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兆南低声说道:“老禅师快去保护南北二怪,这里有晚辈对付。”
大愚沉声说道:“方施主小心了,你的伤势……。”
方兆南一挥手道:“快去吧!〃话未完,又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振腕一剑〃一柱擎天〃直攻过去。
但见白光暴张,有如无际大海中,翻涌起一片波涛,直向群豪倒压下去,剑势威力遍及一丈方圆。
群豪之中被尊为剑圣的萧遥子,前胸被击,内腑受伤,正在运气调息,无影神拳白作义,右臂剑创极重,无法再发无影神拳。
群豪人手虽众,从未见过方兆南这等凌厉奇奥的剑招,个个被骇得倒跃而退。
精奇的剑招,必须要以深厚的内力为佐,才能把剑招上的威力,发挥出来。
方兆南内腑已受重伤,勉强运剑击敌,已尽了最大之力,虽然一击骇退了强敌,但已无追袭之能,勉强收住剑势。
扶剑而立,只觉内腑之中气血翻滚,背上如负千斤重铅,眼前黑影乱闪,摇摇欲倒。
但他神智仍然十分清楚,心知只要自己摔倒下去,强敌必将一涌而上。
他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才站稳了脚根。
圆睁星目,逼视着强敌,神威凛凛,其实他已到了精疲力竭之境,双目凝注着强敌,只不过看到一团团黑影而已。
这时,只要对方有人冲了上来,方兆南都无法挡得一击。
可借三剑一笔张凤阁、九星追魂侯振方等,都已被方兆南的剑势所振怯,看他怒目而立的威武神态,竟然无人敢当先冲上。
耳际间杖风如啸,大愚禅师也和那红衣少女展开了激烈绝伦的搏斗。
仗着少林寺续命金丹之力,方兆南经过片刻调息之后,体力稍复,眼前闪动的黑影也逐渐的消去,已可看清楚人体形貌。
他长长吸一口气,缓缓提起白蛟剑,横在胸前,封往门户,右手迅快的探入怀中,摸出磁瓶,倒出两粒续命金丹,吞了下去。
少林寺这续命金丹本有益神补气之效,乃疗治内伤的奇药,但因几味主药难寻,配治极是不易。
方兆南却借这灵丹,作了压制伤势发作之用,一瓶奇药,在片刻之间亦被他吃下了一半之多。
方兆南心知难以拒强敌之势,头也不回顾,一提白蛟剑,冷冷喝道:“站着,再要前进一步,当心宝剑无眼。”
逼近群豪,果然都依言停了下来,只有袖手樵隐,仍然向前逼近。
方兆南提聚真气,准备把所有的力量全用了出来,作同归于尽的一击。
蓦地,又响起一声暴震,半空中散起一片火花,流星横飞。
方兆南和袖手樵隐,似是都被那一声暴响所动,齐齐抬头望去。
那空中暴散的火花未熄,少林寺挑选出精锐高手摆成的罗汉阵,突然一阵大乱。
隐隐的,听出了几声闷哼。
那尖锐刺耳,鬼哭一般的乐声,紧接着响了起来。
方兆南闻声惊心,那隐隐的闷哼,似是一个人身受了极重的剑伤之后,勉强忍耐而又忍耐不住所发出来的声音。
这声音,他已非第一次听到。
他意识到那黄衣丽人,又施出绝毒的暗器,不知有多少少林和尚,送命在她的手中。
袖手樵隐抹去了脸上的血迹之后,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看那黄衣丽人,纵横在罗汉阵中,和群僧搏斗。
那红衣少女和大愚禅师放单独斗,那蓝衣少女带领着五队鬼形怪人,每人手中举着一把碧光莹莹的绿火,静站不动,不知在干什么。
除了那黄衣丽人之外,冥岳中人,还没有第二个冲入罗汉阵中。
他自负武功领袖群豪,当下冷笑一声,举手一挥,道:“咱们冲过去吧!”
