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常乐赶着车,载着秦守一回到庄子的时候,张府的礼,也送了来。文房四宝,布匹绸缎,熏香茶叶……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不是次品。常乐最高兴的莫过于礼物中有好几样玉石摆件,他以前听人说过,这些东西拿去当铺很值钱。
张县令的礼物,总算将庄子里的损失补起来了。常乐觉得县令大人真是个好人,当然最厉害的还是秦守一,去的时候,便料准了会有礼物收……
第四十九章 夫妻,各自情深(一)()
府城,考场的大门敞开,形容憔悴的学子带着解脱从里面出来。赵瑞之与陆奉安几个心头也松了口气,这场历时九天的乡试总算考完了。成绩暂且不谈,经过这一场,他们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总算考完了。”宋君贺仰头看了眼高远的天空,在逼仄的考棚里待了这几日,突然出来,颇为不适。
陈晋封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这考场,真不是人待的地儿。我瞧见我家小厮了,今日先别过,明日我再来找你们。”
“行,晋封兄先走吧。”众人点头,在门口送走了陈晋封。
赵瑞之收回视线,摇头道,“我们也走吧,回客栈。”这几日的考试,饶是他素来身体好,也有些熬不住。疲倦,无力,头脑昏沉,赶紧回去洗漱了,休息一翻才是正经。
不过,一群人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笑吟吟的站在前面的赵芸,只听她唤道:“大哥,二哥。陆哥哥,蒋哥哥,宋公子,考试幸苦了。”
“芸芸?真是芸芸!”赵麟惊喜的出声,三两步就跑到她身前,想要抱抱她。不过,在要接触到赵芸的时候,他又停住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道:“二哥忘了,二哥浑身都是臭的。”
赵芸却毫不迟疑上前一步,张开双手扑到了他的身上,仰着头笑道:“二哥,我想你了。”
赵麟愣了下,随即宠溺的伸手揉了揉赵芸的头,“二哥也想芸芸了。乡试考完,我还想着明日去给你买些小礼物,就与大哥动身回家呢。没想你却来了。”
“嘿嘿。”赵芸抿嘴笑,直起身,伸手拉住赵麟的手,才有偏头看向赵瑞之,喊了声,“大哥。”
赵麒点点头,眼底闪过惊疑,“你怎么来了府城?”
“这个说来话长。”赵芸笑了笑,有些调皮的眨了眨眼。
“噗,那芸妹妹就长话短说呗!”陆奉安笑出声,挑了挑眉道。
赵芸瞪了他一眼,也不接话,拉了拉赵麟的手道:“大哥,二哥,我在府城租了个小院儿,你们拿上东西,就随我过去吧?有个人,想让你们见见。”
赵瑞之与赵麟对视一眼,多少有些莫名。不过,赵芸虽然说话的口气很轻松,但眼神认真,应该是很紧要的事。想了想,两人点头道:“好,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陆奉安将赵家三兄妹的神色看在眼里,笑了笑,好奇的探出身来,略带诱哄道:“到底什么人,这么神秘?陆哥哥不能见一起去见一见?”
