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将视线扫过阳景天原本搥打的那块山壁时，惊恐之色从他的眼里不可抑制的流出。当他好不容易从紧缩的喉咙喊出“大水，山壁裂开。马上彻退”时，他已经来不及去看阳景天和其他人的死活。不用过多的猜测，他就能够笃定这水势变大的速度，将对他们一行人，甚至是蔡家军本部造成伤害。他必须尽速离去，将消息回报。他的速度，将决定蔡家军众人的生死。
此时，他已经不用猜测，这群人出城的目的。一瞬间就明白过来，醉梦城这几日的守城气势，来自於何方。
“仙人……”阳景天受伤的腿已经止血，他跪在逐渐变得湍急的水流里，满脸都是愧疚。仙人的美足以令人心旌动摇，但此刻阳景天不敢多看，只是低着头将脸上苦乐悲交织的表情藏了起来。
柳定定站在一旁，没有多说什麽。若不是这个山壁被震破，她想要出来，恐怕还得花上个十天半个月。当大水冲出时，她面临的水压瞬间减弱。其中的连通原理，她没有深究，她只知道，她终於重新见到阳光。
不过，她也高兴不起来，紧皱的眉头看着变大的水流，还有水势漫延的方向。没有经过太久的时间考虑，她用法力将阳景天托起，说道：“先把你们的人找回来，接下来，你好好告诉我怎麽回事。”
这次回来，柳定定并没有带上仙土殿，不是她不肯，而是她暂时还没这个能力。少了一个助力，就连她自己也有点茫然。
☆、第二九四章 思念如洪
漂浮在半空中的阳景天，未曾见过醉梦城仙庙的驻守仙人。不过这不妨碍他认出柳定定的身份。人间女子哪里能有这种肌肤，这种美貌，这种纯粹。醉梦城的人不见仙人已经是几辈子的事情，但是常识还有一些，凡人做不到让人凌空漂浮，这点概念，阳景天心理还是能明白过来。结合所有的资讯，阳景天情愿相信他见到的是仙人。
“仙人……”，阳景天张开口，想对柳定定说出他心中的愿望，可惜，他被彻底忽视了。一个甜美的娃娃音突然冒了出来，将柳定定所有的注意力带走。
“这里的灵气还是好微薄，我饿了，能不能帮忙找吃的。”虽然仙土殿带不上来，但是苏灵儿这个小娃儿，倒是跟着上来了。来到外间，她粉嫩的小嘴一嘟问道。
其实，从那天被剪了头发起，苏灵儿就处於这种饥饿状态，只是之前身处仙土殿，算是柳定定的地盘，她不想让柳定定为难，所以一直忍着没有吸收灵气。好不容易跟着来了外界，她的渴望立即迸发开来。可惜，现在这个低灵环境，仍然让她非常不满意。拥有进一步吸收灵力空间的聚灵体，没有依照本能行动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事情了。
按理来说，柳定定没有限制苏灵儿的人身自由，苏灵儿大可一走了之。然而，长久的孤独寂寞，让她很珍惜这种有人陪伴的日子，苏灵儿不希望由自己主动终结了这份美好。事实上，在她出生之後，这种美好，从来就不曾属於她。毕竟，她生命的特性，让修真者无不将她视为大敌，可是敏感如她，却没有在柳定定身上发现任何排斥情绪。她反而发现柳定定对她本人还有发丝有相当大好感。
至於眼前这个被柳定定用灵力托起来的凡人。她就不太关注了。不是苏灵儿缺乏好奇心，而是她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生命层次，跟她差别太大。没有相处沟通的基础。更何况。苏灵儿虽然外形酷似人类，但是她毕竟不是人类。自然没有人类的同理心。在她的思维里，好与坏是简单的东西。但是要纳入好与坏的判断，还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这个物件，必须被她纳入眼底，否则这东西的存在，跟路边的是都也没什麽不同，顶多跟你我一样，见到一块美丽的石头。会拿起来，放到手心里把玩几天。很显然，普通人类，在她的眼里与修真不是一个类别。所以，阳景天也只能被对话中的苏灵儿彻底忽视。不过。他发出的声音，还是引起苏灵儿的警戒。
