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大惊:“你打算做什么!”
他的目光渐变渐冷,竟然威胁我说:“姐姐要么抓我去皇上面前,要么就坐等事结。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之事定都问你抉择!”
我退开步,直视他眼中的坚决。他与我对视了半晌,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
弘智告走后,我坐在窗前想了许久。原本只李佑一人让我最担心,现在又加了弘智,弘智今日这番话无疑在我心头加了块石头。我处于两难,久久下不定决心,我不忍心告发他,他是我唯一的弟弟,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我又怎么忍心让他去死。可是他若不认罪,宫里就又多了一个无辜的替罪羔羊。我心惭愧,更是不知所措。百转柔肠,终是不得解脱。
窗头的太阳还没全部落下,我退下殿中的人,沉沉闭了眼。以前我喜欢有宫人守殿,如今却越来越不习惯被人看着睡觉,反而觉得一个人沉浸在黑夜中也是不错,没人看得见你究竟想什么,你究竟要什么。
第二日,宫里传开消息,尚药局侍御医及时赶到碧霄殿,经过一夜诊治守候,终是挽住燕璟雯一命,腹中孩儿也保了回来。我坐在德庆宫听青儿说这个消息时,我又喜又悲。喜的是燕璟雯还那未出世的孩子无事,悲的是自己,是弘智,是昨日那不知真假的话。我害怕出德庆宫,我怕众人看我的眼睛,即使再过平常,但只一眼就够让我心颤。我知道这是因为亏心事,我无意中助了弘智,又在有心中包庇了他,我害怕有人看穿,我怕被人看到我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
随着碧霄殿度过难关的消息,紧接而来的便是彻查在汤中下药之人。查办此事的官员在宫中紧张奔波两日后终于消失了脚步,这日周公公跑来告诉,说李世民命四妃立即到两仪殿。我心想是碧霄殿一事,就匆匆往两仪殿赶。
刚到门口,韦珪和杨妃也正巧到了,韦贵妃满是担忧,一双柔水的眼似就要急出泪来。等进了两仪殿,我看见韦尼子颤颤站在一旁,她看到韦珪立马投来不安的目光,此时李世民正坐在上头,韦珪不好上前与她问什么,只好站在另一旁暗暗揪着帕子。
这时,长孙皇后从外进来,上前向李世民呈上一卷折子。李世民展开细细看了,然后交给周公公,冰冷的目光紧紧盯着下面的人,一句句道:“碧霄殿燕昭仪中毒案中,汤中异药为洋金花。同时,尚食局拾到欣然殿宫女腰牌一块,腰牌上同挂着残留洋金花粉的布袋。经大理寺审查,此腰牌宫女承认奉欣然殿韦昭容之命下毒药杀燕昭仪。”
万万没有想到此事还是铺天盖地没有挽回的扑了过来,韦尼子吓白了脸,一下子扑在地上跪着:“皇上,这不是臣妾干的,你信我!”她慌忙望了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我身上伸手指向我,“是德妃干的,昨天她来欣然殿,那头燕昭仪一中毒她就跳起来说是臣妾下的毒。若不是她早有预谋,又怎么会直接肯定说是臣妾干的!不然,不然你让她说说,问她有什么证据,问她是谁人告诉的!”
我平静地听完她这一席话,从容站出身向上面微一低头:“臣妾昨日只在后苑散散,并未前往欣然殿。”
“胡说,你明明就来了!那些都是你事先安排好陷害我的!”韦尼子嘶吼起来,眼眶含着怒水。我冷冷一笑,撇下眼看着地上的她说:“仅凭你或者欣然殿宫女一言就说我去欣然殿陷害你?我明明是在后院散心,你拿何证据说我到过欣然殿?再者,我为何要陷害你?仅仅是因为你与我不和吗?既是皇上赐我四妃中的德妃,就是对我的认可,我岂有如此鸡心?你是怀疑皇上的私心吗?”“臣妾所言太急,没有把握好度数,还请皇上和皇后、贵妃原谅。”
长孙皇后微微颔首:“无事,本宫知你的性子容不得他人诬陷,你这番话也不是胡话。”然后转向韦尼子,肃然道,“韦昭容,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可有证据?只要你能拿出来,皇上定会再审的。”
韦尼子沉声想了许久,从不安渐落到凄凉:“我……我没有。”
韦珪一下子站出来与韦尼子跪在一同,淌着两行伤泪说:“皇上,是臣妾管教不严才出这样的事,还请皇上看在韦氏家族对朝廷尽功尽力的份上,饶她一死!”
