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地方的确很逼仄,陈璟交友不便,李八郎读书也不安静。
换到锦里巷那个大院子去,大家都方便。
李氏很为陈璟和李八郎着想。
姚江的李氏,也是大门大院,李氏出身那样的家庭,对于现在的院子并不满意。她一直盼着她丈夫加官进爵,将来封妻荫子,能换上更宽敞的门第。
所以,虽然对七弯巷不舍,倒也没有让李氏伤感。
“咱们换了新宅子,要宴请亲朋挚友。”李氏对陈璟道,“你铺子开张,也要宴请朋友。不如,咱们选个前后的日子,这样两次一起宴请,你也省事。”
“好啊。”陈璟道。
朱鹤帮他看日子,很快就选好了吉日,开业定在冬月初六。
李氏得到信,也去看了风水先生,请了个吉日。
“吉日选在冬月初五。”李氏对陈璟道,“如此正好了,先进宅,再开业。开业当天,就可以摆宴。”
“这样最好了。”陈璟也比较满意。
今天才冬月初一。
他正好有几天可以歇歇,喘口气。
离开望县这么长时间,朋友们也要去拜会,顺便给他们送请柬,邀请他们来参加开业。
中午陈璟吃了点东西,睡了一觉。
下午起床后,他开始磨墨,然后写请柬。
熟悉的亲朋好友,都要邀请到。
忙活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把请柬一封封写好。
到了初二,陈璟起了个大早。去街上雇车,去了趟醉霄阁,定了初六晚上的席面。
“您放心吧。整个三楼给您空出来。”掌柜热情对陈璟道,“您是邢二爷的朋友,醉霄阁就是您自家一样,需要吩咐一声即可。”
陈璟道谢,留下了定钱。
从醉霄阁出来,他又让马车往南桥巷沈家去。
他在大门口,报了沈长玉的名字。
“。。。。。。你认识我们家四少爷?”小厮斜眼看了眼陈璟。
最后有个当差的。见过一次陈璟,连忙道:“上次诗会,您也来了。请稍等。小人去替您通禀。”
这小厮很机灵,连忙跑进去告诉了沈长玉。
很快,沈长玉亲自迎出来。
“央及!”沈长玉和陈璟见礼,笑道。“听说你去了药市。好些日子不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些日子回来的。”陈璟回答。
沈长玉把他请到了他的外书房。
一进门,瞧见一抹绯红色身影,正要往外走。
穿着绯红色云锦累珠鹤氅的少女,轻绽莲步,正要出门。她削瘦婀娜,肌肤白净胜雪,五官精致。小巧的鹅蛋脸,笔挺的鼻梁。大而明亮的眼睛,粉红的嘟唇。可爱又不失妩媚。
很漂亮的女孩子。
她和十娘不同。
沈十娘的美,是谲滟里透出清冷高贵;这少女的美,是纯净里添了几分俏皮,像个邻家妹妹可爱亲切。
瞧见陈璟,她脚步微停,打量着他。
“十三娘,给恩公行礼啊!”沈长玉见这少女愣住,笑着提醒她,“你不记得这是你的恩公陈神医了吗?”
陈璟愣了下。
他真没想到这少女是沈十三娘。
上次见沈十三娘的时候,她正病了大半年,瘦得皮包骨头,脸上颧骨都瘦得高高突起,皮肤也是苍白里泛青,瘦骨嶙嶙的模样,可怜兮兮的。
现在这少女,虽然瘦,却是那种正常的纤瘦,肌肤更是白里透红,很健康。
才半年的功夫,她恢复得很好。
“恩公!”沈十三娘缓缓给陈璟行了福礼,叫了声恩公。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别叫恩公啊。”陈璟回神,笑道,“不过是治病罢了。”
“也是,大家都是朋友,叫恩公的确显得见外。”沈长玉笑道,“往后呢,就以‘兄’称呼吧。”
“央及兄。”沈十三娘又改口,叫了声陈璟。
陈璟笑了笑,回了句:“沈姑娘。”
“叫十三娘吧。”沈长玉笑道。
陈璟改口,叫了声十三娘。
说了半天的话,这才彼此坐下。
沈十三娘坐到了沈长玉的下首,含笑端坐,不言不语,眼睛却看着陈璟,似乎想把他看穿一样。
陈璟一开始不太自在,后来就忽略了,随便她看。
“。。。。。。初六开张,晚上请酒,望长玉兄去捧场。”陈璟对沈长玉道,“还有这张请柬,是给长青兄的,让长青兄也一起去。”
“好,我们一定去。”沈长玉笑道。
他心里颇为震撼,没想到陈璟真的开了药铺。
陈举人的弟弟,就要成了医匠了。
陈璟果然是个有胆量的人。
沈长玉颇为敬佩陈璟的勇气,笑道:“央及将来定会名震天下,成为一方医学大家的。”
陈璟笑笑。
“没有我的请柬么?”沈十三娘突然插嘴,“不请我?”
