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若是出于保护,那为何不把她一起带出阵法,若不是为了保护她,那又是为了什么?
“神君……”
一声轻唤忽然冒出来,沈时有点惊讶,可自己已开口也不好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深吸口气道:“神君还记得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吗?”
按那株槐树说的,白泽应当是在被生下来的那天便失去了自己的双亲,他合该是不记得自己的父母的。
白泽稍稍抬了抬眼皮,面色如常,不以为意道:“嗯,不记得,后来查到点消息才晓得他们在大火中丧生。”不经意瞥见一旁的沈时愣住了,他微微勾唇,“突然看到事情的原委,倒是也算是桩好事。”
正好给他们再记上一笔,新仇加旧恨一起报了。
沈时无端觉得背脊凉飕飕的,忍不住哆嗦。她蓦地想起榕树说过的话,便走到白泽身旁拉了下他的衣袖,又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抬起,在他掌心比划着字。
结界,秘密。
白泽眸光微动,动作迅速地布下结界,颔首道:“行了,你说吧。”
沈时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见白泽又点点头,安心开口道:“之前神君先行一步,我被留下来听了一席话。那人的原身大抵是外头那株榕树,他道是修为高深是以能摆脱原身的束缚,还教我破解此处阵法的法子。”
她抿了抿唇,道:“只能告诉神君,不能让其他人晓得。”
白泽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见她又想在他的手掌上写字,他反握住她的手腕,道:“不必浪费时间了,你只管说吧,旁人是听不见的。还是你怀疑本君的实力?”
沈时撇撇嘴没答话,她这不是怕万一被人发现么,写在手心就只有他们晓得了,多安全是不是。
虽这么想着,她还是将榕树告诉她的法子悉数说与白泽听,但破阵那天让她站在榕树下的事却没说。这桩事有些不对劲,她还没琢磨透其中的含义,榕树不会无缘无故就让她站在榕树下。加之在那个阵法里,她站在树下受了伤,四周空间碎裂,一切都不正常。
白泽盯着书卷良久无言,脑袋里着沈时方才的话,破阵要五个人,此处加上沈时恰好五个人,但沈时没有修为,所以还需要一个人。如今之计,先去找到榕树所说的各方的小阵法。
承受了那么些年的禁锢之苦,他自然也想过破阵之法,随着禁锢力量的减弱,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禁锢让它能持续下去。遑论,桑陌前些天提到阵法。榕树的话或许会骗人的地方,但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既是找到解开禁锢的方法,他毫不犹豫把给沈时找修炼法子的事放到一边,专心在藏书阁里查找五行阵法的古籍,推算着小阵法的方位。做足完全的准备,才有可能游刃有余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沈时见白泽一门心思扑在破阵上,分不出心思放在她身上,这样很好。她在空青那儿习字的时间越来少,只有看见不认识的字时才会去找他,余下的时间便是看书,试着去修炼。
沉浸在书海中许久,沈时都有些佩服自己,她竟然将一个书架的书都看完了。该学的没学到,五花八门的东西倒是看了不少。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很久没吃东西了,但她也不觉得饿。
书果然是个好东西,不仅有黄金屋颜如玉,还能让她辟谷。
沈时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圆月长长叹息一声,现下就剩学会修炼了。旁的人都是会修炼才自然而然会辟谷,偏生她是先辟谷,还不会修炼。灵气与她亲近却始终无法融入自己的身体,真是令人头大。
她打了个哈欠,低头时却见不远处一个人影,皎洁月光映出他有些朦胧的面容。那人的长发用一根发带束着,系得松松垮垮垂在身后,他衣襟敞得有点开,宽大的衣袖随着步伐飘动。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与她对望一眼。
为何月下多美人,沈时觉着应当是月色朦胧的效果,只需身形出挑些,月色下笼罩上一层朦胧光晕,是以看着就特别美。
但此人不是,他远看好看,近看也是不错的。
“很好看么?”
沈时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是白泽,却又不怎么像,倒不是外貌有所变化,而是气息和性格不一样。这样的感觉近来越发明显。
她道:“你不是白泽。”
声音很轻,听得出来她在疑惑,带着分明的不确信和茫然。
真是一如既往地直觉敏锐,白泽笑着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从窗户跳进去。他躺在软榻上,朝沈时招招手示意她过去,沈时听话地走到他面前。不晓得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她呆呆地看着白泽,眼神有些迷离。
白泽懒散道:“本君怎么就是白泽了?”
