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捅那一刀,李八郎只怕会永远后悔,总记得当年的犹豫。
如今捅了那刀,他知道不过如此。哪怕捅死了杜世稷,也没有报仇雪恨的快乐,反而时刻担心杜家。。。。。。
“央及,多谢你!”李八郎道,“我李永容这条命,是你今天救回来的!”
“走吧,回家吧。”陈璟笑了笑。
他们俩出了屋子。
然后,他们听到了远远的家脚步声。
蔡二哥终于赶到了。
他带了几名衙役,也是浑身湿透了。
“没事吧?”蔡书渊上前,打量李八郎。
陈璟架着李八郎。
“二哥,我没事!”李八郎道,“书闲呢,她不知道我的事吧?”
第一件事知道关心蔡书闲,怕她担心。
蔡书闲微笑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从城门口出来,一会儿也要到了。你跟我们一起吧。”
然后吩咐衙役,把院子里的人都带回衙门。
看到护院、小厮们的胳膊都断了,杜世稷下半身浸满了鲜血,胳膊也是掉着,蔡二哥微怔。
蔡书渊看了眼陈璟。
混江湖的人,都有股子狠劲,也欣赏狠人。看这个情况,屋子里的人都是陈璟伤的。而陈璟,表面上不过是个文弱书生。
陈璟马球打得好,没想到竟有武艺。
蔡二哥颇为惊诧看了眼他。
陈璟笑笑,没有解释什么。
衙役们把杜世稷抬了起来,剩下的人,都带回了衙门。
蔡书渊就跟着陈璟、李八郎,慢慢往回走。
“。。。。。。你不是带着人?他们呢?”蔡书渊问李八郎。
“先回去了。”李八郎道。
路上,他们就遇到了赶过来的蔡书闲。
蔡书闲不顾身后跟着的家丁,也不顾她二哥,拉着李八郎的手,哭了起来。她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停不住。
李八郎的手,被她紧紧攥住。
她的手很凉,滑软温腻,李八郎从未觉得这么踏实。
“我没事,真没事。”他一个劲安慰蔡书闲。
蔡书闲却越哭越起劲。
李八郎只得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
蔡书闲这才止住了哭。
回城之后,李八郎直接回了李府,陈璟也回了李家。蔡氏兄妹把李八郎送到府门口,这才转身离开。
“你自己回家,我去趟衙门。”蔡书渊道。
蔡书闲却拉住了她哥哥的袖子,上前几步,低声道:“我要杜世稷死!今晚的那些人,全部死!”
蔡书渊看了眼她。
“有点难做啊,杜家也不是寒门祚户。”蔡书渊笑道,“要不,索要杜家一笔钱,给你将来做陪嫁。”
“不!”蔡书闲狠戾道,“我要他死!”
蔡书渊表情一肃。
好半晌,他没有回答。
蔡书闲攥住他袖子的手更紧了,贝齿陷入红唇,几乎咬破嘴唇,咬出血痕来。
她的眼眸,透出狠戾和悲痛。
蔡书渊心里莫名发紧。
从小就疼这个妹妹,最受不得妹妹委屈了。
“好!”蔡书渊终于道,“杜世稷死!”
蔡书闲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她扑到了哥哥怀里,低声抽泣道:“我魂都吓没了!我要是个男人,我就要把杜家每个人都杀光!二哥,多谢你。”
蔡书渊被她哭得心酸。
他妹妹是个顽皮活泼的性格。
她出生到现在,似乎从来没有大哭过。上次这么哭,还是五年前,她的乳娘辞世。如今,又见到她这么伤心。
她是真的对李八郎用情至深!
欺负他未来的妹夫,就是欺负他妹妹!
那还不该死?
