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沈时的记忆恢复,将其中的细节连起来思考,自然能明白束时到底想让她做什么。束时将她的前路都铺好了,一步步引导她往前,让她成为承载和净化邪气的媒介。
“她待你确实真心的好,这点你不必怀疑。虽说这话可能会伤你的心,但你确实是天地孕化而生,即便没有束时让你提前降生,你也会成为媒介。”伏羲停顿片刻,叹息道,“沈时,你是天地间最合适的媒介。很多人都觊觎你,恨不能早日拿你当祭品,是束时她们拼尽全力才将你保护起来的。”
沈时抿唇不语,她盯着水面上变动的画面,瞧见束时抱着她同她告别。那时的她已长大许多,仍是不明白束时的情绪,只回抱着束时让她不用担心,会没事的。
她自身一人来到一片荒芜之地,里头瘴气浓郁,地上的草蔫巴巴的。她一人一弓,靠着灵力凝聚成的箭,破开瘴气露出一条路。没有人陪她在身边,每一步都是靠自己,她身上没有救治的丹药,灵气不足就只能靠自己慢慢恢复。
好不容易到达九渊中央,她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灵气射箭布下结界,又动用法器布下封印的阵法。待一切做完,她已体力不支,昏倒在地。她没有灵兽当坐骑,走之前也没人给她几件护身逃命的法器,若非有人路过将她带走,她不知能不能出的了这地方。
灵兽的皮毛柔软暖和,她忍不住蹭了几下,耳畔听到青年冷清的声音:“醒了就起来,喝点水。”
随即又响起旁的青年的声音:“祁沅,你这般冷淡会吓到小姑娘的。”
祁沅沉着嗓音颇为嫌弃道:“就这样的小姑娘,凶狠起来能让你魂飞魄散……夷则,收好你的手,别乱碰,省得我还得替你收尸。”
耳畔的声音接连不断,吵得她没法睡觉,她只能睁开眼睛直起身。眼前很模糊,她揉了几下才清晰起来,瞧见面前的水袋,她呆愣愣地没接,不明白他们是谁又要做什么。
夷则故作惊讶道:“哎呀呀,莫不是救了个傻子?喏,东西拿着,这匹灵兽借你,你自己走出去就回家去吧。”
沈时接过水袋,摸摸灵兽的脑袋,伸手指了指前面,灵兽乖巧地迈开蹄子往前走。夷则饶有兴致地摸索着下巴,用手肘戳了戳祁沅,示意他跟上。自己隐去身形,悄悄跟在沈时身后。
祁沅倒是光明正大地跟着,无论夷则怎么朝他使眼色都不为所动。沈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手里握着水袋一口不喝,缓缓调息着。待到没有瘴气的地方,她从灵兽背上爬下来,抬手摸摸灵兽的脑袋,将水袋放在它背上。
“多谢二位相助,只要不往后走,这里随便哪个方向都能出去。”
说罢,她径直往前走,灵兽迈开蹄子跟着往前,却被夷则一下揪住颈间的皮毛。夷则气笑道:“你被摸傻了,要白白跟着人家走啊?是不是想被人宰了做成肉汤?”
