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夜的陆水滴从雾气中突然发现了一处灯光,她急命兵勇灭了灯笼,来到史馆门前,里面的火光悄然熄灭。寂静的黑夜中,锣声蓦起,使人毛骨悚然,四面八方的兵勇会集向史馆,一片争斗喧哗之声。众多的兵勇包围中一个蒙面人且战且退,一把钢刀寒光闪烁,应接自如,几个拐角,蒙面人已无踪影。前面是桃馨院,陆水滴与兵勇们只得停住,她令人禀告国王,要求搜查桃馨院。
花月倩与宝红早已被杀闹声惊醒,匆忙穿戴整齐。
宝红:“小姐,我出房看看有没有贼人。”
花月倩被惊得心惊肉跳,不愿离开宝红,又不好意思违背她的意愿,就道:“我和你一起吧。”
二人轻轻推开了房门,来到院内。花月倩越走越觉得脊背森凉,额上已沁出冷汗,就又独自回房,宝红依然在院内搜寻。还是房内能给花月倩安全感,她用手压住胸口,缓和了一下心跳,轻盈地飘进了卧室,蓦然,她颈上一凉,竟是被把钢刀架紧,不由吓得魂飞天外,却听耳边轻而冷厉的一声男音:“别动!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叫你的伙伴进来。”
花月倩牙齿打战,竟发不出声来。
耳边又一声轻轻厉喝:“快叫!”
“宝……红……”
宝红听唤慌忙进屋,见状被惊得面如土色。
蒙面人:“放我走,就放了她。”
宝红:“她只是我的丫头,你挟持她没用,不如拿我来代替她怎么样?”
蒙面人的眼睛里现出嘲弄的神情:“你的装扮已经暴露了你的身份。”他的声音转为厉冷,“少废话!放我走,否则我就杀了她。”
“怎么放你?”
“别让巡夜兵进房搜查。”
这时,院门开了,小丫头在阶外禀报:“小姐,陆将军接了大王的旨意,要搜查桃馨院。”
宝红:“告诉他们,院内仔细搜查。”
“是。”小丫头应声而去。
宝红反锁了房门,三人默默立着倾听巡夜兵的动静。许久,门外陆水滴的声音传来:“花小姐可安然无恙?”
宝红:“小姐仍在歇息,谢谢将军关心。”
“我已经接了大王旨意,是否可以搜查小姐房间?”
宝红强作镇定:“小姐今日受了寒气,不能开房受冷,求将军体谅。”
这时摩龙云的声音传来:“花小姐还好吗?”
宝红:“一切平安,谢谢王子爷关照。”
摩龙云:“没事就好。二嫂,去逸心园查查吧。”
陆水滴:“也好。”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小丫头来报:“人都走了,是否锁上院门?”
宝红:“锁上门,你们就去睡吧。”
“是。”
宝红转向蒙面人:“放人。”
“不,尚不安全。把我送出院子。”
宝红气恼又无法违抗,只好开了房门,三人悄悄来到院里。宝红听听外面动静,悄悄开了院门,见外面已经风平浪静,刚欲回头说话,脑后挨了重重一击,昏倒在地。花月倩登时吓晕了,那蒙面人挟着她,悄悄消失在夜雾里。
花月倩稍稍有些朦胧的意识时,只觉得自己在不知往哪里移动着,耳边是清脆的马蹄声和叮咚的泉水声,她感到一只铁钳般的手正扶握着自己的臂膀。如水的月光,流动的夜雾在她眼前白茫茫一片,使她突然觉得仿佛是回到了母亲怀里——中秋的月色清清,风儿轻柔,荷花池里的花儿、莲蓬拥挤着,紫色的藤萝花丛丛簇簇地挂下来,母亲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讲着动人的故事……她昏然无神的脸上漾上了一种恬然的笑意。
摩龙云终是不大放心,由逸心园又回到桃馨院,刚走到院门,突见地上倒着一人,院门微开一缝,不由大吃一惊,扶起地上的人一看,竟是宝红,他用力晃她,但她昏迷不醒。他急忙扔下她,奔入房内,但佳人已去,空留余芳。小丫头们都被惊起,见状吓个半死,跪地直喊饶命。陆水滴听到吵闹,带兵勇们赶来,询问事因。摩龙云气急败坏地夺过一个兵勇手中的刀,欲砍杀小丫头们,陆水滴慌忙阻拦劝解。
