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两个佩带兵刃的大汉,伸手在两人胸前摸了一下,道,“已经气绝多时了。”
袁九逵嘴角问仍然带着笑意,目光在两个尸体上瞧了半晌工夫,微微点了点头,笑道:
“把他们埋起来吧。”
两个扶持尸体的大汉,躬身应命,挟着尸体,向草丛中深入四五尺。拔出兵刃,就地挖了一个土坑,埋了两人。
袁九逵低沉的冷笑一阵,对方兆南道,“方兄可见过兄弟那两位死去的属下么?”
方兆南暗自忖道:“此人心机深沉,狡诈百出,必已看到我刚才神色,我如不据实相告——只怕要引起他的疑心。”
他乃极为聪明之人,略一一转动心念,立时答道:“在下出山之时,曾和两位属下相遇旁道,想不到数已之隔,两人已然死去。”
袁九逵听他言词之中毫无破绽,察言观色,知他所言非虚,点头一笑。道:“方兄武功高强,想必早已瞧出他们两人如何死法了?”
方兆南接口答道,“以在下的看法,贵属似被人用重手点中要穴而亡。”
那留着八字胡的矮小汉子,突然插嘴,接着说道:“以在下的看法,两人气绝时间,不会超过半日工夫。”
笑面一枭袁九逵点头道:“他们先被入点伤重穴,倒卧在乱草丛中,直待元气耗尽而死,如果我的推断不错,他们受伤日期。当在两日之前……”
他微微沉吟一阵,又道:“当今江南道上,敢和我袁某作对之人,除了天风牛鼻子一群人外,实难再找得出,但这两人又似非伤在天风老道的手里,不知何人有此能耐,竟能一击点中了成武的要穴。”
那留有八字胡的矮小汉子,道:“事已至此,瓢把子也不必为此烦恼……”他转脸投瞥了方兆南一眼,道:“要不要我先到前面瞧瞧?”
袁九逵笑道:“不用啦!据我看成武是被人用一种独门手法点中了要穴,就是咱们能在两人未死之前赶到,只怕也束手元策,难以救得两人,眼下不宜再分散实力。”
方兆南心中突然一顿,暗道:“天下点穴手法,大部相差不远。以笑面一袅的深厚功力,江湖声誉,竟然承认自己无法解得属下被点穴道,奠非那红衣少女还未离开此处不成?”
袁九逵是何等人物,随时随地,均在留心着方兆南的神色表情。看他沉思不言,心中疑虑顿生。
但他乃城府沉深之人,虽然动了疑念,但却不肯贸然追问,故作不觉,缓步向前走去。
那白发白髯的枯瘦老者,忽然一晃身躯,迅快绝伦的欺到方兆南身侧,冷冷的问道:
“言陵甫居住之处,除他之外,还有些什么?”
话声甫落,探手一把,直向方兆南左腕之上抓去。
方兆南侧身一让,向右侧疾跨三步,让开那枯瘦老叟一招擒拿。
白发老叟一击不中,微闭的双目突然一睁,第二招连绵出手,指风似剪,扫向了方兆南前胸。
这一击,来势奇快无比,方兆南退避不及被迫的举手封架,一招“迎风断草”横掌向对方右肘上劈去。
只听那白髯老叟嘿嘿一声冷笑,扫击而出的右手陡然一缩,左手趁势而出,一把抓住方兆南的右腕。
方北南只觉对方扣在大手腕之上的五指一紧,脉门穴道受制。行血返攻内腑,全身劲力顿失。
忽听冷森森的大喝道:“耿三元,快些给我放手!”抬头望去,只见笑面一枭袁九逵背手卓立在丈余外处,怒目望着那白发白髯的枯老叟。
