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便赶往私塾。
此处的私塾是个商人办的，特意请好几个先生给孩子们教书。听闻是想做善事，是以收的钱不多，给先生们的钱倒是不少。
是值正午，里头的读书声歇下，孩子们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吃饭。忽然，外头走进来一个姑娘，她眉眼弯弯手里提着个食盒，孩子们顿时齐刷刷地噫了一声。
“姐姐又来送饭了，肯定是看上我们先生了。”
“就是就是，先生长得那么好看，还读过书认识那么多字，谁不喜欢先生！”
……
绣娘眉梢挑起，将食盒往桌上重重一放，佯装生气道：“都这么皮，是不是不想吃小点心了？”她打开盖子拿出个纸包放在桌上，“一人一个，不许多拿，下回谁再来打趣我，点心没的吃。”
“噫！”
孩子们笑着又一句感叹，跑到前头个拿了块糕点，道一句姐姐再见。待孩子们拿完糕点，纸包里还剩下四块，绣娘拿着纸包递给先生。
“喏，先生这么辛苦，给先生四块。”
先生捻着糕点咬了口，道：“唐旭姑娘对在下这么好，在下会以为唐旭姑娘真的喜欢在下的。”
唐旭睨了他一眼，盖上盖子道：“顾明夷，你再多说一个字就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顾明夷急忙拉住她的手腕，给她赔不是：“别生气，我就开个玩笑，饭都带来了就别浪费啊，我保证帮你吃完。”见唐旭一动不动，他包好手里的糕点，拉着她往外走，“走，去后面的院子里吃。”
院子里有张石桌，上头搭着藤萝花架，落下一片阴影遮去阳光很是舒爽。唐旭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出来，将筷子递给顾明夷，自己一手托腮看着对面的花树。
没过多久，顾明夷当真将饭菜吃个精光，他将碗筷叠好放进食盒里，看着发呆的唐旭，问道：“你今年应该有十八岁了吧。”见唐旭侧头看向他，他舔舔嘴角，“怎的都没人往你家说亲？”
问完他才觉得自己说话欠妥，唐旭倒是没生气：“以前人来说亲过，还都把人带来了。头一个被我爹揍了一顿，第二个被我哥打了，第三个被我娘拿着扫帚赶出去，第四个被我嫂子劝回去了，最后一个是我自己动手打的。”她说着忍不住笑出声，“都挨了这么多顿打，自然没人敢来说亲。”
顾明夷好奇道：“为何打他们？”
唐旭半阖着眼眸看向桌山的纹路：“动手动脚，出言不逊，鄙夷商户，妄自尊大，觊觎自己不该碰的东西。”
说着，她拎起食盒往回走。身后的顾明夷面色有些复杂，他想着也觉得这些人挺过分的，但姑娘家还是找好人家嫁了得好，往后遇事也有个依靠。
唔，他可以替她找个当一回媒婆，权当报答她的恩情。
他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悄悄画些男子的画像，了解他们的为人处世，选出合适地挑了个时机给唐旭看。不承想唐旭转手将这些卖给媒婆，唐旭还理直气壮地说把钱分他一半实乃她厚道，顾明夷气得说不出话。
她飞针走线手上动作不停，看都没看他一眼：“你要是想报恩，直接给我钱，对于商户而言，钱能解决很多问题，包括报恩。”
不欢而散之后，顾明夷许久没见到唐旭，直到带着那位姑娘出来走走才在铺子里瞧见她。
唐旭坐在里头给自己打扇子，眉头紧蹙像是被热到受不住。她懒懒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只一瞬便移开目光。顾明夷想起那日被她卖掉的画像，心中还有点气。
“姑娘，这衣裳怎么卖？”
唐旭抬眸，懒洋洋道：“五百钱。”
