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璟有点好笑,又看了眼陈八。
整个旌忠巷,都很巴结陈二。从前是因为伯祖父器重陈二,如今是因此陈二正真当家了,大家的吃穿都要靠他。
没人敢说陈二不好。
陈璟还是第一次听到旌忠巷有人抱怨陈二。
“。。。。。。先生们的束脩。克扣了三成,华先生整日抱怨。无心再教咱们。而且,咱们满了十五岁的、想要进学的,从前归孟先生教,您也是知道的,孟先生学问更好。
只是孟先生太严格,又得罪过二哥。过年之前,二哥就跟祖父说辞退孟先生。祖父当时没同意。但如今祖父去世,也已经出殡。这两天,没有看到孟先生,只说他是生病了。我估摸着,孟先生不会再回来了。”
陈八的意思是,孟先生已经被辞退了。
从前得罪过陈二的人,谁也不会好过。
“族学里,这几年大概是难成气候。”陈八声音压低,“我父亲让我过来问问央及哥哥,七哥是不是您替他引荐的?若是您有门路,我父亲想请央及哥哥喝酒,咱们再商量。”
到了这里,陈璟就完全明白,陈八想说什么。
陈八是奉了父亲的命令,过来跟陈璟探听消息。旌忠巷是个大家庭,他们的吃穿用度,全是公中的,没有自己的私产。
哪怕想把孩子换到其他地方去念书,也要经过家主的同意。
而陈二,既然想压制族学,自然就不会同意其他兄弟出去读书了。陈八也有心上进,只是碍于家主,不敢造次。
如今,陈七打破了这层桎梏。陈七还是陈二的亲兄弟,哪怕其他兄弟学样,他们也有话堵陈二。
不用多久,其他房头都会知晓孟先生被辞退,然后也要送孩子出去。
先下手为强。
“这个,我没有门路。”陈璟直接道,“七哥和黄兰卿是挚友。黄家财大气粗,找了关系,把七哥和黄兰卿弄进去,跟我无关的。我只是借了钱给七哥,才把大伯和二哥叫过来说话。”
陈璟借钱给陈七,这事根本不需要隐瞒。
过不了多久,旌忠巷的人都会知道。
陈璟也没想打算和陈八绕弯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最好不要插手旁人家的家务事。
伯祖父曾经对陈璟一家人不错,他们家以后怎么管理,是伯祖父留下来的人来决定,不是陈璟。
“央及哥哥,明日中午,我父亲和我请您去醉霄阁喝酒。”陈八听陈璟的话音,知道陈璟要拒绝,立马堵住了陈璟的口,发出了邀请。
他也不等陈璟答应,直接往回跑。跑开了几步,他还可以压低了嗓音,对陈璟道,“央及哥哥,明天中午,我们去药铺找你!”
陈璟无奈。
陈八很快就跑了回去。
陈璟也只得回了家。
他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吃过了晚膳。李氏问陈璟:“怎样,大老爷父子,可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不曾。”陈璟道,“他们就是问清楚为什么给末人钱。我同他们说清楚了,他们也蛮通道理的。”
李氏知道陈璟给陈末人药铺的股。
“药铺的股,他们也没说什么?”李氏有点担心。“他们会不会想插手?”
