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自己突然被沈时看到,身份就此暴露。他没想好怎么和沈时解释,还是先瞒着的好。
他抬眸看向在把书盖在脸上的沈时,她近来时常看着书就睡着了,书卷从她脸上滑下,红色的印记点缀在她额间。白泽试过将它隐藏起来,可术法都失效了,除非在她额上绑条布带。
稍时,白泽思绪回笼长叹口气,起身将落在她腿上的书放回桌上。他微微弯下腰将沈时拦腰抱起,缓步往里头走去。许是察觉的熟悉的气息,沈时往他胸口蹭了几下,她睁开一条眼缝,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白泽吗?”
“嗯,是我。”
她又往他胸口蹭了几下,意识还不清醒,甚至有昏睡过去的迹象。她努力挣扎想辨认清楚那是她在做梦,还是白泽真的来了。可她越来越困倦,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神君,我是不是在做梦?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啊,也不是,你不久前来看过我,可是又不告而别。”她抓住白泽的衣襟,却使不大上力,“你还欠我一碗人参鸡汤,说好要从杏林身上折参须的,以后、以后可能吃不到了。白泽,我大约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
繁花盛开之后便会走向凋零,化作滋养大地的肥料。沈时觉得自己很快也会凋零,越来越困,直到沉浸在梦里,再也醒不过来。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小,终是一点点滑落。
白泽将她放到床上,动作娴熟地替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也不晓得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身体早就不由自主地动起来。他阖上眼眸,俄顷又睁开,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沈时,好梦。”
离开之际,白泽仿佛听到有好几道声音合在一起,轻声说着谢谢。待细细辨认之际,声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那只是他的错觉。
——
沈时在梦里慢无意识地闲逛着,她也不晓得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一直往前走。她也不晓得,现实里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床上起来,缓步往外走着,穿过墙壁树干。
起先白泽被吓了一跳,见她衣裳都没穿好,想着拉住她让她换上衣裳再出去。未承想沈时盯着前面,压根就不停下来,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想拦住她,可被她轻巧地挣脱。无奈之下,他只得跟在沈时身旁,捏诀布下结界拦住她。
始料未及,结界仿佛不存在一般,沈时轻而易举地穿过。白泽又用绳索缠在她腰上,虽是没被挣脱,但沈时的力气忽然大得惊人,拖着白泽往前走。
沈时双眸澄澈,却没映照出别的东西。她听到有人在喊殿下,也有人在喊沈时,迭声唤着,语气来带着几分焦灼。眸中渐渐映照出那人模糊的面容,她不晓得那人为何看着会那么焦急,瞧着像是要哭出来了。
“你是谁?”
她发不出声音,顿下脚步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有点眼熟,可是她想不起来。很困想睡觉,可她还要出去,要去一个地方看看。虽然她也不晓得自己想去什么地方。
眼前蓦地一黑,沈时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下,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能闻到些微药香。她下意识地蹭了蹭,忍不住又靠近些。
白泽将她抱在怀里,眸色愈加复杂,稍时阖上眼眸掩去眸中的情绪。他抬手撩开她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道:“帝君可知晓她为何突然间被人控制似的,拦也拦不住。”
东华抿了口茶,沉吟片刻道:“此事本君也不大清楚,你不如找个知情人问问。”见白泽疑惑地看过来,他眉梢微挑看向前边,“喏,你可以问她。”
第233章 离开太帝宫()
门口,五味子抱着画卷走进来,她面上带着点笑意,可神色间的疲惫怎么也掩饰不住。她恭敬地福了一礼,见东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从善如流地坐在椅子上。
她一直在四处游走,鲜少有机会坐下歇息,更不用说是阖眸小憩。她悄悄舒了口气,道:“小仙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殿下的事,封印被冲开,殿下已经开始复苏。你们今日能拦住她一回,可往后会越来越拦不住她,若是让她就这样离开,会有许多危险。小仙想将殿下带走,不过往后,怕是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说罢,五味子轻喘了口气,她看着垂眸不语的白泽,止不住地想暗暗叹息。白泽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她能看出一些,可有些事便是如此,有缘无分是常事。
“神君可要和小仙一同回去?想来,殿下若是见到您,定会很高兴。”五味子略一思忖,续道,“神君也可借此机会恢复原貌再和殿下相见,正好可以有重逢的理由,神君也可瞒过殿下。”
白泽沉默良久,勾唇浅笑道:“倒也是,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叨扰帝君多日,也是时候该离开了。圣兽朱雀,还得有劳帝君多照顾一阵,我们就此告辞。”
说罢,他站起身,冲东华一颔首。
东华手指轻敲着桌面,缓缓道:“若是见到伏羲尊神,代本君同他老人家问个好,就说多年未见,本君甚是感念他老人家的恩情。旁的也没什么,哦,这块玉石算作礼物送给你们。”
他手指微勾,一块玉石朝白泽飞来,随即在他面前停住,轻飘飘地挂在他腰间。白泽再度道谢,抱着沈时跟在五味子身后。离开太帝宫便登上云头,飘往九重天。
白泽坐在云上,怀里的沈时还在沉睡着,他目光落在五味子身上,暗暗打量几眼,却被五味子抓个正着。听五味子问道:“神君是有什么想问的么?”
