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并不是他刚刚结束了一个人的一生,而是仅仅做了件穿衣吃饭一样简单的事。
他心里茫然,对生死也有种茫然。
陈璟松开了小五的脖子,慢慢坐回了草丛里。他的半条命,经过这么一番挣扎,只剩下四分之一的命了。
“原来杀人这么费劲。”陈璟重新估量,觉得自己没法子再杀剩下的四个。
能再杀一个就不错了。
“想喝热汤。”他这样嘟囔。
而后,陈璟从头发丛里,抓到了几块硬硬的肉,是猪肝。
陈璟平时最讨厌猪肝,此刻却是迫不及待往嘴巴里送。
他慢慢咀嚼,一咀嚼就牵扯伤口,又是一阵头晕眼花的疼。
他盲目将能摸到的几块猪肝,全部送到嘴巴里,将它们嚼烂吞下去。
汤里的猪肝不多,左不过五六块,陈璟觉得胃暖喝了很多,他似乎也有了点精力。
“老四,你少喝两口,不是要去把那小子绑起来吗,耽误什么?”
去找绳子绑陈璟的人,居然重新去喝酒了,并没有立马过来。
陈璟缓缓喘了口气。
“那小子只剩下一口气,他还能把墙撞烂跑了?”老四不以为意,“等老子喝好了再去绑。好酒全被你们他娘的喝了。”
关陈璟的地方,是后院的小屋。只有门和前屋相通,一开门就是他们喝酒的前屋。没有窗户,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逃走。
陈璟又是半条命,他们知道陈璟跑不掉。
“小五死在里头了?”有人见小五半晌不出去,骂一句。
“小五,躲在里头做什么,和那小子亲热吗?赶紧出来喝酒。。。。。。”
“别说,咱们小五真好这口,将来长大了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几个人喝得半醉,哈哈大笑。一点也不在乎小五在这屋子里做什么,纷纷调侃起来,说得越来越下|流。
“。。。。。。小五上次把逼急了,没钱逛窑子,把万瞎子的小儿子给奸了。”
“万瞎子那儿子,不是才十岁吗?”
“可不是,小五也是缺德,奸了就奸了呗,还一刀抹了那孩子的脖子。万瞎子哭得要死。还指望那儿子养老呢。”
他们几个大笑起来,好似说件骄傲得狠的好事,对此洋洋得意。
陈璟听了,就知道这群人凶神恶煞。平日里为祸乡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他们对杀人都习以为常。
陈璟慢慢靠墙,休养生息。
“小五。事情办好了赶紧出来喝酒啊。。。。。。”有人调侃着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陈璟坐正了身子。
也许,下一刻会再进来一个人。他又要打起精神来战斗。
但愿他们一个个进来。
一个个解决是容易的,一群人只怕他现在打不过。
歇息了片刻的功夫。陈璟的头没有那么疼了,那口气也能喘得顺利了,他的心绪也慢慢清晰起来。
看着死在他脚步的小五,陈璟突然想:“这人身上有没有武器呢?”
他猛然爬起来,不顾浑身的酸软疼痛,在小五身上乱摸。
结果,真的在小五怀里摸到了一把匕首。
天无绝人之路!
“我添了三成胜算。”陈璟拿到了这把匕首,见其锋利无比,心里想道。
陈璟的四肢又开始冰凉。他被小五倒了满头的汤,那些汤沁入他的头皮和脖子,衣裳也湿了大半,被壁缝里钻进来的冷风一吹,陈璟更冷了。
“哪怕他们不杀我,我也挨不过今晚了。头上破了,又浸了水,肯定要烧起来。一旦发烧,没有抗生素,我不知道能熬不熬得住。”陈璟想。
横竖是死,还不如拼搏一把。
他看了看远处的油灯,还在那里静静放着光线。外头四个人喝酒喝得都八成醉了,正是陈璟的机会。
想了想,陈璟拼了全力站起来。
他还能动。
他将油灯灭了。
屋子里油灯一灭,前头屋子里的人片刻之后就留意到了。
“他娘的闹鬼了?”那位老大喝得多了,大声骂人,“小五,赶紧死出来!”
