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怀仁也非等闲之辈,亦有修行在身,只是深藏不露,又道:“星宿魔宗也有高手要来,分兵两路,一路去京师之中坐镇,另一路前来辅佐本将军夺取金陵,不知二位可知么?”白骷髅与嗥月道人各自一惊,星宿魔宗有弟子出世行走,必是同境翘楚,万不可等闲视之。左怀仁冷眼旁观,暗自冷笑。
凌冲身在彭泽,心头一动,“原来星宿魔宗也来人,不知是不是萧厉?当年他父亲被杀,就是靖王诬告,若是他反来助其篡位,此人心性便算丧尽,沦落为魔头了。”
章四八四 功力大进()
萧厉之父萧远山本是大明镇北大将军,被靖王陷害,构陷下狱被杀,他与靖王有三江四海之恨,以其阴狠之性,绝不可能辅佐靖王夺取天下,反而会暴起杀人,将靖王一家杀得干干净净。星宿魔宗定然另有人前来。金陵援军未至,当务之急先要阻挡左怀仁大军。
凌康清晨起身,凌冲眉头一动,亦自从定中醒来。弟兄二人草草一饱,上了彭泽城墙。凌康指挥兵士加固城防,忙的不可开交。凌冲瞑目而行,绝不插言,将念头遍布城中,提防有人刺杀捣乱。大战当头,要稳定民心军心,若是昨日被白骷髅得手,只怕彭泽立时崩溃,左怀仁大军长驱直入。
凌冲阴神去掉一道块垒,真气修为大进,噬魂劫法修为更上层楼。只是他不曾出神驭念,外表全无异状。魔道修行与正道一般,要凝结金丹亦要道心圆满,真气极致生变。但魔道只求神通煊赫,倒有许多左道手段,强行提升真气质量,结成金丹。就凌冲所见的吉达、白骷髅等辈,道心不稳,却仍能修成金丹,便是如此。
其实玄门中亦有取巧手段,但那都是为金丹无望的弟子准备,只能成丹下品,终身无望大道。凌冲修炼的洞虚剑诀本就讲求推陈出新,以易道之,总要自家勤苦修行,一步一个脚印,来的稳健自在。
到了日上中天,城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远处尘烟四起,却是左怀仁的先锋大军到了。彭泽城中只有五万守军,平日军备废弛,还是凌康命人斩杀逃兵,才得以弹压,不然早就一哄散去。
眼见大军袭来,不少人面上露出恐惧之色。凌冲瞧在眼中,暗暗摇头,将手一圈,暗中发出噬魂魔念之意。噬魂七情魔念,喜怒哀乐忧恐惊,操控生灵心神,以他如今修为,借助噬魂幡之力,能在瞬时将五万兵将神魂炼化,威能不下于当日吉达御使禁魂牌。此刻他当然不是要炼化兵将阴魂,而是以噬魂魔念改变将士士气,振奋其精神。
城墙之上无数将士都觉心念潮涌,兴奋的满面通红,先前畏惧怯战的念头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穷征伐之气,纷纷鼓噪起来。凌冲略施小计,改易士气,却也暗自心惊这噬魂妖法之力,竟能于无知无觉之间,改易人之性情。此法为魔道至高法门,妙用无穷,道理便在于此了。
十万先锋来势极快,战马奔腾之间,已来至城下,摆开阵势,为首一员大将立马横刀,大声叫阵。此人内功极强,丹田抖动,声音远播,连彭泽城中都听得一清二楚。所说无外乎是惠帝无道,靖王起兵顺应天理人心,劝诱凌康献城投降云云。此人能言善辩,当真是舌灿莲花,彭泽城中本就民心不稳,若非凌冲早施魔法,说不定还真被其说的军心浮动。
凌康身为县丞,总揽军政大权,自然由他出面,就在城头上大声驳斥,以家国大义立言,倒也洋洋洒洒。凌冲有心造势,微露手段,凌康之声亦响彻两军。靖王叛乱本就不占大义,手下兵将除却心腹之人,要火中取栗,求那从龙之功,底层兵士大多懵懂无知,被裹挟起兵。被凌康一说,登时群情耸动。
先锋大将见势头不好,哪敢再任凌康游说三军?大喝一声,传令攻城!三军闻势而动,当下就有上万精兵齐发,抢上前去,架设云梯。后军自有弓箭手齐射箭雨,城头上亦有弓箭手还以颜色,一时之间,箭雨脸面。双方所用皆是大明制式弓箭,有三石之力,能百步穿杨。
