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言才毕,我便一巴掌挥在她娇美的左脸上,巴掌的声响震得韦尼子和一群宫女诧然,我变色之快令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周才人捂着面颊惊怨地望着我,我怒目瞪着,对她道:“皇上下旨不可再提此事,否则促事者决不轻饶。周才人如此大胆,竟是不要命地用此事来激压本宫,以这两事,这一巴掌算是小小的警戒!”周才人慌乱地低下眼,退至一旁。我回眸扫了一眼惊诧中的韦尼子,抬步离开。
穿过两行宫人,才走几步身后就突然传来一声碎响,韦尼子同时叫起来:“怎么搞的,快向德妃娘娘领罪!”
我回头,只见地上碎了花盆,在身后端着花盆的宫女一脸惊慌向我跪下,压着头不说话,还有一个宫女低头站在韦尼子前面,默默看了我一眼,也跪在地上,说:“娘娘恕罪。”
韦尼子这时赔笑上前,踢了踢地上她的宫女:“都是臣妾管教不严,让这混账碰翻娘娘的花盆。”
她那宫女虽然趴跪着,却是丝毫没有悔悟之情。看出其中端倪,我不屑与韦尼子再辩,允了两个宫女起来。青儿要唤宫女再去尚舍局取花药,我止住她,转身欲走,韦尼子却又忽然问:“听说燕昭仪和暮昭媛和德妃娘娘决裂了。想来也对,那两个人平时就仗着娘娘的威风在宫里横行霸道,娘娘深明大义,怎么受得了与这等人做姐妹。”
“本宫与燕昭仪暮昭媛决裂又如何,韦昭容还不是早就和自己的表姐一刀两断了吗!你又有什么资格与本宫论姐妹之情。”我怒斥着步步逼近,目光锁着渐渐失措的韦尼子,她躲着我的神眼退了几步,我拉住她的肩头道,“周才人不懂事,韦昭容也是不懂了。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在背后唇枪舌剑,拉派结党。暂不说燕昭仪比你位高,韦昭容要与本宫讨论这些,就不怕本宫治你的罪吗!”
韦尼子揪着绣帕低下眼,对我这连连斥骂有些窘迫,竟是低声说:“臣妾……只是关心娘娘,其实娘娘心中定也是不好受的吧。臣妾,臣妾……”
我不然一笑,来回瞥了韦尼子和周才人一眼,道:“不要再试探本宫的耐性,本宫做的想的,岂是你们能肆意胡猜的!”
两人低下眉头,都微微福身,轻声:“臣妾记着了。”
我冷呵,傲然离开,心中却是渐渐失意。回到德庆宫,我无力地坐在榻上,从胸口漫出的滋味复杂难辩。我叹息,问一旁的请青儿:“你说……这次,是对是错?”
青儿略沉思考,跪身为我捏着手掌消疲,轻声缓缓说着:“韦昭容和周才人对娘娘不善,娘娘故意将燕昭仪和暮昭媛两断,实是为了她们不受牵连。可事情总是出乎意料的,娘娘护了她们,却是将她们放入了口舌之非中。奴婢不敢说是对是错……娘娘独挡一面,奴婢心疼。”
“青儿,谢谢你还愿意尽心帮我,我心中尤其安慰。”我微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她向我诚挚颔首,也握紧我的手。这时我想起一事,问她:“皇后那怎么样了?”
青儿说:“皇上并未降罪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自己跪在佛堂,说是为自己赎罪,为燕昭仪祈福。”
我沉默下来,忽而苦笑起来,幽幽然:“其实,最该赎罪的……是本宫啊!”
我望着这个宽敞的大殿,就是因为它,我要自称“本宫”,就是因为人人都想在别人面前自称“本宫”,所以才造出一桩桩的事端。姐妹的叛变,各宫的暗斗,必须做的和身不由己的都匍匐在这个明黄黄的后宫,伺机祸乱。
是夜,李世民仍是来了我寝宫。尽管长孙皇后制定了后宫侍寝制度,可当非常时刻,李世民仍旧按己择宫,虽有贴身太监每每提醒,可李世民其意已决,提醒的话也成不了作用。
他坐在软塌上,看着沉默的我。他越是不问昨日之事,我越是心神不安,忍了半晌,还是我先开口:“皇上对近日接连发生的如何看?”