姑娘皱着眉惊呼：“这么贵！”她如今会外出买些糕点，心里清楚这些价格，“可否卖的便宜些。”
唐旭头也不抬：“一两银子，你再嫌贵我还会往上加，想买就买，不想买去旁边的铺子买布匹自己做。”
姑娘还未开口，旁边冒出来个姑娘，笑道：“小旭今日怎的买这般便宜，姑娘不想要，就让我捡个便宜呗。”
话音刚落，她取出银子放到一旁，将衣服包好带走。
唐旭起身去拿银子，放进木盒子里锁上，她捻着碟子里的糕点，见两人还杵在铺子里便咂咂嘴：“姑娘，这里的衣服比方才的都贵，你要是嫌贵，让你家相公给你买啊，反正他有的是钱。”
第73章 庙会赢花灯（）
此话一出，铺子的两个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姑娘家被人这么诬蔑，能不生气吗？
姑娘声音还算平静，但语气不大友善：“他不是我相公，姑娘莫要乱说败坏我们的名声。”她没去看顾明夷的脸色，只摸着素色的衣裳，道，“我本来是想来与姑娘做个交易的，这些衣裳虽好看，但料子不算好，绣花的样式也简单。我可以给姑娘画好看的图案，若是姑娘愿意，我可以替姑娘绣好，姑娘只需付我卖掉衣裳的半数银两即可。”
顾明夷心里咯噔一下，低声道：“陆芷姑娘……”
后头提醒的话还没说出口，唐旭懒散的嗓音慢悠悠传来：“且不说小镇子里的衣裳太花哨反倒卖不出去，若真按姑娘说的给你半数的银两，我这不是纯属给你送钱么，布料不用钱，裁剪制衣不费力吗？至于绣花，我便是镇子上最好的绣娘，你瞧见的这些衣裳是我闲来无事做的，好看的图案都是人家特意来我家订做才给看的。”
唐旭的话句句属实，也没嘲讽的意思。可听在陆芷耳中这便是在嫌弃她没脑子，她气得红了眼，咬着唇往外走。顾明夷道声歉便追出去，唐旭趴在桌上给自己扇着扇子，她嗤笑一声闭上眼睛。
街上，陆芷红着眼睛不说话，顾明夷跟在她身边也没劝慰她，只将她护在一侧不让人碰撞到她。说实话，陆芷方才那些话说得不为过，但那个五五分成确实有些过分。唐旭的话挺客气的，可她却觉得受了委屈，到底还是娇气。
九月里，镇子上举办庙会，处处挂起灯笼，寺庙里香火鼎盛。四周人流涌动，顾明夷本想带着陆芷出来转转，不想被人流挤散。所幸他之前便与陆芷说过，若是走散便去门口等着。他本想努力往外面走，可逆流而行委实太难，反倒被带着往前走。
此处是座月老庙，许多人来求姻缘。顾明夷其实不大相信这个，但想来这也是份美好的寄托和愿望，他并不反感偶尔来祭拜月老。可他没想到唐旭也回来，还站在他身旁，闭着眼睛一副极为认真虔诚的模样。他不免受到几分影响，便跟着闭上眼睛，心里却没想着求姻缘。
“顾先生，唐姑娘都走了，还在这儿拜月老作甚，不去追啊。”
被人一喊一推，他回过神睁开眼睛，唐旭早已离开不知去向，他急忙道声谢追出去。明明之前还将他整理的画像卖出去，今日却跑来求姻缘，他心里有点忿忿不平。
月老庙不怎么大，但碍于人多，顾明夷没那么容易找到人。许是运气好，他在一株姻缘树下找到唐旭。庙里的姻缘树不止一株，而唐旭站的这株据说是最不灵验的。
他拍拍唐旭的肩膀，见她回过头冲她笑道：“你想开了要来求姻缘了？”而后长叹口气，“若你没把画像卖掉，指不定现下已有如意郎君了。”
唐旭一把拍掉他的手，道：“求姻缘作甚，我宁可拿我的姻缘换一世平安富贵。”她转身往四周打量，好奇道，“你来求姻缘竟然没将陆芷姑娘带上，真是稀奇。”
顾明夷皱着眉，他低低道：“走丢了。”
唐旭没多问，径直与顾明夷擦肩而过往门口走。顾明夷跟在她身后，见门口没有陆芷的身影，他估摸着她是被人流带走还没出来，便等在门外候着。
等月老庙里人渐渐散去，陆芷仍然没出来，顾明夷觉得这姑娘八成是已经离开，他怕她孤身一人有危险，跑到街上找人，好几回瞧见像是陆芷的身影，他追上去人又不见了。
