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惶恐。既怕辜负了额娘,更怕辜负了她。儿子现下左右两难,只想求个两全。额娘,您若点头允了这件事,儿子也心安了。”
允鎏再叩首,说得真诚恳切。
“这么说来……即便我不允,你还是会去做?”
“额娘。儿子现下能够办成卖官鬻爵的大案,深得皇上赏识,那女子是有大半功劳的。若没有她,儿子现下说不定还在四处奔走,外有千万人的指责猜测,内装天下百姓的托付不堪重负,终究是有一天会撑不下去。是那女子,晓大义,退而求其次,拉了儿子一把。现下儿子与她已是私定终身,这情又怎么能不还?”
“那女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额娘对此一无所知,又怎么能够答应你?”
老福晋沉默良久,似乎是有所退让。允鎏慌忙回应。
“那女子姓沈名凝心,是汉女。父母现已均不在人世,似乎就只有她一人了。”
初听这个名字,福晋就觉得熟悉。思量再三,终于想起了她是谁。
“……原来是她。那个赫赫有名的灵凤绣庄的小公子?”
福晋皱了皱眉头,对于这女子的聪慧有些望而却步。可是见着儿子如此真诚,又于心不忍。
“……允鎏,你多纳个把妾侍,通房,本来也是在情理之中。额娘自然是不会拦你。可是,玉蓉格格不比别家的金枝玉叶,她是皇格格与忽伦将军的女儿,身份尊贵得很。说是说娶进门来是媳妇,说到底,咱们家也还是要与忽伦家相敬如宾,对她礼让几分的。若你前脚将她娶进门,后脚就纳了个汉女进来,总是有所不妥。”
“儿子明白。这件事,儿子一定会多有考量。谢额娘的宽宏大量,儿子替凝心,也为自己,谢谢您。”
说罢,允鎏又是一个大礼,叩首之声清晰可闻。老福晋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起喀吧,别说额娘准了,额娘只是什么都不会说。”
允鎏听到房门一开一合,知道母亲已经走了,这才从地上站起来。
他知道,这是母亲默许了。
只是因为立场,老福晋不便明说自己允了,怕就怕日后婆媳之间的关系被这件成人之美的好事给弄僵了。
允鎏长舒一口气,像是办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他慢慢坐在椅子上,连续喝了好级杯茶,喉中的干渴才有所缓解。
今日前去面圣,私下里他曾经提起宁儿的自由问题,圣上却避而不答。只是说她会没事,却并没有像之前约定的那样,等案子办完了就放人。
允鎏当时就明白了一件事,皇上还想利用宁儿做什么事情,做一些连他都不清楚的事。或许皇上已经清楚了他与宁儿之间的亲密,所以才会什么都不对他说。不仅如此,还将自己的亲侄女指婚给了他,更是将允鎏的这个猜测或多或少地证实了。
所以今日,允鎏这才下狠心与自己的额娘挑明了他与宁儿的事情。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赶在皇上行动之前,将宁儿纳进门,好好保护起来。到时皇上念及他的汗马功劳,且允鎏又是他的侄女婿,多少也会网开一面吧。即便是要动宁儿,也会有所顾忌了。
想到这儿,允鎏确实心安了不少。
他这一次,在无奈之下,利用了一个女人的身份去保护另一个女人。只是谁都不会想到,这两个女人,还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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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四十五章 莫失莫忘(完结)
这一天,是难得的好夜晚。
玉盘圆满,花团锦簇,象征着花好月圆。
玉宁趴在竹屋外走廊边的栏杆上,抬头望月,低头思量。
心中到底是苦是空,她已经不知道了。
“宁儿,酒。”
忽然,儒白的衫映入眼帘,混着那个男人前朝的打扮,竟然让玉宁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此人,便是无月。
她在与沈家人相认之后不久才知道,无月还有一个名字,为白鹄。
按照礼节,他竟然还是她的表哥。
无月此刻一手提着一只未开封的酒坛,微微笑着,就站在那一片竹林前,肆无忌惮。
因为今日的三清观注定会很安静,没有看管的人,更没有醒儿与布托的陪伴。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上来吧,今日这里多半没什么外人了。”
玉宁坐起身,看着无月优雅地走到身前。双眸就一直没有离开那个酒坛。
“……来,给我瞧瞧。”
无月见她伸出手来,立马就将酒坛递给了她。这个酒坛很小巧,玉宁双手竟然就能够包裹住。
只见她专注地前后翻看了一番,忽然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可是拿错了?”
