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容笑道:“多谢!”然后又打量她的衣着,道,“两年不见,你怎么还跟猴儿一样?”
蔡书闲顿时花容变色,跺脚道:“你。。。。。。你才猴儿一样!”
她这么副气急败坏模样,是很可爱的,惹得她哥哥蔡书渊大笑。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
蔡书闲变了脸,又跺脚恼怒,让李永容不解。自己没说什么吧,为何她要生气呢?他无奈摸了摸鼻头,也笑了笑。
两年前的三月三,李永容跟着朋友们在画舫上喝酒。他喝得有点晕,到船尾的甲板上透透气,然后就见一个小小声影趴在船舷,用竹竿挑河里的浮萍。
谁无聊到大晚上挑浮萍玩?
三月的夜,蛮冷的。
李永容当时觉得好笑,就看了那孩子几眼。那孩子十二三岁,面如白玉纯净无瑕,明眸红唇,像个姑娘家。
他只当是哪位客人带过来的小倌。
李永容不喜欢娈童,对那孩子没什么兴趣,转身要走,却听到噗通一声,那孩子伸手伸得太长,身子不稳,脚下打滑就翻身掉到了河里。
李永容当即酒醒了大半,忙跳下去,把那孩子捞了起来。
后来才知道,那孩子真的是姑娘家,还是蔡家的。
他就是这样,认识了蔡家的人。
也结识了蔡家的嫡次子蔡书渊。
事后,蔡家感激他,长辈甚至亲自登门道谢,也时常邀请李永容去蔡家做客。蔡书渊更是经常邀请李永容出来玩。
过了半年,蔡家和蔡书渊对李永容有了个比较全面的了解,就暗示李永容的长兄,蔡家想和李家结亲,但是要等蔡书闲及笄。
那时候,蔡书闲才十三岁,等十五岁及笄再说亲,需得等两年。这两年,李永容就别应下亲事。
李家门第不如蔡家,能和蔡氏联姻,是很占便宜的,所以痛快答应了。
蔡书闲算是李永容的未婚妻子。
对于蔡书闲的容貌,李永容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大晚上在画舫上捞河里的浮萍,想起来就好笑,很可爱,也顽皮。今天再见到她,眉眼长开了,很漂亮。可是这顽皮性格,半点没改,像只小猴儿。
李永容说她像猴儿,并无恶意,只是觉得她活泼有趣。
可是蔡书闲变了脸,李永容就知道她不喜欢这个词,当即咳了咳,有点尴尬。
“好了,别胡闹!”蔡书渊觉得猴儿这词用在他妹妹身上,太切帖了,故而大笑不止,半晌才止住了笑。
管事进来,说已经备好了马车,可以送蔡书闲和沈南华回去。
沈南华袖底的手倏然握紧,似下了狠心般,敛衽上前,给陈璟施了一礼。她穿着男装,这般敛衽施礼的动作仍是做得柔婉自然。
然后她道:“公子的马术甚好。。。。。。”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闪了闪,似有点紧张,却又强撑着大方不在意。
屋子里几个人都在看陈璟。
多少有点羡慕。
沈南华的模样,是非常出众的。
能有这么个漂亮姑娘主动搭话,应该很荣耀。
陈璟也没料到,有点意外,忙还了礼:“姑娘过誉了。”
蔡书渊原本是不打算介绍沈南华的。姑娘家穿成这样,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是把他放在蔡书闲身后,准备混过去的。
但是沈南华自己站出来,再不介绍清楚,也轻待了她。
蔡书渊就对陈璟道:“这是我姑母表妹,姓沈,也是望县人士。。。。。。”
“沈姑娘。”陈璟笑着,重新称呼。他心里却想,是南桥巷那个沈氏吗?