他心里烦得很，正巧前头围着好些人，他挤进人群想快些通过，正巧见着唐旭在一个花灯摊前，手里拿着毛笔。她偏过头，见到他有些惊讶，随即笑起来。
她抬手指着摊位上，语气欣喜：“哎呀，先生来的正好，帮我答个题如何？”
纸上是一首诗，要找出其中的不足给修缮一番。他提笔给改好，正想走却被唐旭拉住，一张纸拿走还有新的题目。他眼皮跳了跳，衣袖忽然被人拉住，软糯撒娇声划过他的耳畔。
“先生就帮我一回嘛，以后我请先生吃糕点不收钱。”
顾明夷瞟着纸上的问题，不算难，他不用多久便能答出来。一张复一张，待他答完所有的题目，却听摊主为难道：“你们这样坏了规矩，花灯不能给你们。不若这样，老夫这里有好些签，你们个抽一个按上头的做，这花灯便送你们。”
唐旭点点头伸手抽了支签，眉梢微挑勾起唇角。顾明夷也跟着抽，他看着签上的字，耳朵泛起红晕。
亲一下眼前的人。
真是……有辱斯文！
顾明夷的眼前又出现一支签，上头写着：送公子一方手帕。帕子岂是能随意送人的，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他额角隐隐作痛：“要不，这花灯不要了？”
唐旭摇摇头，都快拿到手的东西，就这么放弃难免可惜。她问道：“你抽到的什么？”顾明夷将签递到她面前，她定睛一看，面上笑容逐渐凝固，“这还真是……”
她将两支签递给老人家，从袖间摸出一块帕子给顾明夷，随即抬手点在顾明夷唇上。她看向摊主道：“老人家，花灯可否送我们了？”
摊主笑道：“姑娘这是耍赖皮，自然不能算数，写着要亲便要真的亲。”
唐旭皱着眉深吸口气，抬手捧着顾明夷的脸颊，踮起脚缓缓凑上去。
四周沉寂下来，连摊主都震惊地说不出话，只得将花灯取下来给唐旭。那是他放着揽客的花灯，几年来都没人能将它赢走，他亦不大乐意送人。方才他便故意为难唐旭，本以为他们会就此放弃，不想这姑娘还真是大胆。
唐旭心满意足地拿着花灯，拉上顾明夷往外走，赢得喜爱的花灯，她心情极好。
行至石桥边，她瞥见顾明夷还在愣神面上满是不敢置信，她道：“先生别生气呀，我没真亲，你的清白还在。喏，这花灯给你，你去送给自己喜欢的姑娘。”
她将花灯往顾明夷手里塞，不想他猝然发作猛地拍她的手，气道：“唐旭，你平日里胡闹便算了，事关姑娘家的清白名节，你也这般不在意吗！”
第74章 虚假的结局（）
明灭灯火下，顾明夷的眼睛里像是盛着火光烫得能把人灼伤。唐旭当即怔住，她回过神靠近桥边，看着从远处飘来的河灯，河面上映出点点火花。
“顾明夷，你说这些河灯最后回到什么地方？”许久没听到答复，她无声一笑，“它们从不同的岸边被人放下，有些成群结队，有些形单影只，聚散离合就像人的缘分，像我和这里所有人。我并非不在意清白名节，只是没必要为他们委屈自己，很快就要分离的人，我不会去在意他们的想法。”
唐旭转过身，河灯随着水流像远处飘去，她目光偏向地上的花灯，俯身将花灯提起来递给顾明夷，道：“顾先生，收好你的花灯。”
说罢，她走下桥，和顾明夷渐行渐远。桥上的顾明夷手里提着灯，瞧见她约拉越小的背影，亦转身往回走。
推开家门，顾明夷瞬间眸光一沉，他想起唐旭最后一回来自己家里的场景，也是这般看见陆芷和旁人抱在一起。他隐隐生出股嫌恶，对自己，也对陆芷和眼前这个男子。
那是陆芷的心上人，也不知是怎么来这个地方，还有能耐找到他的家。或许不是有能耐，而是他们在庙会上相遇，陆芷将人带进来。
瞧瞧这含情脉脉的样子，仿佛一对苦命鸳鸯，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活像是他将他们拆散的罪魁祸首。
顾明夷垂眸看着手上的花灯，直觉得讽刺，这花灯给你送给自己喜欢的姑娘……他喜欢的姑娘啊，真是令他觉得失望。先前在他怀里时说家中巨变又被心上人抛弃，让他收留她，她会报答他。转眼窝进传闻中抛弃她的人怀里，人心善变呐。