次日清早,噩耗传到花府,花夫人登时晕了过去,花鹏川则暴跳如雷,谩骂王宫中全是酒囊饭袋。天色阴沉,厅堂暗暗,花鹏川怒后颓然坐在椅上,在嘈杂的思绪里翻腾着女儿的下落。花夫人悄悄走到他身边坐下,夫妻相对无言,神情黯然,寂静的院子里有花落的声音。花鹏川英美的双眸中漾上了泪光,这是花夫人第二次见丈夫的眼泪,第一次是儿子病死,而这次则是女儿凶多吉少。花鹏川看着妻子,凄凉地说:“生了女儿和儿子后,我本以为儿女全堂,又个个生得像夫人般贤德懂事,自觉心满意足。岂料上天这么戏我,儿子病夭,女儿又起祸端。”
花夫人:“梨花姿色平平,托将军洪福才生得这样形貌标致子女,可惜自儿子以后再无所出,实在是对不住将军。”
花鹏川眼中泛起歉疚:“夫人嫁给我,是委屈你了。我脾气暴躁,每每想改,总是不能。委屈了你和女儿,也委屈了早早夭折的儿子。”
“将军虽然性情急躁,但对梨花实在是疼爱有加,这话怎么说起?”
花鹏川长叹一声,透过门庭望向远处:“如果有来生,夫人可还愿意和花某相守白头?”
花夫人吃了一惊,道:“梨花愿意生生世世都跟随将军。将军怎么突然说得这话?”
“我要进宫面见大王。他早已忌惮我的权势,只是没有借口下手除我,如今小女在王宫出事,难测其中玄虚。”他握住花夫人的手,“夫人,我如果宫中有事,跟随我去的人会及时回来通知你,你就赶紧逃命去吧。”
花夫人知道丈夫一般小事,往往自己承担,生怕惊她,看来此事确实关乎生死存亡了。
她黯然垂泪道:“梨花生死都要跟随夫君,怎么会单独逃命?”
“夫人……”
“生死由命,将军你要小心。”
花鹏川长叹一声:“绪容临死时咒我,世世代代报应,如今看来,难道是天意断我花家后嗣?”
庭院寂寂无声,绪容的声音回旋在花鹏川的耳谷:“这一切都会被偿还的!偿还在你们这些逆贼的世世代代……”
中午,花鹏川进宫见到摩洪佐。摩洪佐痛心地说:“朕十分愧疚千金遭难,望爱卿原谅朕的疏忽。”
这时一内侍进来禀告:“大王,有人用飞鸽送信。”
摩洪佐打开书信,花鹏川一同观看,信上正说花月倩之事:“今夜不请自到,惊吓圣驾,恕草民冒昧,所挟小姐安然无恙,大王放心。草民所求,仅洪佐元年史书一册,大王派人单骑送至王城南部十里处的青泉口,小姐自会归还。切记,要单骑送书。”摩洪佐收起书信,沉思不语。花鹏川不知虚实,沉吟道:“大王是否肯救小女?”
“当然,”摩洪佐忙答,“可是……史书记录了大量英贼之事,恐怕会被漏网的英贼有所乘借相聚。”
花鹏川翘了翘胡子:“大王,臣半生跟随您出生入死,到如今只有一个小女,臣是宁可丢了自己性命,也要求得小女平安。大王也身为人父,是否能体察臣的爱女心切。”
摩洪佐点头道:“朕能体会。爱卿就拿史书去吧。”
随即派内侍取来史书,交到花鹏川手中,花鹏川如释重负。
花月倩醒来后,见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她不安地从床上坐起。恐惧使她的面色苍白,预测不到吉凶祸福的时刻是最令人难忍的,她几乎被时而急剧之极的心跳窒息。
门上锁响,她这才知道自己是被锁在里面。心跳的激烈使她脸色由苍白变为潮红,但她没有动。进来的是个高大的英俊青年,一双显眼的明眸一瞬间与她惊恐的目光相对。他显然被她的美貌惊到了:散乱的乌发,慌乱的神态都无法压抑她的美貌,古人云,倾国倾城,原是真有这般美艳的人物,她桃红的衫子衬得人艳若春花,娴静的坐姿显得人柔若杨柳。那男子深呼口气,将手中一托盘饭菜放在桌上匆匆出去,好象生怕自己的逗留会污染了这个美人的光华。花月倩不如刚才慌乱了,这个英俊的人儿,脸上没有一丝邪气,满是无畏和正直,她不仅不再怕他,反而心有点怦怦而动。想到是他一路握着自己的臂膀,不觉有些羞涩。
傍晚,他依时来送饭,花月倩问:“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他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好象这么一个美艳的人儿和他说话是抬举了他,慌乱地答道:“小姐还得再呆一天,明天不管怎么样,我都把你送回宫去。”
花月倩见他没有恶意,莞尔一笑,问:“你为什么挟持我来呢?”