气焰万丈,满脸杀机的耿三元,在听得袁九逵大喝之后,竟然乖乖的松开了方兆南的右腕,退到一侧。
笑面一枭举手一招,说道:“方兄请这边来。”
方兆南,心知眼下形势十分恶劣,袁九逵随来之人,都已对自己动了疑心,随时随地都有被杀之危。
袁九逵虽然未必真有相护之意,但他眼下正需自己相助之时,绝不去放任属下,加害自己,当下直向袁九逵这身侧走去
这位脸上永远带着阴森笑容的江南绿林盗首,此刻、却似有着无与伦比的心思忧虑,那经常挂在嘴角上得笑意,也暂时敛去不见。
“他缓缓的举起右手,一拍方兆南肩膀,说道:”那死去的灰袍老者成武,和耿三元有着结盟之义,睹尸伤情,一时心急,冒犯了方兄,请兄台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他几经思虑之后,觉着在眼下这微妙环境之中,随时有被杀之危,单以镇静应付,只怕不足以自保性命,他乃极端聪明之人。念头一转,故作神秘之态。
果然他这种异常的镇静轻松神情,引起了笑面一枭袁九逵的更大疑虑,但一时间,又不便出口追问,恐怕方兆南笑他胆小。只得故作大方,举步和方兆南并肩而进。
翻越过一座山岭,到一座人谷的山口所在,两株巨松,分列入口两侧。
忽听袁九逵冷哼一声,停步不前,两只鹞眼中神光暴射,左右转动,在两株巨松上面打转。
方兆南随着他目光瞧去,只见左右两株巨松之上,各自吊着一人,在夜风中不停摇摆,显然这两人已经死去多时。
这时,天色已经入夜,微弱的星光之下,更增了几分阴森之气,饶他笑面一枭袁九逵杀人不眨眼睛,此刻也觉着背脊冒上来一股寒意。
但他究竟是一方霸主之才,心中虽感惊骇,而外形仍能保持镇静,冷笑一声,说道:
“这两个道装之人,看来极像是无风道长门下。哈哈!江南黑白两道中人,这一次都算栽到九宫山了/
他想到天风道长门下,也被人杀死两个吊在树上,他日传言江湖上,自己不致被人嘲笑,惊骇之中,又有着几分欢愉心情。
是以,一时之间情难自禁,哈哈长笑不绝。
方兆南仔细瞧那两具吊在松树上的尸体,果然身着道装,树身之上,还钉着两柄长剑,看身材极似自己离山之时,所见的两个道人,·袁九逵突然顿住了那午夜枭啼般的长笑之声,侧脸对方兆南道:“兄弟久闻知机子言陵甫精通丹道医术,被江湖尊称为神医之名,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他微微一顿后,又道:“咱们距他的居住之处,还有多远。在下倒极欲一见其人之面,也好讨教几手绝学。”
言词之间,已把方兆南看作言陵甫同道之人。方兆南也不解释,淡淡一笑,道:“言老前辈居住之处,已离此不远。大约估计,约在十里左右。”
袁九逵嘴角又浮现出令人难测高深的阴冷笑意,说道:“很好,很好,那就请方兄带路,咱们赶紧一程吧!”
方兆南突然一挺胸说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求,不知袁兄能否答应?”
