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氏对这位叔叔之神异已然见怪不怪,既然清元道人是他召来,自然深信不疑,说道:“叔叔何不等岳儿的爹爹回来,再走不迟?”凌冲摇头:“小弟中途还要去一趟金陵,不克耽搁,好在彭泽之危已解,有我这位师侄坐镇,当无大碍,嫂嫂放心,过几日自有再见之时。”
凌岳怯生生道:“叔叔一路小心。”凌冲哈哈一笑,摸了摸他小脑袋,化为一道剑光,一闪无踪。清元道人望着剑光飞腾,悄声自语道:“这位凌师叔进境好快,居然就修成金丹。但他的道诀分明不是本门嫡传剑术,这又是为何?”
凌冲离了彭泽县城,直奔金陵而去。修成金丹之后,周身真气圆转如意,刚柔并济。太阴魅剑又是专修挪移虚空的高妙剑术,施展剑遁起来尤其得心应手。极天之上,但见一抹幽然剑光,飘摇不定,闪得一闪就是千里过去,似人心念头,捉摸不定,根本瞧不清踪影。
凌冲以太阴魅剑赶路,倒是体悟到了当年跟随叶向天出金陵、入东海之豪情。当年叶向天也不过是金丹修为,与他今日仿佛,彼时还对剑遁之法艳羡非常,今日自家也有此境界法力,心头百念杂陈,也说不出是个甚么滋味。
及至赶到金陵,就在碧霞寺山门之前按落剑光,碧霞和尚早已迎接出来,见了凌冲御剑之法,就是一惊,笑道:“这才区区几日,师弟就已炼成金丹,得窥道途,当真可喜可贺。也唯有噬魂劫法这等专修神魂之道,方能这般精进。”
凌冲摆手笑道:“师兄却是恭维我了,谁不知噬魂劫法威力奇大,但隐患也奇大,此事我心头雪亮。”碧霞和尚笑道:“师弟得其利而知其患,这是最好。佛门心法最能克制魔道魔头,若是师弟要防备心魔作祟,我可将本寺功法倾囊而授。”普渡神僧将楞伽寺镇寺典籍楞伽四卷经尽数传了噬魂老人,这份胸襟当世可谓无人能及,碧霞和尚却也有这等胸怀。
凌冲忙道:“多谢师兄好意,我修炼噬魂劫法是得了家师授意,至于其中弊端,想来家师自有安排。我今日来是有一场功德送与师兄。还请入内说话。”碧霞和尚将信将疑,将凌冲引入方丈精舍。
凌冲将袖一抖,一团白骨魔光飞出,散为十七颗阴尸骷髅,一个个磨牙瞠目,口喷魔火,就要发威作乱。碧霞和尚吓了一跳,总算他是开了六识的高僧,心念一动,佛光招展,如布帛展布,将阴尸骷髅包裹其中。十七颗阴尸骷髅本是凶焰信信,被佛光一照,立刻露出畏惧之色,缩成了一团。发出魔火毒烟,护住周身。
碧霞和尚也是行家,瞄了一眼,惊道:“此是天尸教的阴尸骷髅法!居然被其寻到了十七颗之多,冤孽,当真是冤孽!”凌冲道:“师兄法眼无差,这些阴尸骷髅是我灭杀天尸教一个叫嗥月的家伙,从他手中夺来。我亦有催动之法,但落入我手不过是更添凶威,再去害人。我也懒得日日防备他等反噬,索性交与师兄,以佛法度化,送其等去轮回罢!”
嗥月道人当年为了练就一座阴尸吞月大阵,花费数十年功夫,走遍千山万水,明杀暗害,好容易凑了十七颗骷髅出来。凌冲曾经得手一具旱魃分身,其中被薛蟒烙印了几乎天尸教所有高深法门,自然也知操控十八阴尸吞月大阵之法,但他也懒得去祭炼,修炼噬魂劫法已然焦头烂额。
阴尸骷髅每日必要有修士以本身魔气喂养祭炼,更增其凶威,噬魂真气与天尸魔气不合,又要防备这些魔头伺机反噬,一旦脱出禁制,就要出去尽情杀戮害人,思来想去,还不如送交碧霞和尚,以佛法渡化。佛法之力不可思议,最能超拔悲苦,阴尸骷髅炼制之时受尽苦楚,只剩一股怨念忿怒之意,唯有以佛法化解,方为正道。
碧霞和尚忽然合十作礼,正色道:“师弟宅心仁厚,这阴尸骷髅前身皆是良善无辜之人,只因前世宿孽,今生错生了年月时辰,被魔头捉去练法,落在师弟手中正是苦尽甘来,有了超拔之期。老僧也可借这一场功德,道行再进,多谢师弟成全!”