“自古帝王的后宫向来如此。所有发生的一切,帝王都是最后一个知道,不管是实情还是冤情,此刻早已尘埃落定。”他想也不想的开口,却在这时顿了顿,片刻之后,微带叹息,“可朕,是明白你的。”
我微怔之后低头道:“臣妾最在乎的是皇上。皇上明白,臣妾便无怨无悔。”
李世民淡淡一笑,抚着我的面颊,开口道:“兮然,要想人不犯己,就该把自己强大。我能给你的,只能让她们表面上敬畏,要治骨子里的东西,还得靠你自己啊。”
我低眸点头,却再也止不住心底的凄然悲伤,狠狠一闭眼,靠近他怀里:“皇上,臣妾心里好难受!”
他的身体似是一僵,然后缓缓的放松了下来,轻轻拥着我,将下巴抵在我额上。我暗暗做了个深呼吸,一口气悲凉道:“这几天臣妾常常想,为什么要认识那么多人,免得引了那么多顾虑。臣妾好想回到几年前,因那一箭,皇上对我许下承诺,虽然战事颇紧,但连呼吸都是那样自由无忌,那是兮然最快乐的时光。可是这里,兮然真真的害怕,无论做什么总是会出这样那样的岔子,每日的提心吊胆,真真把兮然吓怕了。”
李世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在我耳边低喃:“不要怕,你还有我。”
我猛地抓紧手中的衣襟,将眼眶的泪摇落:“不,你不止是单单我一人的,你不是完整的,你不只是我一人的。”
李世民深深望着我,从深邃到心疼的柔和,拥过我。感觉颈项间有微温的湿意,心底蓦然一痛,本能的想要抬头,然而被他伸手,将我的脸牢牢的按在他怀中。他的话音里微微颤抖,却是坚沉如铁:“我带你去寻回曾经的快乐,我带你将我们走过的再走一遍,只你我二人,我只是你的。”
我将他抱得更紧,气息沉默到柔和,捏着他胸前的衣襟含泪嘤咛:“世民……”
第140章 卷宫帘(三)
之后,该有一月,李世民白日里偶尔散心下棋或是往各宫殿上随意坐坐,晚上撤下所有侍寝的妃嫔,一心坐在龙椅上阅奏折写国策。后宫对此议论纷纷,都不明他这是意欲何为。
这日,我与众妃嫔向长孙皇后请福后,长孙皇后单单将我留了下来。她的脸色并不好,甚至有些虚白,眉头从始至终皱着。我心中一沉,李世民近日之态怕是她烦心的,现在又将我留下来,该是与我论议此事。
长孙皇后轻轻一叹,却是问我:“皇上说要与德妃往洛阳走走,德妃怎么想?”我有些诧异,不想她会如此问我。微一沉吟,正要开口,长孙皇后就道,“此事是你向皇上提的吧!”
她紧紧盯着我,我不由低下眼不知该怎么说。她长吁,有些伤绪:“近日,皇上处理国事极其勤奋。白日将奏折批完,晚上又退下侍寝的妃嫔,独自在神龙殿点灯至夜半,研究国情、书写国策。”
我应道:“皇上日理万机,实在辛苦。”
长孙皇后继续说:“皇上登基还不到一年,诸多国事要整理,诸多臣心要收服,实在没有时间抛下众多政务游山玩水。所以,皇上就只好将这些压着的事情都处理完了,然后才能得这空子。且不说这其中是否有马虎,就说皇上的龙体也是有疲有乏,是经不起这么日日夜夜的折腾!”长孙皇后唤下口气,缓了语调沉沉道,“皇宫,就是你的家,你一辈子呆的地方,你总想着外面是什么样!”
我低头应道着:“是,臣妾知错了。臣妾不会让皇上出宫的。”
长孙皇后越发冷硬,道:“皇上是否出宫不是你和本宫能决定的。本宫的意思是,不希望皇上为了儿女私情而放下手中的正事!”
