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人已走了上来。
方兆南啊了一声:默然不言,心中却在想着那招“巧夺造化”中以后的变化。那驼背老人在传他这一剑招之时,虽然不厌其烦,反复解说了数遍。但方兆南一直末能把这一招奇奥的剑招中的变化完全学会,刚才形势危殆,情急之下,用了出来,糊糊涂涂的出手一击。现在想来,不但未能把这一招变化用完,连如何出手击敌,脑际之间,亦有着茫茫的难忆之感。
其实上乘的武功、剑术,运用克敌,大都在心念一动之间,有时,剑势还在意先而出。
只听陈玄霜银铃般的娇笑之声缭绕耳际,道:“师兄刚才用来克敌制胜的剑招,可是叫巧夺造化吗?”
方兆南道:“不错,师妹可学过吗?”
陈玄霜笑道:“爷爷好像传授过我,所以,当你剑招出手之时,会好像似曾见过,但仔细一想,又一点也记不起来,唉!想不到,我竟然是这样一个笨人!”
方兆南收了长剑,暗道:“连我刚才用过制敌,现在想来,还是记不清楚,自是难怪你记不得了”但口中却微微一笑,道:
“以后咱们找些时间,在一起切磋研究一下,也许彼此都有收。”
陈玄霜嫣然一笑,当先向林中走去。
这时四僧都已隐入林中不见,再也没有人拦截他们。
这座环绕在山峻四周的密林。看去虽甚浓密。其实只不过四五丈深。
几人刚刚出林,忽见两个面貌清秀年约十五六岁,身着灰憎袍,手执拂尘的小和尚,奔了过来,步履矫健,来势甚快,转眼之间,已到几人面前。
陈玄霜只道两人又来拦路,暗中一提真气,娇声喝道:“站住!”
两个和尚果然应声停下了脚步,合掌当胸,说道:“我等奉了掌门方丈之命,特来迎接几位,并无其他之意,姑娘不要误会。”
葛天鹏抢前两步,说道:“贵寺方丈现在何处?”两个小沙弥道:“敝寺方丈现在峰顶恭候几位大驾,小僧走前一步带路了。”
说完,转身急步向前走去。
群豪随在两个小沙弥身后,走约十几丈远,到了一座寺院之前。
这座寺院的规模并不宏大,占地不过亩许大小.两扇黑漆大门早已大开。
两个小沙弥同时停下脚步,回头说道:“诸位请在门外稍候片刻,小僧去禀师父,迎接贵客……”
忽听寺内响起了一声低沉的佛号,打断两个小沙弥未完之言。
紧接着响起了一个嘹亮的声音说道:“老衲已得监院上座四老转告,葛大侠亲率高人莅会,请恕老衲未能分身迎迓之罪。”
只见一个身披黄色袈裟,白眉垂目的者僧,缓步迎了出来。
葛天鹏抢前两步,抱拳笑道:“在下得蒙老禅师法眼垂顾,飞笺相召,敢不如约前来?”
白眉老憎轻叹一声,笑道:“老衲凡俗之人,虽得我佛慈悲。
度人佛门.但五十年的清灯梵音,面壁向佛,竟然仍未能消除嗔怒之心,为我武林同道,召来不少麻烦!”
葛天鹏虽是成名江湖的大侠,但面对天下武林千万同道仰慕的少林方丈,却也不敢随便。
葛天鹏长揖肃容说道:“老禅师慈悲我武林同道,才不惜跋涉千里,赶来东岳,召开英雄大会,此等大仁大勇,豪壮千秋的用心。必将留给后代武林无比的敬慕崇仰。”
白眉老憎淡然一笑,道:“无嗔、无念。无我、无相,才是佛门中上乘境界,老衲已着魔道,葛大侠这般称赞,更使老衲惶惶无地自容了!”
他微一停顿之后,又道:“刚才听得敝寺中监院上座四僧相告。葛大侠邀约了一位身怀惊世武功的少年剑客同来,不知可否替老衲引见一番?”
