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芸进去的时候,祝春娘正软弱无力又意识清醒的趴在饭桌上,看到赵芸的脸一阵惊愕与骇然。娄少恒眼神闪烁,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打量赵芸,像是在算计什么。
“此时你肯定恨死我了是不是?”将人扔到墙角,赵芸蹲到祝春娘面前,笑了笑,“不过,我哥哥几个时辰后就要进考场了,我可不能任由你去府城往他身上泼脏水,糟蹋他的名声。”
祝春娘气得眼眶微红,眼底的恨意深沉。可是身体动弹不得,喉咙里又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她也只能不甘的瞪视赵芸。
赵芸见状,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寒意森森,“祝春娘,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哥哥虽然对人冷淡,但他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了这个人巴巴的跑来府城诋毁他的名声,断他的前程,何其自私,何其狠毒!”
“他那是活该!”祝春娘双眼里恨意迸发,死死的盯着赵芸。
赵芸哪里看不出她眼里的意思?她冷笑一声,瞥了旁边娄少恒一眼,“你自己蠢也就罢了,还被居心叵测的人哄着当枪使,想害我哥哥,真是无药可救。”
说完,赵芸也懒得再搭理她,开始认真审问那些煞气外露的大汉。而完成了任务的墨白,惬意的蹲在桌上享用本该属于众人的可口饭菜。
*
这晚,丰乐县也是风起云涌。
林捕头的妻子是朱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对朱府甚是熟悉。在府里,也有些交情很好的旧人。林捕头说服妻子,让她帮忙联系上了两个绝对可靠的人。筹谋几日,终于将那本至关重要的账册偷了出来。
一拿到账册,林捕头也不管天色暗沉,直奔府衙。
“大人,小的不负大人所托,终于拿到了这账本!”林捕头将手里的厚厚的账本呈给等待已久的张县令,一脸的如释重负。
“好、好、好!”张县令连道了三个好字,接过账本开始翻阅。开始他的神色还算平静,到后来却黑得堪比锅底灰。大致翻完账册,他冷笑,“哼!怪不得他一个小小的县丞,能在这丰乐县如此嚣张!买卖人口,获取暴利,行贿受贿,控制同僚,呵,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事!”
林捕头听着张县令暴怒的话,垂着头,一言不发。罗翁见状,提醒张县令,“大人,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朱县丞在县里的牵扯颇深,若是给了他反应的时间,咱们的处境恐怕要不妥。”
“我知道。”张县令抿了抿唇,立马沉声吩咐道:“林捕头,你点齐手底下的捕快,将磨坊周围的路口都给我看住。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能放进去,里面若有人出来,也一并拿下。罗翁,你拿我的手令,火速通知马统领,让他点齐兵将,马上赶来。朱县丞手底下有许多好手,磨坊里也有许多护院,单凭府衙的衙役和捕快根本应付不来!”
“是。”林捕头与罗翁对视一眼,都郑重的应下,领命而去。张县令想了想,唤人去内院通知了夫人一声,自己也重新戴好官帽,悄悄的领着一队人匆匆出了府衙。
很快,林捕头带着衙役与捕快,将磨坊周围的出路都给堵死了。好在天黑了,街上的行人都关门闭户,大量的衙役与捕快出动,并没有引起多少恐慌。磨坊里一片安静,里面的人还没有察觉到外边的变化。
张县令吩咐了人密切注视朱府的动静,又让人盯着县城里素来与朱县丞关系亲近的官员府邸,自己才跟着到了磨坊这边来。
“林捕头,各个路口都把守了?”眯着眼,张县令远远的瞧着磨坊的大门,双手背在身后,神色肃杀。
林捕头躬身,俯首行礼,“回禀大人,每个路口,都吩咐了衙役把守。不过,若磨坊里的那些护院冲杀出来,衙役这边,根本没人能留得住他们。”
“罗翁去了有小半个时辰了,该回来了。我们再等等。”张县令估摸了下时间,轻声吩咐道。
林捕头点点头,马统领是丰乐县的守兵将领,维护丰乐县的治安是他的本职。且武官与文官,分属两个系统。朱县丞在丰乐县权势再大,牵连再深,和武官也是搭不上话的。
毕竟他不是县令,又不是马统领的直属上官,手再长,也伸不进兵营。
果然,没过多久,罗翁便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人高马大的马统领,和好几百名身着红色铠甲,腰佩长剑的兵丁。
“马统领,今日之事,要劳烦你了。”张县令神色郑重的朝马统领拱了拱手,“这磨坊,已查明是个买卖人口的窝点。里面的护院强壮悍勇,县衙的衙役实难抵挡。”
马统领回抱一拳,粗声粗气道:“张大人不必客气,维护县城治安,保百姓安宁,本就是我等的职责所在。”说完,马统领一挥手,全副武装的兵丁便代替之前的衙役,将整个磨坊重重包围起来。
林捕头便将衙役规整,全部集合到磨坊不远处的空地上,蓄势待发。
“马统领大义。”张县令赞了一声,再次朝马统领作了一个揖,才缓缓的转过身来,双眼盯着磨坊大门,“万事具备。林捕头,破门而入,将里面的一干人等全都给我缉拿起来!”