箭雨之下,有大军强行攻城,城上将早已备好的滚木、热油浇下,时有叛军惨叫声中坠落云梯,生死不知。天下承平已久,军备废弛,就算靖王早有准备,所辖兵马也大多未见战阵,甚至大部分是起兵之后强行征召而来,彭泽守军也是一般,但都只有硬着头皮交战。
凌冲冷眼旁观,世间战阵杀伐,修道练气之士轻易不肯掺和其中,唯恐沾染极大因果不好脱身。方才他以噬魂秘法暗提士气,已算不守规矩。好在此时身份为魔道修士,本就唯恐天下不乱,倒也无妨。千军万马之中,也只守护兄长安危,不肯轻易出手。偶有飞箭袭来,手也不必伸,真气勃动,便已拨落城下。
凌康身披战甲,满面焦急,就在城楼上来回督战,凌冲自然跟在身后,穿着普通兵士的服色,也无人疑心。双方交战之下,不过极短时候,城下已有数百尸体。守军之中也多有伤亡。硝烟连天,两军军士反倒渐渐麻木,只知挥舞刀剑乱砍乱打,就算下一刻身首异处,也顾不得了。
凌冲初历战阵,饶是道心坚毅,见了这等惨相也有些心惊。他也深入冥狱,斩杀恶鬼厉魄练法,但那些到底是异物鬼神,眼前是活生生的凡人厮杀,鲜血纷飞,残肢遍地,恍如修罗场一般。自然更加痛恨举兵作乱的靖王,忽然苦笑一声:“大道不算高,人心比天高。靖王要篡位称帝,乃是野心作祟。我要修成长生,万劫不磨,又何尝不是?”
这般一想,再看兵将争斗,忽觉十分乏味,似是心境也变得沉寂起来,距离那虚无缥缈的大道又近了一步。噬魂道淬炼道心与太玄剑派十分不同,乃是讲求将心念炼制的坚硬似刚,不可转移,以此道心方能驾驭得住七情魔念,进窥上乘魔道,讲求的是出世之法。与凌冲阳神发下宏愿,救护苍生,为万世开太平的入世之法大相径庭。
无意之中参破一层道心境界,凌冲心头却无悲喜之意,瞑目端想,以心念映照众生心相,战场之上十数万军士之心念息息之间,竟悉数映射于一颗道心之上。只是这颗道心却是魔道精义所化,略一运转,就有几分把握苍生,操控天地的意味。
噬魂劫法正宗修炼路数本就是要以心念作入定观,观众生心意百态,以生灵之念为水火,锻造自身元神,合于玄阴大道。凌冲这一深观,恰好暗合噬魂劫法炼神之意,先是体内七情魔念急速涨大,继而阴神正神亦自修为暴涨,噬魂真气交流运转,又去反哺噬魂幡。
噬魂真气流入噬魂幡中,化为滔滔长河,一气汇入聚血魔旗所化血河本源,周流五件法器,就等于是以自身气息法力祭炼此宝。噬魂老人所创器修之法,本就是要祭炼本命法器,反哺修为,无论修士自身道行精进或是法器禁制威力提升,皆能反哺彼此,两相受益。
章四八五 自有妙计()
凌冲两日之内,功力接连大进,噬魂劫法道行境界虽未突破,但更加巩固,道基也自稳固许多。原本他并非魔道修士,修炼噬魂劫法不过为了平衡太玄真气,操控阴阳之气。心下还有几分抵触,如今道心坚凝,通透如琉璃,映照诸天之事,只觉气息豁然开朗。对《噬魂真解》上所载诸般法门的体悟也更精进一层。
他本来不欲太过插手俗世之事,但一来父兄皆在朝中为官,若靖王登上大宝,必是抄家灭族的下场,不能坐视。二来自己为了磨炼道心,以儒门心法入道,立下大愿,要平定乱世,斩除靖王与曹靖,方能功德圆满,成就金丹。于公于私,不得不挺身入劫。这一功力大进,智慧通透,隐隐约约对未来之事有了几分把握,但都如白驹过隙,一闪即逝,瞧不分明。
佛门之义,以智慧断烦恼,以般若求涅槃。玄门之道,以道德求超脱,以清净求逍遥。魔道之中,以无法为有法,以大乱求大治,亦追求神通智慧,那些个炼尸养鬼,夺人精气性命者,无形中便落了下乘。
凌冲阴神境界大进,虽未突破,心头亦有智珠在握,先前他以噬魂魔念暗算了白骷髅,其虽毫无察觉,却不能完全将之操控。噬魂劫法至高境界便是以魔念演化心念,操弄人心,变幻无穷,修到极处,便是他化自在,无上心魔之道。
凌冲现下境界差的太远,但心头光明一片,智慧衍生,自然而然有把握操控白骷髅心神元神,将之化为自家一具傀儡而不自知。几乎瞬息之间便知晓了白骷髅所思所想,暗暗点头:“原来如此,左怀仁大军明日即到,下了死令,必要攻破此城,斩杀城中将士立威。有我在此,岂能令你如愿?”
