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有点愁- 第29部分

　　　　在船上熬过三日，顾明夷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唐旭觉着他可怜，便在下一个码头下船改换马车。许是后遗症太过严重，顾明夷躺在马车里一直没缓过来，到都城里还靠唐旭扶着进客栈。

　　　　休整几日，唐旭耗光自己大半的积蓄在都城盘下一间铺子，将铺子一分为二，一边卖衣裳饰品，一边卖糕点。她手艺好，糕点卖得不错，在绣娘大会上排到第二位，也有不少人找她做衣裳。起初她忙不过来便让顾明夷给她打下手，待稳定下来时不时带他在都城里转悠。

　　　　长此以往，两人渐渐生出情愫，请来媒人说亲，拜天地结为夫妻。此后便是儿女成双，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

　　　　——

　　　　故事结束，茶水已凉透，里头的人回过神给说书人鼓掌叫好。

　　　　茶馆角落里，夷则啧啧两声看向白泽，道：“公子觉得这故事如何？”

　　　　白泽面上无甚情绪，平静道：“处处是破绽，想来这故事没怎么用心去编。”

　　　　夷则笑道：“这故事可不是编的，人是这镇子上的人，故事也曾发生过。不过么，他们将前面的故事改了，又不晓得在都城里发生的事，胡乱给添上一段结尾。真正的故事可没有这么美好，公子可有兴趣听。”

　　　　沈时忽然开口：“他们的名字的怎么写的？”

　　　　夷则一愣，随即伸手沾水在桌上比划：“旭日东升的旭，明夷，乃六十四卦中的第三十六卦。”

第75章　娃娃很诡异（）　
瞧见桌上的三个字，沈时一下愣住。以旭为名的女孩子不常见，而她的师父恰好姓沈名旭。那时的师父正和她讲解六十四卦时，提到明夷卦时，她停顿片刻才缓缓与她讲。

　　　　明夷，夷于左股，用拯马壮。

　　　　沈旭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深陷灾祸，幸得贵人相助摆脱困境。那时的沈旭面上挂着笑意，眸中含着浅浅的情愫。沈时年纪小没看懂，放到如今回忆起来，她依旧说不出是个什么意味，只觉得想起来就有些难过和心疼。

　　　　后来沈旭将她带到子桐山上修道，为救一个叫明夷的修道之人而殒命。沈时曾偷偷跑去窥探那个叫明夷的男子，她实在想不明白师父为何要救他，甚至那人已经记不得是师父救的他，真是不值得。

　　　　如今碰到两个名字相似的人，还恰好牵连在一起，或许是巧合，又或许这其中真有什么联系。

　　　　沈时抿着唇，她看着桌上水迹渐渐消失，抬头见桌上的两个人都看着她，有些疑惑。白泽收回目光喝着水，夷则却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对他们的名字很感兴趣？”

　　　　沉默片刻，沈时眨眨眼睛，笑道：“听故事总得晓得主人的名字是怎么写的吧，他们的名字倒是挺少见的。”

　　　　夷则笑得意味不明，却没再多问什么，将店小二喊来又点上两屉汤包，拿起筷子又夹了个汤包。白泽眉头微皱，唤来店小二结清两屉汤包的钱，拉着沈时就往外走。夷则吃得欢快，也没在意白泽的话，待他心满意足地吃完汤包，方想走人却被拦下告知要结清汤包的钱。

　　　　“他们不是将钱结清了么？”

　　　　夷则皱起眉头，瞧见店小二的神情，估摸着是自己反被坑一把，从荷包里摸出铜钱扣在桌上。他匆忙出去找人，街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找得到白泽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

　　　　好不容易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他转身离去，没料到身后有人隐身悄悄跟踪他，正是他找了许久的白泽和沈时。

　　　　见夷则走进一间木屋，白泽忍不住蹙眉，屋里传来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息。他垂眸见沈时用布条包裹住瓷娃娃拎在手上，倒是学乖了，没再用手握住瓷娃娃。

　　　　“喂，老头，娃娃做得认真些，没有放入真心的娃娃，可不能让你心爱的人复活。”

　　　　是夷则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带着丝丝威胁和恶意。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之响起，因着咳嗽，本就难听的声音更难听了，仿佛喉咙里有石子按压摩擦滚动，一字一顿艰难地挤出来。

