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事实？”
“还不到时候，总有一天她会自己想起来，告诉她的和自己想起来的是不一样的。”
——
沈时再度溜进谢家时，陆旭正好在收拾行李准备回道观，见沈时过来，便拉着她一起登上马车。见到里头的谢明夷，沈时脑袋有点疼，她其实不怎么想看见谢明夷。见到他就想起那飞走的五百两赏银，嗳呀，多令人难过。
谢明夷蓦地开口：“不是说只有我们两个回道观么，多个人准备的粮食都不够用。”
他瞟了沈时一眼，目光说不上多友善，仿佛在嫌弃她碍事。本来马车挺宽敞的，坐着三个人也不算拥挤，可这氛围怎么看怎么诡异。沈时抱着大白所在角落里，简直想捏诀隐去身形。她眼睛尖，瞧见陆旭拿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而后放回矮桌上。
陆旭语气平静：“多个人多份力，谢公子带的粮食共三个人绰绰有余，再不济从我这里分一半给沈姑娘。”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似是给自己壮胆，“谢公子虽在道观学过一阵子术法，但这么些年还记得多少？有我和沈姑娘护送，不是安全许多。”
沈时抱紧大白，清晰地感受到谢明夷压抑的怒火。她寻思着给这两人捏个昏睡诀可行性，虽然方法有些不耻，但不失为一个解决这种气氛的好方法。
谢明夷冷哼一声没答话，大抵是不想和她们计较。陆旭轻轻放下茶杯给自己续杯水，而后身子往后靠闭目养神。
沈时暗暗松口气，马车平稳地前行，她靠着马车壁生出些倦意，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陷入柔软如棉花絮一样的东西里。鼻尖有熟悉又好闻的味道，像是师父的，还有谁的呢？
第122章 所谓思念（）
半夜时分，沈时坐在火堆旁守夜，大白乖巧地趴在她身旁。她伸手摸摸大白的脑袋，眸光偏转落在马车上，说实话她没想到陆旭会带她坐马车回道观，坐的还是谢明夷的马车，从小团子那儿要来的哨子想来也用不到了。
她太久不在凡间走动，还以为修道之人都像她那般御剑飞行，却是忘了，有些人仅仅是道士，而非修仙。她呼出口气把手凑到火堆前，丝丝暖意顺着指尖流淌进心底，温度越来越高，有点烫人。
“白泽……”
脱口而出的两个字登时令她愣住，她和白泽分开很久了，一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偶尔她也会想起他，有时是一个片段，有时是一句话，却极少是他的面容。
许久前，她掉下山崖，是白泽将她从潭水里捞上岸。那时亦是一堆柴火燃烧，她浑身湿透坐在地上烤火，那时白泽替她烘干衣服。她曾悄悄打量过白泽，他捻着衣裳，眸中映着烛火光芒，随意中带着点认真的模样很好看。她思索着，觉得这是他长得本就好看的缘故。
白泽眸子微动朝她瞟去，沈时当即低下头，目光落在火堆上不敢去看他。烛火温暖，连带她的脸上也发烫起来。她暗暗唾弃自己贪图美色竟被白泽抓包，实在是蠢得可以。
思绪回笼，她瞥见大白耳朵动了几下，而后缓缓睁开眼睛。许是错觉，这双眼睛似乎比白日里更有神采，整只狗看上去也没那么傻了。沈时伸手想摸摸它的脑袋，却不想它侧头躲过。
……啧。
沈时捧起它的狗头，盯着它问道：“给不给摸？”这语气凶狠地仿佛它不给摸就要揍它一般，大白浑身一哆嗦，沈时腾出一只手捏捏它的耳朵，“乖，等到镇子上，我给你买烧鸡吃。”
听到烧鸡两个字，大白的尾巴欢快地摇晃起来。沈时眉眼弯弯道：“你这么喜欢吃烧鸡啊。”
她打了个哈欠生出点困意，背靠在树干上眼皮沉重地很，几乎要黏在一起分不开。她努力忍着让自己清醒过来，一回复一回地闭眼睁眼，直到她呼吸平稳陷入沉睡。大白蹲坐在她身旁，警惕地看着四周。
天上圆月落下华光，透过枝叶落下斑驳光影。大白仰头望着月亮，汪了一声，状似嫌弃地闭上嘴巴。沈时身上传来淡淡的花香，它鼻尖轻动靠近她嗅了嗅，随即像是做错事般缩回脑袋，趴在地上阖着眼眸打盹。