她歪着脑袋端详许久,道:“直觉,而且这里不一样。”她抬手点在白泽额心,而后缓缓下移落在他胸口处,“这里也不太一样。”
彼时她困得不行,意识反应慢了一拍,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是在梦里。她爬到软榻上,自觉地缩在角落里闭上眼睛,几个呼吸间便睡着了。
白泽看着角落里的沈时,前几个月圆之夜,他借机用自己打造好的法器想看看这个名为沈时的魂魄的前世今生。显现出来的东西不算多,大约是一个修道者的一生,跟着师父习武学修道,后来被送到别的地方学,被人陷害进了他的地盘。运气不好从悬崖跌了下去,变成一株植物。
这姑娘的前生没什么有趣的事,就这般走过了一段岁月,说到底就是和芸芸众生一般,只是活得时间更长了些。她没有做过太多斩妖除魔的事,倒是喜欢给别人算卦坑钱,尤其喜欢种花种草药。
他叹了口气将她捞过来,替她盖上薄被。他捏诀关上窗户,熄灭烛火,盘腿坐在软榻上,许是被沈时传染,他也开始犯困,不经意间便睡着了,身子倒在软榻上。
第43章 入冬的初雪()
沈时从睡梦中惊醒,许久都没回过神,她已经接连好几天梦到极为相似的场景了。悬崖边夜风阵阵,头顶是漫天的星辰闪烁,仿佛其中蕴含大道运行变化。丝丝明悟萦绕心头逐渐化作虚无,她伸手去够天上的星辰,忽见星辰消失,她下意识地往前去追,不想脚下蓦地一空。
身后有人在喊她,她只来得及回头看见一抹模糊的身影,耳畔风声猎猎……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直觉得不可思议。她没最近没找到白泽,是以也不好找人商量,倒也不是信不过空青和杏林,只是同他们说了也不会得到什么解答。
又过了些时日,梦境倒是不再重复了,但她仍是对此上了心。在藏书阁里看不进书,总想着去找些关于解梦的书,心下也有些烦躁。
白泽大约是在找破阵的法子,她很少能见到他,即便见着也是看到他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去打扰他。寻思许久不得解,她终于忍不住在习字时问了空青。
她犹豫道:“做梦有没有什么奇特的说法?”
空青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嗯……就是我前阵子一直做很相似的梦,总觉得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的。”她顿了顿,“虽说做梦是桩很平常的事,可有些梦是不一样的吧。”
空青沉吟片刻,道:“有些梦确实有含义,譬如修为高深的神仙有时会做预知梦,得知未来会发生的事,有些梦则是记忆的映照,还有的梦是达成现实所无法实现的心愿。你说说,梦见什么了,我替你看看是什么个意思。”
沈时琢磨着,抬头瞧见窗外一闪而逝的身影,她眨眨眼睛道:“也没什么,就是梦见自己被神君追着打,逃到角落里,又被拎出来,罚抄了十本书。”她垂眸低着自己的字迹,深吸了口气,“后来嫌弃我写的难看,就不罚我了。”
空青顺着她的目光落在纸上,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许是你做了什么令神君生气的事,心生愧疚害怕神君责罚。梦里神君兴许不与你计较,可我这儿没这么容易放过你。今日再多练十张字。”
她撇撇嘴,每回都是罚写十张字,真是没新意,就不能罚她背书么。习字多累啊,都不晓得爱护小辈。
将将蘸了些墨便见空青往外走,她问道:“你是去找杏林吗?”空青脚步一顿没答话,她心下了然,“说来,许久不见杏林姐姐,她还好么,近来在何处?”
空青转身看着她,面瘫脸竟然皱眉还露出情绪了,他沉声道:“她很好,你不必不多管。认真习字,若是却了一张,明日就习二十张字。”
沈时啧了一声,不再多问,看样子是出情况了。能让空青的面瘫脸露出情绪,也不知杏林是做什么事。
“杏林啊……”
她想起地震那日在杏林屋外听见的对话,想来杏林也不是她所见的那么简单,空青亦是,这里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秘密,其中也包括她。
所见并非真实,所听亦非真实,互相试探,在迷雾中前行。
沈时叹了口气,提起笔慢吞吞地习字,待到黄昏时才将十张字习完。她揉着酸疼的肩膀,走进藏书阁翻看着先前没看完的书,觉得困了便缩在软榻上睡觉。
白泽回来时便见到沈时霸占了他的软榻,她睡得熟,怎么也喊不醒。今日是朔日,按说他该饱受禁锢的折磨,却不知何故没有先前那般疼了。他能承受的住,甚至能跑去泡温泉,撞见桑陌下水还有力气调侃他几句。
深秋寒露重,白泽关上窗,寻了条厚些的被子给沈时盖上。这事做了这么久,白泽觉着自己快变成盖被子专业户了,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起的照顾人的心思。时间久了,习惯成自然。
啧,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他揉了揉额角,躺在软榻上窝进被子里。就此一回,毕竟他今夜是在太累了,下回往藏书阁再按一张软榻。
翌日清晨,白泽觉着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着,睁开眼睛瞧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他额角狠狠一跳。之前他意外睡着,醒来也是这副样子,果然该让她睡角落里的,稍稍纵容她就得寸进尺。