　　　　“我、明、白……你说话、算话……救……她……”

　　　　沈时想起之前在街上见过的那个老人家，他们又提到娃娃，十之八九里面的就是他。可娃娃和救人有什么关系？那个老人家想让夷则救谁？

　　　　正思索间，手上的娃娃突然颤动起来，沈时直觉得不妙，白泽手疾眼快地带着沈时急速后退，待站稳撤去障眼法。夷则正好推开门从屋里出来，瞧见外头的两个人，他有些惊讶，但很快敛起情绪露出笑容。

　　　　“二位怎么找来这里了？”他缓步走来，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莫非是跟着在下来的？”

　　　　白泽面色不改，从容地撒谎：“四处转转，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方，你住在这儿？”

　　　　夷则心下有些怀疑，但隔这么远，他又布下下结界，他们应当没听见他和那个老头的对话。眼前的青年身上气息平淡和普通的凡人一般，倒是这个小姑娘身上的气息比常人纯净许多。

　　　　这样的身体和灵魂是绝佳的容器，他必须拿到手。

　　　　他心里还盘算着，白泽忽然开口道：“之前在茶馆里你欠的东西，现下可有时间还？”

　　　　提及茶馆一事，夷则还有点生气，连个汤包钱也不愿替他结清，这样抠门又小气的人，他简直不想理。但一来他还想利用他们，二来他确实曾答应过他们。

　　　　夷则咬牙笑着道：“这个自然，你们坐在院子里歇会，在下等会慢慢和你们将当年的事。”

　　　　白泽微微颔首，走到圆凳前坐下，沈时亦跟着坐在白泽身旁，她小心翼翼地把瓷娃娃放到桌上，解开包着的布条。她能感受到瓷娃娃身上散发出汩汩吸引力，可她却一点也不想碰它。

　　　　明明是同一个娃娃，气息却截然不同，之前的虽蛊惑着她但不像眼下这般透着点邪气。沈时盯着瓷娃娃的眼睛，觉得上面的颜色似乎也和之前不大一样。

　　　　倏然，瓷娃娃眨了下眼睛，眼睛泛着红光，仿佛活了过来。沈时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伸手握紧白泽的手，这番诡异地变化，委实令她被吓了一跳。

　　　　白泽看着桌上的瓷娃娃，随后撇开眼，抬手捂住沈时的眼睛：“不要去看它。”

　　　　沈时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却见瓷娃娃的头上盖着布条，恰好遮住它的脸。耳畔听到白泽的声音：“往后记住，不要随便盯着奇怪东西的眼睛，尤其是这种邪祟之物。”

　　　　他声音压得低，又布下结界没让夷则听去。沈时点点头，瞧见夷则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纯白未上色的瓷娃娃。沈时忍不住皱眉，一个瓷娃娃就这么多事了，还要再拿一个出来吗？

　　　　夷则将娃娃放在桌上，清清嗓子道：“咳，在下也不晓得从哪开始说，你们不如先说有什么想知晓的？”

　　　　白泽单刀直入，懒得和他多废话：“这两个娃娃和茶馆里的故事，有什么关系？”

　　　　夷则微有些惊讶，没想到白泽会问得这么直接，他原本想好要将他们引入圈套的话悉数作废。他只得扯着嘴角，道：“先容在下整理会思路，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怕是要说上很久。”

　　　　白泽余光瞟见沈时又在盯着纯白的瓷娃娃看，用力捏住她的手腕，待沈时偏头看向他才稍稍放轻些力道。他看向夷则，淡声道：“那便长话短说，别在里面加些有的没的。我还急着赶路，不想听太多的废话。”

　　　　这话说得不大客气，夷则面上的笑意快绷不住，他强行压下不满的情绪，道：“公子若想摸清这些事，在下自然要将故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公子。”

第76章　有事找唐家（）　
夷则亦是从顾明夷回来那段讲起的，唐旭还是那个绣工精湛的绣娘，顾明夷却不是辞官归来委屈自己去当个教书先生。

　　　　十年分离，又在官场多年，便是曾经单纯的翩翩少年郎也会被磨去棱角，赋予圆滑和城府。曾经的青梅竹马情谊，早就随着记忆的更迭而不断逝去，能留下一个名字和模糊的轮廓已经不错了。