无月在一旁坐下,听到玉宁一声长叹,还以为自己是办砸了差事。
玉宁默默摇头,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就是你办得太好了,突然见到这坛陈年老酒。忽然就……呵呵,你还果真是去当了一回贼。”
无月斜眼瞧了玉宁一眼,满脸不屑。
“我当贼,还不是因为你说要请我喝好酒?不然,谁有那个胆子进内城忽伦王府,就为了一坛花酒?这视生命为儿戏的做法,未免也太过洒脱。”
话刚说完,玉宁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两人轻轻笑着,倒将这有些沉闷的夜色变得柔和诙谐了许多。
笑过之后,玉宁脸上不见更多的欢乐,反而却愈发地沉静下来。
“来,今日便将这陈酿打开,让你尝尝,我母亲为我酿的酒,是个什么滋味。我去拿杯,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嗯。”
无月怀中抱着那坛酒,望着玉宁推门进屋,不觉间,整个人就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今日,是赫那拉允鎏大婚的日子。
无月心中挂记着玉宁,左思右想,实在按耐不住便在天刚暗下来的时候来到了三清观。
那时的玉宁正蜷缩在走廊上的藤椅里,盖着一方薄被,半梦半醒,眉间,还带着一丝痛。
无月于心不忍她在梦中都是孤苦一个人,便上前叫醒了正在睡着的玉宁。
当她睁开眼的那一霎那,他分明是看到了些许泪光的。
果然,感情的事,并不是无动于衷就会真的不为所动。相反,越是淡然理智,被这没有结果的情反噬得越是厉害。
后来,玉宁醒来了。
不仅将眼中的软弱隐去,更是将自己的内心封闭了起来。无月即便是坐在她对面,都觉得她是摸不着的一抹烟,一如海市蜃楼,镜花水月。
他们谈天说地,讲得话题都是不痛不痒,甚至有些不着边际。聊着聊着,终究还是归结到了原点上。
她说,今日虽然是姐姐的大婚之日,可是我也想凑凑热闹,无月表哥,你便替我跑一趟,帮我拿一件属于我的东西回来吧。
无月望着玉宁光华流转的双眸,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了。
这才有了以后偷酒的事情。
月光洒在无月身上,他坐在玉宁先前坐着的椅子上,鼻间似乎还有些余香未散,月光却已经让他感受到了玉宁的一身寂寥。
正在沉默间,玉宁已经从屋里出来了,拿了两只空杯,就放在了走廊的小桌上。无月见状,轻轻揭开尘封多年的酒坛,一股米酒特有的清香喷薄而出。
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初闻此酒,香味如此浓郁,不知喝入口中是个什么滋味,无月这么想着,便迫不及待地抱起坛子将那两只酒杯都倒满了。
满月,映在摆放在一起的杯里。橙黄色的酒水却像是生出了一对神秘的瞳仁,照得见世间万物,看得清儿女情长。
玉宁将杯拿到嘴边,樱唇沾了些许酒水,却没有喝下去。无月却已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些许进杯里。
“好,好酒!真不愧是正宗的江浙女儿红,十九年陈酿,果真名不虚传!”
“你错了。”
玉宁忽然打断了无月的话语。
“怎么就错了?”
无月疑惑地反问。
他看看杯中黄酒,又看看带着笑的玉宁。
“这可是婉姨娘在宁儿你出生那一年亲手为你酿制的,埋在海棠花下,整整十九年,今日才拿出来与你我兄妹二人享用。怎么你倒说错了?”
