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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不得这伤疤从何而来,我叹气将手臂浸入温暖的水中,暖了一会儿水,渐渐觉得升了困意,便起身更衣,倒了澡水,放帘休息。
第二日,我端着秦王妃的安胎药来到承乾殿。
承乾殿很宽大,我随着一个宫女引路去找秦王妃。秦王妃此时坐在寝殿的窗口刺绣,我进了大门便闻着淡淡的麝香,李世民前脚刚走不久吧。
我将药碗递上:“秦王妃,奴婢为您送药来了。”
秦王妃放下手中的刺绣看我,忽而嫣然一笑将我扶起:“你便是世民找的医佐吧,我孩儿的健康可全要靠你啦。”
我退了身,说:“谢娘娘不嫌弃奴婢。”
她对我这一退身愣了愣,却也不计较,端了药皱眉饮下,然后放回我手上的盘子里。我关心问:“药是否太苦?”
秦王妃摇头,说:“不苦,甜的很。”说的时候,她的手轻抚着微隆的腹部。看着她幸福的笑,我心中渐渐流了暖意却又是冲了些复杂的冷气。这时,秦王妃拿了一件小衣裳给我看:“如何?这花色你觉得如何?”
这小衣裳正是我进门时她专心秀的。秦王妃对腹中的孩儿甚是欢喜,才怀了两个月便开始做衣服了。我看着她指的那朵小花精致的很,只是通一色少了些韵味。我低了眼,说:“奴婢斗胆。奴婢觉得花色圆满,只是少了些点缀的蕾子。”
她将小衣裳摆在眼前看了看,笑说:“听你这么一说,果是觉得少了蕾子。”
秦王妃半日都在寝殿中绣衣,而我现在的职务便是呆在秦王妃身边,时刻注意她的身体,直到小皇孙出世。秦王妃平易近人,听旁边的宫女说,特别是秦王妃怀孕这日子要比往常更加的和气,整个承乾殿都被她暖得温暖。
午时的时候,李世民回来了,进了寝殿便坐在秦王妃身旁看她绣衣,秦王妃坐在窗口,他见微风阵阵,便脱了外袍披在她身上。秦王妃脸上浮了一层红晕,悄悄看了李世民一眼又瞥下头假装绣花,不巧无用心,秦王妃忽然吸了口气,针刺了手指。我吓得要上前,却见李世民抓了她的手亲吻一下,对着受伤的手指轻轻吹气。
这一幕,怕是所有女人都会羡慕。我也一样,看着李世民心疼的为秦王妃吹气,心中不仅有了感动,还有更复杂的感觉压在心底透不过气。身子不觉颤抖了一下,碰了身旁的花瓶,咕噜噜的抖了抖又站稳。我轻舒了一口气,差点有闹出事来。正松了气,抬头看到李世民与秦王妃正看着我,我忙低了头,等他们说话。
“这般粗心,本王不在时秦王妃交给你,叫本王如何安心!”李世民响亮的嗓子厉斥在殿中。
这是我第二次见李世民对我大吼,李世民对我来说是一方夏日的天空,总总阴晴不定,总总忽骤暴雨。我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他。寝殿中顿时寒气一片,我听到秦王妃轻声劝着李世民,而我是听不到李世民的任何动作。忽然,他说:“你随我出来。”
我急忙起身,跟着他的疾步出了寝殿。随着他飞快的脚步,我进了他的书房,他将衣服下摆一挥,坐在正桌前,我跪在地上,低头说:“奴婢谨记,奴婢会用命来保护秦王妃!”
“你的命?”李世民冷呵了一声,指着我道,“你的命与秦王妃如何相比!更何况还有本王的孩子!”