章四九五 太子监国()
碧霞和尚所言不差,佛门素来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渡化魔头是一件大功德之事,魔头越是作孽无尽,一旦被度入佛门,所得功德亦是无尽。碧霞和尚若真能将十七颗阴尸骷髅渡化,化戾气为祥和,所得功德怕是立刻使其开启第七识,佛法修为臻至不可思议之境界。这一个天大人情,由不得他不衷心感激。
凌冲摆手道:“我这阴神化身修的是噬魂劫法,专要害人方能精进,宅心仁厚四字着实让人笑掉大牙,师兄还是莫要寻我开心了。”他的修行被噬魂老人算计,炼化了白骷髅、嗥月道人与一具不知名元神入驻的飞僵,这才有足够庞大之真气魂力供给,一举修成金丹,连噬魂幡也得了反哺。噬魂劫法有载,一旦炼化了其他生灵的真气元神,便是一条不归路。
十七颗阴尸骷髅就算留在手中,所得战力也不算大,反而比不得专心运使噬魂幡来的法力精纯,还不如舍给佛门,留一段香火情面。有此一着,碧霞和尚今后也不好意思不尽心尽力,看顾凌家安危。
碧霞和尚笑了一笑,脑后现出一团佛光,展布开来,内中金光灿灿,乃是一处清净世界,一指那十七颗阴尸骷髅喝道:“尔等无辜遭劫,受尽苦楚,乃是宿孽纠缠所至,今日幸有良机,先入老僧这佛国世界,借无边佛法,洗去一身戾气,再来持诵经文,参悟奥妙,自有脱劫超拔之日。还不速来!”
十七颗阴尸骷髅被佛光一照,都露出畏缩之态,听闻碧霞之言,一个个悲啸连连,似乎下定了决心,蓦地化为团团流光,钻入佛国世界,只打了个滚,被佛光沾染,立时露出安详笑容,再一滚,现了阴尸元身,一个个盘膝坐定,口诵佛经。
凌冲目露神光,往那佛国深处望去,却见佛光浮沉,瞧不分明,赞叹道:“果然佛法无边,不愧为清净世界、无边极乐!”碧霞和尚收了阴尸骷髅,面上微露凝重之色。十七颗阴尸骷髅身上的戾气、杀机、业障极多,以他之佛法修为,也只能勉强以佛光镇压,再慢慢令其开悟,闻言笑道:“师弟此言差矣。佛法无边,玄门之中亦有玄妙。洞虚剑诀亦能开辟虚空,自生一界。就算是噬魂劫法,修至最高境界,也能自辟一处天地。师弟身兼玄魔两道最高法门,这份机缘可谓亘古未有。只是玄魔双修,真气不能相容,自古以来,听说只有癞仙一人能平衡阴阳,飞升仙界,师弟还须留意才是。”
凌冲道:“癞仙之事我曾听家师提起,言道其也并非能平衡玄魔真气,最后飞升仙界,想来也是玄门道诀占了上风,不得已而为之。倒是师兄镇守金陵数十年,究竟所为何事?”他修成金丹,眼界自然不同,碧霞和尚无论资质悟性,皆是上上之选,类似于叶向天一般,必是普渡神僧嗣法之人,普渡神僧入灭之后,必是碧霞和尚接掌楞伽寺一脉。这般重要人物,却在金陵城中一呆就是数十年,要说无有图谋,那是打死也不信的。
碧霞和尚哈哈一笑,说道:“师弟修成金丹,修道界中一些秘闻也有资格与闻,至于我为何坐镇金陵数十年,一来是方丈算出我之机缘就在此处,二来也是为了一场魔劫预做准备。果然我能结识师弟,便是机缘到了,至于魔劫之事,不必我来饶舌,师弟回山,郭掌教自会与你分说明白。”
凌冲点头道:“原来如此,魔劫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之前是道行不到,听也无用,等回山之后叩问掌教恩师便是。京师之事,不知碧霞师兄有甚么风闻么?”楞伽寺坐镇京畿之地,历代皆受皇封供奉,有这一座极大丛林镇压,也不会坐令魔教搅绕社稷,碧霞和尚真身在此,但手眼通天,说不定就知道几分京师内幕。
果然碧霞和尚沉吟道:“靖王起兵作乱,帐下亦有能人,指点他分兵两路,一路取金陵,一路直取京师。又有魔教之辈搅风搅雨,趁机作乱,如今京师之中可谓风云聚会。惠帝得闻靖王反叛,一气之下,重病难起,已有多日不曾露面。如今乃是太子监国。”