一看到这个人似乎要妨碍柳定定帮她找吃的，苏灵儿立刻就不高兴地从柳定定的发梢里鑚了出来。将自己的需求优先提出。
柳定定浓密的头发，对苏灵儿而言，犹如天堂乐园，她相当喜欢待在里头。
苏灵儿拥有的飞行技巧比起柳定定高出不止一个档次，所以柳定定没有去管苏灵儿爬来爬去的行为。直接凌空飞起。
不需要阳景天开口，她已经知道阳景天想要自己帮他做什麽。醉梦城的祈求早就穿过重重水波，传达到她那里，并且将一股她需要的力量一起带来。若是她思念的精神波动能传达给韩默，该有多好，他可曾思念自己。为什麽她一点感应都没有？
她发现，每当她失去活动的自由时，她总是特别思念韩默的存在。她不需要他替自己做什麽，只需要他能陪伴在身边。不过，陪伴本身就是一种付出吧！她不也是不能经常陪在他身边吗？或许。平等对待，对你爱的人而言，太过不公平了。以往，她似乎把众人看得比他还重。
看着眼前的滚滚流水，思及那些被流水威胁的百姓，柳定定在心中悄悄寻思，若是将这些百姓的性命，与韩默需要她陪伴的需求放在一起，她会怎麽选择？
从高空观看这个抢水河的水势变化。如果能够的话，她肯定不愿意见到那麽多同类死在自己眼前，她不是神，还做不到神灵的无情，或者滥情。不过，她已经不是凡人时代，会把助人当做是本能和义务的人，懂得“量力而为”这个概念了。
她总是以天下为己任，强做出头鸟，这是让韩默感到不舒服的原因吧！就算是韩默也能办到的事情，她却总是为着效率的缘故，把事情揽在身上自己做好了。这无疑的会让韩默这麽一个大男人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无法产生存在感吧。
一个人若在另一个人面前，没有办法做出贡献，又怎麽能找出存在意义呢！
柳定定默默地想着，做着自我检讨的艰辛工作。改变自己去迎合韩默，就算是韩默本人也不会愿意见到吧……所以她必须真的想明白，真心实意的去做到与他的相处……否则，他可能永远不会回心转意了。逝去的爱情，并不是单纯的记忆，还包含着许许多多的情绪。
韩默的失忆，突然的密室封闭，失去自由选择权利，让柳定定又懂得更多关於感情的事。爱情，是简单到极致，也复杂到极致的一样事物。记忆并不是感情的全部。面对同一个人，也不尽然会重新爱上。
虽然上界到仙界的这段距离，对大部份的人，穷尽千万年也不见得能够跨越。但是，一旦道通，却又只是一瞬间就能抵达。柳定定不敢再冒任何与他错失的风险。所以，她选择暂时让壤灵子留在湖底。自己先带着苏灵儿上来。当然，当时两人都在上界时，她可以选择留下等待。
但是，她敏感地发现，当时若是那样选择了，她可能会永远的失去韩默。
分开是给彼此一个思考的空间。好好想想两人还爱不爱，适不适合在一起。一个人若是比两个人还自在。那麽又何必在一起折磨对方。
只是这涛涛的思念江河，又该於何处重归大海。
凡人的爱情相对来说简单多了。在有限的生命里，已经有太多事情占据他们的注意力，爱情不过是人生中偶尔燃起的火花。相对起来，拥有漫长生命的高级修真者，对於爱情的执着与付出，更接近於本源性灵。一旦排除一切，燃起熊熊大火，将是海枯石烂也不会改变。然而，在这之前，所有的感情破坏因子，也将无限放大。一个缺失太多的人，将难以获得不朽爱情。
☆、第二九五章 血漫醉梦城
千里之堤，毁於蚁穴。人们对於细微之处的疏忽，犹如印在骨子里的天性，从来未曾改变。即使因此遭祸的人，屡见不鲜，还是不少人前仆後继的走向这条道路。因为不具有这种天性的人，多半在更早些时候，因为精神错乱而故去。
