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低哑:“嗯,不哭了。”
唐旭抬手抚上他的脸,扯着嘴角艰难地笑了:“我要走了,你记得好好活着,开心点。还有,要记住我呀,就记……一辈子……”
顾明夷拉住她下滑的手,凑近唇边亲了亲:“嗯,记一辈子。”
唐旭笑着闭上眼睛,四周随之变暗,黑暗中似乎有谁在低低的压抑地哭着。
——
沈时站在黑暗中,身后飞来一只绿色的蝴蝶,她跟上蝴蝶往前走。忽然眼前一片刺眼的光,她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望着帐顶,偏头打量外面的景象,又抬手看了看,手腕上还带着白泽给她的红绳铃铛。她撑在床上直起身,将将穿好鞋子,房门忽然打开。她瞧见白泽,不知怎的突然安下心来。
白泽走到她身前,淡声道:“你先前在木屋里忽然睡着,让那个老板娘发现了,这里是她的宅子,暂时借我们住一阵了。你既然睡醒了就说说怎么回事。”
沈时努力回忆一番,发觉自己只记得盯着那张画,然后就看见蝴蝶。她揉着有些犯疼地脑袋道:“我也不晓得,只记得一只绿色的蝴蝶和一个梦。”
第82章 淡淡的欢喜()
沈时方想和白泽说起梦里的事,外头忽然响起敲门声,她闻声看去,房门吱呀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戴着翠绿步摇的女子。沈时不禁啊了一声,随即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那只步摇和那张脸与她在梦里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但方才悄悄捏手背察觉到痛意,应当不是在做梦。眼前的人是老板娘,和唐旭长得很像,但有些很微妙的差别,她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老板娘提着食盒,笑道:“醒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有什么话吃完再说。”她执着木勺舀出汤水盛在陶碗中,“听闻你喜欢喝鸡汤,我在厨房给你煮的,尝尝味道如何。”
沈时吸吸鼻子,利索地下床跑到桌前,鸡汤的味道飘到鼻尖闻着就觉得很香。她捧着碗喝了口,双眸亮闪闪地看着老板娘:“好喝,姐姐心灵手巧。”
她自顾自喝着汤,没留意听白泽和老板娘说的话,时不时还给自己添两勺。汤盅里的鸡汤很快见底,她放下碗乖巧地坐在一旁,却见旁边的两人都看着自己,她眨眨眼睛,觉得有些不自在。
白泽收回目光,不咸不淡道:“姑娘先前在木屋里拿走的画,可否拿出来看看,若是没记错,上头那画底下有一行字。”
老板娘点头,起身出去拿画卷。白泽轻敲着桌子不开口,沈时看着他,觉着有些无趣,她不晓得他到底是在做什么,来此处又有何目的。她莫名其妙被卷进一桩怪事里,白泽也任由自己耗费时间,委实不对劲。
她想起自己之前做的梦,梦里的顾明夷和她听到的故事里不大一样,他看着唐旭时会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温柔。她琢磨着,顾明夷其实挺喜欢唐旭的,在唐旭搬出宫的那段日子里,顾明夷几乎都是笑着的。
若仅是愧疚之心,唐旭死的时候他不会那般慌张,甚至流泪。
可那不过是一个梦境,沈时也摸不准到底是不是真的。她有些好奇,但细想来终究是旁人的事,其实与她并无太多关系。
老板娘许久没回来,她有点担心,白泽亦微微皱着眉。又过片刻,老板娘扶着一个老人家进屋,她把他扶到床边,让他躺在床上。沈时想了会,记起来那是木屋里见过的那个老人家。
“麻烦你们先照看他一会,我去拿画卷。”
说罢,老板娘转身离开。白泽眸子微动,悄悄捏诀将四周的气息隐去。这回老板娘回来得快,她手里抱着画卷将它放到桌上铺开,沈时瞧见画的底下真有一行字。
吾妻唐旭。
沈时愣了下,目光上移看着画卷上的女子,她偏头看向一旁的老板娘,果然和老板娘很像。老板娘察觉到她的目光稍偏过头,她不由得瞠目。老板娘的脸可以和画像贴合,那时她拿着瓷娃娃,身后的老板娘和她一同照着镜子,她觉得她和瓷娃娃像是真的一模一样,无论是脸还是簪子的位置。
那是镜像,她们一同站在面前时会觉得有细微的差别,但当她们面对着便会觉得一模一样。
她好奇道:“姐姐就是唐旭对不对?还是她的镜像?”
