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有点愁- 第36部分

　　　　初见沈时那会，她确实无法修炼，身体里留不住灵气，想来就是那时受的伤还未痊愈吧。

　　　　正想说话，腿上的脑袋不安分地拱了几下，白泽低头觉着她快醒了。不多时，沈时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她抬手揉揉眼睛，手掌撑在地上直起身。眸中蒙上水雾，她环顾四周还有点懵，待看清白泽在身边才反应过来，他们还在谛听的地盘上。

　　　　白泽见她清醒许多，侧头看向谛听，道：“想问的我已问完，我该走了，你多保重。”

　　　　说着，他俯身把手递到沈时眼前，沈时几乎是习惯性地把手伸过去，白泽稍一用力，她顺着力道被拉起来。谛听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见他们转身往外走，忽然出声。

　　　　“等会，这里有个东西是菩萨让我给你的。”

　　　　谛听拿起桌上的木匣子朝白泽扔去，白泽伸手接住，看着被锁住的匣子，道了句多谢。他拉着沈时往外走，忽然门被人粗暴地撞开，他见着门外站着的小少年有点惊讶。

　　　　那个小少年明明说自己离开那个林子，却突然出现在这里，他面露凶相，跑过来揪住谛听的衣襟，恶狠狠道：“谛听，告诉我龙门在哪！”

　　　　沈时被他的声音惊到，整个人清醒不少。在林子里那个少年还是挺和善的，怎么突然闯进来还像变了个人似的。谛听不为所动，依旧面上带着笑容，抬手搭在小少年的手背上。

　　　　谛听握住少年的手往外扯开：“这世上压根就没有龙门，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那是凡人编出来骗人的故事。跳个龙门就能变成龙，怎么可能有这般轻易又违背天道的事。”

第92章　少年名陆绯（）　
小少年忽然发狠，将矮桌上的书卷拂落在地，他似是不解气，把矮桌也一同掀翻。谛听任由他闹腾，抬手整理被他揪出褶皱的衣袍，而后起身弯腰将地上的书卷捡起来。

　　　　未承想，他的手还未碰到竹简，少年一脚将它踹开：“当初菩萨与我约定，只要我能闯进这里他就告诉龙门在哪，你一直跟在菩萨身边，肯定晓得龙门在哪。”他转而捡起地上的书，恶狠狠道，“你不说，我就把这里的书都烧了。”

　　　　谛听直起身看着小少年，面上的笑意收敛起来：“与你约定的是菩萨而不是我，你去找菩萨问，何必在这里跟我闹。你也晓得，我不过是菩萨座下的走狗，哪晓得什么龙门。你想烧书就烧，便是将此处烧毁也无妨。”他一挥手，矮桌回到原位，“菩萨再过几日就会回来，你自行去问菩萨。”

　　　　小少年咬牙握紧手里的竹简，他沉声道：“菩萨不会说的，他将我困在清泉里那么久，每回都选在我能出来的时候离开，压根就没想告诉我龙门在哪。”

　　　　他越说越觉得气愤，扬手将竹简扔出去。沈时蓦地瞪大眼睛，身子不由自主地冲去接住竹简，却被火烫到，手一松开，竹简啪的落地。她把手凑到呼呼吹着气，见手上被烫红一块忍不住皱眉。

　　　　莫名奇妙就冲上去，这委实不像她的作风，她只能自己承受着。

　　　　白泽走到沈时面前握住她被烫伤的手，用灵力滋养着，低声问她疼不疼。听沈时说有点，他眸子微动，抬手覆上她的手背替她降温缓和伤口。

　　　　片刻之后，沈时手背上不再泛红，白泽松开手捡起地上的竹简，瞥见愣怔的小少年，眸色一沉。小少年抿着唇别过脸，白泽手上用力将竹简掷出去，恰好打在少年的腹部。

　　　　因着力道大，少年被击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他没站稳跌坐在地上，一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垂眸盯着地上不吱声。他好一会才站起身，恨恨地盯着白泽，这人不答应帮他，还用竹简扔他，实在是过分。

　　　　“你这人忒过分，无缘无故就打人！先前我恳求你，你不肯帮忙就算了，还要对一个小孩子动手，简直枉为神君！”