沈时醒来时天色尚早，柴火堆早已熄灭，她身上盖着块毯子，边角沾上点灰尘有些脏。她站起身将毯子抖了抖，沿着对角折好，因着动静有点大，将大白从梦里惊醒。它懒懒地汪呜一声，前腿伸直撅着屁股伸展身体，身子抖动狗毛和尾巴一起晃动着。
略一思忖，沈时坐在地上打坐，放松身心感受周边的灵力流转。她睁开眼睛吐出口浊气，正巧陆旭撩开车帘走出来。陆旭面上露出抹笑意，声音里带着点歉意。
她道：“劳烦沈姑娘守夜了，昨夜有点凉，我本想给沈姑娘送条毯子盖着的，没想到沈姑娘已盖着。我将姑娘拖下水本就觉得不安，还让姑娘受委屈，实在心下难安。沈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我一定会尽力满足。”
沈时有些愕然，她本以为毯子是陆旭给的，不想是别人给她盖的。此处除了她和陆旭，那也只有谢明夷。但谢明夷这样的人，若说他给陆旭盖毯子她还相信，他恨不得自己走远点，又怎么会这么好心地给她盖毯子。
至于大白，它没压在她身上就算是好的了，难不成还能指望它机智地从马车里叼一块毯子出来？
沈时抱着毛毯凑近嗅了嗅，和她身上的味道有点像，但似乎还掺杂着点别的味道，可她记不起来是谁身上的。她按捺下好奇心，带着大白登上马车，缩在角落里补眠。虽说昨夜她睡了会，可终究睡得不舒服，她拉开毯子盖在身上，大白沉默地趴在她身旁守着她。
谢明夷看着进来的沈时眉头紧皱，这姑娘突然出现又搭上陆旭，他难免会起疑心，不待见她也正常的。谁晓得她跟着有没有别的目的，万一她和死尸是一伙的，他和陆旭就会陷入危险。存着这份心思，他看向沈时的目光难免带上些许恶意。
大白似有所觉，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谢明夷，直到他收回目光才闭上眼睛，往沈时身边靠近几分。谢明夷勾起唇角，一只有趣又护住的狗，方才他竟然在它的眼睛里看出点威胁，似乎他对她动手，它就会扑上来咬他。
沈时睡得沉，觉得自己身上冷就抱紧身边的暖炉，又嫌不够便抱紧些蹭了蹭。沈时醒来后才发觉自己抱着大白，她松开手揉揉眼睛，发觉马车里没有人。
她撩开车帘见陆旭他们都在外头坐着，眉梢微挑没说什么。即便他们丢下她一走了之也无妨，且不说她在他们身上布下追踪的术法，只要走得不远她都能感应到，便是真丢了她也不在乎，她也省得跟去道观。
从得知师父离世，她就不大喜欢道观这种地方了，冷清又冷漠，还有许多喜欢说她被师父丢弃的人。
陆旭的手里拿着只烤鸡，皮上呲拉呲拉冒着油，飘来阵阵香味。大白汪呜一声，跳下马车抬眸看着沈时，一副想吃肉的样子。沈时琢磨着那是陆旭的口粮，陆旭未必会给她吃，可在这种林子里，她也不晓得能不能逮到野鸡。
她蹲下身，轻拍了下大白的脑袋：“别急，等会我去给你找找野味。”
陆旭拿出匕首切了半只鸡递给沈时，道：“沈姑娘吃点吧，我没放什么佐料味道不大好，你将就着吃点。”
沈时道了声谢，扯下鸡腿递到大白嘴边，大白吃得欢快。她也咬了口肉，肉质鲜嫩很好吃，见大白啃完鸡腿，她扯下上头的鸡肉喂给大白，这番喂食，落到她肚子里的肉只一小部分。本来她就已辟谷，吃不吃都不打紧，但陆旭看着心下愧疚，将自己的鸡腿递给沈时。
“沈姑娘一路辛苦，多吃点别饿着自己。”
沈时心知陆旭在关心自己，便没推辞，道过谢就啃起鸡腿。
第123章 梦境中的梦（）
马车哒哒前行，沈时趴在窗边往外看，风吹起旁边的竹叶发出声响，微凉的风里带着点荷花的香味。没有先前那般闷热，倒是令她清醒许多。
沈时想起自己曾书上看过一句诗：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她觉得此番意境挺贴切的，难得自己这么有诗意她抿嘴一笑。
