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犹未完,英无敌不耐烦地:“提他做甚,扫朕兴致,要杀要留你看着办!”
萧寒应诺。
因花月倩相陪,英无敌结束宴席较早,萧寒得以早早脱身。外面雨丝犹密,深觉寒意浸袭,他踏着雨水匆匆赶回府中。开了院门,听得院内静悄悄的,只有雨打花叶的“沙沙”声,给人神秘缥缈的感觉。轻轻推开房门,铁强迎过来,萧寒解了蓑笠,他接过去挂起。萧寒轻声问:“夫人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就是哭了半天,大概现在睡了。”
萧寒点头,进了卧房,见甘雪甜和衣沉睡,被子已从肩膀上滑落至腰部,他轻轻为她盖好被子,见她翘卷的长睫毛上尚有未干的泪痕,便默然坐她旁边一瞬,起身出去烫脚。
清晨,甘雪甜醒来的时候,萧寒正坐在床边,凝然不动。她坐起身,问:“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你就睡了。”
两人都不提昨日之事,甘雪甜洗脸后坐在梳妆台前,懒懒地看着镜中,萧寒的脸现在里面,温和地说:“我来给你梳妆吧。”
甘雪甜点头。萧寒拿过梳子,细心地将她的长发梳理顺滑,在她指点下为她挽起堕马髻,选支金丝盘花步摇,轻轻插上,再为她编起左耳前那条精致的小辫儿,把水晶花坠绕在上面。他执黛为她描画蛾眉,将云母梅花花钿贴在眉间。对着镜子把她细细端详一番,问:“这样可好了?”
甘雪甜从镜中看着他:“好了。”她盯着他的眼睛,“今天为什么要学着给我梳妆呢?”
萧寒抚着她的双肩,叹道:“我见过小时候,师叔为你梳头。”
甘雪甜垂下眼去,语气略带唏嘘:“没事提他做什么呀?”
“师叔已经被下入大牢了。”萧寒话犹未落,即感觉甘雪甜双肩猛然一抖,他慌忙用力握住,安慰道,“大王允许他解甲归田。”
“我想去看看他。”
“我知道你想去,我陪你去吧。”
“好的。”
甘雪甜说着站起身,动作显出疲倦的样子。萧寒心里明白,一向心境平坦的她,刚遇到父夫反目、师父被杀,心内肯定郁郁。
夫妻穿戴整齐,走到门边,见雨已停,但天仍阴沉,更觉闷抑。甘雪甜抬步欲跨出门槛,头上步摇曳曳,萧寒轻呼一声:“老婆!”
她停住脚,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哽咽一下:“让我再抱抱你吧。”
这一句,使甘雪甜蓦觉凄怆,眼中盈满泪水,萧寒眼里亦闪出微微泪光,夫妻拥抱一时,都默然无语。
甘化生在大牢里忧愤交加,坐立不安。见到来看望自己的女儿女婿,更是愤怒不堪,一别脸道:“纯儿,你若来看我,就别带这个奸佞!”
甘雪甜气道:“明明是大王下旨抓你,你怎么总是怪罪我夫君啊?”
甘化生:“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笨?这是萧寒设的圈套,来害你师父与我!”
甘雪甜蛾眉一耸道:“你和师父都是这样,明明是大王的错误,每次都要强加在我夫君的身上!”
甘化生:“闭嘴!我如今被他害得眼睁睁看见英氏无望,生不如死,你还如此护他!”他咬牙切齿地道,“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爹,就离开他,回我的甘家庄去。”
“你怎么这样呀?你回去别管政事就是了,干什么非得和自己过不去呀!”
“你能原谅他吗?他设计害死了你的师父,你心里已经在怨他了,还是别骗自己了,纯儿,我是你爹,我不了解你吗?心存介蒂,你们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师父从小对萧寒怎么虐待,我看见过,可他那么疼爱大王,所以说杀师父,是大王的错!”
甘化生双目气得血红,须眉抖动:“你离开他!”他咬着牙,“你们如果在一起,生男代代为奴,生女代代为娼。”
“够了!”甘雪甜生气地大喊道,“你是不是人哪?有你这样的父亲吗?”
“纯儿,你听好,如果你要跟他在一起,”甘化生一字一顿地,“就从爹的尸体上踏过去。”
甘雪甜大吃一惊,尚未来得及开口,却见甘化生腾空而起,“砰”地将前额撞到牢墙上,鲜血四溅,她头脑刹那空白,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不!”
