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奉安皱着眉,十分不解道:“朱大人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您是一县县丞,本职就是一县的司法主管,怎么会知法犯法呢?”
朱县丞抬眼看向他,像是没听到话里的讽刺,笑了笑:“陆公子不愧是陆老爷的儿子,言辞不算犀利,但总能戳到人的痛处。不过,我在官场上厮混了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充耳不闻这本事,倒修炼出了三分火候。”
“朱大人犯了下的罪,君贺大体知道。可此时看来,朱大人都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也没丝毫悔意。”宋君贺皱着眉,肯定道。
朱县丞嗤笑,“后悔?不,我从不后悔。若不是小瞧了那姓张的,今日笑着的人,就会是我。你们太年轻了,不会懂的。”
“唯利是图,草菅人命,这些我们也不想懂。”宋君贺抿着唇,低沉道。
“宋公子与他计较些什么?等刑部的批文下来,他便难逃一死。还有那些帮他作孽的帮手,也不会有好下场。”龙副统领神色鄙夷的瞧了朱县丞一眼,朝宋君贺等人拱了拱手,沉声道:“诸位公子,龙某今日之内,必须将他押解到府城,实在不便多留,咱们暂且别过如何?”
“是我们耽搁龙副将了,龙副将请。等您完成公务回城,奉安再请您喝酒。”陆奉安笑了笑,朝龙副将拱手。其他人也都退后一步,看着龙副将上马。
突然,囚车里的朱县丞看向赵麒,略带得意的笑:“赵瑞之,你的孔学院名额,可还在手里?呵呵,我想你在府城的名声应该烂透了,陈学政就算再偏私,他也压不下那悠悠众口吧。”
这人说得众人云里雾里,只有赵家三兄妹心里最清楚,朱县丞怕是还不知道,祝春娘和娄少恒没到府城就被拦下的事。
赵麒拱了拱手,淡淡道:“多谢朱大人惦记,瑞之的孔学院名额还在手里。不但如此,舍弟,碧成,还有君贺、奉安也都拿到了孔学院的入学资格。没有令公子的份儿。不过,就算本来有令公子的名额,以朱大人您的累累罪行,这个名额也会被剥夺。毕竟,犯官之子,怎么说都不好听。学政大人确实堵不住悠悠众口。”
“还在?怎么可能!你撒谎!你放肆!”朱县丞瞪大了眼,一边是难以置信计划会失败,一边是被赵麟给气的。锦国律法清明,除了谋逆、通敌、叛国这等大罪以外,刑法都是判在当事人身上,不累及家眷亲族。只是,按照特定的罪行,限制他们的各种资格。
比如朱启文,朱县丞获罪,他作为罪人之子,除了六年不得参加科考外,也不得受聘学馆、私塾等做为人师表的先生。还有朝廷对秀才的各种补贴,他也没资格再领……家人犯罪,这一系列的限制,足以让一个满怀抱负、身怀功名的学子,瞬间变得与平民无异。有些时候,甚至还比不上平民的身家清白。
锦国的律法虽然没有累及家人,但一人犯罪之后,家眷及亲族要面对的社会环境,绝对不算宽松,这就足够很多人三思而后行。
朱县丞想着既然朱启文没资格再拿到孔学院的入学名额,那让赵瑞之也落空了,心也也算痛快。可如今,赵瑞之就那么淡定的告诉他,他的名额还在,他的计划没起作用,他怎么能甘心?
他一时大意,被张县令斗倒了,他任命。可他连一个年轻人都没能收拾得了,简直就是耻辱了!