“在下想用小姐换本宫里的史书。”
“用我换?”花月倩的神情变得茫然了,“能行吗?”
“小姐住在宫中,难道不是大王亲近的人?”
“不是呀,我是王后叫去陪她的,我不是公主,也不是妃子。没什么价值的,不知道能不能换来史书呢。”她锁住了眉头,“就怕我爹娘知道了会过分的焦急。”
男子满面歉疚的神色:“实在对不起小姐了。我见小姐貌若天仙,还当小姐是大王的妃子。小姐千万不要焦急,我明天一定送你回家。”
花月倩莞尔一笑,这一笑美得让这青年男子一阵晕眩,不敢再看,匆忙退出房去。
正文 第九章 惊变故冤家变情侣
第九章惊变故冤家变情侣
夜半,寂静的山路上,一骑快马披着月光,独自奔驰着,掀起片片尘烟,马上的人手握一本史书,神态焦急——对于女儿的性命,他不敢儿戏,所以应约不带人马,单骑来交史书。
此马行至青泉口,机警地等待,突听山上一声:“到黄泉口来!你竟在青泉口设下埋伏,莫非不想要小姐性命?报你姓名!”
花鹏川听到有埋伏,大吃一惊,知道摩洪佐设下圈套,便高喊一声:“来人花鹏川!”
纵马疾走,想到黄泉口脱身。埋伏在青泉口的摩龙翔夫妻见此情形,几乎同时下令:“先夺史书!”
青泉口四围立刻人马俱出,严无缝隙。摩龙翔带马拦住花鹏川,斥道:“花鹏川,你私而忘公,竟然盗取国宝换己之女,该当何罪!”陆水滴则带一队人马上奔黄泉口,迎上飞奔下来的蒙面人。山中杀声大起,鲜血四溅。花鹏川边抵住摩龙翔与众多兵勇,边高声呼喊蒙面人:“壮士速来取书逃走!摩氏狠毒,定斩花家,求壮士放小女一条生路!”
山上一匹黑马从人群中直冲过来,边有一声洪亮的回答:“将军放心!”
转眼花鹏川面前一骑黑马闪出,威风凛凛,倾刻又杀伤大片。花鹏川边战边与其靠近,呼道:“壮士接书!”
双马一错,书已到蒙面人手中。官兵集来,花鹏川高呼:“壮士速走!”
欲策马拦截陆水滴,被摩龙翔铁棍打断胳臂,惨叫一声,又被陆水滴当胸一鞭,口吐鲜血,四面兵勇倾刻将其砍刺为蜂窝一般,他英美的双眸慢慢黯淡,喉咙里哽出一句:“梨花……”
绪容的咒语清楚地响彻在他的耳谷:“这一切都会被偿还的!……”
他摇摇晃晃,摔落马下。可怜为摩氏效得犬马之劳的花鹏川最终命丧摩氏铁爪,碎尸马蹄之下!蒙面人见花鹏川惨死,飞快避开摩龙翔夫妻,所向披靡,顺着熟识的山路瞬间消失在清冷的月光里。
花月倩听得噩耗,惊昏过去。男子为她招祸,甚觉愧疚。花月倩醒来,央求他去花家拯救家人,他欣然答应。二人双双骑马,头上各自遮一斗笠,飞速赶去王城。
花家大门已被贴了封条,男子带花月倩偷偷越墙入院,见空荡荡没有一人。花月倩焦急流泪道:“他们都去哪儿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是押进大牢就是送去了刑场。看摩贼除掉令尊之急,应该押赴刑场了。”
花月倩啜泣着跪在他的面前:“求壮士救我娘亲和家人。”
男子连忙扶她起身:“这事因我而起,我当万死不辞。”
二人出了花府,骑马飞奔刑场。
人集如蚁,沸沸扬扬。花月倩二人挤入人群,却见花家数百余口正被绑跪在刑场,花夫人排在第一。花月倩张口欲喊,男子急掩其口,此时却见刽子手刀落如电,花夫人鲜血喷涌,这一片鲜血染红了花月倩的满目满脑,她从马上直跌下去,被男子一把接到自己马上,掉转马头飞奔而去。