屋子里没有动静。
“小五!”那老大声音更厉。
他这么呵斥,小五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该应和一声。但是,里屋寂静,没有半点动静。
灯也灭了。
弟兄四人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对劲了。小五进屋至少有两刻钟了,而屋子里一直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
小五年纪不大,其实很变态,喜欢折磨人。小五如果在里屋折磨陈璟,应该有陈璟的惨叫才是,怎么会没声音?
老大给老二使了个眼色。
老二明白,当即点点头,拿了自己的长刀,推开里屋的门往里头走。
老二没有点灯,怕暴露自己。他手里有刀,又高大结实,不怕陈璟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子。
他往里头走了几步,好似什么也看不见。
老二是个谨慎的,觉得不好,转身要回去拿油灯。突然,他感觉有什么细微的东西,从旁边钻入他颈脖的穴道。
他想出声喊叫,但是声带没有半点声音。
老二隐约瞧见了寒芒,那是匕首锋利出鞘。紧接着,他的脖子剧痛。血汩汩流出来,温热的血流到了他的胸膛。
他眼睛睁大像铜铃。想要挣扎着跑出去,却被一个人死死压住。脖子剧痛。他用手去捂,使劲想叫,可一切都是徒劳。
老二死不瞑目倒了下去,在地上抽搐。
屋子里外都没有声音。
“老二?”有人喊。
没有回应。
和小五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大哥,不对劲啊。”老四悄声对老大说,“怎么闻到了血腥味?”
老大他们喝多了,嗅觉有点麻木,身子也有点麻木。老四这么一说。他们剩下几个人使劲吸了吸鼻子,除了酒肉味,啥也没有。
但是,他们都知道不对劲。
这下,他们不敢再分开行动了。
“点灯,我去瞧瞧。”老大吩咐说。
老三把屋子里剩下的两盏灯都拿了,一手一盏,明亮如昼。老大和老四分别操了家伙,左右围绕着老三。往屋子里来。
老二的血越流越多,血腥味越来越浓烈,他们三个再麻木,也闻到了。
“不好!”他们都在心里暗道。
随着他们的步子往里走。光线越来越浓,渐渐照亮了里屋。
他们三个人先看到了老二。
老二躺在血泊里,还没有完全闭气。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老大他们。
“老二!”老大他们兄弟三大震。震惊之余各自心里发憷,有点害怕了。
他们并非亲兄弟。所以感情不是那么深,看到老二死了,难过归难过,却没有因为难过而丧失理智。
“二哥,是谁,是谁害了你?”老四奔到了老二身边,急促问道。
老二用力抬起手,指了指他们的身份。
突然,一个黑影从角落里窜出来,直直一脚踢中了老三。
老三不防备,摔了个狗啃,手里的两盏灯也摔得粉碎。
四处都是黑暗,没有光。
“啊!”老三在黑暗中失声痛呼。
他的后背被陈璟捅了一刀,正中心脏,活不成了。
老大和老四一直在光明中,突然没了亮,他们看不清,可是陈璟呆在黑暗中久了,他看得清楚。
他手脚很快,捅死老三之后,朝老四就是一刀。
一刀割断了老四的喉咙。
整个过程很快,陈璟能这么顺利得手,也是苍天保佑。
“又死了一个。”陈璟只剩下最后半口气了,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了,手脚全部在剧烈打颤。
他退到了角落里。
还有老大。
他们这结拜的五兄弟中,老大约莫三十五六岁,正值壮年,高大结实,腰有陈璟两个粗,最难对付。
陈璟没有受伤的时候,都不是这位老大的对手,何况他现在摇摇欲坠。
那老大也适应了黑暗。
陈璟躲在角落里,他看不到,但是只要陈璟靠近,他就能立马把陈璟的脖子拗断。
那老大的酒意,已经去了八成。
“我操你祖宗!”老大厉声骂道,“龟孙子,你杀了我四个兄弟,今天不剁了你,我孟虎就给你做儿子!”