沈长玉之前还给陈璟下礼。
因为对方是姑娘,又是大户出身,哪怕是同县的,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来往,陈璟就没有多问。
沈南华自然也不好主动说。
管事进来,请她们回程。
两位姑娘就出去了。
这段小插曲,把他们的正经事给耽误了。
等两位姑娘一走,李永容就和蔡书渊说起了他赢得的马匹。
“。。。。。。我也养不起这么多。”李永容有意把他赢得的马卖给蔡书渊。那些马虽然好,到底是杜世稷的,万一哪天他闹事非要抢回去,又是一番是非。
况且,饲养赛马也贵。
李永容有八匹马,让他负荷沉重,再也增加不了。
“杜家的马,皆是西北的良驹。”蔡书渊高兴起来,“永容养不了,不如卖给我,我不亏待你!”
双方,一个有意卖,一个有意买,交易起来就很容易。
蔡书渊当即说用三万两银子,换那十八匹马。
这个价格是挺高的。
蔡书渊以后就是李永容的舅兄,李永容也不好这样占他的便宜,只肯要二万两。
端阳节的马球,原本只是打算玩一回,却没想到最后这样峰回路转,赢得了四万两银子回去。
回味过来,周勋他们几个人也挺高兴的。
蔡书渊多次觊觎杜世稷的良驹,如今得手,也开心。
“走,今晚我请客,咱们不醉不归!”蔡书渊要请他们喝酒。
李永容他们,原本也是打算打完球去喝酒的。蔡书渊财大气粗,他请客,李永容也不客气,当即答应了。
“文恭还在箭楼上,我去找他。”陈璟道。
李永容点点头。
陈璟很快就把他侄儿找到了,带了过来。
蔡书渊把球场的事,都交给了管事,带着李永容他们出门,准备回城吃酒去。
在门口,他们遇到了樊乃培。
樊乃培在等马车,他因为从马上摔下来,头发洒落,披了一脸,脸色死灰般,垂头丧气。没有帮杜世稷赢球,杜世稷答应他的事也不算数。
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个龟孙子,老子去抽他,让他犯浑!”周勋看到樊乃培,恨得牙痒痒,上前要打他。
却被李永容拦住了。
“别脏了手。”李永容轻蔑道。
樊乃培的脸色,更加难看,嘴唇微微哆嗦。
于是,李永容等人,带着平淡神色,从他面前路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风扬起了尘土,一层轻雾般迷蒙。
“。。。。。。真是个小人!”一向好脾气的许天英骂道。
“根本不是人!”李永容的声音很淡,却带着蚀骨寒意。
声音越传越远。。。。。。
与李永容等人同行的蔡书渊慢慢回头,看了眼跌坐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樊乃培,眼底闪过杀意,给他身边的管事使了个眼色。
那管事的马就落后几步。等李永容他们走远,看不见的时候,那管事折马回去,找樊乃培去了。
李永容和蔡家的联姻,并未说破,除了蔡家和李家,大部分人不知道。李永容也怕外人闲话,更怕万一事情有了变故会尴尬,所以对自己的兄弟们也未提半字。
樊乃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
否则,他也不敢在望平阁球场,给蔡氏未来的姑爷使绊子。
当然,他以后也没机会知道了,那管事想。
第047章地位
陈璟跟着他们去喝酒,也是充数的。
他酒量不好,喝了两杯就不敢多饮。
他们觉得陈璟年纪小,都挺爱护他,也不勉强。
倒是陈璟的侄儿陈文恭,小小年纪喝了四杯居然面色不改,让陈璟大为惊叹。
在酒桌上,陈璟也终于知道了李永容等人为何和杜世稷结仇。
“。。。。。。前年年初的事了。我们打球,杜世稷眼瞧着就要输了,派人使绊子,把宣明的马给绊倒了。宣明从马上摔下来,下半身就动不了了。”
宣明是李永容的朋友,曾经跟着李永容等人打球,球技最好。后来他出事,樊乃培才取代了他的位置。
提到这个,李永容他们都愤怒不已。
故意使坏,让好好的人变成了残废,的确是大仇。
“杜世稷赔了二十两银子。为这事,我们都同他打了官司,县太爷判他胜。这两年,我们逢年过节都给送些钱给宣明。
宣明他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越发艰难了。他儿子才四岁,以后如何是好?”李永容说到这里,狠狠闷了一口酒。