“他们插得上才怪。”陈璟笑道,“收据在末人身上。他们没有收据,又没有势力。敢闹我什么?再说,他们真的不知天高地厚来闹,也是自讨没趣。”
陈璟从来没有吃过亏。
这点,李氏很相信。
她微微笑了笑。
说了几句话,李氏告诉陈璟:“你的饭菜,我叫清筠端到了后花园的小厨房去了。去叫清筠热了给你吃,别饿着了。”
陈璟道是。
他回了后花园。
清筠已经换了件家常的夏布褙子。散了头发,满头浓密的青丝披散下来,映衬着一张小巧瓷白的脸。
她正在做针线。
“东家回来了?”清筠见陈璟进来。就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起身迎接了他。
陈璟上前,看到清筠正在做一块帕子,不免笑道:“这是做什么呢?从来没有见过你绣帕子。。。。。。”
从前。清筠也是做这些活的。
只是。自从跟了陈璟,她就专注写字和算账。如今,她已经能写一手端正的字,账算得比老账房薛灿中还要好。
针黹女红却丢下了。
陈璟并不觉得女人会女红是必备的。会不会,他不强求。自己做的衣裳,还是买的衣裳,陈璟也无所谓。
“萱儿不是说,要跟我学女红么?”清筠笑着道。“我先绣块简单的帕子,交给她。让他防着绣。平日就可以少些时间,稍微指点她即可。”
清筠喜欢把事情安排得一丝不苟。按部就班的生活,能让她有安全感。
陈璟笑了笑。
“咦,之前惜文送给我的包袱,里面是什么?”陈璟问。
看到清筠做女红,才起来。
要不然,他都忘记了。
清筠没有拆,就折身进去把包袱拿出来,交给陈璟。她笑着对陈璟道:“这位小姐的绣活真是牵强。若是她愿意跟我学,我也能教她。”
陈璟哈哈大笑。
清筠做师傅有瘾。
她大概是有强迫症,看到谁的绣活不好就难受,非要教会不可。陈璟突然想到,萱儿跟清筠学针线,未必就是萱儿的主张,只怕是萱儿的帕子绣得不好,清筠主动提出来的。
陈璟笑着,打开了包袱。
里面是两套亵|衣。
陈璟微愣。
清筠也怔了下。
说实在话,一个女孩子送你两套内衣,什么感觉?陈璟望着这两套并不出色的亵|衣,一时间哭笑不得。
清筠却红了脸,有点内疚道:“东家,婢子前些日子还说,等六月给您做两套夏布亵衣,竟然忘了。。。。。。”
而后,她又释然,笑道,“不过,东家如今有了,婢子正好偷懒。这位小姐,很有心,对东家甚好。”
清筠觉得对陈璟好的女人,都是很善良的。
“什么鬼啊。”陈璟无奈笑道,“这小妮子也忒。。。。。。”
忒什么,他也形容不出来。只觉得惜文闹得不像话,不声不响给他做了两套内衣。陈璟看着,千般滋味,竟理不出个头绪来。
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他轻轻拂过这些针脚不够细密却努力工整的亵|衣,良久叹了口气,对清筠道:“洗出来吧,过几天换上。”
清筠嗯了声。
她重新收起来,准备明天早点回来,自己洗,不能给丫鬟去洗。要是李氏看到了,还以为是清筠做的。
清筠的针线做成这样,李氏肯定要骂她的。
“东家,您和惜文姑娘。。。。。。你们。。。。。。你们。。。。。。。”晚上躺下,陈璟和惜文说了一会儿话,就准备睡觉。
可是黑暗里,清筠突然问陈璟。
她结结巴巴的,不知该用什么词来说,才够恰当。
“别乱猜,我和她没有睡过。”陈璟知道清筠的心思,道,“老实说,我从前对她都没有男女之念。”
“从前没有?”清筠立马捕捉了陈璟话里的漏洞,问他,“那现在呢?”