葛天鹏哈哈一笑,回头望着方兆南道:“方兄人中之龙,一举名动天下,当今武林人物,能得少林寺掌门方丈这般颂赞之人,老朽还未闻有过第二个……”
方兆南久闻少林寺,被推崇为武林中泰山北斗,能身受少林寺掌门方丈这等颂赞,自非容易之事。
方兆南当下抱拳说道:“晚辈方兆南,久慕老禅师慈颜威望,今日幸得一晤,何以幸如之?”
白眉老僧合掌笑道:“老衲大方,小施主年纪不过二十二;竟然能剑创敝寺监院上座四僧,假以时日,定可为武林中放一异彩。”
方兆南道:“晚辈不过侥幸胜得,怎敢当老禅师这般夸奖。”
大方禅师微微一笑,欠身道:“偏殿上已摆下接风素斋,诸位请入座一叙,老袖先走前一步带路。”
说完,转身向前走去。
几人鱼贯随在身后,穿过一座院落,到了一偏殿之上。
只见二十余人,分坐殿中,一见大方禅师带着几人进来。齐齐起身相迎。
葛煌、葛伟一见这等冷落的场面,心中甚感奇怪,暗自想道:“沿途之上,所遇之人何至百位,怎的与会之人,竟是这等冷落?”
目光转动,扫掠了全殿一眼,但见殿中分摆了五张方桌,看样子只准备了五桌菜,似乎只有四五十人参与这场大会。
大方禅师环扫全场一眼,说道:“诸位想已腹中饥饿多时。
快请人座。”
全殿中所有之人,除了方兆南、陈玄霜、葛煌、葛伟四人之外,都是五旬以上的年纪,长衫,短装,垂髯短须,扮装身形各异。
听得大方禅师让请入座之言,个个都人了席位。
方兆南细看室中之人,太阳穴大部高高突起,目中神光逼人,似都有着深厚功力的内外兼修高人,但并未见袖手樵隐史谋遁师徒,和在抱犊岗朝阳坪上相遇之人。
正在忖思之间,几个清秀的小沙弥,已捧酒端菜而上,分置各桌。
大方禅师端起酒杯,说道:“承蒙诸位瞧得起老衲,不远千里赶来,老袖感激不尽,借此水酒,敬奉各位一杯。
众英豪一齐欠身起立,各自捧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忽听室外一阵步履之声,两个小沙弥带着四人而入。
四人已入偏殿之后,八道眼神,一齐投注方兆南身上。
陈玄霜轻轻一拉方兆南衣袖说道:“师兄还认得这些人吗?”
方兆南微一点头,低声说道:“这般人早已有了和咱们惹事生非之心,别理他们……
大方禅师耳目灵敏,似已听得两人之言,目光一掠方兆南。
转望着来人,合掌一笑道:“诸位快请入席。”
原来这四人,却是方兆南、陈玄霜在抱犊岗朝阳坪上见过的天南双雁、袖手樵隐,以及那长衫白髯老者一掌镇三湘伍宗汉。
四人之中伍宗汉和天南双雁等三个,一齐抱拳躬身还礼,只有袖手樵隐仍是一付冷若冰箱的神情,一语不发,横跨两步,自行入席就座。
大方禅师也不放在心上,视若无睹的笑道:“老袖以托护佛门身份,召请这次英雄大会,个中详情,诸位或都早已了然,久绝江湖的七巧梭,重又出现在江湖之上……”
他微微一顿,目光环扫了在座群雄一眼,接道:“数十年前,七巧梭曾在江湖之上出现,不知有多少武林同道,伤殒在用梭人的手中。
因此,这一枚小小暗器,被我武林同道视作一种死亡的标识,凡是见过此梭之人,无一能够幸兔,其时老衲尚未接掌少林门户,曾奉当时的掌门方丈之谕,带领寺中达摩院八个高手,访查那用梭之人的下落。
那知施梭之人,行踪飘忽,狡诡绝伦,忽隐忽现,无法捉摸,老衲追踪了半年之久,竟无法侦得他的行踪只好回寺复命。