大白凑到窗前伸出脑袋，眨眨眼睛，一只蝴蝶落到它鼻尖。它目光落到蝴蝶身上，嘴巴微微颤动，蓦地侧头张嘴想咬住蝴蝶，不承想蝴蝶凌空飞起。沈时伸出手，蝴蝶落在她手指上，大白歪着脑袋看向蝴蝶，蠢蠢欲动。沈时一个眼刀瞟过来，它立马规规矩矩地蹲坐在地上。
“殿下……”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沈时一怔，细微的声响仿佛是幻听。可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殿下快回去……危险……他们……”
指尖的蝴蝶忽然化作光点散去，沈时眸子微瞠，心下一沉。这只蝴蝶有点像梦里见到的那只，方才的声音只怕也是它发出来的，她摸不准是她一个人听见的，还是陆旭和顾明夷都听见了。
沈时面色从容地收回手，摸摸大白的脑袋缓和情绪，偏头见陆旭他们都睡着了，松了口气。谢明夷本就对她心生怀疑，若是让他看见自己和一只形迹可疑的蝴蝶，怕是要很麻烦。
车轮压到石头猛地颠簸一下，沈时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瞧见马车壁和大白的狗头，脑袋里有点懵。方才她还见到一只蝴蝶，让她快点离开这里，难道是梦境？
她直起身揉着脑袋，还是有些不舒服，陆旭给她倒了杯水。凉水入腹，她清醒了些。陆旭的声音传入耳中：“沈姑娘，你还好么？再撑一会就到道观了，我带你进道观休息。”
沈时点点头，她靠着马车壁努力回想之前的事，似乎是她接连守夜吃得又少，身体承受不住便昏睡过去。一直到现在才醒过来，可是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已辟谷不吃饭也没事，可如今却觉得饿。
她低头见自己手腕上的红绳消失不见，心下起疑，大白在她身旁像是昏死过去，一动不动。她伸手推推大白，想把大白喊醒，可大白怎么也不爬起来。
陆旭出声阻止：“沈姑娘，让它歇会吧。自从沈姑娘昏睡开始，它一直守在沈姑娘身边，许久没合眼。”
不对劲，很不对劲。
沈时用力捏自己的手臂，却不怎么疼，她眸光锐利地看着陆旭，问道：“你不是陆旭，你是谁？”
陆旭面上有一瞬的错愕，随即露出笑容。沈时脑袋里犯晕，陆旭的面容在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像是变了个样，她强忍着晕眩想让自己看清那张脸。可眼前越来越黑，只余下一道低沉的声音。
“不要急，我们会见面的。”
沈时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马车壁，大白，陆旭和谢明夷都在。她这番动作来得突然，引得几人都看向她。陆旭温声道：“陆姑娘，你还好么？再撑一会就到道观了，我带你进道观休息。”
听到一模一样的话，沈时心尖一颤，她低头瞧见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和铃铛，大白蹲坐在她身旁朝她摇尾巴。不是做梦，她已经回到现实里。她松了口气，抬手擦掉额上的汗珠。
“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而已。”沈时抬手摸着大白的脑袋，“陆道长听说过梦中梦吗？你以为自己醒来，其实还是在做梦，梦境极度真实，甚至梦里的事在现实中也发生了。”
陆旭沉默片刻，道：“沈姑娘觉得自己现在是在现实还是梦境中？”
沈时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恢复正常，笑道：“自然是在现实里，否则道长就只是我梦中幻想出来的人，意念之间就会让道长消失。可这是现实，道长不会这么轻易的消失。”
陆旭没说话，小口喝着水。沈时看向窗外敛起面上的表情，外头种着好些竹子，风吹来带着阵阵凉意。她深吸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不安，她忽然一把抱住大白，在它颈间蹭蹭。
