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改变。殿下如今尚能维持住曾经的自己,可往后这残存的意识大抵会消融,过去的记忆变成台下人看台上戏。”她定神看着沈时,“还请殿下早些做准备。”
沈时望向天边的白云,忽而露出抹极浅的笑:“五味子,还记得我曾经的性子是什么样的吗?”见五味子愣住,她缓缓道,“你瞧,你也不记得过去的我了,即便没有重生,性格心性也会随时间而变化。过去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消失,但我仍旧是我。”
察觉到四周气息不对劲,沈时眸光一沉,抬手布下一道结界。只眨眼间,结界哗啦一声碎裂,沈时心里咯噔一下。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打扰二位叙旧真是失礼,但本座有急事,想来讨还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
沈时顺着声音往一旁看去,瞧见一个黑衣男子,他长发随意拢在身后略有些凌乱,他面上无甚表情,额角的印记比先前见到的更红艳几分,让人第一眼便注意到它。
男子缓步走来:“吾名祁沅,乃魔族魔尊,特来此取回前人魔尊的传承和秘宝。二位是要放行还是送命?”
他的语调平稳没有一丝波澜,手中却化出一柄长剑,剑尖划过土地,周边的草木瞬间枯萎。五味子抱着画卷毫无反应,任由他用剑指着自己的喉咙。
五味子弯着眉眼道:“魔君想拿回传承,小仙自然不会管,魔君自便。”见祁沅仍用剑指着她,问道,“魔君这是何意?”
祁沅勾起唇角,亦笑着回道:“除去传承,还请顺道将魔尊放出来。”
五味子摇摇头:“这个小仙不能做主,魔尊自愿进去,小仙也无法违反规矩把人放出来。魔君得到传承和秘宝已足够统率魔族,何必挂念一个死去的人呢?”
“本座挂念的可不是她,只是她不出来,那人便不会出来。”祁沅握剑的手微动,长剑下移落到画卷前,“本座素来不喜对女孩子下狠手,你不若乖乖把人交出来。”
话音未落,一支箭自他眼前飞过,带着灼热的气息。他偏头看着不知何时跑到远处的沈时,她手握弓箭神情冷清,模样一如当年只身闯入魔界剥离他的传承。
祁沅低笑出声:“你还真是和当初一样天真,不过这回可没有上回那么幸运了。”
说着,他身形移动逼近沈时,临近之际收起长剑迅速捏诀定住沈时的身体,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他手上力度大,沈时不自觉地皱眉,倒是没有痛呼。
“小殿下,现下的你真是弱得可以。”他松开手,掏出帕子细细擦拭手指,“被人背叛的滋味如何?本座当初便告诫过你,可惜你还不放在心上。”
他嘲讽地笑了笑,走到榕树前抬手覆上树干,不多手上多了两个光团:“本座今日心情好,暂且放过你们,往后若跑到魔族的地盘,可别怪本座手下不留情。”
祁沅离开后,沈时身上的术法才解开,她上前看着榕树,被祁沅触碰的地方有一块焦黑,但榕树依旧旺盛得很。她抬手想抚上树干,却被人握住手腕。
“殿下,不可碰它。”五味子阻拦道,她松开手指尖点在沈时额间,“还请殿下睡一会。”
——
沈时回到自己的身体觉得有那么点疲惫,身体也缩小了不少,此时已是黄昏,她看着眼前的少女,问道:“我方才怎么了?”
五味子拉着她坐在榕树下,道:“方才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沈时点头,五味子抿唇轻笑,“觉得害怕么?”
沈时也笑道:“有点。”
“那是另外一个你,失忆之前的人还残存着些许意识。这些意识很强,在不久之后会将你取而代之,若你的意志也足够强,或许能将她同化。”五味子看着身旁的小姑娘,“害怕么?可想过要如何做?”
