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福俊�
“没这么黑暗吧……”王木喃喃自语着,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看,见那妇女仍掂着脚尖向他张望,便伸手抛出了一个飞吻,这才转头跟着王甲大步向前,犹有不甘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本少爷急着赶时间,不把你们都抓起来才怪!”
※※※※※
走到桥前,只见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正在吆喝叫卖。
“藏宝图!藏宝图来!黄帝时代的藏宝图!九天玄女亲自手绘,内藏金银十亿两!有缘得之即成王!售价低廉不打诓!──各位!,一元就卖,五元给予登记,见者有份啦!”
白胡子老头儿的声音十分洪亮,他旁边还有两名衣着破烂的小孩子,脆声大叫着。
“各位大叔大婶大嫂大伯大爷大奶大哥大家伙都听清啦!──卖藏宝图玄机图推背图地理正宗封神演义诸葛称骨图四库全书乾隆大典人类大趋势 啦啊!卖宝刀宝剑枪支弹药地球原子弹氦弹氢弹宇宙飞船变形金刚机器战将青蛙王子啦!卖如来佛真主安拉上帝耶苏玉皇大帝观世音弥勒佛太上老君恶魔撒旦啦!卖烤红薯炒栗子五香咸鸭蛋茶鸡蛋米猪──米粉煮牛肉啦!卖肯得鸡道口烧鸡南京咸水鸭北京烤鸭比基尼内裤啦!”
小孩子不远处,还有个缺牙老太婆也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叫卖着。
“投资妙法一元钱贷款一百亿由中国银行东京银行瑞士银行美国花旗银行香港汇丰银行联合作保……”
围观的人如同赶集一般,人群中几名扒手迅速行动着。
王甲和王木相对苦笑。
──这样的场面,当真是百年难遇,举世罕见!
挤入人群,就听一个年轻人大声质问:
“──你说一元钱能买一份藏宝图,钱也给了,图呢?”
“一元?做你的千秋大美梦去吧!人老人家说得是一亿元!没听见五元只给登记吗?你没长脑子?你小子少听一个字不要紧,坏了俺们名声是大事!滚!滚一边去!──他妈的让你滚没听到不是?”一个粗壮的汉子吼了起来,把那面红耳赤的年轻人向后一推一搡的,看样子年轻人再不识趣马上就要动手揍人了。
“那你不是在坑人嘛!”年轻人居然还真的不识趣。
“坑人?你他妈的说话给老子好听点!老子要坑你大可拿张厕纸啦泡屎包起来塞你嘴里!看你也算个老实人,给你登记上将来让你赚上个百八十万的算是对得起你!──滚!快滚听到没?!”
白胡子老头扶了扶下巴的白胡子,喝了口水,继续叫卖,
“藏宝图藏宝图黄帝时代藏宝图!九天玄女亲手绘彭祖老怪也帮忙,内有春宫图一百幅长寿秘诀三千条!有缘得之……”
小孩子也接着叫:
“藏宝图退背图玄机图紫薇图星相图宇宙构造图天演图──什么?哦,肉包子一块五一笼,米猪肉馅的保鲜保嫩保质保量实行五保代办托运昨天晚上才杀的……是米粉煮牛肉!大叔您听错了!……什么?给钱给钱!咋?欺负我是个小孩子呀,操你闺女的给你脸你不要脸──大哥!”
那粗壮汉子立刻冒出来,推着那买了一笼肉包子却一听是米猪肉馅吓得想退的年轻人,“掏钱!十五块一个!快掏!给不给?妈的你活腻味了!”砰砰一拳一脚就出去了。
──何谓石坑?
老老实实地坑人是也。
王木忍不住道:“太坑人了!”便欲挤上前去见义勇为。
“别动!”
王甲一把拉住王木,摇摇头,“今儿有点不对头,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我看你是活腻了!──引他们到桥那边,到咱王庄的地头上后你想干啥都行!”