袁九逵微微一怔,但瞬即恢复镇静,笑道:“方兄有事,但请说出,在下力所能及,无不照办。”
方兆南道:“等会见着言老前辈之时,他如问起我相赠的两瓶丹药何在,在下很难回答,言老前辈生性冷怪,人尽皆知,万一因此惹起争端……”
袁九逵冷然一笑,道:“在下倒不是害怕惹起争端,但方兄既有讨回失物之心,在下自当原壁奉还。”
说完,立时从怀中取出两个玉瓶,交还方兆南。
方兆南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看瓶中丹药不错,收入怀中,笑道:“言老前辈生性怪僻,对人未免冷漠,如果袁兄见着他时,还望忍耐一二。”
袁九逵笑道:“方兄尽管放心,除非言老前辈迫的在下无路可走,但有一步退路,在下绝不出手。”
方兆南道:“袁兄这等宏大气度,实非常人能及,无怪能领袖江南水旱两路英雄。”
他乃极为聪明之人,已瞧出眼下情势凶险异常,如果据实相告,不但难获得对方信任,只怕还要招来杀身之祸,倒不如装的若无其事,骗他一骗再说。
袁九逵道:“好说,好说,大江南北武林同道,有谁不知我袁九逵是南七省黑道中总瓢把子,方兄这般抬举我,叫兄弟如何敢当。”
方兆南微微一笑,不再答话,当先向前奔去,他心中却在暗暗忖道,“知机子言陵甫早已气息而疯,眼下生死难料,如著他败在那红衣少女手中,自是难保者命,如若胜了那红衣少女,像他那疯癫之状,早已不知跑到那里去了,决然下去仍留在寒水潭浮阁之中。
如今,我纵然能骗得他们一时,但立时就有揭穿之危,届时绝难逃人毒手,怎生想个法子,摆脱这般人才好。”
心中打着主意,脚下却未停留,不觉间,已奔出数里路程,抬头瞧去,到了一处两山挟持的谷口,不觉心头一震,停下脚步。
原来他只顾索思脱身之策,忽略了四外景物,只待看到谷口,才陡想起已快到寒水潭边,只要再转两个山弯,就可见浩瀚银波中两座浮阁了。
言陵甫既已不在浮阁之中,自己必将招致杀身大祸,是以。他瞧到了谷口之后,立时停了下来。
只听身后响起袁九逵阴森的冷笑道:“方兄怎么不往前走了?不知此地相距言老前辈的居住之处,尚有多远?”
方兆南镇静了一下心神,答道:“再转过几个山弯就到了瞥眼谷口处一块大岩石上,写道:
“擅入一步,寒潭埋骨。”八个红色大字。
袁九逵似是也瞧到了那大岩山的红色大字,冷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这倒要试上一试。”
方兆南灵机一动,说道:“言老前辈就住在这谷中一片水潭浮阁之上。数日前兄弟来此相访之时,这块岩石之上,并无字迹,眼下这八个大字,不知是何人所留的,看来又不像言老前辈的笔迹。”
袁九逵听他说笔迹不似出自知机子言陵甫之手,心中微有所感。
只见他低头沉思了一阵,说道:“方兄再请仔细的瞧上一瞧,看这字迹是否是言陵甫的手笔。”
方兆南淡然一笑,道:“在下和言老前辈忘年论交,对于他的手笔字迹,认定甚准,一望即知,也许他出外采集什么药物去了,请人代为守候居住之处,这八个字是他请的守候人所写的也说不定。”
袁九逵点头答道:“方兄之言,颇有道理,……”他微一沉忖之后,又道:“言陵甫那居住之外,除了他外,不知还有何人?”
方兆南道:“除了一个守候丹炉的童子外,别无他人,”
袁九逵低沉的冷笑一阵,高声的说道:“毛通,让他们暂时守在谷口,你和耿三元跟我进去瞧瞧。”
那矮小之人应了一声,和那白发白髯的枯瘦老者,联袂跃奔过来,余下五个随来之人,亦都是江南绿林道中的高手。
他们不待袁九逵吩咐,立时散开埋伏在谷日之处,眨眼间,隐去了身子。
方兆南看得暗自叹道:“此人作事,精细无比,进则可攻,退则可守,果然是一方霸主之才。”
毛通目光一扫大岩石的八个大字,沉声说道:“如果这几个字不是知机子言陵甫的手笔,只怕已让人捷足先登了一步。”
袁九逵微微颔首,道:“事情确有可疑之处,但我算计时日。天风老道决然赶不到咱们前面,除了那牛鼻子外,我想不出眼下江南武林之中,还有什么人敢和咱们作对。”