说罢,当先向前走去。
他举步行动,十分缓慢,但落足却十分有力,一步一个脚印。
原来他借着逼进的机会,暗中提聚功力。
方兆南暗暗叹息一声,忖道:“此人功力深厚,我又在重伤之下,只怕无能挡他一击。”
回头望去,只见南北二怪,紧紧的被那丝网捆绑,动弹起来也十分吃力,别说让他们震脱丝网,脱捆而出了。
目下的情景,除了向罗汉阵中的僧侣们求援之外,已然别无可想之法。
但闻沉重的步履之声,自远而近,逐渐到了身前不远之处。
一股忿怒之气,由胸中直冲上来,激发了他生命中所有的潜力,大喝一声,挥剑直向袖手樵隐劈去。
袖手樵隐听得那大喝之声,已警觉到方兆南挥剑攻来,头也未转的纵身一旁闪避开去。
他的〃七星遁形〃乃举世独步之学,奇奥无比,方兆南这一击虽然凌厉无比,但仍被袖手樵隐轻巧的一闪,让避开去。
方兆南一击未中,赶忙一沉丹田真气,运气调息。
耳际间传来一声娇笑道:“老和尚武功不错,可惜大势已去了,回头看看你们的罗汉阵吧!”
方兆南目光微转,首先看到那红衣少女已被大愚禅师困在铁禅杖之下,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了还手之力。
但罗汉阵却显出了零乱的迹象,那黄衣丽人飘飘衣袖,纵横在罗汉阵中,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卧在地上。
显然,那罗汉阵已快被那黄衣丽人冲乱。
这一座驰誉天下,传言数百年来从未被人冲破的奇异阵势,在那黄衣丽人连番冲击之下,已经处处流露出破绽。
此阵如若被破,少林僧侣最后一道拒敌阵线,亦将随之瓦解,因为全寺的精英高手,都已集中此一阵中。
忽然间,钟声震耳,连鸣三响,悠悠余音,绕耳不绝。
方兆南心中轻叹一声,忖道:“这三声钟响,大概就是指示其余僧侣逃亡的信号了,一座屹立于武林数百年的名剎,片刻之后,即将烟消云散了……。”
已被黄衣丽人将要冲散的罗汉阵,在三声钟鸣过后,忽然又疾转起来,那横卧在阵中的尸体,纷纷被挑摔出阵。
原来这三声钟鸣,启发少林僧侣们卫寺之心,把横卧阵中,有碍阵势的尸体,纷纷的挑摔出来。
有些僧侣虽然未死,但亦被用禅杖挑摔出来。
这些人平日同堂学艺,一室礼佛,彼此间情意是何等深切,但形势逼得这些和尚们,不但不能对伤残的师兄们施以救护,而且还得残忍的用兵刃把他们挑摔出来,以免他们防碍阵势的变化。
群僧似都已忘记了自己的血肉之躯,个个勇猛绝伦,挥杖冲打,只求伤敌,不顾自保。
这一来,那黄衣丽人奇猛无比的攻势,又被压制下来。
方兆南又探手入怀,摸出磁瓶,一口气把瓶中所余的续命金丹,完全吞了下去,长长吸一口气,挥剑疾冲而上。
他似是已知自己这等饮鸠止渴之法,已把用以保心护命的精力,完全发挥了出来,纵有起死回生的灵丹也难以保得性命,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轰轰烈烈战死的好。
他已存下必死之心,剑折上也没有了顾忌,每一剑式,都发挥出十二成的威力,寒芒闪烁,充满着杀机。
袖手樵隐等群豪,竟然被他凌厉的剑势挡住,难越雷池。
这时,那蓝衣少女却悄然无声的率领五队鬼形怪人,绕过罗汉阵,扑熄了那高燃的火炬,火光熊熊,光耀如画的少林寺,片刻间恢复了一片夜暗,一团团碧绿的火光,到处闪动,景象忽然转变得十分恐怖。
双方激斗间,忽听那黄衣丽人一声娇喝,双臂一振,凌空而起。
就在她跃飞而起的同时,两手一挥,两蓬银芒,随手而出。