当时敝寺掌门方丈觉得此人手段太过阴辣,如不及早除去,我武林同道个个都难安枕,因而联络武当、昆仑,等武林各大门派,联合追踪堵击。
费时近年,终于在金陵近郊,找到了他,当即展开了一场惨烈绝伦的拼搏……”
他似在回忆往事一般,仰脸思索了一阵,接道;“老衲无缘参与那场大战,事后听得两位师兄谈起,那场大战的激烈,凡是参与其战之人,都觉得是生平最为凶残的一战。
一十二个追踪的四大门派高手,全都参与出手,由暮至晨,力战四个时辰之久,仍然被他伤了四人,突围而出,这一战江湖上甚少传闻,也许在座诸位,都还未听过此事……”
忽见最左一席上,缓缓站起一个独目老人,接道:“老朽不才,但却有缘参与了那场的大战。……
群雄个个听得怦然心动,不约而同,转脸向那独眼看人望去。
只见那独目老人年约七旬以上,胸前垂着五增白髯,左眼用一块黑布蒙着,眉毛中间,有一条疤痕,使人极易看出他这左目是被人用刀剑之类的兵刃所伤。
但听他轻轻叹息一声,举手取下蒙在左眼之上的黑布,说道,“老朽这只左眼.就是伤在那次大战之中,除了老朽之外,受伤之人,还有六位,加上老朽,一共被他伤了七人……”
他缓缓把目光移注在大方禅师脸上,接道:“三个伤势沉重之人。在他突破围困逃走之后立即不治而亡,活着之人,共有四个受伤,禅师说他伤了四人,自是不能算错!”
大方禅师合掌当胸说道:“老前辈可是武当派中,仅余的前辈高人,萧遥子萧老前辈吗?”
此言一出,群豪震惊,个个肃容而起,欠身对那独目老人行礼。
因那萧遥子乃武当派中近百年来,第一名剑,数十年前早已蜚声武林,名动江湖,六十以上之人,都听过此人之名。
五十年前号称江湖上四大剑派的武当。华山、昆仑、峨嵋,论剑峨嵋山时,萧遥子以弱冠之年,独败华山、昆仑,峨嵋三大剑派中的高手。
当时震动天下,被誉为一代神剑,武林中人都以能见他一次为荣。
可惜这被推誉为一代神剑的萧遥子,自从峨嵋论剑震动了天下之后,就如石沉大海一般,从未再在江湖之上露面。
此刻,突然在此出现,知道此事之人,无不感到心头震动。
肃然起敬,也起身作礼,连袖手樵隐史谋遁那冷傲自负不通情理之人也不自觉的欠身而起。
只有方兆南、陈玄霜、葛煌、葛伟四人,因年纪幼小.不知此事。不为所动。
方兆南已在江湖之上。走动过数年时间,见识方面。自是要比几人强上许多。一见殿中之人,大都欠身作礼,赶忙站了起来,抱拳一礼。
陈玄霜轻伸皓腕,一拉方兆南衣角,低声说道:“你认识那个独眼老人吗?”
方兆南怕她再说下去,偷偷伸出手去,握着她抓在衣角的纤手,轻轻摇了一下,但觉如捱柔玉,光滑异常。
陈玄霜本是极端聪明之人,被方兆南握着右手一摇,立时知他用心,轻将娇躯附在方兆南耳际之上,轻声说道:“师兄可是不要我多说话吗?”
方兆南回头一笑,微微点头,但觉一阵幽香袭上面来,慌忙别过头去。
只见那独目老人,把手中黑布,重又蒙在眼上,接道:“老禅师可是听到令师兄提过老朽吗……”
他微微一顿之后,独目环扫了全场一周,接道:“老朽当时正值壮年,因得师长垂爱,试修本派一种内功,闭关刚满,正赶上四大门派,追杀那妖妇之事。
那时年轻气盛,听得那妖妇诸般恶迹,立时义忿填胸,特地请命敝派掌门之人,参与那追杀妖妇之事,易服下山,参与四派联手之行……”
神刀罗昆忽然起身说道:“萧老前辈,参与其事,乃是惊动图江湖的一件大事,怎的未听人说过?”