这队斥候兼灭杀小队的军官，没有留在原地跟刚暴发，看起来还弱不禁风的江水死扛，生活在仙界的凡人，哪里不了解仙界的万事万物，都具有庞大能量的道理。他的选择是丢下一众属下，飞快地往蔡家军营地的方向奔去。他知道，这时不是讲究团队纪律，同袍感情的时候，只有尽早地赶回到营地，才能挽救更多同袍的性命。
他这个行动没有错，错的只是力量不足。人力如何可回天，他跑的方向，已经是前往蔡家军军营最为便捷，距离最短的小径。只不过，这个方向同时也是这条新生的抢水河，抢水成功之後，选择的新河道。这一切本来就在阳景天的计算之下。不久之後，这群执行斥候任务的队伍，就消失在滚滚洪流中。就连他们的惊声尖叫，就没有办法传回蔡家军的军营。
仙界大水冲击之下，没有人的生命，能够得到更多的保障，即使是蔡鑫天也是如此，除非他能够掌握非人的能力，像柳定定一般，悠闲的遨翔在空中，俯瞰着大地。可惜，就算蔡鑫天再怎麽样位高权重，本质上，他还是一个凡人。
本来就时刻关注着上山方向的异常变化，蔡鑫天怎麽可能不多放点心眼，注意这个方向的变化。
当山壁开始崩溃，大地压力的改变，化为一道道地震波，向四面八方，传导出去。蔡鑫天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强大的危机感从他心头窜起。身为一个发号司令的人，蔡鑫天必须下达符合群体利益的命令。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这应该是一件难以完成的工作。不过，蔡鑫天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微笑。
你们这些贱民。再怎麽计划，也舍不得在自己身上割几条肉，只要我们全力攻打，进入醉梦城中，就不会受到影响。
当蔡鑫天听到那震天响的水声时，蔡家军已经全军开拔，只留下一些琐碎的杂物和垃圾，他回头看到那远方的那一线水痕时，心中也感到胆颤不已，他声色俱厉的下令道：“不成功。咱们大夥都没命，杀！”
蔡家军来到醉梦城外後，最猛烈的反击开始……
经历过这一刻的醉梦城百姓，事後回忆起来，第一时间脑海里浮上的画面。就是一片红，血红色的背景里，是各种刀光剑影。城内的守方和城外的攻方都没有退路，於是战争从一开始就进入极惨烈的状态，人们忘我地向前冲杀，就连蔡鑫天身边的亲兵，都在人潮的拉扯下。裹着蔡鑫天登上了城墙。
当蔡鑫天踏上城墙的那一刻，他知道成功的火花已经点燃，只要没有突然降下大雨，醉梦城拿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原本，这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但是，此刻的蔡鑫天脸上却挂满怒火。这突然的洪流，打乱了他的计划，蔡家军的损伤，远超过当初他的预期。
在大家族做事，都必须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事情都有所谓成本。若是办一件事情，却办到利润都比成本低，就算是把事情完成了，那也是失败。对蔡家来说，拿下醉梦城这档事，不值得付出这样的成本。
当然，蔡鑫天并没有就这样放弃醉梦城的想法，那样做只是让损失变得更大，损失的，自然要拿回来。做不到这一点，他也不算蔡家人了。
从哪里失去，就从哪里取回来。醉梦城的人，你们可别死光，活着的奴隶，比死去的人价值高多了。
梁汉此时全身衣物已经被汗水和鲜血浸透，他的全身，包含眼睛都是血红色。滔滔的江水已经追上蔡家军的尾巴，一些人开始被水卷入，这种压力迫时更多的人不顾一切的向前推挤，死亡的恐惧替对方带来动力，也给己方带来无尽的压力。