他的声音,字字都带着蚀骨的恨意。
收买这帮兄弟,横行霸道好多年,孟虎渐渐有了些声望,打家劫舍收获颇丰,十里八乡都敬畏他。如今,他的兵全部没了,他又是孤家寡人。
他从大混混,又要沦落成小流|氓!
这如何能忍?
孟虎眼睛都发出了血丝,恨不能将陈璟生吞活剥。
他知道陈璟受伤了,又一口气杀了四个人,此刻殚精竭力。
孟虎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和陈璟熬时间,熬到天亮了,看清他躲在哪个角落,就可以将他的头剁下来。
孟虎气得浑身打颤。
陈璟藏在阴暗处,一言不发。他满身的汗,视线渐渐模糊。
“不用挨到天亮,只需再等片刻,他的眼睛和我一样能看得更清,他就能发现我。”陈璟模模糊糊的想。
他嘴唇都咬破了,还是没法子让自己站起来。
他已经拼了全力了。
他不行了。
陈璟靠着墙壁,身上的力气慢慢被抽空,他能拼的都拼完了。
还是功亏一篑。
还是要死。
倏然,一阵疾风,快速卷进了屋子。陈璟模糊的视线里,好似看到两个身影,围着孟虎打转。
有两个人闯了进来!
兵刃相接的金鸣之声,在陈璟的耳边响起。他很想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是他眼前出现了光怪陆离的幻影。
伴随着那打斗声,陈璟又晕了过去。
他想,完了,这条命今天到头了,还差一点点啊!
第298章插刀
第298章插刀
等陈璟再次睁开眼时,他躺在温暖又柔软的被窝里。
被窝里还有他熟悉的气息,是惜文的熏香。
还是夜里,屋子里点了灯。
灯影灼灼,一个绰约曼妙的身影,端着一个填白瓷的碗进来,是惜文。
碗里不知装了什么,是热的,雾气袅袅,氤氲着惜文的皎皎眉目,她莲步碎绽,脚步轻的无声。
若不是头疼欲裂,陈璟真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场噩梦。
梦醒了,他还在自家的床上。
只可惜,他一动就满脑袋疼,让知道并非梦境,而自己已经脱险了。
“醒啦?”惜文瞧见床上有点动静,恨不能三步并作一步奔到陈璟身边。
她走近,陈璟才闻到药味。
惜文把药放在床上的小几上,坐到了陈璟床边,柔声问:“央及,你醒了,头疼得厉害吗?”
她坐近了,陈璟看到她的眼睛通红,眼皮浮肿,看来是狠狠哭了一场。
陈璟拉住了她的手,说:“不疼。。。。。。”
惜文的眼泪又涌上了,簌簌掉落:“你吓死我了!出了门还能叫强盗绑了,你今年流年不利,回头好了,赶紧去庙里拜拜,这都多少回了?”
说着,她又呜呜哭了。
陈璟伸手摸她的头发。
惜文强忍着悲伤,想到更要紧的事,道:“来,把药喝了。”
她把陈璟扶着半坐。在他身后塞了两个柔软的引枕,让他半靠着。然后开始给他喂药。
陈璟一口一口喝药,惜文一滴一滴掉眼泪。一边哭一边喂药,两样全不耽误。
“齐王和姜公子他们,都在外头。”惜文喂完药,也差不多哭好了,把眼里擦干净,对陈璟道,“还有太医。。。。。。”
陈璟也想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
他头上的伤口,太医已经替他缝合。
陈璟身体一向很好,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居然没发烧,他也是很意外。
看来他今年命不该绝。
“你把他们都叫进来。”陈璟说。
惜文点点头,让丫鬟去叫,她自己躲到了屏风后面。倒也不是不能见客,是她哭得太厉害,眼睛肿的吓人,怕客人见了不雅。
片刻后,丫鬟领着齐王和姜重檐进来。
“你家那小妾,跟哭丧似的。他娘的我还以为你死了呢。”齐王看到陈璟半坐着,气色还行,就一进门就没好话了,“瞧瞧你那样。怎么就叫人打得脑袋都快掉了?”