正说着话,突然一松王木,一把揪住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噼里啪啦左右开弓就是几把掌,手一探,已从那人身上摸出了一个工作证和几十元钱。“找死!──滚一边玩儿去!”一脚踹飞那人,把工作证和钱还给王木。
王木一怔,“呀喝?!偷到你二大爷头上来了!”一甩牛仔背包,已从包里摸出了电击手枪,刹那间一股亡命气势。
人群中迅速挤来的几名气势汹汹的扒手们一怔,倏然间一齐消失。被踹飞的扒手刚满面狰狞地拔出一柄跳刀跳出刀刃想扑上来,一看见手枪,骇得登时身一矮,就不见了。人群中立刻惊呼声四起,四散逃窜,一场混乱。
“快收起来。”王甲一按王木的手。
王木哼了一声,收起了电击手枪。
白胡子老头儿身前的人仍然很多。
但人们都已经隐隐知晓了这兄弟俩不好惹,一见两人挤来,就纷纷让路,指指点点。见两人走来,白胡子老头儿也不觉停止了吆喝声,望向王木。人群中,十数名汉子挤来。
王甲看看白胡子老头儿,公文包向上一亮就收起,压低声音。
“便宜点。三百万美钞买藏宝图一份,干不干?卖了就拿图。”
白胡子老头儿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三……三百万……?”一把扯下了白胡子,摸出一张羊皮纸一亮,“一手付钱一手交货!”
王甲一拍公文包,“人太多,这密码箱里有五百万呢,数着困难,找个地方再说。”
那“白胡子”老头儿又惊又喜,激动地语不成句,“跟……跟……”一招手,向前窜去,假发也掉了,变成了个中年汉子,带着王甲王木向石坑桥下走去。
人群中挤来的十数名汉子立刻人手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高高举起,拦向那些想跟来的围观者。
“妈的谁不想活了再挤挤试试!”
桥下,光线暗淡。那中年人手中的羊皮纸竟隐隐散出光泽,王甲从公文包里摸出了一个信封,把一叠三千万冥币塞进中年人手里,一把夺过了羊皮纸,“两千块美圆就足够了!哥们儿再见!”一拉目瞪口呆兴趣盎然的王木,向前奔去。
中年人扯开信封,激动地直欲流泪,颤声道:
“美钞!美钞!是真的!我见过!是两千!是两千!发财了!发财了!……”
数名手持杀猪刀的汉子奔来。
中年人忽然醒悟,大声叫道:
“快!密码箱里全是美钞!快追!”当先向前追去。
其他的人一听,眼都红了,一个个奔跑速度几乎可与刘易斯相比,追向王甲王木。
──对这五百万美钞现金,他们是志在必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可是中年人的大叫声,其他的人也听到了。人群一涌而上,一个个发了疯般地向前涌去。未听到的人一见前面的人都在跑,以为出了什么事,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跑。“有个傻瓜要用三百万美钞买藏宝图”的传言者话还未说完,便也醒悟过来,跟着向前跑去。越来越多的人跟了上去。
叫卖的小孩子和老太婆被挤倒在地,七八只脚踏了上去,惭叫声中更多的脚踏了上去,负责拦截众人的汉子红着眼挥舞着杀猪刀疯狂地斫砍着,鲜血四溅,但伤者、退缩者,却已经无法后退……
一个个人被挤倒了。更多的人追来了。
窄窄的坑道中挤满了人,后面的挤前面的,前边的挤更前边的,有人倒了,更多的人倒了……。发现不对的人想停下来,想回头,但后边的人却只想向前,再后边的只想知道前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聪明人跳到了汽车上,在车顶奔跑着,有头脑的人也都变成了聪明人……