叛军攻打了一个时辰,始终未能攻破城防,领军大将传令守军,留下一地尸体,就在城外驻扎。凌康面色凝重,收拢军士,清点伤亡,城中本有五万兵将,短短一个时辰死伤千余人,这还是仗着地利守城之便,不然死伤更重。凌康心神低落,却不得不振奋精神,鼓舞士气。好在凌冲暗中施法,蛊惑人心的法力还在,众将士历经一场铁血洗礼,倒也成长了不少,身上皆染了一层杀气。
两军罢战,打扫战场,掩埋同袍,自不必提。凌康回转县衙,召集军中将领商议。如今十万大军已将彭泽团团围困,唯有坚守待援,好在在座将士皆誓死一战,有那心生逃念的早就被清理干净。
凌康遣散众将,将凌冲唤来,苦笑一声,说道:“城中只有五万守军,军心不稳,今日一战,险些崩溃,若是左怀仁后军到来,如之奈何?”凌冲道:“左怀仁大军明日必至,但彼时金陵援军也要到来,虽是十五万对三十,若能内外夹攻,兵出奇策,未始不能取胜。”
凌康精神一震,低声道:“二弟有何妙计?”凌冲神秘一笑,说道:“大哥不必过于忧虑,只静候佳音便是。”凌康将信将疑。当晚家宴之后,凌冲将侄儿凌岳拉在身边,暗暗考究其根骨。良久叹息一声,“这孩子根骨极佳,只可惜气海不畅,不能存储真气,修道练气怕是不成,只能存养形神,得享遐龄了。”
他也有私心,想要引渡凌家后人入道,但凌岳这孩子天生经脉有缺,容存不得真气,修炼道家法门事倍功半。且他道行大进,隐隐对未来也有几分把握,只觉若是引此子入道,未来劫数重重,了无善终。修道人对这等未来之事,心血来潮甚是重视,既有此预兆,当然不敢轻易动手。冥冥之中,似乎凌家一门的气运尽落于他身,方能天生剑心通灵,修成剑术。此事暂且压下,等回山再向掌教恩师请教便是。
次日未到五更,就觉大地震动,铁甲铁叶碰撞之声,凌康双目通红,披挂停当,面色凝重,说道:“左怀仁大军到了!”凌冲缓缓起身,道袍纤尘不染,伸手一摸,已化为一位红脸壮汉,十分粗犷。凌康甚是诧异,凌冲笑道:“不过是些许小道,我不欲外人窥知我出身凌家,免得有甚祸患。”
兄弟二人上马疾驰,不一刻上了城墙,遥见西南方烟尘四起,旌旗蔽天,人马嘶吼,无数军马疾驰而来。凌康也只昨日算是上了战场,见了战阵厮杀,见了三十万大军奔腾之势,还是面色苍白,双目中却反而射出坚毅光芒,既已决心殉城报国,又有何惧?
城上守军见了这等阵势,个个面色如土,凌康暗叹一声,自家决心以死报国,这满城兵士却不见得个个如此。凌冲笑了一笑,暗中传声道:“大哥不必忧虑,今日左怀仁必不会发兵攻城,只等今晚之时,便有异变。”
凌康也有些看不透这位二弟,凌冲也未怎么显露法力修为,但身上自然便有一股凝然之气,道心坚定,似乎再无甚么事能令他动容,这一笑倒令他心头安定了不少,悄声问道:“此事当真么?”凌冲笑了笑:“大哥只静观其变便是!”