赵芸咧嘴,笑着抬头:“陆哥哥考试幸苦,回去休息一晚比较好。”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了,陆奉安摸了摸鼻子,一脸无奈。
宋君贺看了眼吃瘪的陆奉安,有些想笑。他在鸿泰居和百花园都见过赵芸,但那会儿没特别留意过这个小姑娘。今日看来,倒还挺有趣。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赵瑞之他们落脚的客栈走。赵家三兄妹在前面,气氛愉悦。陆、宋、蒋三人在后面,安静悠闲。
“奉安似乎对芸姑娘很在意呢。”宋君贺见陆奉安一直盯着赵芸的背影瞧,开口低声打趣道。
陆奉安收回视线,面色不变,“是吗?我怎么没发现?”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奉安自己没发现才是正常的不是?”宋君贺双手拢在衣袖里,笑意涟涟。
陆奉安好笑的扯了扯唇角,转头看向好友,“君贺,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事情变得敏感了?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我变得敏感,而是你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宋君贺高深莫测的看他一眼,轻笑。
陆奉安挑了挑眉,抿着唇目光沉沉的望着赵芸的背影,没有回答。
很快,赵家两兄弟拿了东西,便跟陆、宋、蒋三人告别,随着赵芸离开。一路上,赵芸感觉到赵麒若有似无的打量的目光,也不理会。只与赵麟说分别这小半年来,她经历的事情与家里的变化。
赵麟听得笑容满面,连连惊叹,赵麒相对镇定些。二叔公在信里已经告诉了他,但亲口听到,也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大哥、二哥,就是这里了。”赵芸推开院门,仰着头笑道。
“芸芸,你让我们见谁啊?”赵麟走进院子,好奇的张望了一下,才问道。
赵芸推着他进了堂屋坐下,倒了茶与他,才回头招呼道:“大哥,你也坐啊。”
赵麒瞥了眼隔壁带锁的厢房,眉头蹙了蹙,那里的呼吸声明显不止一个。赵芸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暂时按捺下心里的疑惑,他提步进了屋,在空位上坐下。
“大哥,喝茶。”
赵芸笑吟吟的递了茶杯过去,赵麒端起来,低头闻了闻,眼睛便眯了起来,肯定道:“岭南香茗?”
“大哥知道?听人说是很好的茶,不过我喝什么都觉得差不多。”赵芸笑,有些自嘲道。
“怎么来的?”赵麒看了她两眼,不动声色。这茶,绝对不是赵芸能买到的东西。她突然不符常理的来了府城,甚至在这里租了小院住着,显然不是一两天了。可二叔公最近的书信根本没有提到这些事。那么,是在乡试开始之后,突然发生了什么吗?
不过一问一答,赵麒心里已经想了许多。
“是啊,芸芸,你怎么会有这个茶?”赵麟不善茶道,喝了两口只觉得这茶很好,说不出具体的。可听赵麒道出岭南香茗四个字后,他就惊讶了。岭南香茗是贡茶,棋楼的梅公子为什么会有,他不知道。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小妹泡的,居然是岭南香茗!
他知道赵芸在家里是挣了些银子,但岭南香茗,根本就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难道,这茶,是与之前小妹说的让他们见的那个人有关?心里想着,赵麟眉头蹙了起来。他们家如今不过是普通的农户,与那些达官贵人可交往不起来……
赵芸有些疑惑,两兄弟对这茶叶的反应也太大了些。难道这茶,有什么不对劲?之前,申屠白嫌弃她的茶不好,第二天他出门一趟,回来便扔了一盒子明显很好的茶叶给她。不过,不是给她喝,而是让她泡。他说,徒弟服侍师父,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
赵芸见他们两个神色有些不对劲,迟疑的解释道:“大哥、二哥,这茶叶是别人给我的。我自己买的没有了才……”
“别人给的?谁?”赵麒皱了皱眉,目光锐利。
想了想一早便出门不见踪影的申屠白,赵芸笑了笑,摇头道:“那个人我们以后再说吧。大哥、二哥,我来府城已经十多天了,就是为了等你们考完乡试。”说着,她将目光转向赵麒,“有个人,我想应该让大哥亲自见一见,问一问。”
赵麒神色变了变,沉凝的问:“谁?”
“祝春娘。”赵芸垂眼,缓缓开口。
“她?她也来了府城?”赵麟惊愕的撑起上身,音调扬起,显得颇为震动。
赵麒沉默,这个人,确实是出乎了他的预料。脑海里浮现出之前瞧见的与听到的一些讯息,他挑起眉头道:“她被你锁在厢房里了?她在做了什么事?”