方才的半点犹豫,已经一扫而空。
“不哭了,不哭。”蔡书渊轻轻哄着她,“有二哥呢。”
蔡书闲这才慢慢停止了哭泣。
第116章首功
李八郎没受伤。
绑架尚未安定下来,蔡书渊就满城找他,所以杜世稷来不及折磨他。
李家内院的女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八郎走了,又回来了,少不得进内院给他母亲行礼请安。
他母亲简单问了几句。
因为对外头的事不了解,李八郎敷衍,他母亲也没听出来,没有多管,只是叮嘱他不要顽皮。
账房和小厮华灯在这场绑架中死了。
李八郎把自己的私房钱全部拿出来,先给了账房家一千两银子。
账房的老婆上门,哭着磕头。
“你家里若是有小子,交给我,往后就跟着我。”李八郎对账房的老婆说,让她把儿子送过来,给李八郎当小厮。
将来李八郎成家立业,他身边的人就是个小管事。
账房的女人哭着道:“小子才四岁。。。。。。”
李八郎很难受。
“往后生活过不去,就来找我。”李八郎承诺。
至于小厮华灯,他原本就是卖到李家的,卖了二十年。华灯的命是李家的,他死了,也是李家安葬他,轮不到他亲生父母做主。
华灯本家姓宋,家里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
李八郎明知这件事,不需要特别安抚华灯的家人,还是叫人去说一声,另外给了他父母五百两银子。
华灯家里也不指望华灯。能拿到银子,他们还挺高兴的。有了这笔钱。可以买田置地,做个小地主。华灯父母觉得,华灯奋斗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些。
如今反正更有价值,华灯死得其所。
李八郎就更加难受了。
他无法理解这种亲情。
不过,能把孩子给卖了,又有多少情?
账房死了,他女人为他哀痛;华灯死了,还不如五百两银子。。。。。。
跟着李八郎被绑架的三个伙计、掌柜、小厮扫亭,李八郎也全部放他们回家。先安安神,五日后再来李家。
琐事处理完,李八郎和陈璟去了县衙门。问杜世稷的案子。
“杜官人已经回家了。。。。。。”县衙的衙役告诉他。
李八郎当即脸色铁青!
“走吧。”陈璟道,“这个结果意料之中。做官的,也不愿意得罪当地的权贵,否则政绩堪忧。升迁无望啊。。。。。。”
李八郎脸色更难看了。
他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陈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走了。。。。。。”
李八郎往县衙门里多看了两眼,目光深邃,透出狠戾。他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两人往回走。
李八郎倒也没有鲁莽,以为作证,县衙就会重新抓起杜世稷。
陈璟和李八郎回了李家,在门口遇到了蔡家的马车。
跟车的,是蔡书渊的小厮。
小厮笑眯眯上前。对李八郎道:“二爷让小人来接两位官人,去文韵楼吃酒。。。。。。”文韵府是蔡家酒楼。在望县颇有名气,也属于蔡家的产业。
李八郎点点头,和陈璟上了马车。
文韵楼门口,有蔡书渊的另一位小厮,等着迎接他们。
陈璟跟在李八郎身后,上了三楼。
整个三楼安静无声。
因为蔡书渊来吃饭,三楼就没有接待其他贵客,故而宁静,有淡淡酒香从雅间里飘出来。
陈璟和李八郎在小厮的带领下,走到了第三间雅间门口。
青稠布门帘半垂,隐约可以瞧见一抹绯红色的身影。
蔡书闲也来了。
李八郎撩起帘幕,走了出去。
陈璟紧随其后。
果然,不止蔡书渊,蔡书闲也在。
兄妹俩边等边吃,满桌的菜没动,只是喝了小半壶的酒。蔡书渊酒量好,蔡书闲也不弱。
“。。。。。。去了县衙门?”等李八郎和陈璟坐下,蔡书渊问他们。
李八郎点点头。
“杜世稷腿伤了,胳膊也断了。县尊怕他在牢里出事,不死也要落下残疾,徒惹祸端。杜家极力保他,就给放了。”蔡书渊道。
李八郎又点点头,没有开口。
他自己拿过酒盏,到了杯酒,一饮而下。
火辣辣的感觉,从口腔一直到胃里。而后,慢慢透过绵柔,胃里顿时就舒服温暖起来,这酒劲很足。
“吃点东西,别只顾喝酒。”蔡书闲微笑着,把面前的一碗烧鸡推过来。
她的笑容恬柔。
今天,蔡书闲穿了件绯红色银丝折枝牡丹花褙子,梳了高髻,戴着明晃晃的丁香花银耳坠。银光映衬着绯红,将她白皙脸庞染上了几抹红润。
她恬柔的笑容,也格外粉嫩,看着人心里明亮起来。
李八郎难得挤出一个笑容。
“多谢。。。。。。”他伸筷子,往碗里吃了几下菜。
陈璟笑笑,和蔡书渊闲谈:“这事,总不能这么算了的。咱们将杜家的人抓个正着,县尊会怎么处置?”