尖利的声音回荡在牢房里,眼前已是一片模糊,耳边听到父亲重重的落地声和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她的意识变成了一纸白绢,飘飘摇摇,不知所向何方,一切变得遥远而又寂静。
正文 三十二章 弱佳人伺机脱虎口
三十二章弱佳人伺机脱虎口
阴霾的天气仿佛萧寒夫妻的神色,二人对坐无言,房内寂寂无声。萧寒已为岳父买棺装敛,备好墓碑,停在偏房,甘雪甜未曾提过去看。半日,甘雪甜幽幽长叹一声,道:“我爹爹真绝呀!”
二人四眸相对,忧伤悱恻而情深意切。萧寒握起妻子的手,感觉小手冰冷。甘雪甜盯着他,一语不发也不转眼,仿佛想把他印在眸中。二人雕塑般沉坐良久,甘雪甜叹息道:“我要去葬父亲了。”
“我送你去。”
“好。陪我去接戚婆吧。”
萧寒的手抖了一下,喉结滚动,道:“你决定了?”
两串清泪垂下甘雪甜的面颊,她抬手向眼睛上抹了一把,问:“你怎么知道?”
萧寒哽咽道:“因为你要带走戚婆。”
甘雪甜双手拉起他的手,使劲地握着,说:“过些日子吧。现在父亲就像刻在我脑子里,甩也甩不掉。”
萧寒看着她:“你要记住,不管你走到哪,你都是我的妻子。”
“我记得。”
二人泪眼相对,执手不语,又是沉默半晌。
夫妻去妆饰,着素服,将甘化生棺木与墓碑放入马车,由萧寒亲自驾车,铁强、英涛骑马随行,来到甘府门前。甘雪甜进了甘府,又是一阵悲怆,她接出戚婆,二人登上马车。一行人向薛纯的墓地行去。
甘雪甜从车帘缝隙里看着萧寒的背影,如绿芽层层萌生的爱意覆满了心扉,她突然想让萧寒留住自己,即使找一个她明知道是假的理由也可以。潮闷的湿气从帘缝扑进,掠着她的脸,怏怏的绿色从她眼前恍恍惚惚地飞掠,时而有几只小虫“嗡嗡”地撞到她雪白的孝服上,她蔫蔫垂下头去,脑中空空荡荡,好象在随着车轮辘辘飘向一个遥远缥缈的地方。车声戛然而停,她一怔,睁开眼睛,听到萧寒轻声说:“小心。”
甘雪甜坐直身子,警惕地察听动静。萧寒镇静地说:“老婆,你来驾车,带戚婆和岳父先走。我随后就到。”
甘雪甜担心戚婆的安危,顺从地出去接过马鞭。车前飞落几个带面罩的黑衣人,他们身形交叠,幢幢而来,甘雪甜冷笑道:“金刚罗阵!原来一直暗算我的人就是武氏!”
萧寒:“废话少说,快走!”他回身道,“铁强、英涛,跟随护车。”
说间腾身前跃,将黑衣人冲散,甘雪甜趁机快马加鞭,穿过他们,与铁强、英涛两骑沿着长路迅速飞驰。
金刚罗阵缓缓向萧寒包围,黑色的人影幢幢,阵如黑网,幻窄幻宽,来裹萧寒。萧寒不愿恋战,冷冷一笑道:“梅花落雪!”身子弯旋,两手一挥,银针若雪,漫天飞舞盘旋,将金刚罗阵逼散,他顺针踩上,飞身而入路旁树丛,一边喊道:“出来吧。”
树丛中若闲鹤般盈盈飞出一黄衣女子,双手抱着入鞘宝刀,弯着颀长的颈项立在他的面前。萧寒弓身一揖:“武小姐。”
武文丽并不还礼,她抬起黑而朦胧的双眸,孤傲而忧伤地盯着萧寒,轻声道:“看来元帅非常疼爱夫人,亲自来送她葬父。”
“萧某是情意中人,自然疼爱妻子。”
武文丽哽咽了一下,别过脸去,沉吟良久,萧寒耐心地立着等待她的话语,她黯然说:“我爱慕一个人,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可是我不喜欢相思的滋味奇%^書*(网!&*收集整理,你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吗?”