他确实有不少想问的,但眼下似乎不是个提问的好时机。他看向旁边越来越靠近的重重人影,将怀里的沈时放下,手中化出长剑。他不晓得这些人是不是来找他的,但总之来者不善。
长剑出鞘化作数十道剑影冲他们飞去,有人修为浅薄便落下云头,修为深厚地便举剑刺来,挥开一道又一道的剑影,朝五味子的云头飞来。倏然,一道光影极快地擦过冲在最前头的人的脸颊上,随即后头传来惨叫声。
那人回头的瞬间,又一道光影擦过他的脸颊,化成无数流矢如雨滴般落下。身后一股灵力袭来,他方向躲开,却发觉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一支箭射穿他的肩头。他惊叫一声,箭矢化作碎屑消失。待他想转身追击时,那朵云早已不知所踪,他恨恨咬牙,拂袖离去。
白泽抱着沈时,想给她渡灵力,方才她忽然站起来,用弓箭打退那些人。可射出三支箭后便昏倒过去,他以为是她灵力耗尽,却不想她体内灵力充裕,只是昏睡过去,大抵是强行醒来动用灵力,身体承受不住。
“方才的那些人是谁?”白泽看出来,方才那些人不是冲着他来的,“是你,还是沈时?”
五味子捏诀催动小胖云加速往前飘,沉声道:“都有,有的是为了殿下,有的是将我一起带走的。现下不好多说,等回去我会把这些都告诉你们的。”
小胖云越飞越快,风刮在脸上有点疼,白泽布下结界挡下点风,将沈时护住。五味子不敢多做停留,速度越来越快,唯恐速度慢下来就会被人追上。
待到一片园子前速度才慢下来,五味子跳下云头,白泽见状抱着沈时也跳下去。此处的园子像是被荒废许久,无人好生打理,破败的篱笆上缠着藤蔓,不远处的小木屋摇摇欲坠。
白泽不明白五味子为何要来这里,耳畔听到细微的呼唤声,可惜听不大清楚。花草轻轻摇摆着发出点点声响,似是在说话。白泽抱紧沈时,小心翼翼地跟在五味子身后进了那间小木屋。
五味子推开书架,露出后面的木门,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钥匙贴在门上的凹槽里。咔嚓一声,木门打开,露出黑漆漆的洞穴。五味子踏进去就消失不见,白泽犹豫片刻,见木门快要关上,也踏进门里。
他往前走了一段路,见前头露出点光,深吸口气往前走,瞧见一处院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此处瞧着很是陌生,五味子也不在,他琢磨着会不会是自己走错地方了。
“殿下,殿下回来了……”
听到四处响起的声音,白泽有点惊讶,此处除了花草树木没有半个人影。怀里沈时眉头紧蹙,不多时缓缓睁开眼睛。她疑惑地看着四周,抬眸瞧见一张熟悉的脸,愣怔许久,她抬手捏捏自己的脸颊,有点疼不是在做梦。
“白泽神君?”
听到沈时的声音,白泽垂眸看着她嗯了一声,将她放下来,问道:“可晓得此处是什么地方?”
沈时往四周扫视一圈,不大确信道:“好像是五味子的住处,不过我也不大确信,只觉得有点像,我很久以前,大约曾来过这里,往后面走应该有一块很大的石头,上面写着很多字。”
她看向周围的草木,心里生出几分熟悉,像是很久以前在这里呆了很久,可她对于此处的记忆仅仅是化形之后来过几回。她时常呆在明镜里,不允许多走动,或是出去玩。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学很多东西,学不会就被骂。
记忆忽然上涌,她一时间神思飘远,直到白泽出声唤她才回过神。她扯扯嘴角,笑道:“神君跟我来,进屋里坐着歇会。我长大很多,比以前重上不少,神君一直抱着我很累吧。”
白泽握紧拳头,忍住想摸她脑袋的冲动,道:“无妨,你不算重,抱着也不累。”他目光落在沈时身上,轻声道,“不过确实长大很多,沈时,你长大了。”
沈时脚下一顿,稍稍偏头看着白泽,眉眼弯弯:“嗯,我如今变得很厉害,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只能给神君当吉祥物了。嗳呀,当然我还是很吉祥的,但也能用很厉害的术法,可以保护神君了。”
第234章 觉得难过么()
昨日的光景仿佛还在眼前重现,一眨眼却全不似当初,行云散后,物是人非。
白泽抬手抚上沈时的脸颊,捏了两下:“本事没长多少,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你连本君都打不过,还敢放话说可以保护本君?”他松开手,摸摸沈时的脑袋,软软的滑滑的,手感还是那么好,“小孩子就开开心心地去玩闹,别老想着保护不保护的。”
沈时偏头躲过,睁大眼睛有点生气:“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个菜鸡?”