萧遥子道:“当时敝派掌门,觉得对方武功太过高强,不许老朽明目张胆而出……”
话至此处,倏而住口不言。但在场之人大部已经明白,因他是当年武当派中最为杰出的弟子,盛名已倾四海,如若那一战不幸落败,不但萧遥子的盛名,将受挫辱,就是武当派的威望,也将受到甚大损失。
大方禅师合掌当胸,道:“阿弥陀佛。萧老前辈大驾亲莅,使这次东岳之会,生色不少,但望老前辈以我武林同道千百生灵为念,主盟这次东岳之会……”
萧遥子道:“少林派被武林之中,视为泰山北斗,此次大会。
由禅师出面主持,最是理想……”
他又环扫了全场一眼,说道:“除了少林派方丈之外.又有什么人能邀得这多高手?”
大方禅师道:“萧老前辈既然不愿主持其事,贫僧也不敢相强,但望能指示一二机宜,使贫僧有所遵循!”
萧遥子轻轻一叹。道:“此举成败。老朽不敢妄测,但眼下所集高手,可算已聚当今武林精萃,是成是败,只有听命于天昔年那大战之中,老朽虽被她伤了一目.但却划破她蒙面黑纱,因而知她是个女人……”‘忽见一个身佩双剑。道装老人起身接道:“不知老前辈可否把昔年经过之情,详细说出,既可增加晚辈等见闻,亦可使我等多一点对敌经验。”
萧遥子点头笑道:“那日老朽伤目之后,并未立即返回武当山去,自行寻找了一处隐秘之处,养息伤势,伤势痊愈之后,又开始习练几种未成的武功。
因此,一直未返回武当山去,虽闻敝派掌门人派出了很多人找我的下落,但都未能遇上……”
他虽未说原因,但殿中之人,都知他是羞于回山,也没有人追问于他。
只听萧遥子又继续说道:“那人的武功,不但诡异难测,而且辛辣无比,很多招术。都是罕闻罕见之学,身法飘忽,捉摸不定。
在四派高手围袭之中,仍然灵动自如,但最为惊人的还是她的耐战之力,当时四派高手,共有一十二人在场,最初动手之人。是少林派的大智禅师……”
大方禅师接道:“大智乃老衲师兄,可怜他已身殉其战了!”
萧遥子淡淡一笑,接道:“不足十合,大智禅师,已被对方诡异的武学,迫得没有了还手之力,继而各大门派中人相继出手。
老朽是最后出手的一人,本想藉机瞧出她的武功路子,那知瞧了良久工夫,竟然是瞧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当时十一大高手,都已出手,但仍然没法子胜得,而且反被她诡异的武功,迫得团团乱转,险象环生。
老朽眼看群友越来处境越险,只得挥剑上前参战,那时动手相搏,不过一个时辰左右……”
大方禅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此等武功实在是骇人听闻!”萧遥子似是讲出了兴致,不待人问,继续说道:“老朽出手之后,逐渐扳回劣势,情势已稳,各人都以所学绝技求胜。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打的花样百出,叫人眼花缭乱,在那场搏斗之中,老朽亲自看到了少林派武功的精奇博大。
大智禅师,虽然已身殒其战,但他的英勇留给了参与那场惨烈之战的四大门派中高手,无比的怀慕……”
他黯然叹息一声,接道:“当时在场之人,大都未发觉老朽是谁,但却无法瞒得大智禅师的一双神目。
他故意移动位置,挤到老朽身侧,低声叫出了我的名字,但因在场之人,都迫出全力迎战,未能听到……”
此事关系着大智禅师的生死经过,是以少林僧众个个凝神静听。
遥子瞧了大方禅师一眼,继续说道:“大智既是看出了我的真正面目,老朽只好点头承认,大智一面加强攻势,一面低声和我商量。
他想拼出全力,把我退出留下的空隙补上,要我腾出手来,想法挑去她脸上的蒙面黑纱,瞧瞧她庐山真面目。
但老朽已从对方剑势之中,瞧出此举得手不易,因为双方动手迄今,对方剑势一直灵活如龙,攻势猛锐,毫无迟滞、破绽,如想挑开蒙面黑纱,势非大费一番手脚……”
大方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