“应该说,她是想做一些事,结果还没开始,便被我拦下了。她曾经是我的嫂嫂,我不能擅自处置了她。而她,或许也有些话需要与大哥你当面说清楚。”赵芸抬眼,重新对上赵麒的清冷的视线,面色郑重道。
“芸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祝春娘对大哥恨之入骨,但她以前的情郎也回了丰乐县,她此时应该与那人在一起才对,为何会到府城来?”赵麟没等赵麒开口,便忍不住问道。
他对祝春娘的观感,绝对是非常差的。以前她还是赵家长嫂的时候,他便看不惯她。如今双方已经没了干系,他不愿意自家大哥与她再牵连到一起。
祝夫子时常接济他们、帮助他们,这份恩情他们会还。祝春娘虽是祝夫子的女儿,但也与此无关!
赵芸看了眼激动的赵麟,沉默了一下,便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因为已经成功制止住了祝春娘,她不会再带来麻烦了,赵芸复述时,情绪倒还平静。
赵麟则是越听脸色越黑,特别是听到祝春娘与那个娄少恒搞在一起,还相携着来府城准备往赵麒身上泼脏水的时候,他眼底的怒火几乎压抑不住,“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识好歹,蛇蝎心肠的女人!还有那个娄少恒,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二哥,你冷静些。”正主都还没怎么样呢,他却已经气得不行。赵芸心里好笑,扯了扯他的袖子安抚道:“他们用心险恶,但已经被我拦下来了,不会再出问题。祝春娘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娄少恒会费尽心思的撺掇,完全是因为朱县丞的利诱。现在,他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败露出来,已经成了朝廷的通缉要犯,再也不能找我们麻烦了。”
“朱县丞会想对付大哥,完全是因为大哥与张县令走得近。又得了孔学院的名额的缘故。可祝春娘她凭什么这么对大哥?大哥哪里对不起她?她要这样回报!”赵麟沉着脸,愤怒的咬牙切齿道。
相比于自家二弟的激动与愤怒,赵麒垂着眼,面上却没多少表情。
赵芸看他一眼,也摸不透他此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每个正常的男人,在知道自己的前妻莫名的痛恨自己,还想断了自己的大好前途之后,恐怕都不会太好受。
只是,赵麒身上的防护似乎太厚,隔绝了一切他想隔绝的情绪。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当面问过,或许就知道了。我,去将她带过来?”赵芸摇了摇头,随即试探的看向赵麒。
赵麒抬眼,清清冷冷的出声道:“是该彻底的断开了。”
赵芸与赵麟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一抹担心。只是,这些事情,除了当事人,没有谁能帮得上忙。
祝春娘被赵芸带到堂屋的时候,面容憔悴,头发散乱。这些天的关押,和那日赵芸的话,让她陷入了莫名的紧张与惊恐之中。每次次赵芸去送饭,她都垂着眼,不敢看她的脸。也不知道她真的是被赵芸的话吓到了,还是自觉心虚愧疚,底气不足。
只是,恹恹的祝春娘进屋见到赵麒之后,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她双眼大睁,脸部肌肉扭曲,那种由内而外迸发出来的恨意让人心惊,“赵瑞之!我杀了你!”
第五十章 夫妻,各自情深(二)()
赵麒定定的打量祝春娘,任由她声嘶力竭的怨愤,凶狠的咒骂,他都像是压根儿没听到一样,面色平静,毫无波澜。赵芸与赵麟都眉头微蹙,对他的反应十分不解。夫妻四年,爱也好,恨也好,双方见面是总不至于如此波澜不惊。怕就怕越是表面平静,心底越是山崩地裂,岩浆四溢。
赵芸眼皮子跳了跳,此时赵麒,总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危险感。
屋内,除了祝春娘的咒骂,放狠话,诡异得一片安静。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祝春娘的情绪总算平息了一些,身体无力的往底下沉。赵芸见状松开抓着她的手,她便索性靠着门框,坐到了地上。
“我最讨厌你的,就是这样明明很在意,却非要表现得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祝春娘冷笑一声,疲惫的闭上眼睛。
赵麒眼神飘渺,似乎是盯着门外的院子,也似乎什么都没看进眼睛里。听到这话,他微微弯起唇角,声音很清,也很冷,“自你八岁那年起,你便厌恶我,一直没变过。又何必在意我是什么样子?与其花这么多心思来恨我,不如彻底忽视,当我不存在。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两不相干,皆大欢喜。”
祝春娘陡然睁开双眼,厉声道:“赵瑞之,你别做梦了!你欠我、欠我们家的,我都要一一从你身上讨回来!你休想就这样轻易的将事情抹平!”