白泽眉梢微挑轻笑出声,道:“没有,只是觉得你如今算起年龄其实还是个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哪个不是被捧在手心宠着。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跟着兄弟姐妹四处玩闹,闯了祸也有长辈帮忙收拾善后。”
沈时嗯了一声,忽然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细细算来,若是不把上回白泽来救她算在内,她其实有两百多年没见过白泽。那么多年,白泽应该也遇见过很多人很多事。记忆都是有限的,新的记忆会覆盖旧的记忆,白泽能记住她,其实她还是挺高兴的。
可惜,到底是生疏许多。
红泥小火炉里的火团晃动几下,壶嘴冒出热气。沈时盯着它,眼前也似乎被蒙上一层薄雾,看不真切。她打了个哈欠,觉得很是困倦,一手撑在额角觉得脑袋越来越沉。
白泽忽然问道:“近来可有碰上什么有趣的事?”
他其实一直跟在沈时身边,她身边有什么变动他都晓得,现下没什么好说的,只能随意扯出个话题。他怕再不说些什么,沈时又会睡着,倒不如借此让沈时打起点精神。
沈时捂着嘴,含糊道:“有趣的事啊,我想想想,好像还挺多的。神君离开后,我一直呆在太帝宫里,直到历劫成仙。后来去过九重天,被分去一处山头当土地神。说起来那里神君也去过,就是到虚无境的那个山顶,不过很多年没去,那里都变得破败了,我赚钱把土地庙重新修好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语气平静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说起今日天气很好,她吃了很多好吃的。白泽听得入神,忍不住叹息,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鸡神仙,就得独自面临那么多事。没有几个认识的神仙,也没人护着她,全靠自己拼着命才能存活到现在。
如今听她能那般轻描淡写地提起,白泽觉得有点心疼,唯有活过很多年,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才能用那么平静语气提起自己的过往。沈时的年纪不算大,却用那样的语气说起来,甚至面上还带着些微笑意。
眼前的少女语速缓下来,仿佛逐渐要说完。白泽轻声问道:“你觉得难过吗?”
那样轻的声音,仿佛从未出现过,沈时却忽然收声。许久,她抿嘴笑了笑,嗓音里带着几分懒散:“嗳呀,有什么难过不难过的。即便真难过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想想也不是过过去的事,比起以前的我遇见的,那着实算不得什么。”
当年的她,天赋好学东西快,虽一直被夫子苛刻挑剔,却也学了不少本事。比起同辈的神仙来说,其实算得上是佼佼者,打群架也不在话下。被派出去完成许多艰难的任务,数次险些丧命,可她都熬过来了。
她仔细一想,那时的自己没有情绪,也不懂难过,但其实是难过的,可她从才没有表露出来。也没有人来安慰她,抱着她告诉她,没事有我在,不用怕。受了伤,也没有人说,这么危险下回不要去了。更不会有人替她包扎伤口,轻柔地涂上药膏,用手一点点推开揉散。
只要活着回去,就会有跟艰难的事让她去做。仿佛拿到一个结实的瓷器,想着试试它有多结实,便一遍又一遍地将它往地上扔。没睡随便不信邪地多试几遍,直到摔碎了,嫌弃地说一句,看吧,还是碎了,也不过如此么。
直到沈时离开,都没有给他们看到瓷器破碎的机会。不过那时她掉下山崖,他们应该以为她这个瓷器已经碎了吧。
沈时回过神,偏头看向白泽,因着困倦,眼睛微微眯起,瞧着很是慵懒:“我以前,唔,是很久很久以前,去过冥界九渊,去过魔界,逃过神仙的追杀。去山巅摘仙草,到崖谷斩杀凶兽,做过很多事情呢。我们很久以前见过,不过你或许都不记得了。”她眸光涣散,意识愈发不清醒,“我以前其实不懂难过不难过的,但现下想想,若是那时有人能陪着我该多好,不会将我丢下,任由他们把我扔到危险的地方去。”
真可惜,她没有那么好的福气。
壶嘴里冒出的热气越来越多,溢出丝丝茶香,沈时手臂撑不住,脑袋一下磕在桌上。白泽起身将她打横抱起,他腾出一只手替沈时揉着额头上磕出来的红印,抬眸看向站在门口的五味子。
他道:“你听了多久?”
五味子浅笑,恭敬地福了一礼:“没多久,兴许是从她煮茶开始就听着了。神君且随我来,隔壁又空房,让殿下歇会吧。”
她抱着画卷熟门熟路地绕过石块铺成小径,不多时便到一座屋子前,木门吱呀打开露出里头的景象。屋里很干净,像是经常有人在打扫,空气里有淡淡的香味。
风透过窗户,吹起床幔,白泽将沈时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角。沈时脸色略有些苍白,眉头微微皱起,他伸手覆上她的眉头,替她抚平眉头。
“她这是怎么了?”
沈时虽是受过重伤,但差不多恢复好了,断不会想这样突然就睡着。在东华那里也是,无缘无故就陷入沉睡,他有心想探查是怎么回事,可古籍里没有多少记载。五味子说她开始复苏,白泽捉摸不透那是什么意思。
默了会,五味子低声道:“神君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么?”见白泽不解,她唇角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