老板娘不置可否,反问道:“为何这么说?”
沈时抬手点在画上,从步摇滑到眼角:“你对着画像时脸和画上的人能重合,世上有人会长得一样,但极少又人长得如镜像一般。在镜子前我就觉得你和瓷娃娃很像,转过头却有些不对劲。你还说娃娃是照着你的样子画的,那不是骗人的话吧。”
正说话间,她察觉的指尖有些痒,眸子一转瞧见手指上落着只绿色的蝴蝶。它扑棱着翅膀飞走,沈时抬头才发觉周围的景象突变,她跟上蝴蝶。
蝴蝶落在一面镜子上,镜子连接着一片汪洋大海。沈时伸手指尖还未触碰到蝴蝶,它便化作光屑落下,水面晃动映出几个人影。沈时看不清楚,想着将镜面擦干净些。触及镜面,淡淡的情绪顺着她的指尖流淌进来。
——
顾明夷喜欢唐旭,起初是对这样淡然到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姑娘有些好奇,连提起自己曾经被人砍了一刀都是笑着的。他问过替她取箭的大夫,那个伤口过去很久,但还留下这样的疤痕,可见当时受的伤有多重。
若说他不难过是假的,他不相信唐老爷说的,她受重伤倒在门口,唐家搬到镇子上后一直没有家仆,唐旭却说被人抱着时挨了一刀。许是他心怀恶意,他总觉得那时抱着唐旭的是唐老爷,可唐旭不说是谁抱着她,也无法确认他的推断。
但她在唐家说不上多受宠,和唐家人算是亲近但不亲昵。后来顾明夷得知唐家被逐出都城的事,他才反应过来,唐老爷那时那拦着她,是怕她在都城有危险,更怕她回到都城给唐家带来祸患。
唐旭却什么也没说,她对着他时总是笑着,给他带些吃食送些小礼物。她有分寸,从不过分打扰他,像一碗温水,既不烫手又正适合解渴。她拿着书坐在椅子上,微低着头垂眸看书上的字,阳光落在她脸颊上,很安宁。
顾明夷时常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他很喜欢这样的时候。他们很安静地在一个地方,互相陪伴不觉寂寞。
然而一切都猝不及防间改变,唐旭成为公主。一来皇帝子嗣单薄,她是唯一的公主,二来她那个在冷宫中死去的娘亲,是皇帝心头的朱砂痣,皇帝宠着她,给她诸多恩典赏赐。
他不再是唯一能陪着她的人,也不能想见就能见到她了。他有那么点难过,但陆家的案子,他还得继续继续查下去,早日定案给陆家判罪。其实,他也想快些了结陆家,不在牢狱中对陆家动手是他觉得不值得。唐旭却提出让他救陆芷,他不想救,但是她提出来的,那他救一下也无妨,权当还陆家的人情。
便是这一时的仁慈,让陆芷有了刺杀沈时的机会。
顾明夷还因着赐婚的事高兴,他喜欢和唐旭呆在一起的感觉,即便她调戏他,他也不介意,想着再靠近些。从小到大,父母都没怎么陪着他,独自成长习惯寂寞。能有这么好的姑娘愿意和他呆在一起,他觉得很好,一直这样相伴就好。
所有的情绪在唐旭倒在他怀里时崩塌,惊慌汹涌而出盖住欢喜,他惯于压抑情绪,连自己哭了都不晓得。
第83章 突然就走了()
沈时看着镜中的两人,旁人的悲喜苦乐涌入自己的身体,她说不上是何种感受,但有些不大舒服。她偏头看向浩瀚无边的海面,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很是怪异。
待她再看向镜子时,光滑的镜面上映出她的身形,她不自觉地戳在镜面上:“为何要让我感受到他们的情绪?”