“顾……明夷，你回来了，他、他……”话未说完，瞧见他手里的花灯，陆芷眸中满是惊讶，“这是谁送你的花灯？”
他勾起嘴角，言简意赅道：“我喜欢的姑娘送的。”
陆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颤抖着怀疑：“不可能，你不是……从未和我提起过你有喜欢的姑娘。”她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便急忙改口，平缓情绪道，“你莫不是在骗我们吧？”
虽说他是在说谎，可这话说的好像他不能有喜欢的姑娘一样。
顾明夷不答反问：“你们这样在我家里搂搂抱抱，被人瞧见不大好吧？不过看样子，是不是有人要来接陆姑娘回都城？站着多累，先进屋歇会慢慢聊。”
他倒还当真打算和他们慢慢聊，一边煮着茶一边等他们开口，只是那两人干坐着愣是不开口。他倒了三杯茶，自己捧着茶杯轻抿着，他定力好，喝完一杯还能自如地给自己续一杯茶。
倒是陆芷先沉不住气，犹豫道：“顾公子，多谢你这些时日的收留，家父已脱离危险，宜年确是来接我回去的。待我回到都城，会派人给你送些银两算作给你报答。”
陆芷说得有些忐忑，怕顾明夷当场翻脸，没想到他一口答应，笑着让她好生衡量送他的银两数额。隔日，陆芷便带着包裹和宜年动身回都城，连一小会都不愿意呆。
下午时分，顾明夷正在摆弄花草，唐旭在他背后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纸包。他放下手里的铲子剪刀，进屋洗干净手，出来时唐旭已打开纸包吃着糕点。
她咽下嘴里的糕点，道：“陆芷回去了，你不难过？”
他咬着糕点，含糊道：“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今日午时不到，她来我的铺子里买了几件衣服，身边带着个陌生人。那人替她付完钱，她便开始嫌衣服哪哪都不好，还说这破地方她再也不会来第二回。”
唐旭面色自然，一点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她喝口水解腻，续道：“你这看人的眼光真不怎么好。”
被这么明晃晃的嫌弃，顾明夷斜睨着她，冷哼道：“与你无关，你有闲心多关心自己的事。”
沉默片刻，唐旭将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咚的一声，让顾明夷不自觉地看向她。唐旭抿着唇，抬手敲敲桌面：“我过阵子要去都城，没空给你送点心，你自己多保重。”
“你去都城作甚？”
“参加五年一回的绣娘大会，当年惜败，今次自然是要赢回来的。”
唐旭在家休息几日，正带着包裹出门，见顾明夷站在外头等她，道是要一同去都城，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不大安全，有他在路上照看也方便些。她本想拒绝，但家中父母兄嫂都劝她应下，她无奈只得答应。
马车行至码头，唐旭拉着顾明夷登上船。水波荡漾连带着船只摇晃，顾明夷脸色发白，不明白唐旭为何放着好好的官路不走偏要走水路。唐旭给他擦掉冷汗，说想走水路激发刺绣的灵感。
在船上熬过三日，顾明夷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唐旭觉着他可怜，便在下一个码头下船改换马车。许是后遗症太过严重，顾明夷躺在马车里一直没缓过来，到都城里还靠唐旭扶着进客栈。
休整几日，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