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针脚依然清晰的一些小物件,荷包、香囊、扇套、络子、汗巾……还有一些信件和纸张,纸上写着一些养生菜的做法,嗯,这些都是她以前送给姚承明的东西不是吗?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已是无用之物,自有别人为他做新的,怪不得要物归原主了,呵呵!物能归还原主,情也能归还原主?居然还要她自重?她该怎么做才是自重?
“砰砰砰”,一串紧急的敲门声响起,青梅焦急的声音钻进了书玉的耳膜:“大小姐,夫人要生了!夫人要生了!”正恍恍惚惚的书玉听见“夫人要生了”忽地清醒过来,是娘亲!是娘亲要生妹妹了!她不能在这里伤心!她要去陪着娘亲,娘亲是最爱她的人,她一定要去陪着她!不能让娘亲丢下她!绝不能!
书玉爬起身子,用衣袖一把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然后迅速地收拾起了地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扔到了衣柜里,顾不上整理衣衫就打开了房门,向段氏的房间冲去!青梅看见了书玉眼角未干的泪痕和裙子上的灰尘,叹了口气,关上房门也跟着去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已经是后半晌了,天空早已不知不觉地放晴,雨洗过的天空格外地蓝,阳光也是极其耀眼,不过李家没人关注这些,除了高氏和接生婆进了产房,红梅和青梅也跟着进进出出地忙碌,其他人都坐在外面的厅堂里,焦急地等待着。
听见段氏的喊叫声越来越低,守在门外的书玉吓坏了,以为段氏有什么不好,抓起裙角就想往屋里跑,被脸色发白的李宏业紧紧地抱着拦在门外,他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嘴里却安慰着书玉:“你娘没事的!没事的!你不能进去,乖乖在门外等着啊!”书玉挣脱不开,心里的恐慌更甚,着急的大哭起来:“娘!娘!我是书玉啊!我是您的闺女!您不要丢下我啊!娘!您不要丢下我啊!”或许是书玉的哭声太过凄厉,高氏从房内探出头来,额上都是圆滚滚的汗珠,发白干涩的嘴唇动了动,说出一句让屋内众人感觉极其动听的话:“你娘没事,只是这会儿累了,先歇一歇,书玉别哭了啊!”
过不多时,高氏的惊喜声传出来:“生了!生了!”小孩子出世时特有的哭声也跟着传出屋子“哇——哇——”,李宏业才松开了书玉,软在了椅子上,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书玉也高兴地叫起来:“啊,妹妹出来了!妹妹出来了!”段智仁紧紧抓住轮椅的双手才放松下来,心也回到了肚子里。
接生婆抱着收拾好的小娃娃出来了,交给了李宏业,满脸笑容地说:“恭喜老爷,是个千金!您快看看!”李宏业扫了一眼,顾不上细看就焦急地问道:“我娘子呢?她好不好?她没事吧?”接生婆笑意不断:“夫人也没事,大小平安,老爷请放心!”李宏业这才递给她一个大大的红包,接过来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女娃,放到段智仁面前让他一块看。书玉伸过头去,看见小女娃的眼睛紧紧地闭着,脸红红的,像猴屁股,额头上还有好多皱纹,头发也湿漉漉的,没一点漂亮样子,就说:“呀,妹妹怎么长的这么丑?”段智仁就敲了她的脑袋一下:“胡说什么?你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书玉捂着头“哎呦”一声,先不和外祖爷计较,只问李宏业:“爹爹,给妹妹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李宏业看了看屋外,又看看小女娃:“你妹妹生下来就是雨过天晴,叫书晴好了!”