白泽提着沈时的后襟将她拎到一旁,整顿好衣袍看了眼还睡着的沈时,俯身敲了敲她的额头,随后转身离去。待四周安静下来,床上的小姑娘忽然睁开眼睛,揉着额头倒抽了口气。
她几乎是和白泽同时醒来的,发觉自己又压在白泽身上,她也是尴尬不已,索性先装睡一会。她直觉得白泽发现她在装睡,但谁都不揭穿,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就好了。
沈时收拾一番,呆在藏书阁里不想出去,近来天气越来越冷了。许是植物的天性加之没有修为傍身,她挺怕冷的。说来,再过些日子就该入冬了,她没有御寒的衣物,怕是要受不少苦。念及此,她跑出去,本想找白泽却意外碰上杏林。
眼前的少女鼻尖通红,说话时嗓音沙哑带着点鼻音,瞧着像是生病了。可杏林却摸摸她的脑袋说没事,还从箱子里拉出布匹说是给她做过冬的衣物,把她裹成球不让一点寒风透进去。
杏林说话时面上扯着笑,沈时却感觉到她不怎么高兴,想了想,她道:“你要是难过可以和我说,说出来就没这么难过,想哭也尽管哭出来。”她踮起脚尖摸摸杏林的脑袋,笑道,“不开心的事是难免的,但我们会活很久的,总记着那些不开心的事不好,早些把它们忘记吧。”
愣怔许久,杏林忽然抱住沈时,低声道:“谢谢,我没事。阿花真是个温柔的好孩子。”
沈时能听出些许哭音,心下忽然柔软,抬手回抱住杏林,在她背上轻抚着:“杏林也是温柔的小仙女呀。”
那时沈时并不晓得,杏林处在绝望之中,连空青也不愿意多接近她,整个仿佛沉进深海听不见一点声音。怀中的身躯娇小,却给了她些微温暖。绝望中得到的温暖,显得弥足珍贵。
尽管这些温暖可能支撑不到最后。
冬天按时到来,杏林做的冬装也完成了。沈时穿着厚实的衣服,挥舞着小短手,迈着小腿短在院子里闹腾。天上缓缓飘落雪花,沈时伸手接住雪花,转瞬在她掌心融化成水。
“下雪了!”
沈时惊喜地看向杏林,想拉着她一起出去玩却触及一片冰凉。以前杏林的手没这么冷,沈时愣住了,见杏林把手缩起来,她笑道:“你的手这么冷,要不要捧个手炉。那种扁圆,里头烧着碳木的,捂着可暖和了。”
杏林也笑道:“嗯,我好像存着一个,以前……空青送我的。”提及空青时她顿了顿,随即进屋翻找起来,“找到了。”
说着,杏林将手炉拿出来,放进碳木点燃拨弄几下。手贴在边上果然很暖和,杏林眨眨眼睛,难得露出抹真心实意的笑。
天上雪越下越大,地上积起一层雪,杏林和沈时搬着小凳子坐在门口看雪,谈起凡间冬天里的节日。正说到要喝酒,外头缓缓走来一个人影,沈时凝神看了看,往杏林身边靠近些。
白泽冲沈时招招手,见她不过来便走上前,冲杏林颔首示意,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杏林福礼道了句恭送神君,却见沈时忽然顿住脚步,回头道:“杏林,等过节我们一起喝酒,你记得要给我压岁钱。”
她愣了下,没来得及回答便被白泽打断:“小孩子喝什么酒。”
沈时蔫巴巴地哦了一声,乖顺地跟在白泽身旁,一步一个脚印。杏林出神地看着他们,水雾蒙住眼眸又很快被她压下,手炉的温度早就降了下来。她拨弄着碳木,手炉的温度渐渐回升,可没过多久又冷下来。她捧着手炉不再多动,只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雪。
又一年的初雪,却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在外面作甚?不是怕冷么,还要跑出来。”
她抬眸瞧见空青,愣怔许久不知该说什么,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他也很久没有踏进她的院子了。略平缓情绪,她道:“要进来坐一会么?”
空青心头一跳,在他不经意间,眼前的少女和他说话时竟这般小心翼翼。这其中的原因,他再清楚不过。犹豫片刻,他终是踏进屋里,这里很冷,不仅仅是温度低,还冷清得很,没什么人气。
哐当——
猛地听到身后的巨响,空青回过头见杏林倒在地上,手炉跌在地上,里头的碳木散出来。他摸了摸杏林的手,冷得不像话,甚至手上开始结霜了。
空青急忙用灵力替杏林化去冰霜,用灵力温养她的身体,却忽然发觉杏林的情况愈发严重。他抱起杏林去找白泽,好歹是活了许久的神兽,又贵为神君,总有办法救人的。
此时白泽正在藏书阁里寻个安置软榻的地方,空青突然闯进来让他救人。他皱了皱眉,让空青跟着去杏林的屋子,不承想杏林的屋子里着火。先前的碳木散出来,点燃了什么,火势这般大便是灭了火也不好住人。
白泽捏诀招来无根水扑灭大火,对着空青冷声道:“把人带去你的屋子里。”
第44章 她有些奇怪()
屋子里,白泽捏诀招来火团化去杏林身上的冰霜,但没多久,冰霜凝结的速度越来越快。白泽额头冒出一层细密汗珠,有些撑不住,此处除了他之外,几乎没人有办法救杏林……
不对,还有一个。
白泽喘了口气,道:“去北边的厢房,把桑陌找来。”
这冰霜结得奇怪,他越是大力化去冰霜,结霜的速度就越快。事到如今,他也不好收回灵力,否则杏林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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