凌冲点头:“这位太子在东宫呆了十几年,被压制的狠了,好容易得了机会,怕是要大干一场。”大明如今这位太子向来十分低调,他老子惠帝老当益壮,年级一大把还要曹靖练些壮阳御女的金丹进贡,精力旺盛。若非靖王造反,一气之下病倒,也轮不到太子出头。
当初凌冲随张守正学儒之时,曾听其点评过这位太子,说是温良恭俭,算是一位有能的储君。但言下之意,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凌冲以噬魂劫法修成金丹,对人心鬼蜮的把握又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回想彼时张守正言情声貌,已然心中有数。
世上有许多人自认为怀才不遇,被压抑的太久,一旦释放出来,总会做出一些急功近利之事。早有风传这位太子对曹靖与靖王深自厌恶,常常说道若是自己登基,必要这两个好看。如今太子监国,又有大义在手,还不知要闹出多大风雨来。
惠帝疏懒之极,每日只顾纵情享乐,从来不理朝政,数十年不曾早朝。大明江山运转,其实全靠文渊阁几位大学士。张守正身为首辅,更是通宵达旦,熬尽心血。但惠帝此人疑心极重,自家享乐之时,却还要牢牢把握住大权,但有大事,必要报入内宫,听其决断。不然他若放权,以张守正的手段,又岂会听任靖王作大,乃有今日之患?
碧霞和尚修炼佛门秘术,有先知之能,说道:“师弟所言极是,未来尚多有纷争呢!”凌冲哈哈一笑,起身告辞:“今日别过,待我自京师回转,再来寻师兄谈天。”身形如泡沫般消失,露了一手上乘法术。碧霞和尚端坐蒲团之上,叹息一声:“哀民生之多艰,苦哉!惜哉!”
且说凌冲阳神越过雁门关,一路飞驰,已离京师不远,远远见到京师之上共有十几道龙气冲天而起。最粗的一道化为一条老龙,只是神气恹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另有一条白龙却是精神抖擞,顾盼雄飞,似有得意之状,压得其余几条龙气纷纷低头。城外却有一条黑龙之气贯天而起,狰狞凶恶,对那老龙与白龙虎视眈眈,恨不得一口吞下。
章四九六 金尸楚将()
那条老龙正是惠帝神气所化,白龙则是太子之气,至于黑龙不消说了,正是靖王神意。凌冲看罢,点了点头:“看来惠帝当真卧病不起,连一身龙气都流失了大半,被太子与靖王分去。日后大明江山之主当在此二人之中。”晦明童子来凑热闹,道:“那也不尽然,陈建德那厮也有龙腾之气,如今大明江山纷乱,各地藩王、能将趁机割据,若能聚集人望,未始不能一朝化龙,有了天子之姿。”
江山倾覆之间,天地格局大变,真龙之气现世,分与有缘之人。似那陈建德便是一例,身具草莽之气,只待时机一到,便可一飞冲天,未必不能问鼎大宝。凌冲愿意屡次指点于他,也是瞧中了其中潜力。
凌冲放眼瞧去,但见京师之外,营帐连绵不绝,竟有数十里之长,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千年之前,成祖迁都之时,曾有“天子守国门”之说,意即迁都到天京城,由天子亲自坐镇,震慑北方蛮国不敢南下牧马。想不到千年之后,北方蛮国不敢正视中原,倒是成祖的子孙开始了自相残杀,兵临城下。
当年成祖便是以藩王之身起兵,登基之后对地方藩镇极为忌惮,特意下诏,命藩王不得蓄养武士、死士,遑论军队,俸禄由朝廷供给,无事不得擅离封地。实则是将藩王圈禁起来,不令生事。但千年以降,国法松散,加之惠帝昏聩,这才有了靖王之乱。