九十章 决定上京城
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了!书玉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这一个月的,只知道白天在家人面前,她都维持着一张甜甜的笑脸,和往日一样,还经常逗弄新生的妹妹,跟着外祖婆高氏给娘亲做各种营养的汤水;离了家,在“天然居”后院,她也没有一刻是闲着的,要么呆在办公间里处理各种事务,要么躲在小厨房里试做各种新的养生菜,要么带上帷帽拉上青梅出去采购东西,总之像个连轴转的陀螺,就是不肯停下休息一会儿。
晚上,夜深人静,她裹在薄薄的被子里低低哭泣,眼泪顺着脸颊汩汩而下,怎么擦都擦不完,哭的没有力气了才会昏昏入睡。在梦里,她还是逃不开折磨:严氏高高在上地训斥她“我儿已与达官之女定亲,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你这样的身份怎么配得上我中了进士的儿子?”,旁边又出现一些不相干的人,他们对她指指点点,说她“不守闺训,与人私下传情,丢尽了天下女子的脸”,她惶恐羞愧之际看见了姚承明一脸担忧地向她走来,正想向他呼救,却见一个袅娜的女子跟在他后面翩翩而来,拉住了他的衣袖,他看看书玉,又看看那女子,停在原地,左右为难,却终究没再走向她……
每次书玉从梦境中醒来,泪水早已湿透了床枕,她想知道她还有多少眼泪没有留尽,但她更想知道她心心念念,始终无法放下的那个男子内心真实的想法,他也要为了权势和地位放弃她、放弃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了吗?因为最后一封信是严氏写来的而不是姚承明亲手所书,那么书玉选择相信他的定亲不是他心甘情愿的,是严氏逼迫他的。他是不得已才和别人定亲的。可是,他为什么不反抗?他为什么不写信告诉她这一切的实情?他为什么不再见她最后一面把事情解释清楚,就这样任由她无止境地煎熬下去?
她要见他!她要亲口问问他:是不是决定再也不爱她了?是不是心甘情愿地抛弃了她而爱上别人?如果他是被逼的,那么他会不会为了她和他娘亲抗争?会不会最终选择她而舍弃那个能带给他权势和地位的女子?……
书玉有时也想过就这样算了吧,不管他是被逼的还是心甘情愿的,他都与别的女子定了亲,他都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他都选择了别人而舍弃了她。她又何必苦苦纠缠不放?她又何必非要问个清楚?她又何必非要直面残酷的现实?以前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不对等,尽管姚家落魄,可终究是大户之家,她只不过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小女子,爹爹的官差身份在乡下村民的眼里自是高高的,可在这些大户人家的眼里。却根本上不得台面,所以他们之间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她早就料到了他们二人最终的结局。为何事到临头却看不开了呢?
忘了吧,没什么大不了,没有了爱情她也可以好好活下去,她还有家人,还有“天然居”,她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虽然会痛苦一时,可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她一定会走出这段感情的阴影,重新开始新的感情的。让过往随风逝去吧!别再留恋,别再痴缠。别再不肯放手!
内心纠结的书玉多给了自己一个月的时间来判断她今后应该怎么做,若是伤痛依旧。怎么都不能释怀,那么她一定要再见姚承明一面,把话问清楚,把情断干净,干脆利落地离开他的世界;若是她能从伤痛中走出,那么她接受这个现实。带着对过去的美好回忆开始她新的人生,把他埋在内心最深处,偶尔允许自己悄悄地看上一眼。
又苦苦地撑过了一个月,书玉始终是无法释怀,那么,去找姚承明问清楚吧!就算是再一次伤痕累累她也认了!