十个少林僧侣,应手而倒。
那黄衣丽人却借机冲了出来。
大愚禅师眼见全寺中选出来的精锐高手,伤亡近半,心知大势已去,不禁轻轻一叹,他低声的对大道说道:“三师弟请整理残余,再排罗汉阵,准备再战,小兄单人去斗一下那冥岳岳主。”
要知罗汉阵乃是群斗阵式,攻拒之间,全阵一体,武功过于高强,处身阵中,也不易全部施展出手。
大玄禅师眼看寺中弟子伤亡惨重,激起了拼命之心,未等大愚禅师出手,一见那黄衣丽人,冲出了罗汉阵,便大步直追了过去那黄衣丽人飞出罗汉阵后,高声喝道:“住手。”
袖手樵隐和那红衣少女等,首先停下手来,纵身而退。
那黄衣丽人清脆的声音,响荡在耳际,道:“这是你们最后机会了,如若再不束手就缚,全寺僧侣,一体诛绝。”
大愚禅师环视四周一眼,看那选出的高手,已然伤亡过半,不禁暗暗一叹,高声说道:
“岳主尽管下令出手,若不把我们少林寺中的僧侣悉数诛绝,只怕你也难动少林寺中的一瓦一木。”
黄衣丽人冷笑一声,突然举手一掌,遥遥推出。
她劈出的掌力,未显出强猛的威势,也没有一点啸风之声,但那疾奔而来的大玄禅师,却闷哼一声,身躯向后倒退了四五步远。
忽听砰的一声轻响,大玄禅师,倒了下去。
大愚禅师暗提一口真气,大步而上,满脸肃穆之色,说道:
“老袖先和岳主绝一死战……。”
黄衣丽人冷笑一声,接道:“你们既是至死不悟,我只有一体诛绝了。”
大愚禅师一挥禅杖,道:“老衲先行领教,岳主请亮兵刃。”
少林寺的僧侣们,虽已经伤亡累累,但大愚禅师仍然不肯有失身份。
扶剑站在一侧的方兆南,突然插口说道:“老禅师请退开两步,这第一阵就让给在下打吧!”
黄衣丽人环顾四周一眼,笑道:你们已被困入了五鬼阵中,只要我一声令下,同时有三十二种不同见血封喉的淬毒暗器,一齐发出,在这暗夜之下,纵然有着过人的眼力,也是无法避开,一盏热茶工夫之内,你们都将与世长辞了。”
大愚流目四顾,果然发觉已被困入重围,原来那些鬼形怪人,借着四下闪动的碧火,掩人耳目,大部分却悄无声息地把群僧包围起来。
方兆南仔细的打量了几眼,发觉那些鬼形怪人,都选了一定的方位,如若他们当真的齐齐发出暗器,场中所有的少林僧侣,都无法避开那交叉射出的暗器。
心知那黄衣丽人幷非恫吓之言,心中暗暗忖道:“眼下之策,只有缠住那冥岳岳主,使她不能下令,让那些鬼形怪人们发出暗器……”
心念一转,立时大喝一声,挥剑向那黄衣丽人攻去。
他未出手前,已觉内腑伤势,有了急剧的变化,目下所以能支持着不倒下去,全靠那一瓶续命金丹的药力。
当那药力耗尽之前,他即将随着那恶化的伤势,离开人间。
第三十八回 锁二怪少林蒙难
风起云涌的狂,挟带着浸入肌肤的阴寒之气,周围七尺内,都隐隐觉得寒意袭人。
那黄衣丽人独斗南北二怪,甚感吃力。
二怪数十年的石室囚禁,终日以调息运气,排遣寂寞岁月,内力大进,招术上虽不及那黄衣丽人诡奇辛辣,但浑雄的内力,却弥补了招术上的奇变不足。
北怪黄炼似是看出了那黄衣丽人弱点,立时闪身退出,然后以雄厚的内力,和她硬拼,是以用尽了全力,双掌连环劈击出手。
那黄衣丽人娇叱一声,疾发两指,迫得南怪辛奇回剑自保,人却借机跃退,双掌平胸,并腕推出。
南怪辛奇虽然兼通各种兵刃技击之术,但用剑终非所长,虽然宝刀在手,但仍有着碍手碍脚的感觉。
那黄衣丽人,纵身而退,南怪立时也借机停手,回头喝道:“兄弟接剑。”
手腕一抖,白蛟剑疾射而出,喳的微响,插在方兆南身前数尺之处的坚地上,直没及柄。
南、北二怪,搭挡半生,虽然因生性孤傲,从未和颜悦色欢洽相处过一日,但彼此心意,却是早已相通。