花月倩躺在了那间简陋的房子里,枕着破旧的枕头,盖着破旧的被子。她的眼前全是父亲坠马、母亲被杀的情景,模模糊糊的全是四溅的、喷涌的、落地的鲜红鲜红的血……她时而高声尖叫,时而低声呜咽,许多天没有睁眼的力气,进不得一粒米。男子悉心照顾着她,给她喂她时常吐出的药,还天天给她折来几枝桃花,让她感受生活的气息,但她的脸色蜡黄的可怕,失去血色的唇与发青的眼窝一样显不出丝毫的生机。她觉得自己仿佛悬在血水染红的幽谷里一般毫无着落,四周空空荡荡、阴森恐怖,分不清是阳世的鬼域,还是阴间的血窟。男子眼见这个鲜花般美妙的人儿被自己一个鲁莽举措害得渐渐枯萎,心中懊悔不已。
七天之后,花月倩吃进了第一碗米,男子十分惊喜,他将一枝桃花递给她,告诉她:门外有阳光、有桃花、有湖水。花月倩很近地看着他的脸——是张刚毅英俊的脸孔,剑眉亮目,高鼻方口。她没有力气笑一下或说点什么,只用水盈盈的双眸看向门外,他问:“出去走走吗?”她点点头,于是他扶她下床,双手搀她来到门外。一阵醉人的暖风拂上她的面颊,眼前一片桃林鲜花绚烂,香气四溢,成群的蜂蝶“嗡嗡嘤嘤”,脚下草厚如毯,青碧欲滴,一个被桃花倒影点缀得红绿交映的大湖清澈如玉,几只白鹅悠然水上,黑马在湖边闲懒地卧着……这明丽的景色使花月倩有了生命的欲望,她虚弱的几乎只剩一口气的身体中又重新获得了一些活力,于是她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男子扶她坐到湖边,告诉她:“我叫飞天涯,是飞鹰的独生子,我还记得小时候那场血杀,我母亲把我救走。我始终想为父母报仇,可我师父是修道之人,总劝我‘冤冤相报何时了’,所以我只能自己搜寻史书,找寻当日血杀中幸存的英氏忠臣,好让我落叶归根。”花月倩静静地听着,用眼睛向他诉说同情,她没有任何力气说话。她娇艳娴静的容颜,即使憔悴亦光华照人,使她身后万千朵桃花都黯然失色。
花月倩病愈后的日子里,飞天涯温存相陪,二人的生活宁静恬然。他们时而踏着桃花的落英观赏朝阳下的湖水;时而坐在湖畔的青草上看夕阳下的纤柳;幽静的夜晚时常一起看天上晶莹的星星,这时候花月倩就给飞天涯讲些美丽的故事……就在这样一个温柔浪漫的桃园里,这对曾一见钟情的年轻人心中升华着美妙的情感,驱走了寂寞,驱走了孤独,酷造着甜蜜和幸福。
一天傍晚,两人一同漫步在草地上,桃花纤柔的落英随着微风纷纷洒落,时而飘扑面颊,夕阳在花月倩如云的发髻上洒上一层金光,她袅袅婷婷的步姿仿佛不是踩着土地,而是踩在一片轻盈的云朵上。飞天涯脉脉含情地盯着貌比天仙、艳压群芳的情人,热恋的情愫使他的心情有些荡漾,但他始终惊她为天人,不敢稍近。两人虽郎情妾意,却也难启齿表达情绪。花月倩在一株桃花前停住脚步,飞天涯问:“你累了吗?”
“没有。谢谢你这几天关心照顾我。”
“都是我的错,才害你到这步田地。”
“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本都是命运,和你没什么关系。”
“月倩……”
飞天涯这个称呼吐出,自己的心怦然而跳。花月倩的脸有些飞红。二人相对而立,一时静默。夜幕悄悄垂下,朦胧的月色里,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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