蔡书渊也接话:“若是在我的球场,断乎不会如此放过杜世稷。”
两年前,李永容跟蔡书渊还不熟,又因为望平阁球场需要交一大笔钱才能进门,故而李永容他们很少去。
倒是杜世稷,因为他的马匹精良,时间空闲,一帮打球的朋友又多,经常混迹姚江各处大小球场,出尽风头。
出事那次,他们是在一个小球场打的。
那场主在杜世稷跟前唯唯诺诺,出了事,他先摘清,根本没有替李永容等人做主。
“。。。。。。让他钻裤裆都是轻的,也打断他两条腿,才公平。”白晨玉把酒盏狠狠顿在桌子上,溅得酒浆满桌。
气氛很沉闷。
后来蔡书渊就说,过去的事了,不必多提。
大家把酒言欢,将话题揭过去。
再后来,李永容说到了今日赢得那四万两银子。
他要和大家平分。
“。。。。。。拿出二万两,给宣明,够他吃药、他们家吃饭,花上十来年的。他儿子成年前,他们家不至于挨饿了。这是杜世稷欠他的。剩下二万两,咱们六人平分。”
他把陈璟也算了进去。
陈璟就道:“不必算我的。你们总一起打球,这是你们的。”
“今天你是首功!”李永容劝他,“没有你,我们根本赢不了,也许现在输了赛马又受辱呢,全部给你也不为过。咱们自家兄弟,也不跟你虚套,你必须拿一份。”
“是啊。”周勋等人也说。
连蔡书渊都说:“央及兄弟,你不拿,他们如何过意得去?永容这几位朋友,为人都是磊落光明,有功赏功,央及兄弟莫要谦辞。”
陈璟顿了顿。
蔡书渊在他们这群里人,算是年长些的,他的话还是要听几分。
大家都开口,再推辞显得虚假,也给人一种疏远、不值得结交之感,陈璟只得应下,笑道:“那八哥替我,交给我嫂子吧。”
他原本想说,也给那位宣明吧。
反正都是杜世稷的钱,给那位被杜世稷害得瘫痪的宣明,更有用。
但转念又想,他要是这么一说,李永容他们只怕也不好意思拿。已经给了宣明二万两,仁至义尽。若是陈璟非要做出这种姿态,逼得大家跟着出钱,有点恶心人。
他们肯定愿意帮助宣明,但是用这种方式,哪怕帮助了心里也不舒坦。
所以,陈璟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行。”李永容道。
喝到快要宵禁的时候,大家散了,各自回家。
陈璟的侄儿躺在陈璟腿上,晕晕沉沉睡了。这小子第一次喝酒,一口气喝了六七杯,已经醉倒了。
而李永容,心事重重的,沉默坐着。
今天大获全胜,赢了杜世稷,又帮助宣明讨得巨额赔偿费,而且分得一笔钱,原应该开心的。
李永容却很失落。
“唉!”李永容突然深深叹了口气,酒后情绪藏匿不住。
“八哥,你怎么了?”陈璟问。
“。。。。。。想到了我父亲。”李永容道。
这话,让陈璟有点意外,也不知该接什么。
李永容的父亲去世多年。
“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总叫我别贪玩,好好念书,考个功名。光耀门楣是其次的,首先是能自己做主。以前,虽然明白这话,却没有今天明白得这样彻底!”李永容絮絮叨叨,似前言不搭后语,“今天若不是有蔡二哥,杜世稷赖账,我又能耐他何?今天若是我们输了,那定然要钻人家胯下,我却不敢让杜世稷钻!”
陈璟终于明白他要说什么。
他在悲叹自己的地位低。比起普遍百姓,李家也算大族,可是在杜世稷等人面前,什么也不是,认人踩踏。
地位低,万事身不由己。
这个年代的寒门子弟,取得功名是提高地位的唯一途径。
和杜世稷的较量,今日侥幸赢了一回,反而让李永容顿悟出这么多东西。这些事,原本也是知道的,却没有今天这样透彻。
好似多年在眼前蒙了块纱幔,如今现在揭开,心里澄澈。
他说这些话,更像是自言自语,没等陈璟回答,他就阖眼打盹。
回到家,李家端阳节的宴席尚未结束。
李永容直接回了他的院子。
陈璟把侄儿抱到外厢房去,让丫鬟服侍他睡下;又让丫鬟去告诉他嫂子一声,说他们回来了。
安顿好了之后,陈璟去了外院花厅的宴席处,和大嫂的兄弟侄儿们都打声招呼。
今天到了姚江,就跟着李永容出去,李家其他人还没有见到。
“。。。。。。是央及啊。”大嫂的长兄笑着,让陈璟坐下,重新添了副碗筷给他。
陈璟就坐下,又饮了几杯酒。
“老八呢?”李大郎问陈璟,“不是他带着你们出去玩的,怎么不见他回来?”