“事在人为。”
武文丽微锁眉头,问:“你很爱甘小姐吗?”
“萧某只爱自家之花。”
“若你家花折,可有别家花朵能取而代之?”
“折花之人,是我仇家,永生不忘。”萧寒语气凛凛。
武文丽听到这话打了个寒噤,她幽幽叹口气,又问:“如若他室之花移栽你家,与你家花朵并蒂,你会如何?”
“一样疼爱。”
“元帅爱妻,可能爱妾?”
“妾室比妻室多受委屈,萧寒更要多加关爱。”
武文丽孤傲的双眸里闪出泪光,哽咽道:“我愿屈身做元帅小妾。”
萧寒沉吟道:“我妻即将离我而去,武小姐如若下嫁萧某,妾身也若妻室一般。但武大将军怎么会肯让您屈身为妾?”
武文丽吃惊地:“甘小姐要离开您吗?”
“她要回甘家庄。”
武文丽眼里闪出羞涩却兴奋的光彩,坚定地道:“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萧寒深揖道:“蒙小姐错爱,萧某惭愧。我要去安葬岳父,后会有期。”
二人辞别。萧寒腾空而去,匆匆追逐甘雪甜。武文丽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伫立。
甘雪甜驾车,长行无事,便放慢马速,缓行等待萧寒。蹄声“答答”,湿气缠卷得人心境憋闷,甘雪甜愈是焦急了。远处,一片茫茫的绿草,点缀着稀疏的花朵,高高低低的树木立起在草丛中,在苍茫的绿色里画出数个剪影,两个白点忽忽闪闪地飞来,越来越近,渐渐清晰地映入了甘雪甜的眼帘,是两只蝴蝶,缠绵的飞舞着,画出两条弯曲的弧线,掠过她的头顶,她逐目而望,却见蝴蝶中一人如白鹰盘旋而来,落在她的身旁,接过马鞭。她不愿回到车内,将头倚靠在他的肩上,他一手握鞭,一手揽住她的肩头。车声辘辘而起,回荡在甘雪甜漠然的耳谷。
薛纯的墓在草原上,萧寒夫妻将甘化生葬于旁边,立上墓碑,夫妻对着双碑叩头。甘雪甜凄然道:“愿爹爹在泉下不再那么固执,不要苦了我那可怜的没有见过面的娘亲啊!”
说着伏地而泣,久久不起。
夫妻去看望薛来。薛来虽已老迈,却仍是只顾吃喝玩乐,对女婿之事并不关心,萧寒夫妻稍坐即出。
就在茫茫草原上,甘雪甜与萧寒分别,两人默立良久。风拂起甘雪甜的一绺头发,贴在额前,她悲伤地眯起眼睛,说:“我要走了。”
萧寒哽咽一下,没有答话。
甘雪甜:“我知道你在英王身边也不开心,所以很多事没有问你。我不放心花姐姐,以前我总是任性欺负她,现在走了,也没能和她见上面。那天师父被杀的时候,我看见她很害怕地站在宫里,我想问你,她是自己愿意进宫去的吗?”
“她在宫里很好。”
“如果她不开心,就放她和雷电一起走吧,雷电是真心对她好的。”
萧寒看着她:“我对你怎么样?”
甘雪甜展眼看向远方,答非所问地说:“你还有话嘱咐我吗?”
萧寒握住她的双肩,字字清晰地道:“你要记住,不管你走到哪,你都是我的妻子。”
“我已经记着了。”甘雪甜哽住。
萧寒松开手,毅然转身离去,甘雪甜泣不成声。他听到哭声没有回头。铁强、英涛牵着三匹马走来,说:“元帅,马买来了。”
萧寒不答话,翻身上马,拍马疾驰。铁强、英涛连忙跟上。三骑身影很快没在无边无际的绿草里,从甘雪甜的泪眼中消逝了踪影。
戚婆迈着老步下了马车,不解地问甘雪甜:“你们怎么回事呀?”