凌康将信将疑,却见左怀仁大军与先锋大军汇合一处,却丝毫不乱,前军中军后军井井有条,居然就安营扎寨,布设岗哨,埋锅造饭,布置营帐,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并无立时攻城之意。
凌康大喜,但又忧道:“左怀仁大军训练有素,又数倍于我,今日侥幸不曾攻城,来日攻打,这彭泽怕是守不住的。”左怀仁用兵有方,统帅兵马连战连捷,倒也带出一只精兵来,比起朝廷正军处优养尊,不知高明多少。凌冲道:“我算到明日金陵援兵便至,那时内外夹攻,定可一鼓克敌制胜。大哥且信我一回,传令兵士养精蓄锐,只待明日厮杀。”
叛军大营之中,一众将领群情激奋,吵吵嚷嚷,力主趁大军士气正盛,一举攻破彭泽,抢夺财货。左怀仁身躯高大,身披铁甲,面容威严,喝道:“尔等不必多言,明日攻城,不必再说。再有多言,军法论处!”他治军素严,心狠手辣,一旦违反军法,立时枭首示众,绝无回旋余地,因此他动怒,底下大将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左怀仁冷哼一声,说道:“散了罢!”众将再有不甘,也只能行礼散去。左怀仁等了一会,起身往一处偏帐而去,在帐外恭恭敬敬道:“左某求见两位仙师。”玄魔两道修士法力高深,在俗世之中地位超然,就算左怀仁手握大军,也要恭恭敬敬,不敢失礼。
只听帐内一人说道:“左将军不必客气,请进。”正是白骷髅之声。左怀仁应声而入,就见白骷髅与嗥月道人两个分拘一角,嗥月道人面色冷峻,白骷髅却面含微笑,开口道:“左将军可是要问为何我不令你立时攻城?”左怀仁点头道:“正是如此,还请仙师示下。”
章四八六 十八阴尸骷髅()
白骷髅哈哈一笑,说道:“那也没甚么,只是前日我去擒拿彭泽县令一家,被人坏了好事,颇为不爽,想要今夜再去,将那厮擒拿,炼成傀儡,算是报仇而已”嗥月道人胸前挂着十八个骷髅头,凶睛连眨,宛如活人。他出身天尸教,最是凶残不过,哈哈大笑:“居然还有白骷髅奈何不得的人物,倒要见识见识!”
白骷髅之师为噬魂道长老,法力精深,轻易不问外事,噬魂道这几年在外行走者是大幽、大行之辈。大幽神君当年在灵江之底与随天道人动手,重伤逃遁,至今未出。因此门中又遣了白骷髅与吉达两个,协助靖王起兵。
魔道各派皆是一个心思,难得靖王叛乱,自然鼎力相助,将天下搅得越乱越好,同时也在试探玄门各派的底线如何。果然玄门正宗对靖王本是不闻不问,顺其自然,但魔教弟子掺和其中,立时做出反应。如商奇与乔淮清联手去塞外击杀吉达便是此例。
白骷髅阴笑道:“嗥月道友随我一起去,为我压阵如何?”魔道之中勾心斗角,噬魂道名声最是不堪,与其门下弟子打交道,还要时刻防备被其种下魔念,嗥月道人对白骷髅十分忌惮,表面却故意说道:“如此也好,我也趁机多搜罗些尸体尸气,祭炼我的十八阴尸。”
左怀仁也是用兵大家,自知战机稍纵即逝,但白骷髅命他不可攻城,不敢违背,只能弹压手下大将,按兵不动。如今军中仅有这两位魔道修士坐镇,绝不能得罪。当下三十万大军将彭泽县城团团围困,连营数里,人声鼎沸,一直挨到深夜。
白骷髅当即起身,冷焰搜魂幡一抖,化为一团精光往城中飞去。嗥月道人冷哼一声,也自跟上。彭泽城中守军明火执仗,监察各处,防备叛军趁夜偷袭。白骷髅刚要落入城中,就见县令府上飞起一道精芒,闪的一闪,已遁出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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