“你想去,回头跟着我和六郎。”沈长玉回头,宠溺看了眼妹妹,笑道,“央及不知道你回城了,所以没有准备你的请柬,回头补给你就是了。”
“是啊,我回头叫人送请柬来。”陈璟道,“十三娘去捧场,我荣幸万分。”
“那多谢了。”沈十三娘道。
她说话的时候,轻声柔语,很温柔的样子。
坐了一会儿,她手炉里的炭没有了,起身进了里屋,去换个手炉。
见她走了,陈璟就趁机对沈长玉道:“长玉兄,我与令堂妹十娘有点私交,这次宴请,家里也请女客,不知能不能请长玉兄引荐,去拜会沈大老爷和大太太,支会一声。”
“十娘?”沈长玉错愕,“你和十娘有私交?”
里屋帘子后面,沈十三娘正好听到了这句话,脚步微顿,缓缓往后退了几步。
“是啊。”十三娘听到陈璟如此回答,“说来话长了。。。。。。。”
他不太想细说和十娘的事。
“十娘她。。。。。。”沈长玉顿了顿,“十娘她走了。去了京城,十月初就走了。”
陈璟懵了下。
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去京城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去京城?”他问沈长玉。
沈十三娘在帘幕后面听到这话,她觉得陈璟的声音有点发紧。她眼睛的笑意,全部敛去。
“我大伯母有位表亲,早年考中进士,留京任官。他有三个儿子,都尚未婚配。明年年初,他们家嫁闺女,我大伯让十娘和二堂哥去送礼。”沈长玉道。
他特意点名十娘母亲的那位表亲有三个未婚儿子。这意思,不言而喻了。
说是去送礼,实则是让十娘去碰碰运气。
十娘生得绝艳,又知书达理,正常的男人都会喜欢她。
她克夫的名声,已经在望县传遍了,她只怕难以嫁入高门。
京城却未必知晓她的事。
十娘如果运气好,京城的人不知道她的事,娶了她。哪怕将来知道了,十娘也进了门,丈夫健康,若能添了下孩子,这件事就妥了。
这些话,沈长玉不好跟陈璟说。
陈璟沉默,神色瞬间全冷了。
他没有说话。
他心里清楚得很,顿时心下一片冰凉。
沈长玉见他这样,只得又补充般,解释道:“原本过完端午节,就该去的。但是十娘不肯,说不想去,就耽误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个时节走的。
她曾经要和孟家的孩子说亲。后来因为八字不和,就作罢了。
那孩子有点不甘心,闹了起来,纠缠十娘有些时日了,我大伯还亲自去孟家警告过他和他父亲,没什么用。九月下旬,孟燕居还在街上拦了十娘的马车,要和十娘说话。
十娘身边有个护院,是她姚江的表兄送给她的,武艺高强,把孟燕居打了。十娘站在旁边,说往死里打。后来孟燕居被她的护院打晕了,十娘还要把孟燕居的腿砍下来。
不少人都听到了她说那句话。她原本就有克夫的名声,又当街说把人家的腿砍下来,于是大家就说她是蛇蝎心肠,很快就传开了。
孟燕居被她的护院打得半死不活,我大伯亲自去赔礼道歉。孟家的人说,让十娘嫁过去,这件事就算了,他们家不怕十娘克夫的名声,愿意娶她。
十娘这才说,要去京里。所以,我大伯和大伯母让二堂兄送她上京,先避一避风头,等事情缓和些,再回来。。。。。。”
话虽如此,沈长玉觉得十娘不可能再回望县了。
她的名声原本就不好,可能嫁不掉。
一个姑娘家,当街把人打得半死。昏死过去,还说要把人家的腿砍下来,何其恶毒?