“今天有点累,八哥睡去了。”陈璟道。
李大郎蹙了蹙眉,觉得李八不懂事。
当着客人的面,李大郎也没有抱怨弟弟什么,笑笑和陈璟说了几句闲话。
陈璟一直陪着,直到李氏家宴散席才回去。
下午打球,虽然只有十五分钟,却累得紧;又喝了酒,陈璟盥沐后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他像在家里一样,卯正三刻就醒了。
起来洗漱后,陈璟穿戴整齐,去隔壁厢房带着他侄儿,到前头花厅用早膳。
花厅里满满的人,都是李氏子弟。
他们有人打理家族的庶务、有人管着生意、有人念书上学,都赶在这个时刻用膳,然后各自去忙碌。
李八郎没来。
陈璟和他们见礼,坐下用了早膳。
早膳后,他又带着他侄儿,进了垂花门,去李老太太的院子,给她请安。
他大嫂和侄女陈文蓉,还有李家女眷们,都在这院子里。
不停有子弟进来请安。
又是满满一屋子人。
李家,人口繁盛。
“。。。。。。昨日跟着永容去打球了?”老太太笑眯眯问陈璟和陈文恭,“他又输了几个球?”
“没输!”陈文恭坐到了老太太身边,骄傲道,“外祖母,八舅舅赢了。那些人,都说八舅舅和二叔很厉害!”
他在箭楼上,听到四周的人都在说。他已经九岁,是能听懂旁人的话。
李老太太笑笑。
李八郎出去打球,输赢是没个定数的。
有时候输,有时候赢。不管输赢,老太太都不惊讶。
大家也不经心。
“八叔赢了什么彩头?”一个穿着水绿色缠枝桃花纹褙子的女孩子,笑着问陈文恭。她留着厚厚的刘海,梳着双髻。
这个年代,女孩子十五岁及笄,等于成年了。及笄之前,她们会梳双髻,蓄着刘海。见到双髻、厚刘海的女孩子,必然是未满十五岁。
陈璟认识说话的女孩子,上次过年的时候见过。
她是大嫂长兄的女儿,叫李芊芊,今年十三岁,活泼热情。
今日的李芊芊,眼睛似乎有点肿,右边面颊有一小块红疹。
“。。。。。。我不知道,你问我二叔。”陈文恭道。
李芊芊就含笑看着陈璟。
大家也好奇是什么彩头,也都看着陈璟。
陈璟笑道:“彩头嘛,就是点银子。”
“咦,你们现在打球赌|钱了吗?”李家大奶奶问。
“不是。”陈璟知道家里的女眷不喜欢男人在外头赌|钱,就解释道,“原本是说,输了钻裤裆的。我们赢了,输了的那些人不肯钻,才折了银子给八哥。”
大家恍然大悟,又纷纷说他们闹得过分。
要是输了,不是得钻人家裤裆?
大家说笑着,又有几位李氏子弟进来请安。因为他们都有正事,请安后没有闲坐,转身又走了。
来来往往几次之后,终于没人进来。
大嫂就对陈璟和陈文恭道:“你们也出去玩吧。”
陈文恭道是。
陈璟则看了看李芊芊,问她:“芊芊,你眼睛怎么肿了?”
他是当着满屋子女眷问的。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李芊芊身上。
李芊芊早上起来,丫鬟也说她眼睛有点肿。可是她没怎么在意,只是笑道:“碧桃也说我眼睛肿了,还问我是不是偷偷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可能是昨夜喝多了酒。”
“。。。。。。嗓子是不是也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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