“不可能!赵瑞之,你骗我的对不对?”朱县丞激动的抓着囚车,瞪着一双小眼睛,厉声喝问。
龙副将皱眉,呵斥:“什么可能不可能的?都这样了,你还想算计人?”说着,他骑在马背上朝众人抱拳道:“诸位公子,龙某这就告辞了。”
“龙副统领慢走。”赵麒等人微笑着行礼,目送他领着兵丁、押着狂躁激动的朱县丞快速远去。
去到府城,或许还会有人为朱县丞奔走,但张县令呈上的必定是真凭实据,那些人翻不了案的。赵芸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事,赵家本可以不用牵扯其中,但现实往往让人身不由己。如今,总算是可以落幕了。
第五十三章 探望,字面意思()
路上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一群人即将归乡的愉悦心情。甚至,看到朱县丞能有如此下场,众人心中还有更多的畅快之感。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赶路也不觉得枯燥疲惫了。
赵芸一直待在马车里,饿了有点心,渴了有水,累了,还能躺下睡一觉。相比于去府城时日夜兼程的幸苦,马车虽然颠簸,但也足够惬意了。
两天后的清晨,丰乐县的城门遥遥在望,看到熟悉的景致,闻到熟悉的空气,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城门口,宋家与陆家的小厮已经早早等在了那里,见到自家少爷从马上下来,便都笑容满面的迎上来,一边请安一边接过马匹行李等物。
“瑞之兄,咱们就在此处分开吧。”宋君贺拱手,笑着道:“等各自拜见过长辈亲朋,休整两天,咱们再聚?”
赵麒回了一礼,颔首道:“也好。”
宋君贺又一一和剩下的几人告了别,才在小厮的簇拥下上了宋家提前准备好的马车,进了城。
“少爷,咱们也回去了?”陆家的小厮见状,小声询问道。
“等一下。”陆奉安摇摇头,然后朝赵家三兄妹道:“瑞之兄,我让小林子送你们回去吧?马车也是现成的。”
赵麒看了和他们一样风尘仆仆的小林子一眼,微笑着拒绝道:“奉安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不用再如此麻烦。已经到了丰乐县,难道还怕我们回不了家?”
“蚌兰村虽然就在城郊,但你们走回去也要些时间。若是去城里租马车,干嘛放着这现成的不用?”陆奉安眉头皱了皱,不解道。
赵芸正好看到从城门口驾着马车出来的常乐,笑了笑,“陆哥哥,小林子也累了一路了,你就让他歇歇吧。接我们的人来了,不必担心。”
话音落下,常乐便到了跟前,他从车辕上下来,笑容满面朝赵芸行了个礼,才道:“姑娘,常乐来迟了。”
“没事。我们也刚到。”赵芸摆摆手,然后指了指身边的赵瑞之和赵麟道:“过来见过我大哥,二哥吧。”
常乐闻言,转过身体,飞快的瞧了两人一眼,恭敬的行礼道:“小的常乐,见过大少爷、二少爷。”
赵瑞之神色复杂的看了笑吟吟的赵芸一眼,才轻声道:“嗯,起来吧。”赵麟则是认真的上下打量常乐,并未说话。
赵家是什么家底,蒋碧成是最清楚的。可此时居然有明显是家仆的人来接他们,他显得有些惊疑不定。乡里的事,蒋碧成是一点儿都不知情。里正不会专门和他说的,一来是没必要,二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准备乡试,更不会用一些无关的事打扰他。
“我倒忘了芸妹妹的本事。既然有人来接,那我就放心了。瑞之兄,麟弟,碧成,我先走一步。”陆奉安倒并不惊讶,他笑了笑,朝几人拱了拱手,就带着家仆浩浩荡荡的离开。
赵麒他们骑的马,赵芸坐的马车,都是陆奉安让人准备的。现在不需要了,陆家的小厮自然要将它们带回去。