　　　　白泽本不想理会，他已动过手，若再和一个小孩子多废话难免有些不合适。但这少年偏要撞上来找骂，他不回敬几句倒是对不住这少年骂人的话。

　　　　他转身将沈时护在身后，嗓音带着几分冻人的寒意：“本君的人因你受了伤，为何不能对你动手？怎的摆出这样的脸色，竹简若是真被烧掉，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是她救了你的小命，你不道谢又不道歉还恶语相向，是把脑子一起丢水了吗。”

　　　　这些话算是口下留情了，换做当年的白泽，只怕水说出更过分的话。

　　　　少年脸色难看起来，他也晓得竹简不能随便烧，但他不想因此认错，便僵着不开口。寻常谛听都会替他求情，可这回谛听只默默将书捡起来放到桌上。

　　　　谛听将砚台放回桌上慢吞吞磨墨，他提笔蘸墨在书上写着，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少年。他告诉过少年数回，世上没有龙门，那只是菩萨哄骗他的。可少年却一直觉得菩萨不会说谎，龙门一定存在于世上的某处。

　　　　或许世上真的有龙门，但不存在让锦鲤变成龙的龙门。龙便是龙，它化成鲤鱼的模样跳过龙门成为龙，那是因为它本就是龙，而锦鲤没有龙的血脉，只能化成龙的外形，而非真正的龙。

　　　　沉默许久，小少年抹着眼泪跑出去。谛听看着他的背影皱起眉，他晓得少年的执念深，仿佛钻进死胡同里，抓住一个虚幻的希望，不肯放弃想要变成龙。

　　　　谛听搁下笔，叹息道：“让你们见笑了，这孩子脾气一直不大好，说来也是菩萨再三推脱的缘故。”

　　　　小少年是蛟龙陆英留下的孩子，当年陆英回到云梦泽，手里捧着一条红白相间的锦鲤。他独自将锦鲤抚养长大，在锦鲤化形后给他取名陆绯，教他读书识字和修炼术法。

　　　　陆绯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偶尔问起娘亲的事，陆英便言简意赅地回答：死了。没人晓得陆绯的娘亲是怎么死的，又被埋葬在何处，连相貌都无从得知。陆绯和陆英长得有几分相似，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陆英的孩子，他也这么以为。没有了娘亲，但尚且有陆英这样善待他的父亲在。可陆英却一直说自己没有孩子，他是故人托付照顾的。

　　　　“你是锦鲤，而我是蛟龙，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孩子？”

　　　　陆绯想，若是自己变成蛟龙是不是就能被陆英认可。他听府邸里的婢女说，曾经陆英也带回来许多人，当宠物养着，后来都被舍弃掉了。陆英带回来一个姑娘，也是条鲤鱼，没过多久便被赶出去。

　　　　倘使他不是陆英的孩子，陆英迟早有一天会将他舍弃，就像是扔掉一个不再新鲜有趣的宠物。

　　　　他没想到自己被赶出去的日子来得那么快，在他修习术法时，一个姑娘突然闯进来，他来不及收手伤到那个姑娘，自己也遭到反噬受伤不轻。陆英赶来，匆忙将姑娘抱起来带回住处疗伤。他忍着痛跟上去站在外头，屋里陆英轻声安慰着姑娘，语气那般温柔，和对着他时完全不同。

　　　　被丢弃念头的脑海里划过，瞬间如杂草般疯长，不可抑制地扯住他的攀上他的心脏，紧紧缠住。恐慌的情绪在他身体里游走膨胀，整个人脆弱而紧绷，仿佛一戳就破。

　　　　果不其然，在他休息几日后，陆英把他喊过去让他离开云梦泽，想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再回来。

　　　　他睁大眼睛看着陆英，眼泪打着转就是不肯落下。他依稀记得陆英喝醉，捧着他的脸喊他阿绯，似是在怀念故人。他好不容易打听到那条被赶出去的鲤鱼叫阿绯，和他长得很像。他觉得那肯定是他的娘亲，陆英那样的神态，是不是说明他的心里有娘亲的三分地？