决定了自己该怎么做,书玉开始想她怎样才能见到姚承明。据她打探的消息,姚承明从进京参加春闱起到现在都没有再回过陈留县,听他的表弟张绍武对人吹嘘,说他在殿试时被皇上看中,怜他年纪尚小,不忍派他去外地为官,留在了京城翰林院里学习,等三年后再重新安排差事。而姚承明的娘亲严氏在他会试榜上有名时就去了京城,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看来姚承明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回陈留县了,那么要想见到他,只有书玉去京城了!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子,又怎能长途跋涉地去往京城?不说路上有没有危险,就是平平安安的,她也不可能去的,因为她的家人首先就不会同意的!而她又该以什么合适的理由劝说他们同意她进京呢?若是他们坚决不同意,她又该怎么办?偷着去也许是个办法,可后患太严重,连累爹娘担心不说,她以后的名声怕也毁的一干二净了!还是好好想想,筹谋好了再行动吧。
半个月后,“震鸣镖局”的一长串车队行驶在进京的官道上,书玉带着青梅坐在了最后面的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里,张绍英骑着马带着几个中年镖师押队跟在后面,他坐在马上时不时地踢踢马腹,紧走几步赶上最后的那辆马车,透过窗帘小声地问上几句“累不累?晕不晕?难受不难受?”,听见里面书玉回答“没事,别担心我”才松口气,又落到后面押队了。
到现在,张绍英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犯了迷糊同意带书玉进京了呢,而且是瞒着李叔叔一家偷偷进京的?这要让李叔叔知道了会不会大发雷霆?书玉回去后会不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他会不会也要跟着遭殃,被很久没有揍他的爹爹狠揍一顿?此时,他内心无比的后悔,很想把书玉送回李家去,也许,一切还不晚,什么严重后果也不会出现……可是,他又该如何面对书玉那双水波盈盈的泪眼?就是那双泪眼,让他彻底缴械投降,同意带她进京的;如今,他又能狠下心肠不顾她的哭求而把她送回去吗?很显然,他不能!那他又何必做个毁弃承诺的小人?哎,既然做了,就不后悔!惩罚什么的,他不怕,也不会逃避,等回来时再面对吧。
除了刚刚涌出又消退的悔意,张绍英觉得他的内心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种情绪是从书玉告诉他她和姚承明之间的感情后开始出现的,到现在也没有消失,一直纠缠在他的心里,让他感觉很烦闷。这是什么情绪呢?为什么他会有这种说不出来又真实存在的感觉?好像是、好像是他一直宝贝的一件东西,原本还是属于他的,可突然有一天它属于了别人,但别人不珍惜,反而把它弄坏了,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哎,不想了,以后总会明白的。张绍英摇摇头,像是把烦恼甩掉了一样,继续跟着车队前进。
车厢里,青梅忧心忡忡地继续劝着书玉:“大小姐,我们这么偷偷摸摸地跑去京城,老爷和夫人知道了该多么生气,又多么担心啊!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书玉眼底是不可动摇的坚定之色:“你要是害怕,就自己回去吧,我是必须要去京城的!”
“奴婢不是害怕,只是担心大小姐,姚公子都已经和别人定亲了,您又何必再去找他?要是他不肯见你或者他的娘亲拦着他不让见你,那你不是、不是自取其辱吗?”青梅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连头都低下去了,不敢再看书玉。
书玉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可随后又坚定下来:“我会见到他的,一定会见到的!”
青梅抬起头,很是不理解地问:“大小姐,您为什么非要见姚公子啊?您见了他就能改变一切吗?”