不错,我的命怎么能与秦王妃和皇家血脉想必。
李世民坐在上头,我跪在下头。门大开着,来来去去的宫女太监走了好几回,我们都没说话。上头忽然一声剑光,一把去了鞘的剑“哐当”一声丢在我前面,李世民冷冷说:“让我看看你是怎么用命的。”
果是无心犯了不合时的错便是要了命。我深咽了一口气,双手举起那柄剑。从它的剑柄看,我曾见过它。是第一次见到李世民的时候,他身边便是配着这把剑的,他定是用它来奋勇杀敌,不想却是让我这奴婢占了便宜,死在这么高贵的剑下。
我举着他的剑搁在脖子上抬头看他,看到他一脸冷静,我笑了笑:“谢秦王赐死。”
脖子上传来一丝痛楚,手上使力,臂上却传来一阵生痛。原来李世民已越过正桌,扯下我举剑的手臂向后扭,我手上吃痛,身后一声清脆的刀器落地。李世民将我抵在门后,眼中蔓着怒火,口中急喘着气低声道:“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让你死?”
“我……”原来冒犯了秦王妃竟会让你这么讨厌。我抖着话已不知该说什么,望着他眼中的怒火心中一片冰凉。他的眼缓缓从我脸上向下,看着我的脖子。似乎是我的错觉,见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我抖着手捂上脖子上的伤口,说:“奴婢这几日身体不适,秦王殿下还是另请医佐照顾秦王妃。”
李世民忽然抬头将目光移上我的额头,伸手撩了我的发。昨日在东宫受的额上,已好了许多,但还是能看到深深的伤口。李世民转眼盯住我的眼,一手点着我的额头:“这里,还有……”他的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脸,点在我脖子上,“这里,都不准留疤。”
对他这话的意思捉摸不透,我愣愣点了头。他放开我,转身出了屋子。我终于松了气,转眼看到那柄剑沾了鲜红的血迹直直躺在地上。我擦去剑身的血渍,在正桌前找到剑鞘放好。
出承乾殿的时候,我路过秦王妃的寝殿,本想进去道歉,又怕李世民在里面,便直接回了尚药局。宋逸正在看一本医书,见我回来甚是惊讶。一是不想我这么快便从承乾殿回来,而是看到我脖子上的伤。
宋逸说:你怎的这么不爱惜自己。
他拿药为我擦伤,他好像很喜欢为我疗伤,还是他尚药奉御久久没有替人诊治痒了手。
后面几天,我是真不出尚药局半步。并不是我不想,而是宋逸说我带着脖子上的伤口出了尚药局,怕是要吓着不少人。这正好让我图个清闲,整日不必奔走送药伺候人,只在屋中整理药材跟煎药。
也是好的差不多,宋逸的药灵的很,脖子上果没有留下一丝伤痕。这天,掖庭有人传了话,是个小丫头偷偷跑来尚药局的,说是与她同屋的一个女子病得不轻,陈嬷嬷不让吃药,她看得是实在不忍心。
宋逸想了想,侍御医以上是派不出去,只得叫了呆过掖庭的我与念儿去。见到小丫头说的那个女子时,我惊呆了。床上的人呼吸微弱,身子比以前更为消瘦,脸上该是多日未洗,凸出的额骨上灰灰一片。感觉有人来了,她立马睁了眼,大大的眼睛以不似曾经那么如烟如柳,而是充满了干涸的恐惧。
“璃浅。”我上前握了她的手,她微微一愣,脸上钩了钩笑。她的脉象很弱,几乎快要摸索不到,她这个样子,是极度的身体透虚与抑郁心病。
掖庭本就是个重活,璃浅本就清瘦,加上陈嬷嬷不喜欢她,自然是折磨了她,而抑郁心病却是让她身子瘫下的重要原因。
我叫小丫头和念儿出去,关上门只我和她。我轻拍着她的手,说:“璃浅,你心里有什么苦,尽管告诉我,或是哭出来罢。”
璃浅眼中蒙了泪,抖着嘴唇说话,我俯下身才听得到。她说:“我心中不苦,只是惭愧。”
我不解的望着她,她抱着我的手臂嘤嘤哭泣,清泪湿了袖子一片,却不及她心中的凉。我静静望她,说不出如何安慰的话。她如骨的手伸进袖宽,放了一样东西在我心中,我张开一看,是一枚玉扣子。我顿时明白了!