她闷闷道：“大白，你怎么年纪轻轻就开始掉毛了。”蹭了好一会，她才抬起头，“大白，等到了道观就没肉吃了，你要是乖点我就给你买烧鸡吃。”
“道观有肉吃的。”陆旭见沈时一脸疑惑，道，“道观又不是寺庙，道士可以吃肉的，有些道士修身养性是以不吃肉。但道观素来没有禁止吃肉的说法。”
沈时抿着唇，暗暗叹息，她以前呆的地方都不给她肉吃的，还是她自己偶尔在山里打野味解馋，或是下山让自己吃点好的。她跟着师父时自然是吃肉的，不过被师父送到修道之处，她便被迫吃素。不仅她吃素，那里所有的人都被迫吃素。
这般想想，她以前呆的地方还真是个奇葩。
马车停在山脚，通往山上道观的只有一条石阶，沈时带着大白往山上走，她有灵力和修为傍身，走上去也不觉得累。陆旭自是不必说，但谢明夷委实出乎她的意料。瞧着像个文弱的富家公子，走上山顶的速到倒是不慢，也没喊一句累。
陆旭带沈时去道观的客房里休息，随即便出门道是去拜见师父。见她走得匆忙，沈时心下有些疑惑，方想隐去身形跟上去看看，念及这是旁人的道观，不好随意乱走。何况，万一被陆旭的师父看破术法，那岂不是很尴尬。
左思右想，沈时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也不知是不是太累，她很快便陷入梦境。
一片映着星辰的水面，莲花随水缓缓流动，莲蕊处飘出点点光芒，一只白色的蝴蝶在她面前拍打着翅膀。与上回不同，此处没有铜镜，蝴蝶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转瞬间，蝴蝶化出一个白色的人影，瞧着像是个小孩子。
她轻声道：“殿下，不要留在这里，快回去。他们都在等着殿下出现，想对您出手。我撑不了太久，只能与殿下传信这些，还请殿下保重。往后若有什么事，可在梦中传唤我。”
光影消失，水面也想冰层般碎裂。沈时睁开眼睛，心脏跳得有点快，她莫名感觉到不安。梦里那人的话令人费解，谁在找她，为何要对她出手？
第124章 关进牢房里（）
沈时起身往外头走，推开门瞧见外头漆黑一片，不知不觉已是晚上。她唤了声大白，带着它在道观里闲逛起来。道观里没人守夜，连个保护道观的结界也没有，四周的灵气也挺稀薄的，沈时内心颇为感慨。
许是每一处都不一样，又许是岁月轮转时过境迁。她离开凡间许久，若按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来算，她已经走过许多个朝代更迭。曾经她想过回道观看看，如今应当是再也见不到了，而她也不记得当初是谁为何让她闯进白泽的地盘的。
山崖边，风呼呼吹着，沈时站在山崖前倒是不再像从前那般害怕。她深吸口气，望着下头漆黑的一片，试探性地往前踏了一步，只差一步就会掉下去。她稍动了动脚，随即裙角被人拉住，她回头看着大白见它死死咬住她的裙角，忍不住笑出声。
她眉眼弯弯道：“大白，想不想试一下刺激的感觉？”
大白警惕地看着她，身子往后缩。沈时蹲下身捧着它的狗头，笑得愈加开心：“以前啊，我在山崖上掉下去，后来有人跟我说跳下去就不怕了。那时我怕得都哭了，现下想想，好像挺有道理的。我想着这回靠自己的灵力试试，你和我一跳吧。”
说罢，她抱起大白往后一跃掉下山崖。这座山不算高，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她抱紧大白凝起灵力化出藤蔓结成网，稳稳当当停在空中。她松了口气低低笑出声，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藤蔓结成的网带着她回到山上。
她抹掉眼角的眼泪，带着点鼻音道：“大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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