良久,沈时的目光落在掌心:“害怕是本能,无法阻止,但细想来若被取代,那时的我也会有现在的记忆吧。既然都是我,就不必太过害怕。”
第68章 神君好温柔()
天色越来越晚,沈时望着逐渐蔓延而来的昏暗,好奇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再次听到这个问题,五味子有一瞬的愣怔,旋即笑着回道:“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见沈时疑惑地看着她,她摸摸沈时的脑袋,“你是我们倾注过许多心血的孩子,直到如今仍是我们最珍爱的孩子。不必太在意过去的你,掌控身体和意识的是现在的你。”
沈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而生出些许睡意,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中泛出些许水汽。她听到身旁的人轻声道了句,要睡会么。她唔了一声,眼皮止不住地要阖上,意识朦胧间,有人扶着她的肩膀稍稍用力。她顺势倒在一个柔软物什,带着淡淡的香味。
低而含糊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我以前……是不是在梦里见过你……”
五味子撩开她额前的碎发,轻轻别在她耳后:“或许是吧。”
夜幕降临,天上圆月皎洁,月光透过层层枝叶在地上落下斑驳光影。五味子看着从远处走来的人影,将一旁的画卷收起来,她本想起身,怀中的沈时哼哼两声,她便停下动作。
白泽好整以暇地看着五味子,不急着开口,他手中提着一盏简易的六角宫灯,眸子里盛着些许灯火光芒。稍时,他的目光落到沈时身上,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
“你是明镜的神仙吧。”白泽的声音里透着懒散,他甚是随意地坐在五味子身旁,将宫灯放在两人中间,“记得先前你托本君照看她,如今可是要把人带回去了?”
五味子不置可否:“这要看她如何选择。”
白泽看着毫无防备的沈时,嗤笑道:“本君瞧着你挺看重她的,若不将她带走,不怕本君用她来威胁你们?便是本君不利用她,你不怕她跟着本君,不怕她出个意外小命不保?”
他不介意多个人来帮他,可让他带着一个小孩子,会有不少麻烦。倘若真有个什么意外,他又是否要去救沈时……
五味子一手贴在沈时额上,悄悄捏诀给她放了个加护:“神君会利用她么?”白泽毫不犹豫地答了句会,她笑道,“神君这样说,小仙倒是有些担心了,不过么,人各有命,若被利用那也是她的劫数。”
白泽看着她,忽然站起身,许是动作急了些,脑袋里一阵晕眩。他以手扶额,眼睛下意识地闭上,再睁眼时气息有一丝微妙的变化。五味子低着头,眸中闪过笑意。
她曾暗中查过白泽,明面上是将他软禁在此,实则是想借他的力量镇守此处的封印。
那些人还擅自改动封印,设下阵法与原先的封印相连,来困住白泽,不断用他的力量加固阵法封印。白泽借秘法减弱身上的禁锢,可意外分化出另一个意识。这个意识和沈时不一样,它是承了白泽一部分性子,将这些性子放大,这抹意识随时间的推移而愈发强大。
每逢月圆之夜才会出现的人,如今却是提早出现,还是凭自己的力量强行控制身体。
白泽揉了揉额角,俯身提起宫灯,道:“既是如此,那将她交给本君吧,夜已深,该歇息了。”
五味子稍稍用力将沈时扶起,白泽上前把人抱起来,转身就要走,却听五味子忽然出声:“神君觉得这孩子如何?”
闻言,白泽脚下一顿,偏头看向五味子,嗓音圆润悦耳:“是问我,还是他?”
“自然是两者都问。”
白泽沉思片刻,笑道:“是个吉祥物,于我来说有趣,与他来说却是个麻烦。不过放心,白泽神君不会厚颜无耻到去伤害这个小姑娘,至少我不会。”
他抱着沈时穿过拱门,一步步往房间走,宫灯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个不停。
——
半睡半醒间,沈时察觉到身边的气息不对劲,她半睁开眼眸用鼻子蹭了蹭,气息有点熟悉。她不大确信地道:“神君。”
耳畔听到低低的一声嗯,她刚醒来脑袋里有些迷糊,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好一会她才恢复过来,想起自己听到的那句话,忍不住问道。
“神君,若是说别人像个精致的瓷娃娃是什么意思?”