现在更别想嫁得好了。
去京里,如果能嫁掉,无疑是最好的了;假如嫁不掉,也可以避避风头,过几年再回来。
反正她是和哥哥去走亲戚,回来也是正常的。
陈璟怔愣听着,仍是没有说话。
他感觉后背也凉透了。
后来沈长玉再说了什么,他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脑子里只盘旋一件事:十娘走了,十月初就走了,现在怎么也追不上她了。
她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给陈璟。
陈璟觉得自己一口气透不过来,压在心头。
心里千斤重。
ps:先更一章四千字的。下一章仍是凌晨后,大家明早再看吧,对不住~~
第154章缘浅
陈璟从沈家回来,心情很沉重。
回家后,他问李八郎,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怎么没有告诉我?”陈璟问他。
李八郎说他知道,又道:“你才回来,那么多事要忙,怕你分心。看看,你现在很很难过的样子。。。。。。”
“倒也不是很难过。”陈璟蹙眉道,“意想不到罢了,心里感觉有点突兀,挺失落的。”
李八郎叹了口气。
陈璟坐在李八郎书案前的椅子上,又沉默良久。
他不说话的样子,李八郎有点担心。
于是,李八郎开始说话,转移陈璟的注意力。
“。。。。。。我每天读书,原本不知情。是有天二姐从外头回来,突然问我,你和沈十娘是不是相熟。”李八郎道。
陈璟抬头,看了眼李八郎。
顿了顿,陈璟才道:“之前大嫂说,要给我定亲。我说,等过了年再提,我相中了一人,是南桥巷沈家的,其他人就不必说了。”
“就是这话。”李八郎道,“我二姐一直把你这话搁在心上。她回来跟我说,沈家的十姑娘在闹市打人,还说要把人家公子的腿砍了,恶毒至极,整个城里的人都在说。
二姐说,‘沈十娘原来还是这么个狠毒的人,怪不得她克夫了。娶这样的女人,家门不幸的。沈十娘和蔡姑娘是表姊妹,上次蔡姑娘来望县。央及是不是认识她,是不是想求娶她’。
我便说,我不知道的。
当时我也是糊里糊涂的。事后去打听。才知道沈十娘两天前就走了,去京里走亲戚。但是她有兄弟,家里也有仆妇,没有道理她一个姑娘家去走亲戚。
况且,真是走亲戚,也该由家里女性长辈陪同,不是母亲也是婶母。独独没有哥哥送她去走亲戚的说法。仔细想来,应该去别的事了。。。。。。。”
别的什么事,就不好猜测了。毕竟李八郎也和沈家不熟悉。
陈璟听罢,又是久久沉默。
半晌,他叹了口气。
早知道十娘性格这么烈,中秋那夜就该替她打孟燕居一顿。让她出出气;或者不说让她打断孟燕居腿的话。
没想到。她真听了陈璟的话。
那姑娘也真够傻的。
沈长玉说,他们家端午节过后就要送十娘走。十娘不肯,那时候她遇到了陈璟,或多或少有点这个缘故么?
陈璟又想,只是见过两面,不该这么妄想她什么都是为了陈璟的。
现在好了,她贸然行事,弄得他们家不得不送走她来平息此事。
她和陈璟只有两面之缘。她未必相信陈璟会去找她,或者等她。她也许觉得。陈璟这边没有指望了,找个人嫁了,解决自己当前的尴尬处境,也是可能的。
说不定她很快就要成亲。
他们,到底没有把彼此的好感说破。
哪怕说破了好感,也没有到海誓山盟的地步。
见过两面的人,说什么终身?