当年修筑天京城墙时,十分用心,着实坚实难破。靖王领兵百万而来,连日攻打,也未能将此城拿下。这百万大军是靖王历年搜罗训练而成,一路北上又强征壮丁,以壮军势。天京城中共有禁军二十万,京畿守备军马二十万,以区区四十万大军抵挡百万叛军,实在有些吃紧。
京师城防之上几乎每日皆有大战,城下堆了厚厚一层尸体,也无人打扫清理,臭气熏天。自古战事兵祸伴随的便是瘟疫横行、流民四处,靖王显是非是一位有道明君,至遍地尸体于不顾,只强横下令,必要攻下天京城。
凌冲到时,这一场大战已然持续了数月之久,尚无终结之期。喊杀之声震天,兵刃交接之声盈耳,好一处人间修罗场。他叹息一声,悄然将剑光缩成细细一道,便欲神不知鬼不觉飞入城中。
谁知靖王手下也收罗了不少修道练气之士,更有魔道中人暗中相助。凌冲的剑光虽弱,还是被人发觉,就见靖王大营中腾起两道光华,直扑而来。当先一人不由分说,扬手便是一道剑光飞出,中宫直取。身后一人慢了一些,亦打出一道符箓,化为一道金光击来。
凌冲冷冷一笑,他也是个杀神的性子,受不得委屈,见来人不由分说动手,也懒得交涉,手指处一道惊雷剑气飞起,对那剑光狠狠一绞,当即将之绞碎,剑气再一闪烁,绕过那道金光,数丈之距腾挪之间,已将二人一齐腰斩!
鲜血洒落地上,两方攻守之人尚未发觉,凌冲一剑斩了两人,也不回头,径自落入京师之中。靖王营中一处偏帐之中,三位修士或坐或立,对帐外喊杀之声充耳不闻,仍是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
第一人全身披挂,武将打扮,肌肤之中隐隐泛出金色,偶有符文一闪而逝,一身煞气怎么也遮掩不住。另外两个居然就是在雁门关前逃走的佘玉华与祁飞两个。不知怎的,又投奔到了靖王大寨之中。那武将打扮的家伙乃是一具金尸,出身天尸教,与嗥月、封寒等人不同,是一具古尸成精,有了自主意识,重返阳间,拜入天尸教。
似他这等灵尸成精,自生灵识的,极为罕见,万中无一,一旦一点灵光生就,就算前途无量。以生就的灵识操控僵尸之身,更加得心应手,如臂使指,不似嗥月几个,还要在僵尸身上种下真气符咒,每日祭炼,操控起来总是隔了一层窗户纸,不甚通透。
这具金尸名唤楚将,本身便是数千年前一处古国大将,生前受人冤屈,悲愤自刎而死,一股怨气不散,化为僵尸作祟。这厮前身便是沙场大将,对战阵杀伐最是喜爱不过,见祁飞盘膝而坐,闭目运炼那一柄飞剑,冷哼一声,道:“佘玉华,你和吉达被派去北方蛮国,保护其中重要蛮将,却被人杀得像条丧家之犬,连吉达那个废物也死了,魔道六派各出高手,借助靖王之乱搅乱乾坤,你们这一败,牵连甚广,如何向各派老祖交代!”
祁飞充耳不闻,只专心练气。佘玉华却不甘受责,冷笑反击:“楚将你也莫要阴阳怪气,虽说六派老祖钦定此计,趁靖王起兵,搅乱凡间秩序,令玄门疲于奔命。但也不过只派出了我等这些金丹级数的弟子,元婴真君之上一个未来。吉达那厮刚愎自用,不听我良言相劝,擅自炼化蛮将蛮将灵识,结果引来了玄门高手刺杀,我与祁飞拼死一战,才得逃脱,可比不得你这位前古大将,在靖王营中安安稳稳来的舒坦!”
楚将面色闪过恼怒之色,喝道:“靖王已派人催了十几次,要我等出战,攻破京城,你总是阻拦,到底意欲何为?”佘玉华冷笑:“我看你是在土里埋得久了,脑袋也成了废土渣滓!靖王那厮不过一个藩王,就敢呼喝我等出力?他帐下不是还有那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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