白泽没答话,只施术将房门推开,宫灯被他随意地丢在旁边。他把人抱到床上,又捏诀将屋里的灯火点亮。沈时以为他没听见,便又问了一遍,白泽坐在床沿敲敲她的脑袋。
他问道:“有人说你像精致的瓷娃娃?”沈时眨眨眼睛,他眉梢微微挑起,“瓷娃娃漂亮易碎,单纯脆弱。”
同样也没有感情,所有的表情都是旁人赋予的。
后面的话他没说,只让沈时早些歇下,便坐到圆凳上打算收拾乾坤袋里的东西。身侧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估摸着沈时应当已经睡下,不想方取出乾坤袋便听到沈时的声音。
她软声道:“神君今夜好温柔。”
白泽动作一顿,眸中映着灯光神情柔和:“喜欢吗?”
“嗯,喜欢。”
似是察觉到自己说得不妥,尾音被她吞回肚里。
见状,白泽起了点捉弄的心思:“那平日里的我不喜欢吗?”等了会仍是没听到回答,他低低笑开,“哦,不说话就是不喜欢。”
沈时像是睡着一般,没有动静。白泽也不在意,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分心想着很久之前做过的一个梦。他依稀记得梦里的内容,在用十方镜看过沈时的前生后,觉得有点熟悉。今次却是反应过来,那场梦便是她的前生,有人故意想让他看见。
他收好乾坤袋转而走到床前,替沈时掖好被角,将就着在软榻上睡一夜。
翌日清晨,白泽靠在软榻上揉着酸痛的手臂,昨夜他忽然失去意识,现下倒是记得些昨夜的事。那姑娘洞察力惊人,一眼看出他的状况,倒也没追问他的事。
虽说后来的事他不记得了,但稍微能记得点也是好事,近来的月圆之夜时他未给自己留下讯息,难免生出些不安。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瞥见床上睡姿不雅的沈时,眼皮狠狠一跳。他竟然委屈自己把床留给沈时睡,还容许她糟蹋自己的床,大抵是脑袋被撞糊涂了。
白泽嗓音微沉:“沈时,起床。”
第69章 跟本君走么()
被人叫醒的前一刻,沈时还做着美梦,梦里是一个种着许多花树的大院子,树上落下的藤蔓枝条挂着各式的点心菜肴。她还未来得及吃就被迫醒来,心情自是不怎么好。
揉揉眼睛见白泽面色不善,她默默把气咽回肚里,乖巧地问道:“神君怎么了?”
白泽睨着她,道:“在本君数到十之前,起床穿好衣服。”
沈时一愣,听到白泽当真数起来,急忙整顿好衣服跑下床。数到十,她恰好站在白泽身后,因着动作急她身上的衣服还凌乱着,头发随意地散开有些蓬松。她用手扒了两下,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是一根黑色的发带。她反应过来,拿起发带将长发束好。
她抬起头方想说话,却见白泽微微皱眉,转身道了句走吧。
沈时琢磨着,应当是自己穿得不齐整让白泽不满意,可那么短的时间,要如何穿齐整。她暗暗腹诽,但还是动手整顿衣裳。待白泽停下脚步,她正巧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眼前的院落是沈时不曾见过的,里头的人倒是熟得很——空青和杏林。两人站在门外,瞧着神色不大对劲,听到声响齐刷刷转过头。杏林愣着一动不动,倒是空青当即拱手行礼,恭敬唤了声神君。杏林回过神,跟着福了一礼。
白泽平静地问道:“你们这是吵架了?”