昔年二怪双斗罗玄,不过百招,双双伤在罗玄的手下。
那时冥岳岳主,还不过十一二岁,头梳双辫,一片天真,看双怪伤在师父手中,心中甚觉好玩,她童心未泯,曾经出言讥笑二怪,南北二怪心畏罗玄,不敢出手伤她,但是两人气度狭小,虽对三尺之童,亦有着极强的记恨之心。
当时曾把那女童特征、面貌,默记在心,数十年来这女童的音容笑貌,仍然经常盘旋在两人的脑际之中。
她虽已由天真烂漫的女童成人,但面形特正并未改变,是以两人见那黄衣丽人,立时认出正是昔年追随罗玄的女童。
在南北二怪的心中,仍留着罗玄曾力败过两人的往事印象,那是他们生平之中最惨的一次失败。
在二怪心地之处,潜在着矛盾的结,两人都深恨罗玄,但也畏怯罗玄,因这矛盾的死结作祟,使两人初见那黄衣丽人时,心中又恨又怕。
怕的是她继了罗玄武功的衣钵,恨的是受她讥笑之辱,尚未一雪,这心理使一向自负的南北二怪,迟迟不敢出手。
方兆南巧言激动,使南怪在无法下台的情势下,勉强出手,斗了几十个照面之后,怯敌之心大减。
原来他发觉了这位继承罗玄衣钵的黄衣丽人,在招数上,虽然和罗玄一般奇诡辛辣,但掌指之间,却没罗玄那一股凛厉的劲道。幻奇而不够扎实,辛辣而不够犀锐,胆气大增。
北怪黄炼出手之后,形势更是一变,但因那黄衣丽人忽掌忽指,变化莫测的招数,使得南北二怪亦有胜敌不易之感。
黄炼默查敌势,最弱的一环,是内力不足,当机立断,跃退发掌,想以深厚的功力和她硬拼。
但见那黄衣丽人缓缓推出的掌势,接触到北怪黄炼波翻浪涌般的玄冰掌之后,有如撞击在一堵无形的坚壁之上,去势受到了强力的阻挡,激荡排空的阴寒之气,突然倒卷回来。
黄衣丽人心头一震,暗道:“这是什么武功?”
她赶忙凝神运掌,准备硬接那强大的反震之力。
南怪辛奇投却了白蛟剑,回过身形,倏然疾发一掌。
赤焰掌力,挟着灼人肌肤的热风,紧接着北怪黄炼的玄冰掌力,直撞过去。
那黄衣丽人娇躯微一颤动,向后退了两步,但却仍然把南怪辛奇这一掌接下。
那停在丈外观战的红衣少女,似是看出师父不敌,高举右手长剑一挥,带着萧遥子等疾冲而上。
只听那黄衣丽人冷漠娇脆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站住!谁要你们乱出手了?”
那向前奔的红衣少女,听得这声喝叱之言后,立时停下脚步。
北怪黄炼大喝一声,又是一掌劈了过去。
这一掌的势道,比起第一掌更加凌厉,随手涌起一股狂,直撞过来。
这等真功实力的硬拼,那黄衣丽人极显然的难敌二怪,但她却有着无比的镇静,似是早已胸有成竹。
南怪辛奇紧随着北怪黄炼的玄冰掌,又发出一记赤焰掌。
掌风竦然,寒热交集,南怪的赤焰掌,衔接着北怪的玄冰掌后,重叠击去。
北怪二次发出玄冰掌力,已启动了南怪辛奇的杀机,想以两人合击之力,一举之力,把冥岳岳主震毙。
但见那黄衣丽人娇躯一侧,右腕一甩,突然撒出一片形如云彩的白影。
二怪排山倒海的掌风潜力,一和那白云般的绢布接触,那白绢突然向上升去,呼啸而去的掌风,尽在那白绢之下,疾冲而去。
原来,她自知难以硬接南北二怪双掌合击之力,立时把预藏在袖中的天丝绢,振腕抖开,默算了和二怪相隔的距离,取准角度,暗运真气,布满那天丝绢上。
此绢薄如蝉翼,但却光滑坚韧,世无其匹。二怪掌力击在丝绢上,强猛的掌风碰到柔软光滑的天丝绢,登时被挡,向下滑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