李世民静静看着两人,最终闭了闭眼,道:“暂且先退下,朕与皇后商量后再决定。朕希望你们看清后宫之心,莫要放肆你们身边的人,助皇后管理好后宫,下面的人闹得再厉害也不可闹到上头来,听明白了吗?”
长孙皇后缓步上前坐在李世民身边,我和其他人一同福身拜退,各回各宫。李世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只要后宫有女子,争斗就不会间断。即使不能制止,也要预防。今日韦尼子若被严惩,以一警百,再加四妃严管,后宫也许就会平静好长一阵子。
月升之时,李世民竟是破天荒地来了德庆宫。殿上的宫人顿时忙成一团,许久未服侍李世民竟是让他们这般散漫,使得现在惊乱,看来我的确该从李世民之言,好好管理身边的人。
在一系列端茶送水之后,李世民令宫人都退下,一下下扣着檀木桌子久久不语。我始终低着脑袋,眼角却是注意他的,当他要开口说话时,我立马抢在他前面开口:“臣妾知道皇上要问什么。臣妾虽然与燕昭仪暮昭媛姐妹情断,但也绝不会因一己私欲害她们其中任何一人,而这一箭双雕之计,也不是臣妾做的。”
李世民轻轻闭了眼,片刻之后微带叹息说:“韦贵妃又跑来在两仪殿跪了半日向朕求情,朕念于韦氏家族有功朝廷,免韦尼子死罪,除去韦昭容头衔,打入掖庭宫。”他看向我,不再是好几日时的愤怒,而是在无比认真中带着许些无奈,他缓缓说:“这宫闱的尔虞我诈,朕岂会不明白。朕希望此事你能引以为戒,步步小心。韦尼子有她家族保着,可你……朕实在担心地很。”
我微一沉吟,嘴角苦涩:“臣妾明白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皇上一直相护。”
李世民走进我,轻轻摇了我的肩:“那你是在怨什么?”
我转下头,微带叹息:“哪一个女子心甘情愿看着自己的丈夫陪在别人身边,哪一个又愿意让别人占在心系之人心中。”我抬起头,淡淡笑着,“臣妾要休息了,皇上是不是该……”
“今夜还请你收留。”他打断我的话,自行脱去外袍坐在榻沿上,嘴角竟有些笑意,“我留下来你会想得更清楚些,我若走了,你又该胡想,那么我先前说的岂不都作废了。快些过来歇息吧,我也累了,想抱着你睡。”
我呆呆看着烛光闪烁下他幻然的影子,微怔之后应下。
李世民搂着我呼吸沉稳,睡得很沉。我贴在他怀里,曾经让我心动熟悉的麝香已经变成了龙延香。我回想当初第一眼见他,是在我入宫的那天,那个时候他似乎很排斥我,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他若将我当成画上之人,为何又要那样待我,而最后还是深深给我许下了诺言。或许,伤他最深之人就是他最爱之人,而他想恨却终究还是爱了。
而我,不过一袭影子罢了。
第154章 来日长(三)
第二日,天边才吐出一丝亮光,李世民便起来了。我睡得并不沉,他动身子的时候我就醒了,于是再也睡不着,也一同起了身。李世民正在穿靴袜,他回头笑:“天还早。”
我微微含笑,穿上云鞋,端拎起他的黄袍为他着衣:“皇上政务繁忙,每日这时候就要上早朝,臣妾在宫里无所事事,可不能犯懒了。”
李世民轻轻搂住为他系衣带的我,轻声道:“近日你的面色一直不好,还得休息够了才好啊。”
我点头,对上他温和的眼眸:“谢皇上关心,臣妾受教了。”
门外的宫里听到里面有的动静,出声后推门而入,端着早朝服和洗漱盆子站成一排。李世民穿整好衣袍洗漱完,候在门口的周公公声调子一起,跟着李世民往太极殿去。
