子抖了抖,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白鸿叹了一口气,一手轻轻将女子扶起:“你便起来吧,有事起来再谈。”
“不,我……”妇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着大老板已经弯腰要扶她起来。可是她知道,白老板是如何保护着沈老板,又怎么会让她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与之见面呢?如果起来了,怕是就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咦?白公子,这是怎么了?”正在妇人绝望的时候,一颗小脑袋则从帘子后头探了出来。妇人回头一瞧,竟然正是沈凝心。
当即她便扑通一下又跪下了:“沈老板,您行行好,奴家就只有几句话要与您说,很重要的事情,真的很重要啊!”
“呀,您这是做什么呢?”玉宁瞧见一个与自己母亲差不多岁数的大娘在她面前退下了,吓得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赶紧从帘子后走了出来:“有事情您起来再说,咱们大可以去内院谈嘛。”说着,玉宁便双手扶起了女子。
妇人站了起来,一脸的惶恐,生怕玉宁是在匡她,不断重复着刚才的那么几句话。玉宁一边轻声安抚,转头便将妇人扶进了内院。站在大厅里的白鸿此刻面色凝重,沉默了半天,他突然说话了。
“你便也跟着进去吧,只要保护凝心周全便可。”白鸿叹了口气,虽然有些不满意玉宁的大意,可是她的这种善良不正是自己所爱的地方么?想到这里,白鸿的嘴角又略微弯了起来。
“是。”白杨点了点头,利落地掀开帘子也跟了进去。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二章 委屈(9)
纺娘张氏在玉宁的搀扶下,甚是惶恐地走进了这座别致的内院。刚走了几步,便是愣住了。这个内院比她想象的竟然还要宽阔,不仅宽阔,而且别致得很。
玉宁瞧见纺娘夸张的震惊在那,痴愣地打量四周,便笑着解释道:“这里是大掌柜云福生与他的夫人文清居住的地方,所以,别致了些。”
纺娘听到玉宁的解释,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连忙将眼神收了回来只敢看着底下。可是每到一处景致,还是会忍不住偷偷打量一番。想她们这样的穷人,怕是一辈子都无法住上这样的庭院吧,既然如此,看过便是已拥有吧。
玉宁对于纺娘的小动作充满了宽容,她将纺娘扶进了一所客房内,里头还摆着之前她正在品尝的些许点心与茶水。这个客房只不过是福生的庭院之中众多客房中的一个,却因为是专门提供给玉宁住宿的,所以各个方面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其他的客房可是要比这间的条件差多了。
这件事情于宁知道,纺娘却不清楚。她只是贪婪地看着这些精美的家具物什,充满了羡慕与苦涩。人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同呢?纺娘不是为自己鸣不平,而是另外一个可怜的女子。她本来在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房间,一想到那个人,忍不住便叹了一口气。神态也不似之前那么灵动活泼了。
“好了,张大娘?咱们可以在这里好好谈谈了。您是有何事要找我的呢?”玉宁招呼着纺娘坐下,自己才坐到她的对面。
纺娘一抬头,便深深地被玉宁那双灿烂如星辰的双眸给吸引了。这双美目居然是如此清澈见底,纺娘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却让她想到了儿时家乡的那一汪浅溪,那一汪过山清泉。没来由的,纺娘放松了不少。
“沈老板……奴家其实是想申一笔银子,实在是有急用。”纺娘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哦?那您是想要多少呢?”玉宁笑了笑,那双眼睛更是显得璀璨了。只见她颇具优雅地拿起了那碗茶,许是茶有些凉了,她只是轻轻抿了一口,便心有不甘地将茶碗又放了下来,还习惯性地皱了皱鼻子。纺娘悄悄打量着,突然发现,这位人人艳羡的小姑娘,不过就是个十来岁的女娃娃罢了。抛开那些身份,她便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孩子。纺娘一时有些恍惚,在心中漫无边际地想着人与人之间的悬殊,包括父母身家,包括道路选择,包括命。她想得太入神,居然没有回答玉宁的话。
玉宁奇怪地抬头看了纺娘一眼,发现她是在发呆,便轻咳了几声。纺娘愣了一下,立马回了神:“哦,哦……是,沈老板,您刚才是说……”纺娘问到这里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够让自己的老板又为自己好言好语地重复一遍问题。
玉宁叹了口气,又耐心重复了一遍:“多少银子?”
“三百两……”纺娘的声音压得很小很小,她知道这个数目对于一个没有任何理由可给的要求来说,真是大得离谱,大到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可是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纺娘又强逼着自己说了出来。
房间很小,所以纺娘的声音即便再小,于宁还是听了个真切。弄得她差点没有一口茶就这么喷了出去:“……张大娘,您也明白,这个数目可不小。三十两我也许可以考虑不问个名目就这么拨给你,可是你要的是三百两啊。”
纺娘身子一震,玉宁说的在情在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缘由之后玉宁还会不会帮她。毕竟,自扫门前雪的人遍地都是,更何况她还是个商人?如果没有些冷酷,没有些手腕,她又怎么会做到这么大的家业?
“张大娘,您便叫我沈姑娘可好?”玉宁见纺娘犹豫,泪已经在眼眶打滚,心里头更是多了几分怜悯。她温温雅雅地说出了这句话,很是诚恳:“您便与我说了这原因,就当时聊聊家常。真是有了天大的困难,您是咱们绣庄的纺娘,我不会不管的。如果您觉得我是那种会将这种事情置之不理的人,您也不会来求着找我了,您说呢?”
纺娘眼睛一眨,泪便掉了下来:“……沈姑娘,不,沈小姐……奴家确实是有难言之隐,怕与您说了,您更是不愿帮这个忙了。”说到这里,妇人又跪了下来:“这笔银子奴家不是为自己求的,是为一个苦命的纺娘求的。这个纺娘,苦命得很啊,夫婿身前对她百般折磨,死后还要拉着她与之一起垫背。她现在一人锒铛入狱,家徒四壁还有个七八岁大的娃娃等她回家,奴家从小便与这位纺娘交好,现下看到她的家中竟是此种惨状,却苦于手中无银两帮衬,所以……奴家是……奴家是没办法……”话还没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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