　　　　那时他心里是开心的，无论陆英是不是他的父亲，他能念着自己的娘亲，终归是桩令人欣喜的事。然而，所有的欣喜都在陆英冷漠的话里打碎。

第93章　送你红珍珠（）　
陆绯是被人架着丢出云梦泽的，他嚷着要再见陆英一面，可那些人不由分说将他扔出去。他之前撞到的姑娘叫云萝，她站在岸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上满是轻蔑不屑。

　　　　“你这张脸真是让人看着就讨厌，不过都是卑贱鲤鱼精，凭什么呆在云梦泽。”她勾唇嗤笑道，“还妄想得到陆英的恩宠，你若安分些，我还能多留你几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哪能不晓得是云萝在算计他，深吸一口气，他看着不远处水面波动，低声道：“是么，那我临走之前再送你一件礼物。”

　　　　说着，他手中化出利剑刺入云萝的胸口，手腕用力一转。云萝惨叫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陆绯看着急速赶来的陆英，笑着转身急速逃离。身后一股迫人的寒气，他足尖点地险险避开，腰上却仍是被剑气划伤。

　　　　陆绯一刻也不敢停留，只向前逃跑，穿过树林河流，带着一身伤跑到镇子上。听到许多人说鲤鱼跳龙门的故事，他便信以为真，可怎么要找不到龙门所在。他想起神兽谛听，找到他应该就能得知龙门所在。

　　　　他运气好，当真找到谛听，谛听带他到地藏菩萨坐下。菩萨说会告诉他龙门在哪，但他得在此处潜心修炼，闲暇时帮忙打扫整理。他如今唯一的执念便是龙门，是以听话地呆在菩萨处。可过去许久，菩萨从不提起龙门的事，他问过几回菩萨只让他不要心急。

　　　　谛听见他这样，终是告诉他世上没有龙门。陆绯不信，跑去找菩萨，他下定决心要问到底。菩萨被他缠得受不住，将他的修为封印起来，化作小孩子的模样关在寺后面的清泉里，告诉他，只要他能离开清泉到这里就告诉他龙门在哪。

　　　　他不得不相信菩萨的说辞，只能在清泉里修炼，每回他冲破封印来到此处，菩萨总用几个含糊的字眼打发他，并再度将他封印在清泉里。

　　　　陆绯从降生以来，除了刺伤云萝便没犯过杀戒，菩萨却以龙门之事将他关起来。他想不明白这是何缘故，若是没有菩萨直接告诉他便可，这般推脱，多半是晓得但就是不想说出来。

　　　　他不敢去想菩萨是在骗他，那是他最后的执念，若是执念破散，那他怕是撑不下去了。

　　　　话到此处停顿片刻，谛听看着地上铺开的竹简，稍时收回目光：“我晓得菩萨骗他，想告诉他事实让他清醒过来，可他不相信。他本是鲛人的后代，陆英为了他体内的珍珠至今仍在找他，菩萨怕他被陆英找到才将他关起来。”

　　　　沈时看了眼敞开的门，有些好奇道：“就这样放他跑出去不要紧吗？”

　　　　谛听方想回答无妨，地面猛烈震动起来，屋里的烛火摇曳，灯台摇晃着似是要倒下来。谛听抬手附在桌上，灵力往四周扩散，震动归为平静。他眉头紧蹙，当即起身往外跑。

　　　　白泽拉上沈时跟着往外走，见沈时疑惑地看着他，他轻声道：“魔族的人闯了进来。”

　　　　听到魔族二字，沈时愣了下觉得自己似乎见过魔族的人。除却师父曾和她提起过，她好像在别的地方见过，脑袋里有些刺痛，一个画面从脑海里划过，快得让她反应不过来。

　　　　清泉边，陆绯站在水面，身后一个黑袍男子手中拿着匕首架在他脖子上。男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匆匆赶来的几个人，眉梢挑起：“哟，真巧。”

　　　　是挺巧的，沈时也没料到会再见到夷则。他的脸色不大好，想必先前的伤还没好。

　　　　不如就送给我做个人情。”

　　　　谛听从袖中摸出一个玉佩扔过去，夷则伸手接住掂量几下，收好匕首把陆绯往前推开。夷则身后蓦地出现一面镜子，里头映出一个黑袍男子，他伸出手，夷则手里的玉佩飘进镜子落在男子掌心。

　　　　“多谢。”