“是!” 林捕头精神一震,沉声应了,便招呼身后的衙役捕快集结到磨坊的大门口,上前咚咚的敲门。
“谁啊?”门内的人警惕的高声询问。
林捕头故意压低声音,道:“我,开门!”
“朱氏长兴。”里面的人莫名的冒出一句,却丝毫没开门的意思。
林捕头眼神微动,回了一句,“张冠李戴。”
“真是兄弟啊,等着啊。”里面的人笑起来,接着便传来抬动门栓的声音。
林捕头回头对身后屏息等待的衙役做了一个手势,衙役们会意,各个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发动。
嘭。
大门的门栓被取下,林捕头双眼一睁,就是现在!举着的手立时挥动,他自己也抬脚,狠狠的踢向朱红色的大门。
唰。大门一下子被踢开,衙役们立时冲了进去。门后之人没预料到会有如此的变化,惊呆在原地,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冲进来的衙役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不过,那人虽然被捂住了嘴,但门口的动静,也还是被磨坊里的护院察觉到了。二三十名大汉跳将出来,拎着大刀就坎向衙役。不过,马统领的士兵除了在外负责包围的,还有一队人马紧随在衙役之后冲进了磨坊。
士兵们见那些大汉手持大刀,动作凶狠,也悍不畏死的冲杀上去。顿时,磨坊内被喊杀声,尖叫声,哭声,求救声充斥,乱作一团。
林捕头早就调查清楚磨坊的大致布局,他带着一队衙役,避开那些凶悍的护院,一路往里闯,将磨房里不会武功的婆子、管事等等,全都抓起来。磨坊里的东西,也让衙役一股脑儿的搜出来,等着一会儿带回去检查。
“林捕头,这一屋子全都是年轻的女子!”一名衙役踢开了一道带锁的房门,里面二三十名年轻女子,又是惊喜又是悲切。惊喜是衙差的到来,意味着她们终于得救;悲切的是,在这磨坊的日子,真的是痛苦得生不如死。
林捕头虽然早就查实了事情的真相,但等亲眼见到磨坊里的东西和眼前这些憔悴苦楚的年轻女子时,还是忍不住震惊与痛恨!
“去看看别处,肯定还有被锁起来的房间。”林捕头沉声吩咐,见那衙役要走,又道:“这院子里,应该还有一些他们没来得及转手的小孩儿和婴儿,若是找到了,都带到这边来。”
“是。”那衙役领命下去,带着人往没有被搜查过的地方快速行去。
磨坊里的护院不少,至少有四十人。但与成百的训练有素的士兵相比,今夜已经注定了败局。
“统领,我等击杀歹人二十三名,活捉三十四名,已经将磨坊全部控制住。”一名副将大步走到马统领面前,沉声汇报。
马统领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底下士兵可有伤亡?”
副将回禀:“只有三人伤重,其余人等皆是轻伤。”
马统领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那就好。吩咐下去,将伤重的三人立即抬下去医治,轻伤的也都退出来包扎一下伤口。剩下的事情,调一队在外边围守的去处理。”
副将抱拳,“遵命。”说完,便转身去执行马统领的命令。
张县令在里面的打斗声小下去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进了磨坊。他站在廊下,看了眼被衙役羁押起来的管事、婆子等人,便将视线投向院子里哭哭啼啼的一群女子和二十几名孩童与婴儿。
“都搜查完毕了?”张县令问旁边的林捕头。
林捕头拱了拱手,回禀道:“是。这磨坊里里外外都搜查完毕了,共解救出女子五十三人,孩童与婴儿二十四名。”
“这里面,可有蚌兰村乔家的那个女婴?”张县令眼神一闪,沉声问道。
“这个……恕小的还未来得及查验。”林捕头愣了下,随即告罪道。
“连夜派人将这些女子、孩童和婴儿的身份查验清楚,并登记造册。这么大的案子,这么重的罪行,可不是我能决断的了。”张县令双手背在身后,冷冷的往朱府的方向瞧了一眼。朱县丞的末日到了,这一次,不论他如何申辩,都是铁证如山!
只是,还未等张县令再说话,一名小厮脸色苍白的匆匆跑进来,“大人,不好了,夫人和小姐被歹人劫持了!”
“你说什么!”张县令面色一变,厉声道。
那小厮是张县令平日使唤的,颇得信任。可如今面色惨白的跑来,张县令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人,就在一盏茶之前,内院里进了贼人,他们直奔夫人和小姐的院子,将人掳走了!”小厮跪倒在地,疾声禀报道。
张县令身子晃了晃,林捕头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大人,肯定是朱县丞那边察觉到了动静。我现在就带人去将夫人和小姐救回来!”
背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张县令总算回过了神。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制止住林捕头,眼神森寒:“磨坊这边马统领围得水泄不通,没有走脱一个人。想来,那朱县丞会派人去府宅,肯定是因为账册不见了,惊动了他。林捕头,这边剩下的事情,你负责处理。朱县丞那边,我带着马统领去!”