马蹄踢踏,载着赵家三兄妹与蒋碧成穿过整个丰乐县,又出了城,走了两柱香的功夫,便到了蚌兰村。
蒋碧成在村口下了车,与三兄妹道了谢,便往自家方向走。马车则继续往赵家的庄子行去。
赵麟掀开帘子,从车窗里往外看。平坦肥沃的田地被划成了好几块,上面种着不同的作物。最显眼的,就是靠近山脚的那一片薰衣草花田。薰衣草还在生长期,但植株已经长到了人小腿的高度。从远处看,密密麻麻的一片,很是壮观。
不过,在赵麟看来最壮观的还是那将一个小山头都圈进去的几丈高的围墙……
“二叔公的主意对不对?”从马车上下来,赵麟站在大门口不远处,打量庄子,忍不住眼角抽抽。
赵芸点点头,然后笑着开口问:“怎么,二哥觉得不好吗?”她自己倒挺满意这道围墙的,既能保护自己的**,又能将一些心思不纯的人隔离在外。
赵麟深吸一口气,“这样安是安全了,但工程也太大了。”他完全想像不到一个小姑娘和一个老人家是如何主持起这样浩大的工程的。中间就算有周叔帮忙,但怕也不是易事。
“工程再大,只要有银子就能解决。芸丫头很会赚银子的,麟小子你担心什么?”二叔公的声音在众人身后突然响起,赵芸三人回头看去,他老人家正精神奕奕的笑着呢。
“二叔公。”赵芸抿唇一笑,扬声喊他。
秦守一摸着胡须,赞赏的朝赵芸点点头,道:“事情做得漂亮。”接到信的时候,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赵芸一个人,还真的将人拦在了府城城门之外!想到自己猜测的她的一些本事,秦守一心里就火热得很。
“外边的事,不及家里的情形凶险。二叔公,这次多亏了您。”赵芸摇头,十分郑重的朝秦守一行了一个礼。赵麒与赵麟对视一眼,也都跟着行礼。事情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常乐讲了个大概。虽然没有身临其境,但也不难想像当时的紧张情况。
若朱县丞的心再狠一些,不仅仅想纵火烧屋,还想害人的话,庄子里的人根本就没有自保之力!
赵麒想到这些,神色尤为郑重:“师傅,您对我三兄妹的恩德,此生不忘。”
秦守一知道他说的,不仅仅是这次的事情,还有之前的那些教导和帮助。所以他也没阻止,只是欣慰的瞧着三人行了礼,眼眶略微发热道:“行了,起来吧。有什么话,进屋后再说。”
“好。”赵麒站直身体,恭谨的侧身,让秦守一先行,自己才跟在半步之后。赵麟和赵芸也默默跟上,心情都是复杂而激动的。
秦守一对他们的帮助,都在暗中,身份更是赵麒的师傅。以前不知道这些没什么,如今知道了,他们便会当他是最亲的长辈来对待。不过,在赵芸心里,二叔公早就是那个最亲的长辈之一了。另外的,自然是周叔周婶夫妻俩。
叶秋等人听到常乐的消息,早已等在了大门口。待看到秦守一身后跟着的冷峻青年和温和少年,不由得在心里赞了一声。大户人家的公子,也少有像两位少爷般人才气质出众的。
领着庄子里的下人上前见过礼,叶秋便让常乐与丘山,分别带着赵麒与赵麟去他们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让素娘引着秦老去客院喝茶;自己才走到赵芸身边,一路跟着她去西院服侍。期间,不等赵芸询问,便主动将庄子里的大小事宜都简略的汇报一遍。
赵芸听候,了然的点点头,赞许的夸奖道:“这些事情你都安排得不错,比专门的管家也不差。”
“姑娘别夸奴婢了。要不是秦老提点,周嫂子一家帮衬,奴婢就是手忙脚乱了,也不一定能将事情安排好。”叶秋一边帮赵芸脱外衣,一边又道:“对了,李掌柜昨日来过,问我们能不能加大咸蛋的供货量。听他的意思,鸿泰居在安南省的主事,有意在其它的分店也售卖我们的咸蛋。”
赵芸挑了挑眉,没想到一回来就能听到一个不错的消息。她沉吟了一下,问道:“家里的鸭子产蛋量如何?”