当蔡鑫天和他的亲卫登上城墙的那一刻，拿着手上长枪，准备上前冲时，他被来自於背後的力量，死命拉扯，将他往城墙下方拉去，拉住梁汉的几人口中喊道：“走，你不能死在这里！百姓们需要你！”
“不……”梁汉本身并不是武士，以身体素质来说，他也就只是一般人。但是，他被燃烧的热血，让他几乎忘记所有的一起，他的眼前是一片血红的世界。在梁汉的心底，这片血红带来的生命流失，他必须负起极大的责任。
是他拍板定案，让这个计划被执行下去。他，还有很多人都认为，凭着他们爱乡爱土的热血，他们终将争取到生命自由的火花。
可是现实告诉他，他作了一场百日梦。
对手比他想像的更强，己方比他期待的更弱。现实就是这麽残酷。
“放下我，已经没有希望了，让我跟大家一起死在城墙上，都抵抗一刻，至少可以多制造他们的伤亡。那样我这条路也就值了。”
梁汉此刻并没有疯狂，相反地，极端冷静，以他组织能力极强的脑袋去思考，他知道，醉梦城终究慢了一步。接下来，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带领百姓们走向生天。更悲惨的生活，将在未来的生活中持续着。或许，比以往更严酷的生活正在等待他们。梁汉承认，他没有足够的勇气，看着醉梦城百姓在他眼前承受那些苦难，与其如此，不如现在拚个够本。
能看出这一点的，并不是只有梁汉一个人。血与汗的世界，在此刻又比之前加重了血色的味道。若是能够活，谁愿意死呢？要是失去这一刻的血气，人们又怎麽能鼓起勇气，悍不畏死地在同袍纷纷倒下的同时，仍然向敌人奔去。面对攀登上来的职业军人蔡家军，此前还只是平民百姓的人们，纵然不能以一换一，但他们的生命终究在蔡家军的身上，划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第二九六章 法理情
在城墙上好不容易站稳脚步的蔡鑫天，没有继续东奔西突。而是在城墙选择了一面凹墙，停留下来。在这样一个地方，只需要防备好眼前的敌人，无疑是最省力的地点。蔡鑫天一躲进去，他的护卫亲兵，立刻把前方密密麻麻的堵住。总算不用再人群中被人推来挤去，弄得行动不能自主。
站稳脚步，不用担心自己像漂流的浮萍一样，无处着根，蔡鑫天总算能够心情从容地，将眼光放在眼前城墙上，以及城墙内外的局势。
梁汉那边的拉扯状况，迅速进入蔡鑫天的眼帘，并且获得聚焦。蔡鑫天的眉头皱起了深沟，他知道，在每一个群体战场里，指挥的力量都是至关紧要的。要靠一个勇武的小兵来扭转局势，不是不可能，只是机率太过渺小。所以每一场战斗，像他这样的战争指挥者，将得到最为充份的保护。因为只要这样的人物，被对方擒拿或者斩首，一场战争的天平，就会发生难以逆转的倾斜。
相对於其他武力更为强大的战士，这个看起来没什麽用的人，在蔡鑫天眼中，却显得更为重要。
从那群人拉扯的方向看来，对方的领导者，明显缺乏群体理性，太过逞凶斗勇，不能以大局为重。不过，这不关蔡鑫天的事，他只要知道，对方的指挥者，就在那里就够了。这场闹剧，也应该结速了。看到城外的蔡家军，正逐步被河水吞没，他的心别说有多疼了。这支军队，可是他在蔡家地位的保障，如今就这样损失泰半。
於是蔡鑫天手指着梁汉，吩咐身边的亲卫道：“方琪、木幕倜，你们两人带上三个人，将那个人拿下来！”
不过，还没等方琪和木幕倜行动。蔡鑫天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说道：“算了，直接杀了，醉梦城的叛民。留下来只是浪费粮食。”
收到指令的两人，展现了专业化的素养，立刻确认了目标，指定了三名以往与他们搭配最为默契的蔡家军亲卫，径直往梁汉所在的方向砍杀而去。
五人背靠背，侧身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