玉宁淡笑不语,只是将杯中剩余一饮而尽。再倒一杯之时,她才发现,从她的角度来看,那坛子里倒出的不是酒水,而是漫天繁星,那杯里呈着的不是银河,而是她内心的苦涩。
忽然,她的嗓子有些发干,沙哑得很。
“女儿红,是女子嫁人之时才会掘出来与娘家人享用的酒水,甘甜润喉,你说,是不是?”
玉宁问,无月答。
“是,当然是。”
“所以……这坛子酒,已不是女儿红了。它的名字,该是花雕。鲜花凋零,女子已逝,不在嫁娶之时喝,满腹惆怅混入这几两美酒之中,苦了喝酒人,污了这本该纯粹的女儿红……”
玉宁说着,将刚蓄满的那一杯淋到了地上。
“这一杯,就祭奠娘亲,还有十几年前,死去的玉宁吧。”
玉宁刚将空杯放在桌上,又想倒满一杯,杯子却被无月的手给盖住了。
“无月表哥?”
“……既然心里苦,就不要喝。酒不能醉人,只能伤人。况且,你已经有了身孕,还是不喝为妙。”
无月一把将酒坛夺了去,一杯接一杯,只觉得这酒的味道已经从甘甜转成了苦涩。苦到最后,竟然已经淡如清水,食之无味了。
玉宁一愣,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苦笑了一声。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若说玉宁先前的自暴自弃已经让无月感到了心痛,那么现下玉宁承认这件事,更是让他痛不欲生。
他又怎么不会知道,那个赫那拉允鎏对宁儿到底是做了什么?
他以为宁儿会有幸福,他以为那人会给宁儿和她孩子幸福。谁知道却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那人在府里喜迎新娘,宁儿却在这儿与他这一个见不得光的朝廷钦犯把酒言欢。
这世道,到底还要怎么不公。
玉宁见无月沉默,越喝越急。突然心里涌起了许多愧疚感。她轻轻扶住了无月还要倒酒的手。
“无月表哥,你说的,酒不能醉人,却能伤人。适可而止吧。”
无月依旧沉默,却没有再重复做着倒酒再一饮而尽的动作。玉宁见他似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这才放心地将手抽开。
“你没和他说这件事么?你已有身孕的事。”
“说了……又能如何?他现在能力有限,保不了我的。现下皇上留着我,定然是觉得我还有用。至于大福晋,她若知道我的存在,一定不会容我。”
无月又是一阵无言,因为玉宁说的,在情在理。半晌,他又不解地问道。
“既然不想被人发现行踪,为什么还让我去做那件事情?不是多此一举么?”
“你是说什么事?”
无月举了举酒坛。
“就是去海棠阁的海棠花下挖酒坛,还有,把那个平安符和另一坛酒放一块的事情。”
“呵呵,拿酒,确实是我一己之私。至于那个平安符……是我娘亲一生的宝贝,现下她走了,我不忍心她的真心一片没人知道,更不忍心她到死都不能与我阿玛长相厮守。所以,才托你将她珍藏的这平安符埋在那株海棠花底下,只希望哪一日,若阿玛还记得玉宁与娘亲,就会找到娘的心意了。”
玉宁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将无月焦躁的情绪就这么慢慢地平复了下来。他听着玉宁说着婉柔与止戈的相知相识,不自觉地又开始喝起了那坛让人气闷的花雕。
无月微微一皱眉,发现这第一口,味道又仿佛变了回去。为了尝出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无月也开始抿起酒来。玉宁见他已不是牛饮,倒也不阻止他对着当空月色,品酒抒怀。
“……一个人喝太闷,我与表哥你唱支曲吧。”
还没等无月答应与否,玉宁白衣一闪,已是站在了月光之下。
几许莲步轻移,水袖翻转,半掩面容的她成就的便是广寒仙子遥望人间,思念后羿的悲凉。
成仙虽好,不如与夫梦一场。
月桂满天,不见红线系姻缘。
玉兔孤寂已是千年,怎懂形单影只已催妾身忆昔年?