我点头:“是,臣妾明白了。”
长孙皇后微微应了,起身离开大殿。我恭送他离开,心中沉默,回德庆宫的一路都觉得恍惚。长孙皇后担忧责怪地很有道理,李世民如今是一国之君,怎么好为了我而匆匆结处理国事,这不仅在事务上可能发生疏忽,每日每夜如此对他的身体也是不好。我真是太自私了,一味只想到自己如何难受,忘了他才是更难抉择的一人。
午后之时,李世民来了我殿上,坐在上位抚好袍子,握着一杯暖茶笑吟吟:“等阳春三月,便带你去洛阳走走。听天策府那头的人说,春日一到,洛阳城就是百花待放,虽不比百花争艳那么热闹,却是别有一番淡雅。我想,你是喜欢的。”
我站在他前面有微微愣神,然后眼波缓动,温婉开口:“阳春三月时,后花园也是百花待放。若是要赏花,在宫里也是行的。”
听我这言,李世民凝了笑意,关心问:“怎么了?”他忽然想到一怔,眼底肃起锐光,“是不是皇后与你说了什么。”
我静默片刻。他已想到,我再辩只会徒增灰色。于是,我笑着说道:“皇后是心疼皇上,忧顾大唐。臣妾觉得皇后说的对,所以臣妾再也不任性胡闹,皇宫是皇上的家也是臣妾的家,哪里有不呆在家里总往外跑的道理。”
李世民望着我的眼,似在探究心底。片刻,他摇头:“可你的眼睛告诉我,这不是真心话。”
心下柔软,我对他浅浅一笑:“其实,方才你说的那番话让我好生感动。可我是真的想清楚了,我不能自私地将你霸占。你是天下人的,天下兴荣都在你手,而且我也不想看到你因彻夜批写国事疲惫的模样。”
李世民愣了愣,伸手将我拉在他怀里,有些不悦道:“莫不是……你怕我累的太苍老,配不上你这年轻绝美的容颜?”
“说的是什话!”我笑推了推他的肩膀,“总之,你专心治理国事,可莫要太累了。”
李世民想了想,答应下来:“好。不过,我还是要出宫一趟。”我刚舒展了眉头又疑惑地望着他,他温和地抚着我的眉间说,“不是答应了佑儿吗,等他身子恢复了就去射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佑年纪尚小,所以还未和他的哥哥们一样能跟着李世民出宫射猎。这次李世民答应带他一同前去,我的心也因此提着。我问:“此行几天?”
“去骊山,三天就回。”李世民见我听了“三天”这词皱眉,不禁仰头笑起来,搂住我道,“你放心,我会多派几人跟在佑儿身边,我可等着他给我射银绒狐狸呢!”
“那你们都要小心一些。”我浅浅微笑,不由暗暗低下眉头。平时我对李佑的管教较为自由,就是不想他太过突出,不想他小小年纪便有了射银绒狐狸的大气,说好听些是上进,说不好听些就是野心。
涉猎之日大约定在六月初三,李世民也总算空下了休息之时,但各地国事也没有耽搁。后宫的纷纷扰扰也因此恢复往常的平静,可其中还能感到暗流涌动,毕竟人嘴是管不了的。一日,我正在后花园的亭中歇息,听到墙外行来的两个宫女悄悄议论:
“听说棠梨阁都似染了瘟疫,连同周才人一同病倒了,尚药局各大侍御医都跑去查病了。”
“看样子似乎挺严重的。这周才人进宫不久便当上了才人,现在又惹了这么一场病,实在可惜。”
“恐怕是上头的人做的。上个月有人看见德妃娘娘跟韦昭容和周才人起争执,要知道德妃娘娘现在位高权大,和燕昭仪、暮昭媛都断了姐妹情,更何况是对周才人。”
听到这,身边的青儿有些站不住了,我厉眼阻下她继续听着:
“德妃娘娘一向是皇上的至宠,可自从有了周才人,皇上常常召周才人下棋,去德庆宫的次数也就少了。如此猜想,德妃娘娘是生了妒忌。”
“怕就是的。以皇上对德妃娘娘宠爱,连皇后都不敢对她过分,这周才人也是自讨苦吃!”