“县尊大人卖我一个面子,昨日上门和我商量这件事。杜家呢,能拿得出银子。杜世稷被抓个正着,他们理亏,必要要搪塞这件事。
他们的护院和小厮,如今还在牢里。只要杜家的钱花得多,县尊大人和我满意了,就说杜世稷年少无知,被家奴唆使。护院和小厮顶罪,杜世稷严警一番,也就算了。”蔡书渊道。
他说罢,目光不经意从李八郎脸上掠过,想看看李八郎的反应。
李八郎浓眉痛苦地蹙了起来。
他拿着筷子的手,有点发抖。
好半晌。他才慢慢平复心绪。
“人是蔡二哥抓的。八哥这边,也捅了杜世稷一刀。除此之外,八哥也没有其他办法惩治他。反正八哥下不去手杀他。既这样,往后怎么办,全凭蔡二哥处理了。”陈璟道。
他抢在李八郎说什么之前,先把他们的意思,告诉了蔡书渊。
这是给蔡书渊尊重。
陈璟知道,蔡书渊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杜家的。要是放过杜世稷,旁的不说。蔡姑娘都不会答应。
李八郎的公道,蔡书渊一定会替他讨回来。
现在放过杜世稷,不过是权宜之计。
何必因此而愤怒?
李八郎抬眸。看了眼陈璟。
然后,李八郎起身,给蔡书渊斟了杯酒,又给自己满上。道:“二哥。这次若不是你,永容现在不知身在何方!二哥救了我李永容的命,我现在无法报答,只敬二哥这杯酒。这恩情我时刻铭记,将来结草衔环,报答蔡家!”
蔡书渊笑笑,接下了这杯酒,一饮而尽。
李八郎也陪着喝了一杯。
“。。。。。。杜世稷与我的仇。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拿杜家没辙,二哥处处为我考虑。况且二哥练达。我远不及。怎么处理,二哥说了算。”李八郎又道。
他把这件事,托付给了蔡书渊。
蔡书渊点头。
“既然永容这么说了,我便看着办。”蔡书渊笑。
他偷偷看了眼蔡书闲。
蔡书闲抿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似浅荷清丽。
他们兄妹,似乎在谋划什么。
“话都说开了,我也有句话说。”蔡书渊顿了顿,又道。
大家都放下了筷子和酒盏,等蔡书渊说话。
蔡书渊却只是看着李八郎说。
“这次的事,首功不在我。永容要谢,应该多谢央及。”蔡书渊说罢,指了指陈璟,“央及,脑子好使!”
他话里,对陈璟颇为欣赏。
李八郎则不明白这没头没尾的话。虽然不明白蔡二哥说什么,李八郎仍是顺着他的话,对陈璟道:“央及,多谢你!”
“这就对了。”蔡书渊很满意,笑道,“你出了事,央及当即从望县赶过来,只身前往黑林镇探情况;而后,又是央及判断精准,说抛尸乃调虎离山,你必然在城里。要不然,我就要去黑林山找你了。
要是真的中了杜世稷的计,也许现在你早已遭了毒手。我们在系马街找了半天,毫无所获,也是央及从水底越过去,在农庄先找到了你,救下了你。”
李八郎微讶。
营救李八郎的过程中,很多关键处的判断,都是陈璟所为。
而且,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蔡书渊出人出力。要是没有蔡书渊,陈璟有想法也无法施展。要说有功,陈璟和蔡书渊各占一半。
“央及,多谢你!”李八郎知道陈璟不喝酒,不好给他斟酒道谢,只得站起身,深深给陈璟鞠了一躬。
陈璟忙搀扶他。
“之前还说咱们是亲兄弟,现在就客套了。”陈璟笑道,“要是我失踪了,你也会到处找我的。况且,你回望县是替我办事。你落难,我有责任的。。。。。。”
“你这小子!”蔡书闲出声,笑着打断了陈璟的话,“才说让八哥不要客套,你自己也客套!别说废话了,酒还喝不喝了?”