陈璟轻轻笑了下,搂住了清筠,没有回答。
黑暗中,他眼睛里有点了笑意。
第235章第一
第235章第一
惜文给陈璟做衣裳,陈璟是挺感动的。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明明靠才艺活着,偏偏要做如此艰难的女红,这份任性,陈璟无法再视而不见。
陈璟没有做过衣裳,但是也能猜到辛苦。
特别是对针线不熟练的人而言,就更加辛苦了,没准那嫩白如玉的手上,被砸了好些针眼。
感动之余,也觉得头疼。
惜文是婉娘的依靠,更是婉娘寄予厚望的依托。陈璟和婉娘是朋友,多番受婉娘照顾。若是接受了惜文,对婉娘而言说不定就是个打击。
陈璟觉得这样不厚道。
况且,他也不是真的爱惜文爱到非卿不可的地步。他对惜文的好感,是淡淡的,还不如对清筠的多。
想了想,陈璟翻了个身,睡着了。
和陈二把陈七的事交代清楚之后,旌忠巷那边没有再来找陈璟。
反而是陈八和五叔,真的跑来问陈璟,有没有去岐山书院的途径,可有熟悉的朋友引荐。
正月的时候,为了陈十八和陈文恭打架之事,陈璟大闹旌忠巷五房,不仅仅打了陈十八,还把五叔也打了。
陈璟着实没有想到,为了陈八读书的事,五叔收起对陈璟的敌意,装作若无其事,求陈璟帮忙。
看来,五叔是真的盼陈八能有点出息。
这份拳拳深情,让陈璟动容。五叔未必是真心原谅了陈璟。但是他肯拉下这么大的脸,也是叫人敬佩。
“。。。。。。我也不知道现在入学可有什么条件。不过,我的确和沈长玉有点交情。当初岐山书院为了笼络沈长玉。是非常厚待他的。若是他引荐八弟,进入书院应该不难。”陈璟道。
昨日,陈璟还没有松口。
如今,他答应了。
陈八高兴万分,忙道:“央及哥哥,多谢你!不管书院要出多少束脩,我们都不会再麻烦了。”
五叔也说:“央及。你不计前嫌,肯帮你八弟这个忙,五叔心里铭记。将来等你八弟有了出息。定然要重谢你。”
陈璟笑了笑,说:“举手之劳。都是自家兄弟,我也希望八弟能进学,光耀门楣。将来提到八弟。就会提到望县陈氏。我跟着也沾光啊。”
五叔听了,心里舒服了很多,也感叹道:“还是央及你有远见,心思透明!不像某人,自己读书不成,怕兄弟们出息了,压过他的风头,故而连族学的先生都要辞退。断了兄弟们读书的路!
且不说心思是否歹毒,单单说他毫无远见!一个家族。岂能固步自封?没有出息的子弟,门第哪里能兴旺。。。。。。”
某人,指陈二陈访里。
对于陈二,五叔是恨得牙痒痒。
他这个性格,太过于直接,几乎没什么成算。想到当初他说陈璋死在外头,多半也是这么直来直往,嘴上跳跃的缘故。
陈璟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
每个人都要自己的难处。陈二未必是个好人,但是他也有他的难处,并不能一味指责他。
陈二接过大伯管家的权力,正式成了旌忠巷的家主,这在别家是没有的。就连皇帝家里,也是父亲死了,儿子才可以继位。
伯祖父对大伯太过于失望,而大伯沉迷于安逸,也不愿意管家,这才将管家的责任落到了陈二头上。
陈二太过于年轻,叔叔们哪个服他?
他自然要些雷厉手段,才能镇住场面。辞退族学的先生,裁剪族学的开支,估计只是第一步,后面还会有其他事情。
“。。。。。。也不能怪他。到底不是原配生的,没点见识也属平常。”五叔继续道。
“啊?”这话,陈璟有点意外,“二哥不是大伯母的孩子?”
陈璟从来不知道,陈二不是原配的儿子。他还以为,陈二是旌忠巷正正经经的嫡子呢。要不然,伯祖父怎么如此信任他?