疑惑的语气,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别人。
镜面荡开波纹模糊了镜面,待平静下来,镜子里空无一物,却响起旁人的声音,沙哑无力带着浓浓的疲倦:“想请你帮个忙,把那两个人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沈时奇怪道:“谁?”
“夷则和陆芷。”
闻言,沈时当即愣住,夷则她倒是能理解,可陆芷应当是个凡人吧,要送她到什么地方?凡人留在凡间,死后魂归地府,这些事不该是她干涉的。
镜中再度晃动,映出顾明夷的身影,他在牢门前,里头关着一个姑娘,她坐在地上,头发散落将两侧的脸挡住。顾明夷的声音里没有多少情绪,平淡得仿佛在说今天吃什么。
“陆芷,你爹和你表姑联手害死阿旭的娘亲,又害死宫中不少妃嫔的子嗣,还想着篡位。阿旭幼时被人砍过一刀,伤疤从肩头到背上,我查出来,那是你爹派去的人。你说让我救陆家,这样的人当真值得救么?”他顿了顿,“你拿陆家对我的零星恩情做要挟,可我将你救出来早就足以还清那些。”
里头人抬起头,盯着顾明夷不说话,她抓起碗里的馒头扔过去,馒头砸在铁门上被弹开落到地上,咕噜噜滚回她脚边。她又捡起来扔过去,馒头穿过缝隙飞出去,却连顾明夷的衣角也没碰到。
“早些送你们上路,算是我最后对你们的报恩,陆芷,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他转身往外走,没瞧见陆芷怨恨的眼神,她身上缠着丝丝黑气,仿佛吃人的厉鬼。
没过多久,陆芷的尸体被人发现在狱中,若是她的尸体散发出气味,怕是没那么容易被发现。顾明夷到狱中时,正好狱卒把尸体搬出去,上头盖着白布,他没看见陆芷死后的模样。
狱中涌起阵阵阴风,顾明夷看着牢里一滩血迹,面色如常地转身离去。她终究是要死的,是以他不在乎她因何突然在狱中死去。可他没想到,陆芷会变成厉鬼,还跑到他家来。
陆芷狰狞地伸手朝他扑来,带着黑雾的手掐住他的脖子,锋利的指甲划破他颈的皮肤。他抽出腰间的匕首朝她心口刺去,陆芷松开手后退,突然有人从天而降,指间夹着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符纸被那人甩出贴在陆芷额间,随即她惨叫着消失地无影无踪。
那人说自己叫夷则,是个道士。他在行善修道,可以替他完成一个心愿,包括让死去的人复生。顾明夷不是傻子,随便来一个人就相信他,死而复生本就有违天道轮回,道士更该明白这个道理。
他方想拒绝,开口却变成了同意,他皱着眉觉得不对劲,可无论如何拒绝的话就是说不出。他甚至不受控制地按他说的去做瓷娃娃,娃娃自然是化成唐旭的模样。在日复一日地描摹绘画中,让唐旭复活的念头竟渐渐变成他的执念,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便不再多说话。
顾明夷不晓得夷则要做些什么,偶然发现陆芷和他在一起,他从陆芷身上分出些黑雾送进瓷娃娃里。瞧见陆芷,他终于明白,这不是意外,而是精心策划的局。他悄悄看过买娃娃的人,原本和善的人不断和别人起冲突变得越发暴戾,他们身上涌起黑雾,钻进瓷娃娃的身体里。
他忍不住上前将他们的瓷娃娃打碎,却为此被夷则发现,夷则转而来折腾他,让人去打他,还要他在娃娃里注入真心,所谓真心,不过是被他有意引出来的执念,娃娃里的执念会吸收路过的人的怨念。
夷则能吸收这些怨念,将其化作自己的力量,他看不透夷则的身份,只本能地觉得他不是什么善类。
——
沈时看着镜中黑雾,脑袋里阵阵晕眩,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她睁开眼睛,瞧见对面的黑影,像是她在镜中见过的变成鬼的陆芷。黑影飞速朝她扑来,带着些许恶臭味。
她发觉自己手中拿着弓箭,因着以前没用过弓箭,她心里有点慌乱,弓箭上忽然传来一股温柔的力道,一下抚平她的心绪。似乎有人在轻柔的鼓励她,静心凝神,看着前面,相信自己射出的箭,而后松开手。
箭矢破空射进黑影的心口,强大的灵力爆发出来,黑影嘶吼着化作虚无。身后一股强劲的气流袭来,她下意识地侧身躲过,见夷则的身影从她面前错开。夷则反应快,手中化出长剑刺来,不想手腕被人捏住动弹不得。
白泽捏诀将人定住,手中化出长剑架在夷则脖子上,他冷淡道:“你将土地神关在何处?”