灵兽脖子一缩,乖乖认怂不敢多动。
沈时安然回到明镜,有人欢喜有人愁。封印九渊的瘴气是好事,可她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平安出入九渊,待她长大必会更强,届时就不好拿捏了。若是不能控制她,就舍弃她,或是毁了她。
但有束时她们在,想要对沈时动手就没那么容易,只能由着她修炼长大。
沈时头一回在明镜里历劫,天雷滚滚,将好些人吓蒙了。没有人替她护法,也没有法器扛着,她全凭自己的一身修为和灵力撑着。天雷劈在身上,瞧见就很疼,她身上衣裳破了,血溢出将衣裳染湿黏在伤口上。
恰逢束时有事外出,旭殿下闭关休眠,五味子又在外云游。若不是天雷的阵仗大,只怕还有人想在暗中下黑手,直接让沈时当场魂飞魄散。他们只需要一具躯壳做媒介,是死是活他们不在乎。
天雷逐渐变弱,里头的沈时倒在地上,周边的土地焦黑,焦味里混杂着血腥味。有人想上前看看沈时死了没,却被突然赶来的旭殿下拦住,只能由着她把人带走。
几乎明镜里所有的神仙都觉得沈时会就此魂飞魄散,却不想她沉睡数百年后再度苏醒。她学会体悟别人的感情,整个人却冷漠许多,面上鲜少看见笑容。
束时在她沉睡的那些年里出事,沈时便承了她的名号,执掌初辰殿。以时为名,冠以沈姓,因在十二阁外,又不能与束时的名号相重合,便唤她一句十三殿下。
没有人觉得沈时能担起这份责任,更不认为像她这样没有感情的灵植能掌管好时辰变换。沈时一声不吭地撑着,由五味子和旭殿下教导,许多年下来无功无过没出什么岔子。
可有些时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等旭殿下陷入长眠,五味子又跑去六界处理事务,沈时便被安了个名头赶出明镜。
本来么,她历劫后能体悟别人的感情,又由旭殿下带着,养成的性子和旭殿下有几分相似。被赶出来也不是特别在意,正好可以借此离开明镜的束缚。她曾偷偷跑到九重天四处转悠,看中一块无人的地方,用来种花草树木很合适。
许是灵植所化,沈时种的花草茁壮成长,不见一株枯死的。
第203章 离开明镜了()
天地浩大,只要有一身本事又能保护自己,在哪都能活下去。离开明镜,沈时过得反而更自在,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那么多的顾忌。
此处的草木生长茂盛,沈时又特意用心打理出一片园子用来种花。因着她不常现身,不少神女仙娥相约来此赏花共饮,更有不少有情人将此处当成是个幽会的好去处。
沈时没拦着他们,躲在暗地里还免费了看了好几出好戏。她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般平静下去,可事与愿违。沈时被明镜的人找到了,说是九渊的封印松动,让沈时去加固封印。沈时本想拒绝,可他们用几位殿下做要挟,还以性命和魂魄为赌注立下誓言保证以后再不会让她做其他的事。
几番思忖之下,沈时答应再度去九渊。她心里清楚只是加固封印,明镜不会派那么多人来找她,更不会立下那样的誓言。那些人的话不可信,他们还会找别的机会来利用她,甚至还会下黑手,她只能提防着。
九渊的瘴气不像先前那般浓郁,但仍有不少泄露出来。沈时眉头紧蹙,她上回分明留下封印和阵法,瘴气只会被慢慢净化,不该是如今这副状况。她走到阵法前,果不其然,有人破坏了封印。瘴气从缺口处溢出,逐渐侵蚀和破坏阵法。
沈时冷着脸,慢慢地修补起阵法。九渊的瘴气从何而来,她起先不晓得,后来特意在藏书阁里翻找古籍又问起五味子才知晓,那是一群神仙抛下的杂念所化。自以为找到一条捷径,结果却是将自己的推下深渊的路,还祸害后世的神仙。
心有贪念,只想着将它舍弃,沈时直觉得善恶终有报,那些都是他们自找的。束时和她说要守护万物生灵,可她一点也不想守护那样的神仙。
她修补得辛苦,隐去身形在一旁休息,不想入夜时分,亲眼看见有人来破坏阵法,将自己的杂念抛进九渊。一时间,她握紧拳头,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上去和那人动手。
很早之前,九渊就不许有人靠近,将自己的杂念抛入其中。明知有阵法封印在,却还是不管不顾将它打破,只为图一己私欲。她以为,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来做这些事,不想是她把人想得太聪明。
这世上,总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出伤害他人的事。