陈璟和李八郎都笑了。
蔡书闲起身,给大家斟酒,顺便也给陈璟斟。
陈璟喝了两杯,不肯再多喝。
蔡书闲就骂他酒品差。
他们插科打诨,气氛好了不少,李八郎心情也转好了很多。
临走的时候,蔡书闲走在后面,偷偷和李八郎耳语一句:“放心吧,我二哥会替你报仇的。三个月内,叫杜世稷死得好看!”
她湿润温热的呼吸里,带着酒香,凑在李八郎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李八郎心里一跳,身子微酥,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记得她的气息。
这气息,搅合得他一晚上都睡不踏实,梦里全是那姑娘的音容笑貌!
第117章账房
在姚江休整了七天,李八郎和陈璟整理好行囊,回了望县。
他的掌柜、三个伙计和贴身小厮扫亭,依旧跟着他们。
至于杜世稷后来如何,都是蔡书闲写信告诉他们的。
杜世稷的胳膊断了,县尊先不追究他的罪,让他先接上胳膊。杜家请便了名医,也没有接好。每位来的大夫,都会打听:这是谁下的?
杜家一开始不肯说。
后来没法子,只得说了:“是望县的陈央及。”
“哦,那位治好了中风的陈神医啊。”有人恍然大悟。
“这么恶毒下了人家的胳膊,算什么神医?简直是败类。”也有大夫骂道。
陈璟的名声,经过杨家和明州其他大夫的一个多月的宣扬,已经普及了不少地方,姚江的大夫多少有点耳闻。但邢文定的事,让他在望县受到不少的质疑。
他的医德,是最大的攻讦点。
如今,又因为杜世稷,被更多的同行攻讦。
随着陈璟的名声越来越大,他的无医德也越传越盛。所以,他这个人,同行提及,多少是不屑的。
虽然不屑,陈璟下了杜世稷的胳膊,他们都束手无策。这说明陈璟的医术,远在他们之上。
医术比其他大夫高,惹得嫉妒;又因为行事无德,其他大夫们攻击他就越发狠毒,渐渐把陈璟描绘成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十句话有九句话是恶毒的。而且都是杜撰的。
谣言就是这么可怕。
这话,陈璟自己都听说了几句。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坊间市井。渐渐忘记了陈璟的好医术,只记得他的无医德,觉得他这个人有点妖魔化,都害怕他,甚至用他的名字来恐吓小孩子。
“要是你不听话,陈央及就要把你的胳膊下了。”
这话,都成了市井俚语。
一开始只是在姚江说。后来也慢慢传到了望县。。。。。。
陈璟的名声,在姚江先臭了。
半个月后,杜世稷的胳膊。被大夫们接得乱七八糟。
杜家也来人到望县,找陈璟,希望陈璟去接。
陈璟不去。
“你不去,我们就不走了。”杜家的人对陈璟既恨又怒。居然撒泼。想把陈璟架去姚江。
陈璟静静看了他们几眼,然后温和的问他们:“你们的胳膊也不想要了?”
杜家的下人吓得脸色苍白,屁滚尿流从望县滚回去了。
第二天,杜世稷的父亲,亲自来请陈璟。
说是请,那架势恨不能扇陈璟两个耳光。
已经半个月了,杜世稷的胳膊失去了只觉,快要僵硬了。将来哪怕是接上了。以后只怕连筷子也拿不动。
等于就是废了。
但是不接上,杜世稷人都要废了。
杜世稷的父亲就忍着一口气。上门请陈璟去接骨。
“不去。”陈璟道,“若是不犯法,我都想杀了他。但是卸他的胳膊,不犯法。他要死要活,与我无关的!”
“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杜世稷的父亲好意来请,却听到这话,气得大骂,上前要掴陈璟耳光。
陈璟绕开了。
杜世稷的父亲不甘心,甚至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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