陈璟有心反驳几句,无奈头疼。
姜重檐则惊讶看了眼齐王。
齐王考虑还有外人在场,咳了咳。也收敛了几分。
“姜兄,是你救了我吗?”陈璟问。
他觉得能救他回来的。只有姜重檐了。
姜重檐点点头,说:“也是凑巧。你们刚走不久,妩儿从那条路回来,看到了你的马车被丢在路边,车夫被杀了,放在车厢里。
妩儿看到车夫被杀,就知道不好了,回来找我商量。我们寻了半夜,才寻到你。”
陈璟被掳走,前前后后只有两个半时辰。是他自己做梦时间太长,总以为过了很久。
姜重檐和姜妩在京里没什么势力,想找个人就没那么容易了。幸好他们俩本事了得,不过两个时辰,就找到了陈璟。
他们到的时候,孟虎正准备杀陈璟。
姜重檐和姜妩不费吹灰之力,将孟虎杀了,锁了院门,就带着陈璟回家。
惜文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她知道陈璟和齐王关系很好,而齐王府离安丰坊比较近,所以她派人去请了齐王。
齐王连夜赶来,还带了一名太医。
“买凶杀我的人,是隔壁郑王府的二太尉。”陈璟等姜重檐说完,低声道,“你们到我家里,没有惊动隔壁吧?”
“没有,我们静悄悄来的。”姜重檐说。
姜重檐虽然不知道陈璟的仇家是谁,但是素来谨慎小心,行事稳妥。
而齐王的大大咧咧和毒舌,都只是针对他最好的朋友。平常行事,齐王比任何人都靠谱。
齐王知道陈璟和二太尉的恩怨,当初二太尉还把陈璟送到齐王的监牢里。
所以,听说陈璟出事,齐王第一个想到了郑王府的二太尉。齐王来的时候,走得是后门,他特别的小心翼翼。
“放心吧,我也是悄悄的来。”齐王道,“我不知道你出了何事,带过来的王太医,也是和我私交笃厚,才请他的。我们没有惊动隔壁的人。”
陈璟微微颔首。
他一颔首,脑袋就疼得厉害。
“你怎么得罪了二太尉?”姜重檐问陈璟。
没有姜重檐,陈璟就死在孟虎手里了。孟虎要杀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所以必死无疑。
姜重檐是他的救命恩人。
陈璟就把自己和二太尉的恩怨,简单告诉了姜重檐。
“我和妩儿在那个院子里,没有看到郑王府的人。”姜重檐告诉陈璟,“也没人去给二太尉报信,我已经锁了门,也许天亮二太尉才会知道。
央及,你打算怎么办?”
陈璟眼珠子转了转。
齐王心里也有了打算。
“我倒是有个想法,但是需要齐王去得罪人。”陈璟道。
齐王顿时就明白,陈璟和他想到了一处。
“无妨,央及你说。”齐王道。
陈璟慢慢把思路理清楚,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齐王。
他刚刚开口,没说几句,齐王就替他接了下去。
可见,他们真的不谋而合。
姜重檐听了。没有异议。
和齐王、姜重檐安排后以后的事,陈璟心里的牵挂就放下了。
“我住到你家里吧。”姜重檐自告奋勇。“倘或二太尉拼个鱼死网破,我能保护你。”
陈璟点头。答应了:“多谢你,姜兄!”
安排好了之后,陈璟沉沉睡去。
他这次睡得特别踏实,故而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天亮,睡了一天一夜。
睡醒之后,陈璟精神好了很多。
惜文仍在跟前服侍。
“。。。。。。姜公子和姜姑娘安排在西跨院住了,齐王昨天中午就来了,见你还睡着,又走了。让你醒了派人去请他。”惜文把陈璟昏睡期间的事,一一说给他听。
陈璟点点头,说:“你派个人去告诉齐王,就说我醒了,也告诉姜公子一声。”
惜文颔首。
齐王很快就来了,还带着王太医。
王太医给陈璟诊脉,笑道:“陈神医不愧是神医,病都比别人好得快。您已经无碍,静养半个月。伤口愈合就好了。”
陈璟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居然无碍,让王太医感叹年轻就是好。
“还是太医您的医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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