宫女已经走远,青儿一脸忿然,气不过地跺了几脚。我微微一笑,拍着她的肩头说:“你该为我高兴的不是吗?”青儿压着愤气道:“虽说那本就是娘娘的目的,可周才人生病一事娘娘什么也没做啊!”我点点头,转身往外走:“是啊,所以我得往棠梨阁一趟,看看周才人究竟是为什么生病。”青儿惊地张手拦下我:“娘娘,方才那两个宫女说怕是瘟疫啊!”我叹然一笑,说:“若是瘟疫,尚药局早就查出来封锁棠梨阁了,也不待这时还没动静。”
青儿无法,只好紧随着我去。来到棠梨阁,只见看诊的侍御医念儿也在其中,我招了她问:“情况如何?”
众人之前,念儿向我端正行了礼,开口:“回娘娘,不仅周才人有胸闷气胀,神情恍惚之状,一整个殿上的人都是如此。具体原因还没有查,或许是食物中毒,或许是瘟前病预兆。”
我微微点头,往殿中探了探。殿里还站着两个侍御医,正向殿上病态的宫女询问具体情况。我抬步往前走,念儿却将我拦下,说还未查清原因,怕会不慎传染给我。我不然笑了,说:“倘若在这时候避着周才人,岂不是让她对我大唐宫心寒。本宫身为德妃,去瞧瞧她也是应该的。你若再拦我,就是不敬。”
念儿暗暗一叹,引了我进殿。
走进殿中,鼻间扑来一股浓重的香味,我心头念叨,是什么味儿这么杂。环顾四周,只见殿上摆了两盆遏草。当时宋逸提醒我取遏草消疲安眠的时候说过,遏草不可放得太近可不可太久,因为其香味太过浓厚。而周才人殿中的遏草就放在离榻子不远的地方,还一连放了两盆。我问殿上带病站着的宫女这遏草是什么时候摆的,宫女说是在一个月天前。我轻轻一叹,这周才人该是在那时候看到韦尼子摔了我的遏草令我大发雷霆,就以为那是皇上喜欢的花草,便也学着放了两盆。
可这殿中漫着的似乎并不只是遏草一种气味,我在殿中继续探看,窗口放的都是淡香系的植物,并不能造成如此混合的气味。这时,我想起方才进来时在殿外见到摆了几盆南天竹。南天竹本身就有较深的香味,而这香味顺着殿外的风飘进殿中,极容易与殿中的遏草香味混合。
我问:“遏草和南天竹的气味混合,会如何?”
田侍御医道:“遏草和南天竹皆是香味较浓的植物。遏草和南天竹花飘散在空气中的气味皆能够使人镇静、消除疲劳、促进睡眠。倘若两者混合在一起长留殿中……极有可能引起神经疲惫,胸闷气短。”田侍御医缓缓沉语,猛然惊起对后面的人道,“快,再细细查探她们的脉象!”
稍许之后,三个侍御医相互论了论,田侍御医激动地向我恭敬一拜:“德妃娘娘聪慧睿智,臣等实在佩服!”
我忙请他起身,宛和笑道:“不过是观察细了点,本宫也还不是向田侍御医求问了吗,这诊断之事还得是侍御医们有劳。”
第141章 卷宫帘(四)
将周才人生病的起因查清,无非是我习惯性做的事,即可让侍御医对症下药,又可为自己在宫人眼里排除嫉妒伤人的猜想,何乐而不为呢。
这日我并未离开棠梨阁,而是留下来照顾周才人。她殿上的宫人也都病了,哪里还有人能帮她,此时她也昏迷不醒,时不时还有梦靥缠身,好不安稳。我拧了一块温帕子为她擦脸,希望她好过些,打算明日差几个宫人来棠梨阁照顾。青儿在旁看的不解,看着我想说却是不好说。然而,我也因此想到一计,暗自在心底琢磨,看着此刻的周才人心绪由为复杂。
回宫路上,青儿终于忍不住问:“周才人和韦昭容一样,一向都对娘娘不善,娘娘为何还要如此关心她?”
我心中还想着那一计,缓缓开口:“她们对我不善,是对我过不去。可我与她们不同,我对她们不管不顾就是对自己过不去。其实我帮周才人,也是在帮自己。”
青儿想了想,还是摇头:“请恕青儿愚昧,青儿不懂,如何是在帮娘娘自己?”
我温婉一笑:“到时你便懂了。”脑中计算着下几步如何贯通,我又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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