　　　　顾家的宅子和唐旭家离得近，但两人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唐旭在屋子里刺绣给人做衣裳，而顾明夷盘下一间铺子卖字画古玩。初次重逢，实在是个意外。那日，唐旭给人送衣服回来，途经顾家的宅子，恰好顾明夷推门出来。

　　　　她愣怔片刻，迟疑道：“你是顾明夷？”见对方看着自己许久才点头，她续道，“顾夫人、你娘几年前曾把一个盒子寄放在我这儿，让我等你回来交给你，夫人还寄回来好些书信，都是给你的。顾公子若是方便，可否随我回家将东西带走？”

　　　　顾明夷本想出门看看铺子里的情况，突然被一个陌生的姑娘喊住，还说什么去她家中拿东西，怎么看怎么可疑。他打量着姑娘的神色，又觉得不像是在说谎，思忖着倘若半路有什么不对劲就即时逃走。

　　　　他颔首跟在姑娘身后，本以为会被带到什么小巷子里，不想是个离他家不远的屋子。里头摆着许多花草植物，能闻到极淡的香味。前头的姑娘带他进了前厅，转而往里头走去拿东西。他到此时仍有些怀疑，母亲何曾会将东西交给陌生人，待唐旭将两个盒子拿出来，他眸光一沉。

　　　　唐旭将盒子递给他，道：“上面的是顾夫人留下的，下面的放着她寄来的书信。”

　　　　顾明夷摩挲着盒子没答话，他抬头看着唐旭，沉声道：“我娘把东西留下时，可有说过什么话。”

　　　　唐旭想了想：“夫人让我亲手将东西给你，若你一直没回来，就把盒子劈开毁掉里面的东西。有封信是她连盒子一起给的，应当在书信的最下面。”

　　　　说话间，外头走进来一对夫妇，见着顾明夷有点惊讶，还是妇人先反应过来，笑道：“你是明夷吧，十年不见都长大了啊。你十二岁离开这里，不认识我们也是正常的，此前承蒙你父母救助，你在此处若有什么麻烦可以来寻我们，唐家定当竭力相助。”

　　　　男子也笑得爽朗，说有麻烦肯定替他解决，还留他吃晚饭。顾明夷笑着拒绝，礼貌地和他们告辞。唐旭将他送到门口，忽而开口与他解释。

　　　　“当年我家是就在你家旁边，后来一场大火将屋子烧去大半，幸得天降大雨，将火势压住。虽未波及旁人，但房子已毁，只能将余下的东西收拾收拾搬往别处。”她深吸口气，“那时得你家救助，我们才能寻着房子，重新盘下铺子。你娘亲说，不必报答，但若你回来还请我们多照顾些。方才阿爹和娘亲并非骗你，若有难处，可随时来找我们。”

　　　　顾明夷勾着唇角，笑意温和，道声多谢便离开了。他缓步往前走，待走远些，他回头见唐旭还站在门口，见他回头便冲他招招手。他忍不住轻笑出声，不再往后看径直回到家中。

　　　　打开盒子瞧见熟悉的铜牌，他将铜牌取出来，紧紧握在手中，这是祖父留给他的成人礼物，一份用命换来的厚礼。

　　　　他打开另一个盒子，里头的书信泛黄，想来是有些年头了。他瞧着封口有些惊讶，那姑娘竟然一封也没拆开看过。说来，他十年未归，这姑娘当真替他保管这么多年，没将盒子毁掉，还挺让人佩服的。

　　　　顾明夷慢慢将书信读完，一封封叠好放进盒子里。唐家的事，母亲在书信中也有提及，也告诉他若唐家不认账，可以这封信为凭证。母亲也没料到，唐家的人知恩图报，还热情到……让他觉得不自在。

　　　　翌日，他在自己的铺子里打扫，见唐旭拎着篮子从他身前经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真是，昨日还热情得很，不过一日光景便换了副脸孔，人心真是善变。

　　　　他脱口而出一句唐姑娘，却没想好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唐旭转过身，瞧见顾明夷，走上前在篮子摸索片刻取出个纸包。她笑道：“顾公子，吃糕点么？”