璃浅那日便走了,走的静悄悄,谁也不知道。等小丫头去告诉陈嬷嬷时,陈嬷嬷也只是惊讶了一下,还好凑了几两银子给璃浅下葬,总算没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璃浅说,她愧对我和柳美人。
我感觉到,她颤抖的唇语中还有另外一个人。于是,我带着玉扣子去替她找这个人。这个玉扣子沉得很,压得璃浅透不过气,压得璃浅心中有了深深的烙印,也压得我心中沉闷。
第013章 胭脂错(二)
东宫。
我被拦在了外面。正不知所措时,道上走来两个男人的身影,一个是李世民,还有一个也穿着贵气,却不敢确定是谁。门卫见了两个行礼:“参见秦王、齐王!”
原来是齐王李元吉。我跟着行礼,李世民看了我一眼,道:“你怎的又在这儿?”
我面露难色,说:“奴婢有事要与太子说。”
李世民笑了笑:“你与大哥可真多话。罢了,你随我进去。”旁边的李元吉深看了我一眼,只觉得他的目光甚是阴冷,惹得我背上起麻。
沾了李世民的光,我进了东宫,更是直接见到了李建成。三兄弟在书房说话,我站在门口怕听到什么国家大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似是谈了轻松,李建成招我进来,他私下握了我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正好那玉扣子在手心,我便转了手向。他也感觉到了,收了那玉扣子拿着,无意间的一抬手,目光愣在手中的玉扣子上,接着回眼不明的看我。
李世民与李元吉在场,我自是不将此事说了,只是李建成坦言,要我大说无妨。我腹想了一会儿,道:“这是奴婢的一个姐妹让转交的,太子可认得?”怎么会不认得,这便是那日你太子妃口口声声说没了的玉扣子。只是这玉扣子为何会在璃浅手中我便不得而知了。但我知道,我想太子也能想到,这玉扣子足够证明那日太子妃说谎,玉扣子明明是早就不见,她是趁此嫁祸于我的。另一面,太子妃也该是知道这玉扣子不见,又或是正好与太子伤疤出现同一时间,她的目的是要逼出这个人。
我以为太子会问起璃浅,不想问的却是李世民。
他问:“她为何又不要这个玉扣子了?”
原来李世民也是知道的。原来这个一直当作是秘密的秘密,在他们眼中是可以遗忘的小事。当我说璃浅已经不在时,那三个人并没有表现太多的情感,也只如陈嬷嬷那样惊讶了一下子。我忽然觉得心寒,一个人的离去,竟是可以这么的不动声色。我不敢在想象,若是有一天我被人处死,与我相识的人是不是也是这么的不在意?我的存在,真的也是可有可无?
见我脸上全是疑惑,李建成在桌上取了一个盒子给我,这是那日许公公要叫交给他的。打开锦盒,里面煞是闪了一道亮光,我定眼看,是一把匕首。我猛然一惊,那个人怕真的是璃浅!
一切都明了。璃浅是隋朝大臣的遗女,李渊破城称王后流落民间,不想被选进宫中。她心中仇恨,拿匕首刺杀太子,却是一个荒唐之举。偷进东宫,对劳务熟睡的太子行刺,正巧李世民到,抓了正着,拉扯中不慎划了李建成一刀,也破了自己的衣裳,便成了那日在掖庭看到的那样。李世民说,他见着她时,她提着匕首正在榻子边看李建成。我想,这便是璃浅偷偷拿了秦王妃准备缝给李建成玉扣子的原因吧。
璃浅的死没有人多在乎。在乎的,这宫中或许就只有我一个。我一直认为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的,可在这宫中却如李世民所说,下等人的命怎么也比不上高高在上的人的一根手指,在他们眼中根本是无法相比。
我想起父亲说的话,他说李家都是贼子,破城之时在只百姓面前装的宅心仁厚,背后是一肚子的坏水。当时我并不赞同,而如今,他们实在令人心寒,尽管我依旧相信当时所想,却也不得不讶然疑惑。
我无奈闷声退下,李建成却拉了我:“我与你有话说。”
李世民虚笑一声:“元吉,我们且先出去,莫听去了大哥的甜话!”
他这一句说的我心虚,不敢去看他的脸,抵着头等他们出去。两人出了屋子,李建成急忙扣着我的肩上下看:“这几天,你可还好好的?”