甘雪甜仰天强咽下滚滚的泪水,装作平静地说:“没事,爹爹临死前要我去管理甘家庄。”
“你爹真是的,你都嫁人了,还要你去管他的甘家庄,一点也不为你想想。”
甘雪甜搀着她向马车走,说:“戚婆,现在我就你一个亲人了。”
风吹动着她们的衣衫,随风瑟瑟,一个老迈蹒跚,一个弱不禁风,两个身影在偌大的草原里显得孤苦无助。
马车穿过草原,走上大道,绕过黄水坝进入竹山。竹叶味道弥漫,这种熟悉的感觉使甘雪甜热泪盈眶,见漫山碧竹长身玉立,不管世事如何沧桑变幻,它们依如既往两袖清风,一尘不染,心里更是惆怅。温热的湿气扑着她的脸,她握着马鞭的手有些困软,眼皮懒懒地垂下,眼前浮起竹林里纯真的笑脸,是铁凤希、王姝儿和自己正扬着沾满泥巴的小手,有稚嫩的歌声萦绕耳边,语调欢快地宛如泉水银花四溅地一路跳跃:
“泥娃娃,泥娃娃,捏个泥娃娃
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他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我替他眨眼,我替他说话,永远爱着他”
一滴清泪悬上了她的眼角,随着小路蜿蜒,马车的颠簸,摇摇欲坠。
此时的萧寒已经回到府邸,他稍一休息,便派铁强去武府提亲。
武文丽如今虽已是将军封号,但因前方没有开战,也不忙碌,她与父亲讨论出嫁之事。武殿录捋须沉思道:“萧元帅才智超人,文丽确实有眼光。人道是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既然萧元帅肯娶,那为父当然欢喜!不过,自古以来,母以子贵,你嫁到萧府应该快有子嗣才好。”
武文丽圆圆的脸上漾起喜悦的红晕,说:“现在甘雪甜已经去了遥远的甘家庄,并没为萧家留下什么香火,我虽是妾,但其实也与妻房没什么分别。时间久了,我为萧家繁衍香火,而甘雪甜久久不归,就算元帅不出妻,也实是放妻了。”
武殿录点头赞许。
既然女方没有异议,婚期就近择日举行。虽是娶妾,但萧寒更是郑重,为武府送上丰厚妆礼,迎娶礼节不压于娶妻。武文丽也着钗钿礼衣,穿戴比甘雪甜当日更为华美。萧寒迎娶时华服骑马,满面喜悦。
英无敌因有花月倩日日相伴,心情畅快,因此有兴致来参加萧寒娶妾的仪式,有了国王在场,婚礼显得更是庄重。
花月倩越与英无敌相处,越是感觉他俗不可耐,即使她性情温婉,亦是难以忍受,何况她日夜思念飞天涯,虽是在英无敌面前尽现柔顺,无思蜀之心,实是情急如煎,在王宫日日如坐针毡。英无敌与她相处日久,没有再派人看着她,只有几个小婢在她身边伺候,她亦无法脱身,抚琴唱首英无敌多日禁止她唱的《采葛》以抒情怀。突然,王波匆匆跑进,向花月倩施礼后,把小丫头们统统唤到库房,指着一个柜子,焦急地问:“你们有没有人偷拿药柜的保龙药?”
小丫头们面面相觑。
王波低声道:“到底是谁偷拿了,或者收拾房间的时候打破了?快说呀,那其实就是绝胎药,是大王给不想娶的侍寝婢女吃的,珍贵无比!现在少了一瓶可怎么办?”
小丫头们大惊,有一个道:“这里面不是只有我们才来的呀。”
王波:“凡进库房的,我都要查。”
这时铁刚走进,见众人在窃窃私语,凑过低声问道:“什么事?”
王波:“你可来了,少了一瓶保龙药!”
铁刚对他使个眼色,对小丫头们说:“没事,那个肯定是不小心放错柜了。你们都回去吧。”
小丫头们走回房里,见花月倩已经不在,也未在意,一起窃窃私语保龙药之事。
王波轻声问铁刚:“到底怎么回事?”
铁刚:“是铁强讨了瓶去。”
王波:“他要了做什么?”
“说是和个丫头有点私情,又不想娶了回来,就偷偷给她吃瓶药。”
“可这药这么珍稀,少了可怎么办?”
“这药数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就算少了一瓶,也没什么。”
王波无奈地叹了口气。
此时的花月倩已经扮作婢女,头带面巾,匆匆混出王宫了。她如出笼之鸟,尽吸清新之气,现在在她脑中只有一个人可以毫无介蒂地倚靠,他就是雷电奇%^書*(网!&*收集整理。因众人都在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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