沈时加快速度将封印修补完成,为防有人擅闯九渊,特意在封印外头布下重重阵法。阵法相互联系又与九渊的瘴气相连,会用闯入者的灵力修为来净化瘴气,要么及时退出来,要么闯过阵法才能进入九渊。她不晓得这样的阵法能支撑多久,但应当能防住许多想闯进来的神仙妖怪。
待她完成一切,外头已是换了一副景象。自魔尊陨落魔族无主,如今魔族有了两位魔君,还有一位拿到魔尊的传承。她觉着这是九重天的事,明镜应当也会管,至于她,从她被赶出明镜起她就和明镜便算是没什么瓜葛了。
她想得很美好,可架不住那些人厚脸皮,他们找来让她去魔界封印魔君拿到的传承。说过冠冕堂皇正气凛然的话,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亦说过威胁的话,想威逼利诱让她乖乖就范。
可沈时不为所动,她不相信那些人说的话,何况连九重天也没多少动静,为何他们这么急着来找她。她有些恶意地揣测,这些人八成是想要她的命。那是魔族的魔君,闯过重重包围从他们手里抢东西,便是她有九条命挥霍也不够。
沈时不是傻,自然不会答应,可他们使伎将她打晕扔到魔界。若非她底子好,又曾给自己留过护身的阵法,不然她刚到魔界就会被野兽蚕食。她想不明白,明镜里的神仙为何那么恨她,总想着置她于死地。
魔界的浊气重,沈时花了好几日的功夫才调息过来。她头一回到魔界,也不晓得怎么出去,只能在路上闲逛,寻思着找个人带自己出去。许是运气背,她碰不到半个人影。虽说魔界浊气重,难免冷清些,可这也未免冷清过头了。
瞧见前面突然出现人影,她察觉到不对劲便提高警惕留意四周气息变化,那人越走越近,沈时瞧见她身上缠着丝丝黑气。女子哑声喊着快逃,话音刚落,像是失去控制一般朝她冲来。
女子手中一柄黑气化成的匕首,只沾到一点就将沈时的衣袖腐蚀去一角。她点地退开,凌空跃上屋顶,手中化出弓箭,抬手张弓拉弦射出箭矢。
人影从四面八方用来,沈时用灵气凝成箭矢勉力应对。可人越来越多,她也逐渐吃力起来,这些人身上的黑气和九渊的瘴气很像,摸不得最好还别靠近。
沈时不晓得魔界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晓得魔君拿到魔尊的传承,可魔族之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捏诀让自己浮在半空中,将灵力凝聚起来,箭矢离弦化作万千光影落下,宛如从天而降的流星。箭矢结成阵法将一大片区域围起来,只能进去出不来。她寻思着用先前和九渊一样的封印,只要让他们呆在里头,等过多年会慢慢净化,终有一日能再出来。
未承想,越来越多的人进去,他们身上溢出黑气,缠上箭矢,一点点将它侵蚀折断。可他们的身体也被越来越浓郁的黑气缠住,身上好几处被划破流血,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痛呼和哀嚎接连不断。
沈时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曾经她在明镜里,夫子说魔界是个混乱不堪的地方,强者为尊,杀戮随处可见,那是一群残忍的人。五味子却说,那是个荒凉的地方,承受着浊气的侵蚀,没有实力在那里很难生存下去,想要活下去就要变强,无论什么地方,好坏皆有,魔族之人也未必都是坏的。
方才那个姑娘,在冲过来前还努力撑住一丝理智让她快逃,不是吗?至少,那时候的她是心善的。
荒凉的大地被血染湿,血腥味和浊气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难闻和呛喉。沈时收起弓箭,呆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人挣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土而出,缠上她的心尖。她不晓得那是什么样的情绪,眼睛很酸很疼,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第204章 初次来魔界()
黑气吞噬掉魂魄,余下一具具残破的空壳。黑气凝结成人影,面容看不清楚,那人抬起手一道黑气朝空中飞来。沈时侧身躲过,她看着眼前的黑影,手中化出弓箭张弓搭箭,松手射出箭矢。
许是看出她的用意,黑影转身逃走,划开阵法一角迅速消失。