　　　　察觉外头的人好奇的目光，他道：“先进来吧。”

　　　　唐旭跟着她进屋，将纸包打开放在桌上，她捏着一块咬上一小口，糕点甜而不腻挺好吃的。见顾明夷一动不动，她将纸包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见状，顾明夷也捏着糕点咬了口，入口甜味让他忍不住皱眉，他将一块吃完便没再动手。

　　　　唐旭眼尖心细，咽下嘴里的糕点道：“公子不喜欢吃糕点？唔，公子喜欢吃什么告诉我，下回我给公子带过来。”

　　　　顾明夷虽是笑着，可笑意却不达眼底：“不必劳烦唐姑娘了。”

　　　　他来此处明面上是辞官归故里，可实际上是受命来调查的，是以没必要和不相干的人牵扯太深。唐家牵扯太深，不仅他不好办事，连唐家也会受牵连。

　　　　虽是他再三拒绝唐家的好意，可唐旭像是听不懂一般，依旧隔几日给他带些吃食。她聪慧得很，从蛛丝马迹中摸清他的喜好，给他带的东西越发合他的胃口。

　　　　可这份聪慧也让他生出戒心，若是让她摸清自己在调查的事，那就不妙了。

　　　　他为探听消息跑去当教书先生，这回唐旭倒是不怎么去找他了，而他凑巧地查到事情和唐家也有些关联。这下他不得不和唐家接触，但他好几回拒绝唐家的好意，若是贸然上门难免让人起疑。

　　　　没过多久，顾明夷的铺子在半夜被人打砸，里头的东西都毁得一干二净。顾明夷脸色惨白，撑着进屋子收拾，他拿着扫帚慢吞吞的清理着。唐旭恰好路过，被里头的景象吓了一跳，边打扫边问顾明夷怎么回事。

　　　　顾明夷哑声说不晓得，唐旭手脚利索地替他收拾干净，见他脸色是在不好便将他带回家。一路上，顾明夷垂着眼眸不答话，做足害怕难过的模样。

　　　　这场意外是他亲手安排的，剩下的便是如何装可怜引诱唐家人，让他们留他住下。

第77章　别耍流氓啊（）　
未料想，唐家夫妇得知他的铺子不知被谁砸了，面上神情瞧着不大好，沉默片刻便让他搬来唐家住一阵子，道是怕有人要对他动手。顾明夷稍作推脱，犹豫着答应下来。

　　　　回去的路上，他琢磨着要如何去套唐家人的话，没仔细看顾宅的变动。待他进屋收拾东西时才发觉有人进来这里翻找过，他心下生出警觉，却还是当做无事发生，将自己的衣物收拾好。

　　　　此次归来他没带多少东西，是以收拾得很快，瞥见桌上的两个木盒子，他想想还是一同带走。虽说铜牌被他随身放着，书信里也没提及什么私密事，但若留在这里被人拿走还是不大好。

　　　　顾明夷拎着一个包袱到唐家，唐旭带他去西边的厢房，约莫是许久无人打扫，推门进去便闻到一股灰尘味。唐旭堵在门口，啪嗒将门关上，面上有些尴尬。

　　　　“公子先在前厅歇会吧，我将屋里收拾干净会来告知公子的。”她略有些歉然道，“真是让公子看笑话了。”

　　　　说着，她将顾明夷带去前厅，随即跑去将西厢房的屋子打扫干净，从自己屋里取出新的棉絮铺在床上。她打扫干净去唤顾明夷，却见他和阿爹聊得起劲。

　　　　阿爹抬起头，朗声笑道：“阿旭，带明夷去屋里歇会吧。”他停顿下，问道，“你收拾的那边的屋子？”

　　　　唐旭答道：“西厢房，我旁边的那间。”

　　　　阿爹点点头没再多问，唐旭把人带到屋里，客套几句便想着转身回屋。顾明夷忽然出声喊住她，他笑着问她的名字，她亦笑着说自己唤名唐旭，旭日东升的旭。

　　　　顾明夷愣怔片刻，待他回神，唐旭早已回到旁边的屋里。他将包袱放在桌上，环顾四周，只几样简单的家具，看颜色有点陈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