“祝夫子的教导帮扶之恩,我们自会铭记。但是我哥欠你什么了?”赵麟闻言,忍不住冷哼一声,“你嫁进赵家四年,可曾履行过长嫂的职责?可曾做到过为人妻的本分?哼,没有!做为长嫂,你变着法儿的使唤小妹,欺负小妹,这个帐,我还未与你算过。做为妻子,你从未体贴过我哥,心情不好便一味的闹,搅得整个家都不安宁。你凭什么觉得我哥对不起你,欠你?”
“就凭赵瑞之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赶走了少恒,娶了我!呵呵,好啊。你既然非要破坏我的幸福,我便让你也幸福不起来!我要让你后悔娶了我,我要让你们赵家永世都兴旺不起来!想要踩着我们家往上爬,门儿都没有!”祝春娘刻薄的一笑,脸上还有说不出的得意与讽刺。
“偏激狭隘!”赵麟被她的歪理给气到了,之前偶尔听到她与小妹的对话,知道她与大哥之间其实是有些误会的。他乐观的认为,只要两人摊开来讲清楚,便能冰释前嫌。可如今看她的样子,他气闷了——就算将前因后果剖开来与她分说,她也是听不进去的。
看了眼依旧平静的大哥,赵麟不知道他是气狠了,还是压根儿不在意。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再说话。
而自知插不上话的赵芸,一直旁观着,听到祝春娘的话,也只觉得好笑和无奈。祝春娘自以为这样闹腾便是折磨了赵麒,但在她看来,最放不开、最痛苦的却莫过于她自己。
“我会娶你,一是因为想要报答夫子的‘恩德’,二也是因为我在意你。”赵麒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却轻松愉快,“小时候的事情,你或许不记得了。我刚随着爹娘来到蚌兰村的时候,才七岁。你那会儿也差不多年纪,最喜欢粘着我。我照顾二弟,你都会不高兴的与我闹脾气。你那时还当着两家长辈的面,说长大了要嫁给我……”
“你胡说!我讨厌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想嫁给你!”祝春娘厉声反驳,盯着赵麒讥笑道:“你要编谎话,也编得像样点儿吧!还有你在意我的话,也纯粹是骗人的。与你相处四年,我就没发现你在意过谁。更别说我这个处处与你做对的人了!这次的事情没成功,你想如何,直接说了吧,我任你处置,别磨磨唧唧的了。”
赵麒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不会对你如何。但有些事情,今日我想与你彻底说清楚,免得日后你再无谓的纠缠于我。”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刚到蚌兰村的第一年,爹娘与夫子、师娘相处得很好,关系也亲近。但第二年,也就是你我八岁那年,两家人突然变得疏远,你也被师娘管得很严,再没有来过我家。直到,芸芸出生,爹娘去世。赵、祝两家才又有了来往。不过,时隔五年之后,境地却已经天差地别。赵家只剩下了我三兄妹,你们家的日子,却过得颇为平静。”
对于从未见过的爹娘,不管是原身还是赵芸,因为没有朝夕相处过,所以对他们也没多少感情。现在听赵麒亲口讲述,心里却升起了心疼与怜惜的情绪。赵家夫妇去世那年,赵麒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郎罢了。可做为长子,他却必须支撑起门户,还得照顾两个更年幼的弟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