夷则嗤笑一声:“白泽神君这般厉害,自己去找啊,在下若是告诉,怕是要魂飞魄散,还不如先试着逃一回。”
话音未落,他强行挣开白泽的术法,足尖点地向后逃脱,一支箭随之朝他飞来,他来不及避开,箭矢刺入心口。他咬牙把箭拔下,不想箭上冒出火焰灼伤他的手,他带着一手的火凭空消失。
沈时见他彻底离开,松了口气,双腿发软一下跌坐在地上。她一睁眼便是这副场景,着实懵了。她记得自己到那个奇怪的地方前,应当是在老板娘的屋里才是。她环顾四周,此处像是郊外,老板娘也不见踪影……瞧见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沈时不由得渐渐瞪大眼睛。
之前还活生生的老板娘,突然倒在地上。她站起身踉跄着走过去,颤着手搭在老板娘手腕上,身体冰冷没有跳动,已经死了。
沈时揉着眼睛,含了几分鼻音道:“神君,他们先前还活着的,就那么突然走了,我……”
白泽声音不徐不疾:“他们挨了夷则一掌就死了,肉体凡胎本就脆弱,死后再入轮便是。地上脏,起来给他们挖个坑埋了。”
沈时闷闷地嗯了一声,手贴在地上凝起灵力,地面凹陷成坑,里头躺着老板娘和顾明夷的尸体。
第84章 前往土地庙()
白泽走到将画卷扔进坑里,他抬起手指尖一簇跳动的火焰,手指微动,火焰落到画卷上迅速燃烧扩散。沈时怔怔地看着坑里的火,脑袋里有些混乱,她想起自己瞧见的事,那个让她将夷则陆芷送走的人,是谁呢?总觉得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不待火焰熄灭,白泽挥手移了些土将他们埋了,随手竖了块木碑。沈时被扬起的尘土呛到猛咳起来,她抬起头,蓦地瞧见一只绿色的蝴蝶。它拍着翅膀往前飞,沈时急忙起身跟上去,还没走几步便瞧见一个身着月白色华袍的男子缓步而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纯白的瓷娃娃,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娃娃。蝴蝶落在他肩头,他稍稍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径直往前走。在木碑前顿下脚步,忽而笑道:“这是给我做的坟?”
白泽点了个头没答话,也猜出这个人是顾明夷,不过看样子不像是普通的凡人。他只想找这里的土地神,旁人的事与他无关。
男子用力将瓷娃娃摔在地上,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片,在木碑上刻字。一笔一划,刻得极为认真。他随手扔掉碎片,指尖抚过木碑上的凹痕,似是有些留恋。
他站起身,温和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有缘再会。”
说罢,他的身体渐渐消失,蝴蝶拍拍翅膀飞去别处。
沈时鼻尖微动,不大确信道:“他的身上有海水的味道。”
白泽蹙着眉,海里的神仙中叫明夷的他好像在哪听过,可时隔太久他早已记不清了。他低低道了声走吧,便转身往前走。沈时跟在他身旁,走过几步倏然停下来,转过头看着木碑,上面刻着两个她看不懂的字。她没想太过,追上白泽的步伐。
路上,她问起白泽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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