“怎么,你不知道?”陈璟的问题,五叔和陈八更是吃惊,陈八对陈璟道,“现在的大伯母,是大伯的续弦啊。
从前的大伯母,只留下了大堂兄。他去世之后,二哥就成了长子。只不过,他到底是继室的儿子,和原配生的差了一层。他是好运,投身在大伯房里。。。。。。”
陈璟这就明白了。
其实,嫡子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继室的儿子,自然不能和原配的儿子比。这个年代,身份象征了很多的东西。比如说嫡长子,将来必然是家主,不管他能力如何。
不像后世,可以竞争。在这个年代,身份就决定了一切,没有任何的道理可言。
“怪不得陈二从小就防着陈七,生怕大伯将来太过于宠爱陈七,危急他的地位。”陈璟心想。
他突然找到了陈二对陈七那种捧杀态度的根源了。
陈二没有底气。
他只是继室的儿子。
因为父亲的偏爱,让陈二没有安全感,从而把根本不是他敌人的陈七防得紧紧的。陈璟沉默半晌。
“央及哥哥,你什么时候给岐山书院写信?”陈八转移了话题,问陈璟道。陈璟对旌忠巷家事的话题,比较沉默。
可能是陈璟谨慎惯了,不喜欢对旁人家事妄加评论。
陈八看得出他没有兴趣,就不再多言。
“我回去就写。”陈璟答应道。
陈八和五叔很高兴。吃了饭,陈璟回了药铺,果然开始给岐山书院的沈长玉写信,希望可以替陈家的兄弟争取一两个名额。
写好之后,陈璟寄出来。
同时。他也派了小伙计,去陈家告诉五叔和陈八一声,免得他们担心陈璟忘记。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转眼,就到了申初。
陈璟准备进入制药房,开始制药。
“朱掌柜,倪先生。。。。。。。”陈璟刚刚踏入后院,突然听到了有人喊朱鹤和倪先生。这个声音比较熟悉,陈璟脚步微停,回头看了眼。
一个穿着深蓝色夏布直裰的老者。走在前头,笑眯眯和朱鹤、倪先生见礼。他身后,跟着一位七十来岁、头发花白的老人。和两个中年男子。
深蓝色夏布直裰的老者有点熟悉,竟一时想不起是谁来。其他三个人,不曾见过。
“陈东家!”深蓝色夏布直裰的老者,看到了陈璟。连忙也和他见礼。
陈璟走过来。终于灵光一闪,想起了他是谁。
“唐先生。”陈璟笑着和老者见礼。
老者姓唐,是越州萧县益延堂的先生。上次他到了陈璟的药铺,说要给东家置办成药,还说他是唐老先生的族人。
“陈东家,这位是我们老东家,文老先生。”唐先生走到陈璟跟前,把他身后的花白头发老者。介绍给了陈璟。
然后,不等陈璟回答。唐先生继续介绍两位中年人,“这是我们大老爷和二老爷。”
两个中年人,是文老先生的儿子。稍微矮胖一点的,是老大;高瘦些的,是老二。
“文老东家。”陈璟和那位老先生见礼。
文老东家今年七十三岁,是很高的高龄了。到了他这个年纪,精神矍铄,红光满面,是很难得的。
看得出,文老东家很健康。
“人说陈央及乃少年英才,我原是不信的。如今一见,果然是年轻。天纵奇才,有生之年能得一见,也是我的运数啊!”文老东家呵呵笑道。
他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牙齿很整齐,没有一颗脱落病变,足见他的身体的确很好。
“老东家过誉了。”陈璟道,“楼上说话吧。”
说着,陈璟就把益延堂的众人,请到了楼上雅间。上次他们拿了陈璟的成药,如今还登门,足见是有了诚意和陈璟合作。
说实在话,成药生意比陈璟预想的还要难做。
他的药,分出去这么久,至今才一家登门,还不知道能不能谈成。其中的缓慢,若是性格着急的,只怕早跳脚了。
这方面,陈璟还算稳重。
陈璟把益延堂的人请到了楼上雅间,倪先生和朱鹤也放下手头的事,过来一起招待。雅间到底不像后世的会议室那么大,一下子挤了七个人,顿时就感觉拥挤了。
朱鹤是掌柜的,他开门见山,问益延堂的老东家:“上次唐先生带回去的成药,不知效果如何?”
“效果很好。”文老东家道,“论起来,绝大部分的成药,宗德堂都没有。虽说没有见过,但是听了陈东家的吩咐,对症用药,起效甚佳。
我们早就想来,只是到底和玉和堂没有过生意来往,陈东家上次又言明,需得长久供药,故而犹豫至今。”
文老东家说话很直接。
像做生意的,为了压价,多半不会把对方的东西夸得如何厉害;而是会半夸半贬,做出一种为难的模样,等着对方沉不住气,主动降低价格。
而文老东家没有这样做。
不是文老东家不会,而是他不想因为这些生意上的小事,搅合了与玉和堂的合作。他们是诚心实意想和玉和堂有生意来往。
所以,陈璟给益延堂的药,药效比文老东家夸得还要好。
虽然大部分的药他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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