　　　　说罢，夷则的身影化作黑雾和镜子一同消失。

　　　　谛听走到陆绯身旁，伸手想将他拉起来，却见他身下的水面荡开圈圈涟漪。陆绯哑声道：“我是鲛人？陆英他……想要鲛人的红珍珠……”

　　　　泪珠滴落融进清泉里，不远处的莲花轻轻摇曳，陆绯低低笑开，周身灵力不大稳定：“都过去这么久，他为何还想要红珍珠，世上哪有那么多红珍珠啊……”

　　　　灵力瞬间炸开，谛听往后退开。清泉中央，陆绯被一团柔和的白光笼罩，片刻后，白光消散露出人身鱼尾的少女。她身上缠着鲛绡，黑发落在银色的鱼尾上，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变作珍珠，咕咚咕咚落入水中。她抬手水中涌起一股水柱接住她落下的珍珠，轻轻启唇唱着歌，婉转动人的声音向远处飘去。

　　　　沈时记得书里有记载，鲛人歌声动听，泣泪成珠善织鲛绡。陆绯是鲛人不是锦鲤，可她为何会是锦鲤的模样，还变成一个小少年？

　　　　正疑惑间，远处飘来一朵祥云，云端之上的白发青年面色冷凝，他落在水面上朝陆绯走去。青年没说话，反倒是陆绯先开的口。

　　　　“陆英，许久不见。你当初为何要强行将我留下来？”陆绯面上挂着泪痕，嘴角却微微勾起，伸手捧着水柱上的珍珠，“你瞧，我终于变成鲛人了，会泣泪成珠，也有新的红珍珠了。但是红珍珠很贵重的，你拿什么来和我换？”

　　　　陆英抿着唇一步步靠近，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不想陆绯侧头躲过。他收回手，捏起一颗珍珠，指尖摩挲许久。他抬眸看着陆绯，声音低沉：“你想要什么？”

　　　　陆绯凝起灵力将珍珠连成一串，戴到陆英的手腕上，道：“拿你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如果我说你的命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你也给我么？”

　　　　陆绯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随后弯着眉眼笑得灿烂：“给啊，那就用我的命来换红珍珠，你晓得的，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你想要，我肯定会给你的。”

　　　　少女伸出手掌心朝上，渐渐凝成一颗圆润鲜红的珍珠，她的头发渐渐变白，脸上也血色尽失。可她却笑着伸手勾住陆英的脖子，凑近些贴着着他的额头，红珍珠抵在他唇边。

　　　　“你要把红珍珠给云萝么？”

　　　　陆英没答话，轻轻启唇含着珍珠，贴上她的嘴唇。

第94章　终得再相见（）　
因着梦见自己在山崖上被人推下去，沈时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有点反应不过来。屋里只有几样简单的东西，瞧着像是在客栈里。她没见着白泽，琢磨着自己会不会被抛弃了，或是又出死而复生。

　　　　她坐在圆凳上喝了杯水缓过神，记忆渐渐复苏，她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那时她见两人抱在一起，本着非礼勿视的想法，她抬手遮住眼睛，但实在有些好奇便悄悄从手指缝里往外看。

　　　　不承想，两人身上爆发出强大的灵力，她被波及，身子飞出去还失去意识。她放下茶杯，瞥见自己手腕上的红绳，莫名松了口气。她寻思片刻，起身上前打开门。

　　　　外头漆黑一片，两侧各放着盏宫灯，烛火轻微摇晃映出一小方光亮。她看着前面一段黑漆漆的路，心想着要提盏灯才好过去。察觉到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她低下头有点惊讶，灯笼里烛火应景地跳动两下。虽不晓得灯笼是哪来的，但能借此往前走也是好事，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往前走。

　　　　许是在黑暗中，沈时觉得自己走了很久，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她吐出口浊气，如今已身处黑暗中，唯有一路向前打破它才能出去。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闭上眼睛感受四周的气息。在黑暗中，眼睛往往是最受限制的，它看见的东西未必是真，倒不是放大其余的感官，反而更容易找到出路。

　　　　感受到不同方位的几股灵力，其中两股像是白泽的，她疑惑地皱起眉，两股灵力靠得很近。想了想，她缓步往前走。渐渐前方有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