沈时握紧拳头却压不住颤抖,稍时将弓箭收好,她落在地上,一步步往前走。地上的身体失去生气却还在流血,她的裙角染上血迹和灰尘。她从未觉得一条路这么漫长过,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她盯着远处的地面,许久终是眨了下眼睛,眼前有一瞬的模糊,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过,风吹来,凉丝丝的。
她双腿发软,一下撑不住跌坐在地上。脑袋里想起束时告诉她的话:“要守护万物生灵……”
可她没有做到,还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魂魄被吞噬,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一股无力感从心底升腾起来,她头一回觉得自己很弱小。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脑袋里混乱地几乎没法思考。沈时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抗拒,但不明白这是何种的情绪。她不想看下去,想离开,想让自己变强不让这样的事再度发生。
许久,她才平复好自己的情绪,站起身往前走。察觉到有两股气息,她顿住脚步看着匆匆赶来的两个青年,那是她在九渊碰见过的人。其中一个青年想对她动手,却被另一个拦下。
祁沅沉声道:“你是谁,这里是怎么回事?”沈时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又努力试了试,还是说不出来。祁沅眉头紧蹙:“你不会说话了?”
她会说话,只是忽然就发不出声音,她觉得可能是方才看见那么惨烈的景象受到刺激,若只是一时失声倒还好,若是一直不能说话就麻烦了。
夷则看了看她身后,试探道:“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沈时呆愣愣呢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青年,许久才点了个头。她抬手比划着,可惜他们看不懂,便将她带回宫殿里。直至此时,沈时才晓得他们便是传闻中的魔君,不是虎背熊腰八尺大汉,没有满脸胡腮,手臂上也没有可怖的花纹。
她用笔写着方才的事,祁沅看着纸上的字眉头紧锁,久久舒展不开。夷则倒像是没事人一般,一点也不管心方才的事,闲散地靠在梨花椅上嗑瓜子。
等祁沅匆匆离去,他才笑着说,那些事是祁沅惹出来的。祁沅强行打开魔尊的传承,结果把魔尊留下的邪气一同释放出来。魔族之人扛不住这样的邪气,逐渐被邪气侵染,像是变了个人,脾性暴躁还动不动就大打出手。
夷则嗤笑道:“我早就劝他不要动那个传承,可他就是不听我的话,这下可好,他自作自受。你是九重天的神仙吧,既然受了伤,魔界还是不要多呆为好,过几日我送你离开魔界。”
说罢,他起身往外走。
沈时不明白他为何说过几日,分明现下就能将她送走的,她直觉得又有什么事要发生。过去半个月,夷则还没来带她离开,也没想到派人来送她走。在她以为夷则快忘记的时候,他终于出现了。
夷则脸色苍白,他手里拿着一个木匣子,还未开口猛咳了会:“这里的是魔尊的秘宝,你带去别的地方封印起来,等会我带你去祁沅那里拿传承。”见沈时不接,他啧一声,“你不就是来拿走秘宝和传承的么,怎的给你了又不要,怀疑里面的东西是假的?”
沈时摇摇头,清清嗓子,啊了几声,确认自己能说话了,道:“你是魔君,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送我东西。”
夷则咳了几下,喉咙滚动,哑声道:“自然不是平白送你的,魔尊的东西都沾染邪气,我拿着没没好处。落到祁沅手里更危险,最先遭殃的便是魔界。如今给你一个机会将它们带走封印起来,就当咱们互帮互助。”
沉默片刻,沈时问道:“以后再找机会拿回来是吗?”
“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指不定你藏得好,我们谁都找不到呢。”
修养两个多月,夷则拉着沈时悄悄将溜进祁沅的住处,沈时在外面把风,夷则四处翻找。他晓得祁沅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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