叶秋笑起来,“江婆和桂娘子听姑娘的吩咐,每天都将田螺碾碎了掺在草料、谷糠里喂,鸭子果然很爱下蛋。每日都能捡上两三百枚,制成咸蛋存着。以现在这个下蛋速度,加上家里咸蛋的存货,再供应三四家鸿泰居分店没问题。”
“那主事看上了咱们的咸蛋,是好事情。不过,他只是安南省的主事,要想将咸蛋卖到锦国各地去,还需要一步一步的走。这一次,只要能与那主事谈成,咱们的咸蛋生意,迟早会越做越大。”
叶秋闻言,喜上眉梢:“生意做大了,银子自然就滚滚而来。到时候,两位少爷在朝为官,也能多些底气呢。”
“你倒是想得明白。”赵芸笑了笑,脑子里飞快的计算着,片刻后,沉吟道:“安南省,一共有七个府,三个直隶州,三个散州,四十八个县。鸿泰居的分店一般开在各府府城,但经济发达的上品州县也会特设分店。比如,咱们丰乐县。我大致估摸了下,鸿泰居在安南省的分店就不下十五家。”这还只是一省的规模,要是算上整个锦国,鸿泰居和百花坊一样,是个庞然大物。
听到赵芸一算,叶秋担忧的皱起了眉:“这么多分店,以我们现在庄子里的咸蛋产量,根本供应不上。”但若是到外边收购鸭蛋,本钱要更多不说,鸭蛋的好坏也不能保证。
脱掉脏兮兮的衣服,赵芸在叶秋的帮助下进到浴桶里,舒服的叹了口气,才笑道:“所以,咱们的得扩大规模了。”
叶秋惊愕,“咱们自己再喂鸭子?那岂不是来不及?”
“有什么来不及的?现在就开始培育鸭苗,好好喂养,顶多四个月便能下蛋。鸿泰居那边如今还只是有这个意向,等确定扩大合作,正式签下契约,怕也要到九月份了。”赵芸浸在热水里,漫不经心的说道。
“可是要喂养那么多鸭子,咱们庄子里没那么大的地方,人手怕也不够。”叶秋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谁说要在咱们的庄子里喂?”赵芸笑了,抬头看了不解的叶秋一眼,吩咐道:“赶明儿你让江婆与桂娘子留些种蛋,开始培育鸭苗。庄子里的种蛋不够,外边去买一些也行,反正尽量多。”
叶秋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不过,她也没再多问,点头应下了。没多久,梳洗完毕,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赵芸顿觉浑身轻松不少,便带着叶秋去客院。
客院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厅堂大,桌椅也齐全。关键是在正中位置,兄妹三个的院子离那儿的距离差不多。一家人坐着吃饭说话,很方便。
客院的厅堂里,赵麒和赵麟早到了,秦守一正在问他们乡试的考题难易,各自的作答情况等。赵麒与赵麟一一回答,他若是觉得好,就抚着胡须点头微笑。他若是觉得欠妥当,就皱眉摇头,与两人分析。
“二叔公,大哥、二哥,先用午饭吧,我可饿了。”赵芸见状,笑了笑,扬声招呼几人。
秦守一笑着抬头,抚掌道:“行,听芸丫头的,吃饭吃饭。”
于是,四人转到偏厅的饭桌前坐定,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桂榜要到九月初,才会公布。你们也要在家待到那时候才走吧?”秦守一沉吟了一会儿,询问的看向两兄弟。
赵麒颔首,“是。不论乡试能否中榜,到时候我们都得出发。孔学院虽然是十月开学,可从安南省到京城,日夜兼程,也要小半月。九月初动身,时间上来说,不算宽裕。”
秦守一点点头,“若能中榜,你们怕还要在府城耽搁几日,时间确实不多。”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赵芸,顿了下,“芸丫头和你们说了么?她不跟去京城的事?”
赵麟陡然抬头,愕然:“芸芸不去?可我与大哥这一走,归期不定。她一个人在家,我们怎么放心?”
“你的意思是让芸丫头跟着去?”秦守一抬眼瞧着他,淡淡的反问。
“自然。我们家只剩下兄妹三个,我与大哥都去了京城,怎么能扔下她一个人在这里?”赵麟干脆的点头,理所当然道。
秦守一微微颔首,将视线转向赵麒,“你呢,怎么想的?”
赵麒沉默的抬头,目光在赵芸的脸上停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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