几番踌躇,数次思量。
乍见郎君,泪已千行。
罢,罢,罢。
却道一句,莫失莫忘,莫失莫忘。
玉宁唱着,泪已沾湿了衣襟。
“…莫失莫忘…”
无月望着月下舞着的人,只是不断重复着那最后一次唱词。
内城外,佳人悲戚。
内城里,郎君却在一阵喧闹之中,接过了牵着另一个女人的红绫,不苟言笑之下,藏着的是念着佳人的情。
攥紧着的双手,抓痛了的,是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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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四十六章 错结姻缘(1)
玉蓉大婚次日清晨,在允鎏起身准备前去早朝的时候便已经醒来了。伺候完他的更衣事宜,又忙着张罗允鎏的早餐。等到将允鎏送到府门外再回到屋内,天早就已经亮了。
“鹊儿,为我更衣梳妆。”
玉蓉嘴角带着幸福的笑,坐在梳妆镜前,望着满脸红晕的自己。想着昨晚那瑰丽的夜晚,不觉又多了几分娇俏。
“格格,贝勒爷一早就出去了。您也醒得这么早,就不多睡会儿?”
贴身丫鬟端着脸盆进来,话语间尽是调侃。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已经凑到玉蓉身后为她绾髻。
玉蓉满脸羞红,双手捧着脸颊,还能够感到它在发烫。她的不言不语看在鹊儿眼里,不由得也为自己的主子高兴起来。
“……感觉,就像做梦一般。”
镜中的她,妇人的发髻已经初步成形。衬托着那张圆润的脸,玉蓉眼神有些迷离,似乎还在回想着昨日大婚的过往。
“格格,可不是做梦呢。这可都是真的呀,您现在是赫那拉王府的少福晋了。等贝勒爷继承了爵位,您就是这王府的嫡福晋了!”
耳边传来鹊儿的确认,喜得玉蓉双手紧紧交缠在一起放于胸前,虔诚地闭上了眼。手里握着的,便是那块允鎏在上元节花灯会上遗落的腰牌。
“鹊儿,我想去月老庙还愿。”
玉蓉忽然转过头来,让鹊儿猝不及防。忙用双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发髻,刚想责怪几句,抬头就瞧见玉蓉的欢呼雀跃。
这样的玉蓉格格,可真是娇俏可人。
“好,好。格格要去还愿还不简单?到时候与管家先生说一声,抬着轿子便去了。”
“不,咱们要步行。这样才虔诚,再说了,我还要……求点别的事情呢……”
说到此,玉蓉耳根一红,她转过头来,只是专注地望着手心里捧着的那个红木腰牌,便不再说话了。
鹊儿眼珠一转,偷偷凑到玉蓉耳边,带着些戏弄的笑容。
“格格,若要求子,该去北城那儿的送子观音处,可不是月老的地界啊。”
“你!”
玉蓉的心思被鹊儿一语道破,恼羞成怒间差点就将手中之物给甩了出去,还好,她忍住了。赶忙又像藏宝贝似的将腰牌放进了怀里。临了,还不甚责怪地对鹊儿说道。
“瞧你没大没小的,都将我给气糊涂了。”
说着,她又将手放在了衣襟处,似乎隔着薄薄的衣物,还能够触摸到那枚普通的牌子。
“我说格格啊,这块牌子,总该还给贝勒爷了吧?”
鹊儿一边认真为玉蓉打理妆容,一边兀自说着。想起今早贝勒爷四处寻找的模样,就有些忍俊不禁。
大概这腰牌遗失,确实让他添了不少麻烦吧。
玉蓉微微一皱眉,显得有些犹豫。
“不是我不想还他,只是总觉得舍不得。”
“一个牌子罢了。即便是还给了贝勒爷,您也是能常常瞧见的。别说牌子了,就是贝勒爷,现下不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么。”
鹊儿满脸不解,她话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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