两人沉默不语,白泽微微勾起唇角,心下多少明白过来。那日破阵之事,他和空青都察觉到不对劲,虽说最后转危为安,可难免心中生出芥蒂,乃至是仇恨。他可以心胸宽广些不与杏林计较,空青就难说了,给予的信任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他如今没骂人没动手已是涵养极好了。
“你们的事本君不会多过问,只是别再把此处的院子拆毁。以前忘了告诉你们,这方其实不是本君的地盘,你们先前弄坏的院子记得修好。”白泽看着两人,眸光微闪,“本君不久会离开此处,你们走之前先把院子修好,若想留下也可以。”
两人异口同声应了声是,白泽拍拍沈时的脑袋,低声道:“现在此处待会,本君过些时辰来接你。”
沈时自是察觉到那两人的不对劲,悄悄拉着白泽的衣袖,小声回道:“能换个地方么,去藏书阁也行啊。”她抿了下唇,声音又压低许多,“他们这样,我有些害怕。”
白泽没说话,沈时听得一道密音入耳:“乖乖待着,以后带你喝人参鸡汤。”
听到人参鸡汤四字,沈时眼睛一亮,当即答应留下来。白泽转身就走,至于里头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在意,他只想快些将桑陌那处的事解决,顺手套些有用的消息。
白泽走得潇洒,徒留沈时对着空青和杏林,她愈发觉得尴尬,后悔不该被人参鸡汤迷了心智。人参鸡汤她总有一天能喝到,可这种糟心事现下却逃不开。
她正琢磨着找什么法子开溜,却听到空青压着怒气道:“此事以后再说,你若不想谈,现下就走远些,院子我会替你修好。”
说罢,他拂袖离去。
杏林垂着头没答话,她深吸口气稳住情绪,抬头笑着看向沈时,嗓音里却含了些许哭腔:“哎呀,让你看笑话了,进屋歇会吧,我给你去拿糕点吃。”
沈时亦弯着眉眼:“嗯,杏林对我最好了。”
杏林往旁边走去,眸中蓄着的泪水终是压不住落下来。她咬着唇,抬手将眼泪抹去,可眼泪越抹越多。她吸吸鼻子,在厨房里哭起来,空青说过信她最后一回,可她又辜负了他的信任。
她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在破阵那日突然失去意识,待她清醒过来,察觉到阵法被人改动,而她也参与其中。她心里明白若这样下去空青会死,可她无力阻止,一如当身上的阵法忽然发作。阵法原先是殿下留给她护身的,用以交换她来此处保护白泽,然而阵法被人改动不说,还意外沦为傀儡,连白泽他们也险些被自己害死。
那日将阵法平息下来的灵力强大而温和,令她愣怔许久,是殿下的灵力,强大的肃杀之气以平定混乱,温和的灵力滋养万物。她许久之前听到诸多传闻,有说殿下早已陨落,亦有说殿下落入轮回道失忆了……
万万没想到,殿下竟来到她身边,她的背板或许早就被殿下知晓,可殿下一直没来找她。或许,殿下也不要她了。
好一会杏林才平缓下来,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瞧见沈时,想起说过给她拿糕点的事,歉然道:“我忘记把糕点放哪了,找了好久没找到,要不先吃些糯米饭团?”
沈时瞧见她红着眼睛也不戳穿,点点头说好。杏林取过一旁的食盒,打开盒子递到沈时面前,沈时拿着饭团啃得开心,一路上连吃了两个。
待到屋前,白泽正好过来,道:“该走了。”
沈时犹豫一下,又从食盒里拿了个饭团,拉拉杏林的衣袖,笑道:“杏林,我要走了,你以后要好好的呀。”
话音未落,她咬了饭团朝白泽的方向走去。
杏林看着越走越远的身影,不受控制地轻唤一声:“殿下……”
她眸子蓦地睁大,眼泪顺着眼角落下,这句话和殿下当年离去前说的分毫不差。细细揣摩的话,其实阿花和殿下有三五分相似,待她长开应当和殿下长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