林捕头自然应下,他看着张县令满脸寒气的带着小厮往外走,已经可以预见朱县丞一系,会有多么惨烈的下场了。
买卖人口,或许暴利。受贿行贿,试图用女色控制朝廷官员。如今,更是胆大包天的绑架朝廷命官的家眷。等明日,这案子一闹起来,不轰动整个安南省都难。
而有那本账册在,朱县丞的背后的人,撇清自己都来不及,怎么还敢再护他?
林捕头摇摇头,以前他便听说过朱县丞背后有那么一座靠山。但在看了那账册之后,他才彻底明白,朱县丞的靠山是怎么得来的。
看了眼院子里的那些容貌上层的女子,林捕头眼底的悲悯一闪而逝。她们还算幸运,那些已经被送出去,此时还能活着的,恐怕没几个了。至于那些被转手卖掉的婴儿和孩子,要重新找回来,更是难如登天了。
张夫人与张青璇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屋子四周有满身血腥气的大汉把守。
张青璇有些担心的看着不停咳嗽的张夫人,“娘,你忍耐一下,爹很快就会来救我们出去的。”
张夫人捂着唇,勉强的笑了笑,“我知道,娘还忍得住。只是,璇儿你不怕?”
“怕什么?”张青璇眼底闪过一道冷光,“那些人直直的闯入我和娘的院子,一点儿犹豫都没有。想来是一早就摸清了内宅的情况的。既然迟早躲不过,不如冷静的面对。”
“旋儿你长大了。”张夫人欣慰的点点头,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道:“以前你只对那些诗词歌赋感兴趣,我和你爹也总想着让你过得无忧无虑一些,也不强求你学那些你不爱的东西。可自从出了朱茵茵的事后,娘便后悔了。如今见到你这样,娘是既高兴又心疼。”
“娘,女儿总要长大的。”张青璇握着张夫人的手,笑着道:“现在我对那些诗词歌赋不怎么喜欢了,等回去之后,娘便教我打理铺子吧?”
张夫人含笑着点头,随即又好奇道:“怎么就想起来要学打理铺子?”
“娘,芸妹妹你还记得吧?爹看重的那个赵瑞之的妹妹,月前上府里,我还领着去给您请过安的。”张青璇抬眼,抿了抿唇问张夫人道。
张夫人点头,“我自是记得。挺大方聪慧的一个小姑娘。只是出身差了些,要是生在大户人家,指不定会是一位了不得闺秀。”
“娘,虽然我比芸妹妹的出身稍微好一些,但真论本事,我却是比不上她的。她两位哥哥不在家,她就自己种花卖花,挣银子买地盖房子,如今更是开起了点心铺子,独立置下一份产业。赵家在几个月前,只有一个破败的院子。而如今,住进了新宅不说,家里还买了佣人使唤。您说芸妹妹厉不厉害?”
张夫人头一次听说这些事,讶异的反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张青璇点头,解释道:“这些事,爹也知道。当时芸妹妹卖花挣了好大一笔银子,就买下了他们村后的几十亩良田和一个小山头建农庄。许多人嫉妒得眼红,暗地里使坏,还是爹让林捕头去将人抓来打了板子,威慑了一翻才消停下去的。本来我也不知道这些,不过柳绿无意间听爹身边的小安子说漏了嘴,转头当新鲜事告诉了我。”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夫人了然的点点头,随即看向张青璇道:“怪不得你不过是与她见了几面,就对她如此亲近。”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自从出了朱茵茵的事情后,张青璇在与人相处时,思量得多了,也谨慎得多了。
不过与人见过几次面,相谈甚欢一场,就往家里带。在那件事情发生后,尚属首次。她当时弄不明白,如今却是懂了。张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张青璇愣了下,随即扯了扯唇角:“果然瞒不过娘。我一开始对芸妹妹,确实是刻意交好。不过相处下来,我发现我们两个竟是很合得来。不论我想什么,只要提一提,她便能理解。而有些我想不到的,她却能提前想到,甚至做到。她年纪比我小,能力却比我强,我觉得很佩服。”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家里没有父母,主事的哥哥又去了府城,她若没能力,还不得被人欺负死?不过,我看得出来,那孩子心眼儿不坏,按照你的心意,好好与她结交吧。”张夫人笑了笑,慈爱的摸了摸张青璇的头顶,还想再说话,房门却突然被人打开了。
两名带刀的壮汉走进来,一人押住张夫人,一人押住张青璇,便推着两人往外边走。
手腕和肩膀被死死的扣住,很疼,张青璇忍耐着,与张夫人对视一眼,一边慢慢的走,一边打量外边的环境。就是等不到张县令过来,她无论如何,也要带着娘逃出去!张青璇咬了咬唇,那只荷包还在身上,她总能找到机会的。
两人被押到了大门口,看到门外密密麻麻的士兵,与站在最前方的人之后,两人都有些惊喜。
“老爷!”
“爹!”
张夫人与张青璇同时出声,情不自禁的还想往前走,一把明晃晃的刀便分别横到了两人脖子上。同时,一道森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大人,你今日若能放我一条生路,我便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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