李世民前脚刚走,青儿就乐滋滋的端着盆子侍我洗漱。而后她为我绾发,说新学了别致的发髻,要给我试试。这么久以来,李世民终于在我殿上过了一夜,她自是替我高兴的,可我看着铜镜中面色憔悴的脸,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我只凭着这张与那个她相像面容,才得了李世民的喜爱和关怀。他再宠爱自己,也不过是帝王而已。所有的甜言蜜语,所有的温柔旖旎,每一个曾承恩的女子都享受过。而自己,却在看到那幅画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独于后宫群芳,以为在他心里是特别存在的。而如今他再护我又如何,这一切原本都不属于我,从来不属于。
他给我誓言说因为爱我,他陪着别的女子说是因为护我,这明明多么像谎言,可却是切切实实的。昨日之话中他告诉我:宫里的尔虞我诈太过凶险,被宠爱的女人往往是众人妒恨的对象,而他可以凭借这个宠爱别的女人,以此转走有心之人对我的妒恨。而我也是时候要学起狠心,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惧而远之,护住自己,稳住地位,以能一人得势,周人得安。我曾经有多厌恶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多痛恨心狠手辣之人,而如今,我也终变成这样的人了,这个决定在我心中徘徊许久,今日终于敲下定章。
从前,我的生死由别人持掌;从今,别人的生死由本宫做主。
尚食局送来早膳之后,尚药局也送来李佑的药。青儿从李佑那边回来说,李佑吃药吃怕了,奶娘怎么哄也不吃。我轻叹一声,起身往李佑寝殿走。他的殿子与我的只一墙之隔,我进去的时候他还在奶娘怀里撒娇,硬是不吃药。见我来了,李佑才从奶娘的怀里爬出来,趴在榻上一双水溜溜的大眼睛瞧着我。
“母妃。”李佑低低一唤,似是撒娇又似委屈,“昨儿个说好带佑儿拾叶子,母妃可不要忘了。”
我坐在榻上,抚着他乖巧模样的脑袋:“哪能忘了。”
李佑小嘴一撅,不信道:“若不是佑儿说起,母妃怕就是忘了。上次说亲手做桂花糕给我吃,结果却叫了青儿拿了别人做的桂花糕充数,佑儿早吃出来了。”
的确如此。那日我从欣然殿回来,一时将桂花糕一事抛在了脑后,后来青儿提起,我赶紧让她去尚食局端了一盘来蒙混过关,不想这孩子舌头真灵,一尝便出来了。昨日我陪他的时候,他忽然说起要用树叶子做书签,往后读书之时也好方便许多。既是关于读书的事,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这时李佑用桂花糕的事情来威胁我拾叶子的事,我不免被他说得有些尴尬,看着他泛着委屈的双眼就要挤出两汪泪来,我再对他承诺道:“这次母妃不作假。你乖乖吃药,力气足了才好拾叶子啊。”
李佑眼睛一亮,立即下了榻子在我面前蹦跳了几下,拍拍自己的胸脯大声说:“药早就吃了,是我让请青儿和奶娘别告诉你的,免得你又要耍赖。好了,我的力气也够大了,我们这就去后花园吧!”
不想他竟是耍了这小聪明,我无法,只好答应了他,特意多带了一行宫女浩浩荡荡从德庆宫出发。此时太阳已斜挂在云头,初秋的微风还带了几分夏日的暖衣,后花园的花儿也不似前阵子开得繁盛艳丽,宫道上刚飘落几片略泛黄色的树叶,虽有些凄凉之意,倒是也给这皇城添上别样的美感。
李佑兜着袍子将地上完好的树叶收回怀里,后花园树种众多,落的叶子形状也是很多,他跑在前面拾得不亦乐乎,嘴里自言自语嘟哼着什么调子。我在后面跟着,抬头望着清晨的一片宁静,东面的阳光透过云层再漏下树枝间杈,投在地上如粒粒白光宝石般温圆美好。李佑胡乱哼着的调子在耳边轻荡,心头之暖隐隐上涌,或许简单的幸福便是如此。
而然,美好的时刻总是容易被打断,李佑突然大叫一声,撒了刚拾满怀的叶子抱住我的腿,柔小的身子瑟瑟发抖。我感觉异常,以为是他不小心把自己弄伤了,而他指着竹林一处哭声喊:“母妃,那边……那边有个人吊着。”
我顺指一看,果真见一个人影从脖颈出由绳子牵着挂在竹中的一颗大树干上,我慌忙捂住李佑的眼睛,对宫女叫道:“快去把人救下来,快去找人!”