“我非要见他一面,只是想亲口听他说一句真话罢了,并不指望能改变什么,也许那样我就死心了,我就可以过我自己的生活了。”书玉沉默了一时,才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暗哑。
李家,一家人围着饭桌而坐,桌上已摆上了晚饭,早过了书玉该回来的时辰,可还是没见到她回来,李宏业不禁有些着急,正想让老黄去“天然居”走一趟,看看怎么回事,高氏拿着一封书信进门了。李宏业忙请高氏入座,高氏摆摆手,有些疲累地说:“我知道书玉去哪里了,你们不用担心。宏业、月娥,你们跟我去后面,我会把事情给你们说清楚的。”
段氏见高氏脸色不好,和李宏业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将抱在怀里的书晴交给一旁随侍的红梅,然后和李宏业一起引着高氏去了后院。书文和书浩面面相觑,但也知道这是大人们的事,他们不能跟着去凑热闹,就乖乖地留在厅堂吃饭。
“什么?书玉去了京城?她为什么要去京城?”听了高氏的一番话,李宏业和段氏极为震惊,李宏业更是失声问道。
“书玉对我说她心里有个解不开的疙瘩,必须要去京城找人问个明白,否则她这一辈子都过的不安生!”高氏难过地说,又把手里的信递给李宏业。
李宏业一把撕开信封,颤着手展开里面的信纸,只见上面写着“爹、娘,女儿不孝,原谅我放纵一回吧!书玉。”在白纸黑字之间,还有星星点点的水痕留下。“我苦命的女儿啊!”段氏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痛哭出声。
九十一 定亲的真相(一)
一路奔波,“震鸣镖局”的车队终于进了京城,张绍英给带队的霍老镖师请示了一下,说他这几日不跟着镖队去送镖了,要去拜访一个朋友,他保证会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回镖队的。
霍老镖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瘦小精干,一把稀稀疏疏的花白胡子飘荡在胸前,看上去有些其貌不扬,只有镖局里的人才知道这老头身手很是不凡。他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张绍英,又瞟了瞟停下来的最后一辆马车,心中了然,拍了拍张绍英的肩膀,嘱咐了几句,就带着镖队离开了。张绍英拨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驶去,专门跟随张绍英到镖局历练的小厮阿贵早已坐上了最后那辆马车的驾驶座,赶着马车跟在后面。
先找了一家普通的客栈安顿下来,青梅扶着头戴帷帽的书玉下了马车,进到房间里洗漱休息。身上的酸楚疼痛是免不了的,要歇息两三日方可缓解,可书玉心里的恐慌却一天一天地增多,甚至在进了京城后有逃走的想法,她突然之间很怕见到姚承明了!怕见了他得知了真相她更痛苦,怕见了他更难以摆脱感情的纠缠……有人说“相见争如不见”,也许不见才是对彼此都好的方式!
就在书玉内心动摇之际,洗漱好的张绍英敲门进来了,他看着一脸挣扎之色的书玉,轻叹口气,徐徐说道:“你若是后悔了,那我们就不去见他,我陪你在京城里游玩几日,再回陈留县就是了。”
“我、我不知道……”书玉嗫嚅着,不知怎么表达她内心的想法。其实她此时也不清楚她到底是见姚承明还是不见。
张绍英安慰她:“没事,别想那么多,等会儿吃完饭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说,毕竟我们还要在京城呆几天呢。”说完扬起手臂,想用手摸摸书玉的头以示安抚,到了中途却停住了,他突然想到书玉已经不是单纯的小女孩了。也不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妹妹了。
有些惆怅地放下手臂,他问了问青梅安置的情况,嘱咐她们好好安歇,有什么事情可以到隔壁房间找他,又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刚才忙于铺床叠被的青梅也听见了张绍英和书玉的对话,不过她一个丫环可插不上嘴。这会儿没外人了才开口问道:“大小姐,你不去见姚公子了吗?可咱们都到京城了呀!若是不去见他你又何必长途跋涉地来找他?不见他一面就这么回去了你会不会又后悔?”
是呀,她置亲人和名声于不顾。又历经奔波颠簸之苦,马上就要见到姚承明了,却要临阵脱逃吗?回去之后再后悔,再想问清楚恐怕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不行,绝不能当逃兵!是重获新生还是再死一次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她不能白来一趟!
下定决心,书玉消瘦的脸上重新露出坚定的神色,吩咐青梅去找客栈里的店小二给她们送饭菜,不管胃口好不好,都要努力多吃一点。尽快恢复体力和精神,不然等到见了姚承明她还是这副看起来憔悴不堪的模样。若是他根本就没有为定亲的事感到伤心痛苦,岂不是正好让他看她的笑话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她才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浪费感情呢!再者,这次相见可能也是对精力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