我说:“托太子的福,奴婢身子好的很。”
李建成轻皱了眉,说:“兮然,你是否还在怪我当日没护着你被太子妃伤?”
我摇头:“太子那时并不在场。何况……奴婢的命哪比得上太子妃的玉扣子。”
“胡说!”李建成道,“任何人的命都比任何珍宝都要贵上千倍万倍!”
我眼中微濛了泪,李建成这番话对现在来说实是有些感人。他伸手抚我的脸,轻轻叹气:“兮然,你跟着我可好?”
我躲了他说:“不。奴婢不敢。”
李建成看着我,眼中说不出的苦楚,与我说:“太子妃为人直爽,却是喜用暗计。我当初也是应了父皇的话娶的,并不是我所意愿。我欢喜你的善良柔和,你若肯嫁我,定是我此生的福气。”
他转了身,自顾说话:“你见我便称太子万福,你可知我的福分便是在你身上。”
李建成一番话说的我紧张又害怕,对着他又是生了丝丝的愧疚。李建成背对着我站在窗前,我看着他定定想了好久,终于说:“奴婢不敢是太子的福分,太子的福分该是天下太平。”
李建成转而严肃,口中压低了怒气,袖中握拳道:“占据陇西的薛举自称秦帝,都天水,拥兵三十万,率兵袭扰唐泾州,谋取长安!”他转眼看我,眼中温和起来,却是带了一种伤,“你说,我的福分,是不是还未到?”
后宫女子不得参政,何况是我这样的无名小辈,自然是更不知这军中大事。李建成现在说起,倒是吓了我一阵,我问:“太子可是要出征?”
李建成摇头:“世民已自请大元帅,五日后出发。但愿能尽快平息此战,平安胜利归来。”他握了我的手,“如今大国不稳,战况时出。若真如你所说能取天下太平,亦是我的福分。”
我将手从他手心抽出,心口子提了一股气,怎么也压不下,心里想的是想要见李世民。李建成叹声笑了笑,说:“我不会逼你,我要让你心甘情愿与我一起。”
我朝他微微一笑,却是显得不自然:“太子,若无他事,奴婢且退下了。”
李建成似乎这才恍然:“对,世民和元吉还在外面。”
我向他点头退下,他又忽然叫住我:“兮然,今夜我在三泓水池等你。”
三泓水池可是为帝王、后妃们泛舟之所,我又怎好轻易进去,见我难色,李建成道:“你不要怕,月升之时,你尽管进来便好,无人会拦你。”
该是已经计划好的,我也是无可拒绝。
李世民和李元吉见我出来,都深深望了我一眼。李元吉看得怪异,将我全身都打量了一番,惹得我浑身毛躁。相反,李世民轻瞥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进门而去,却是让我颇为心颤。
为什么我总感觉到李世民对我的排斥,除了那第一次的见面。
第一次的感觉,如那日的阳光般灿烂清晰,让人欢喜。可他如今却总对我冷言陌眼,并不是要他对我好,只是他这番样子实在让我觉得奇怪失落。我不知是哪里做的不好,从第二次见他起,他便是这样对我。我想了一路,实在想不出李世民这么做的原因。
我摸上自己的脸。世上何人不赏美呢?那日我是有面纱遮脸,如今我是裸颜露眉。我竟是长得这番让他不入眼么?
我暗暗摇头,要说李世民是恋爱美色之人,我实在不能相信。
李世民的态度,让我从心底对他惶恐。我不敢见他,更不想与他呆在一起,特别是他看我时的眼神,那复杂又多变的眼睛,让我捉摸不定他到底于我是什么样的想法。
转念想起了李建成,我本该是不给他任何希望的,我怎么给得起他希望。
到了月升之时,天还未完全暗,透着蓝白的暗云静浮在斜空,给皇宫披上一层带着寂寞的幽静色彩。我一人来到三泓水池,周围果然不见一个宫女太监。三泓水池共有三个池子,东海池、南海池、北海池,我走了一会儿,只见那东海池边上飘了一个透着暗黄暖光的小舟,水面的波痕微微涟漪,那暗黄的倒影也随之片片闪闪。
天色越来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