李佑躲在我的身后紧紧抓着我,我命青儿带着宫女进竹林把人抬下来。我捂着李佑的眼睛远远站在,看到吊在树上那人被抬下来时已经硬了身子,脸色雪白,已经死了。很快,有宫女就认出了她,说是曾经在欣然殿服侍被废除名号的韦昭容的宫女,大理寺在尚食局发现的腰牌也是她的。我渐渐悟出了一件事,胸口沉得喘不透气,立马带了李佑快步离开。
一路上李佑都噙着泪水哽咽,李世民不喜男儿哭泣,所以他也不敢在外面惶然大哭。等回到德庆宫,见弘智站在门外,我脚步一顿,而身边的李佑忽然扑到他的怀里哗哗淌泪大哭。我看着轻轻哄着李佑的弘智,心间不禁生了几分寒意。李佑并不知道他躲在怀里的这个男人,比方才苍白的尸体更加可怕。
李佑对李佑这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抬头与我说:“姐姐,今日臣弟是特地来看五皇子的。前些日子五皇子说想要拾叶子做书签,臣弟今早正好出宫采购,顺是带了外面各式叶子来。”
我淡淡含笑:“弘智有心了,方才佑儿见着不该见的,吓得把刚拾好的叶子都散了,这次你可圆了他的意了。”
“哦?”弘智低下头,揉了揉李佑的头发,“五皇子是见着什么,竟是吓得这小猫样。”
李佑抹抹眼泪,混着哭音说:“舅舅,方才我看到竹林里吊着一个人,可恐怖了。你若是见了,定也会吓呆的。”
弘智显然一愣,我让青儿带李佑进他的寝殿,自己唤了弘智到大殿上。我锁眉踱步,沉着目光待他先开口。他还以为我在思索方才李佑所说之事,叹然说道:“那兴许是吃不了苦的宫女,受了什么打击想不开寻的短见。”
我眉头一挑,说:“这死人的消息还没传开,弘智就知道死的是宫女了。”弘智一听,顿是沉下的面孔,静静望着别处。我锁紧目光,缓缓道:“那日你确实是见了欣然殿的宫女,然后把她的腰牌拿到了手。她背叛韦昭容心甘情愿只为你,换来的竟是你的心狠手辣。”
弘智冷下神色撇过头,低声说:“那个女人已被打入掖庭宫,此事既然已经解决,姐姐就不要再提了。”
我按住自己心口,心痛道:“如何能不提,我心中凉得很哪!当初你故意骗我说韦昭容派宫女在尚食局下药,并要我去欣然殿稳住她,实是故意让她对我产生误会,把注意里都放在我的身上。而我身上更本无处可查,因为当时我并不知已被你利用,她找不到说举我的证据,更找不出真正下药之人,于是在一堆被你布置好的证据面前不能自救。”我越说越气,恨得摇头,“我真当不知,你的城府就是如此之深!”
弘智眉间一缩,恼然道:“这不是已经柳暗花明了吗,我也答应你以后的事都找你商量。”
“我不要再听你那些恶毒的计策!”我怒一挥大袖,愤愤道,“你这样呆在宫里,我实在担心后怕。我向皇上为你请辞,你出宫去罢!”
弘智俨然不肯,眼中忍着怒气坚决:“我对他们残忍又如何,我对你和佑儿是真心保护的。家中唯剩我一男儿,姐姐当真要我自生自灭吗?”
我说:“我会给你足够的家当,你花些心思到正规生意上去,你的日子就会过得不错。”
他更是急了:“我走了谁来帮你,难道你还要受尽委屈,任人欺负吗!我不允许谁再把我们家的人踩在脚下!”
他心中究竟埋藏了什么,竟是对那些人这么厌恶。我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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