而且第一次见面都没说上话。仔细一说,就是只见过一面了。苦苦等一个一面之缘的男人去找她?
陈璟觉得沈十娘没有这么天真。
十娘这一去,陈璟感觉,今生与她是情浅、缘也浅。
他怅然良久。
没想到他和十娘,是这么一个结局。
“也许,她真是只是去走亲戚呢?”李八郎安慰陈璟,“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往好处想。或者,你去京里找她?”
“去京里找她,这不可能的。”陈璟道,“大哥没有回来,我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大嫂和文恭、文蓉,清筠都依靠我,我有药铺,还有朋友。这些,不可能都放下。
假如十娘是我的未婚妻,那暂时放下去所以追她,倒也可以。关键是,我们什么也不是,去追她都没有立场。我喜欢她,喜欢她漂亮、豪气,却没有到非卿不娶的地步。她也没有表明真的会嫁给我。
我不过是有点意外。再仔细想想,才见过她两次,镜花水月一样。我原本以为,可以向她求亲的,心里有期待。猛然听说她走了,自然失落。与她有缘相遇,无缘相守,我倒也能看得开。。。。。。。。”
陈璟说得很潇洒。
李八郎也不知他是真话还是安慰自己的。
陈璟和沈十娘只见过两次,两次李八郎都在场。说心里话,如果说那么简单的两次相见就能为了对方要死要活的,李八郎也觉得不可信。
但是沈十娘对陈璟有好感,李八郎看得出来。
似乎他们是一见钟情。
所以,陈璟有点失望,未必真的难过。
李八郎觉得陈璟是个很理智的人,没有少年人的稚气,他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大约是情缘未至。”李八郎又道,“十娘未必就是你的情缘。”
陈璟点点头。
和李八郎说了几句话,陈璟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又沉默想了良久。
倏然间,他觉得十娘的面目有点模糊。才见过两次,他都没有非常仔细去瞧她。记得她的模样,她的神态,可要去具体化,他不知道。。。。。。
“唉!”陈璟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这种感觉,大概相当于一次的医案没有断好,被祖父和师傅们骂了,心里很难过。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心里就慢慢淡去。
陈璟果然睡着了。
到了晚膳的时候,他也没有醒。
李八郎就对李氏道:“他累了好几天,让他睡吧。饭菜放在灶里。等他起来再热。”
李氏点点头,果然没有吵陈璟。
她不知道陈璟的秘密。
陈璟一觉睡到了辰初。
天气晴好,骄阳筛过树梢。将斑驳树影从疏窗里透进来。雕花窗棂的痕迹,落在幔帐上。镀金的帘勾映衬着朝阳,金光熠熠,晃着陈璟的眼睛。
陈璟睡得很安稳,似乎没有做梦。
他起来,伸了伸懒腰,心情还不错。昨天压在心中的重石。已经散去了。想到沈十娘,也能接受这段尚未开始的情缘已经无疾而终。
能接受,就没有了难过。
陈璟出来洗漱。
李八郎已经把水提好了。
“你差点睡死过去了。”瞧见陈璟起来。李八郎在窗口道,“昨夜我二姐和清筠还给你留饭,不成想白等了。”
陈璟笑了笑,摸了摸肚子。道:“我也没想到睡得那么香甜。一晚上就这样睡过去了。”
李八郎见他这样,知道他的情绪好转了,笑了笑。
“东家,您起来了。”清筠把热水打过来,给陈璟洗脸。
她也刚刚睡醒不久,才梳好头。初醒的肌肤,白皙红润,眼眸微睐。似初升的骄阳般温暖。
陈璟的心路,豁然开朗。
“嗯。”陈璟笑了笑。
用过了早膳。他又去拜访了其他朋友们,把请柬都送出去。
早上出去,下午早早回来,晚上早睡,这几天他过得很简单也很舒适,精神好了很多。夜里,他也会想想沈十娘。
再想起来,觉得遗憾,如果自己在望县,估计会去追她,挽留她。
偏偏她出事的时候,自己离开了。
也许,冥冥中就注定了她不是陈璟的情缘。
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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