方兆南道,“江湖之中,尽多奇人,袁兄所说,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他深知此刻和他故意辩上几句,愈能使他相信自己之言不虚。
袁九逵冷冷一笑,道:“方兄高见不错。”
说完一纵身。跃人各国。
方兆南看他飞行身法。不但迅速无比。而且不带一点声息。可见他的轻功已达炉火纯青的上乘境界。
耿三元、毛通,一瞧总瓢把子当先涉险人谷,立时双双一跃,紧随身后迫去。
方兆南略一犹豫。也紧随而入。
但见袁九逵身如离弦流矢一般,待方兆南等跃入谷中时,他已奔到了另一个山弯的转角所在。
毛通、耿三元疾赶直追,衣袂随带起飘凤之声。
方兆南左右一看,见两侧山势如削.除了向前或退后之外。再好的轻功,也难攀登两侧山壁逃走。
忽听山弯那面传出来了袁九逵一声大喝,似是遇上什么强敌突袭一般。不禁好奇心动,急向前面奔去。
转过一个山弯,只见袁九逵呆呆的站在路中,毛通。耿三元并肩站在他的身后。
方兆南仔细瞧去,只见袁九逞右手中抓住一根尺许长短的竹枝,沉思不语,不禁心中感到奇怪,加紧脚步,走近袁九逵一看。
只见他左手之中还拿着一纸白笺,上面画着十具尸体,旁边也写着八个小红字,道:
“敬候光临,恕不备棺。”
他本是聪明之人,略一思索,立时明白对方借用一段竹枝。把白笺传送到袁九逵的手中。
袁九逞呆呆的出了一阵子神,回头对毛通和耿三元道:“咱们的行踪,早已经落在对方的眼中了……”
他陡然扬了一下两条浓眉,目光转投到方兆南脸上,冷冷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方兄如再不据实相告在下,可不要怪我袁某人不够朋友了!”·剂匕南摇摇头。道:“这个我也糊涂了!……”他探头又瞧了那白笺一眼,道,“这字迹亦非言老前辈的手笔。”
袁九逵目光中凶焰暴射,阴森森的一笑,道:“方兄既然熟悉此地道路,就请前面带路如何?”
方兆南心中虽知前面凶险重重,但如不答应,也难逃袁九逞的毒手。
当下一挺胸,道:“袁兄既然怀疑于我,在下有口难辩,言老前辈的丹道医木,举世闻名,虽然生性怪僻,但绝不致这般辣手惩人,也许在我离开他寒水潭浮阁之后,他遇了什么大变。”
话至此处,突然想到言陵甫失图成疯的凄凉经过,不禁黯然神伤,长叹一声,住口不言,大踏步向前走去。
袁九逵看他情感激荡,似非谎言,怀疑之心顿消,一面举步紧随方兆南的身后而行。他一面暗自想道:“天风道长和我能知道‘血池图’出现之秘,别人何尝会不知道,此人之言不错,也许知机子言陵甫已遭了别人毒手。”
忖思之间,又转过了一个山弯。
触目只见一片银波,盈耳淙淙水声。
方兆南遥指着水波中两座浮阁,说道:“那一大一小两座浮阁。就是言老前辈的居住炼丹之处。”
袁九逵抬头打量那一片水潭,大约有两百丈方圆大小,三面都是壁立如削的山峰,万泉交错,由峭立的岩壁间倒垂而下。
幽谷至此,陡然缩成一条丈余宽窄的狭道,中间突起一条三尺左右的石道,潭中多余积水,由突起石道两侧,缓缓排出,向外流去。
夜色沉沉,星光闪烁。
除了那岩壁间悬瀑人潭激起的水产之外,四周一片死寂。
袁九逵老谋深算,转对耿三元道:“耿兄请守住狭道人口,免得咱们归路为人截断,毛贤弟请随小兄到那浮阁之上瞧瞧。”
一语甫落,突然蓝光闪动。那较大浮阁之中,骤然间亮起一片蓝光。遥闻一个娇脆有如银铃一般的声音,说道:“几位才来么?我已候驾多时了。”
声音虽然婉转动听,有如黄鸳呜唱,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听来却使人毛发惊然,饶是他袁九逵久走江湖,见识广博。也不禁由心底泛上来一股寒意。
呆了半晌。心神才逐渐静了下来,正待答话,忽见那浮阁门帘启动,一盏鬼灯般的蓝焰,缓缓由门中出现。
紧接着,一个瘦高有如竹竿一般的怪人,随着那蓝焰出了浮阁,缓缓向几人停身之处而来。
定睛瞧去只见他全身僵挺的站在水中,脚不抬步,膝不弯曲,手托蓝焰,身子如浮在水上一般,来势异常缓慢。
袁九逵只看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