混乱,足足延续了两个小时,大队大队的治安人员武警战士赶到现场打散人群时,石坑立交桥的最下层,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尸坑。
但这个后果,王甲王木却已经无法知道了。
永远也不会知道。
※※※※※
跑出坑道后,王甲才意识到不对。
身后,追来了越追越近的手持杀猪刀的汉子们,立交桥的彼方却没有王庄的人。
他们玩命地奔到堵车源点,只见路正中停放了几具臭味熏天的尸体。一群刘庄人正在向来往车辆征收“募捐费”。客车内每人五元,货车每车五十到二百不等,小卧车每车三百以上,路旁还竖着就个大木牌,贴着大字报。白纸紫字、黑纸红字,触目惊心,内容为叙述刘庄人被王庄人打死的悲惨遭遇。渴望过往行人车辆大发慈悲为死者做个善事主持公道。
两人迟疑有下,小心翼翼地放慢了速度,从路边饶过去,避开刘庄人拦截视线后,这才拔步飞奔。
“见车就上,绝不能停!”王甲也害怕了。
王木有些紧张。他到不怕追兵,而是怕怒火中烧的刘庄人群中有谁认出他们两人。
奔了片刻,一辆客车飞驰而过,王甲拔腿就追,高叫着停车。但客车迅速离去。王木跟上来,喘着气,“鞋带松了!等等我王甲。”蹲下来系鞋带,“早知道咱们就不穿这一身了……”突然两辆客车一前一后疾驰而来,眨眼间第一辆已到。
王甲长身而追,王木刚站起,想起牛仔包还在地上,弯腰拾起包,第一辆已去远。“快!”王甲在前追车,回头大喊着。喊声未落,已经跃上了那辆车。王木一侧头,第二辆刚好到身边,忙一跳,抓住车门。
“──阿木!”王甲从第一辆车探出头。
“村口见!”王木大喊,从车门缝中挤进去。
手持杀猪刀的人这才遥遥追来,赶到了刘庄募捐处。
十数条狼狗狂吠着迎向了看上去杀气腾腾奔来的人。刘庄人也毫不思索地纷纷拿起家伙,向奔来的“不怀好意者”迎去。
一片混乱。
看到王木也安全上车,后车的速度也风驰电擎般,王甲松了口气,这才转过身来。
突然一怔。
──方才所见,这辆车似是已经载满了乘客。
──但车内却只有一个司机。
(就在他转身之前,还觉得车内拥挤不堪,而现在,却发现车里只有他一个乘客!)
座位上布满了灰尘,窗上的挡风玻璃都十分肮脏,有些已经碎裂不见。开车的司机穿着一身很脏的工作服,头顶只有几根很稀疏的头发。
司机回过头,吓了一跳般地看着王甲,又看看王甲。
“──只你一个人?不是二十多个都上车了?”
“二十多个?”王甲只觉得背后嘶嘶凉风直吹,不禁头皮有些发麻。
“哎!真是老眼昏花了。”司机转过头,“──这车上送去大修的。没票。想坐的话就坐,不想坐就下去,坐不坐?”
王甲肯定不想坐。可他刚想跳下车,王木所乘的那辆已经飞也似的超过了他的这辆,其速快得惊人。眨眼间已经甩下这辆车二三十米。
“坐。”王甲说。──也只好如此了。
“那就随便给俩钱吧。──总得买盒烟吧?”
王甲皱皱眉,“从这儿到王庄一般只要两块钱,你这车是空车,咋也得便宜点吧?”
“便宜?空车是不假,可空车不就是你的专车了?咋便宜?我本来想收你一盒红塔山的,不过你既然说便宜点了,两块就两块吧。”司机的理由居然也很充足。
王甲摸出五块钱。
“──没零的?”
“没。”
“我也没。”司机皱起眉头,“你再找找。”
“那就行个人情呗?来,抽支烟师傅。”
“不抽。”司机一拍头,抢过那张五块钱,摸出了一大把冥币,塞到王甲手中,“得!找你五千万,妈的,还倒贴了两块钱呢。”竟把在检查站前购买的冥币算成了钱。
看看手中的冥币,王甲哭笑不得。
赚颜庄人的三块钱,现在又分文不少地出去了。法术的运用,有时候也就这么巧合而可笑。
王木坐的这辆,人很多。车内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一个个谈论的话题都只有一个:出行不利,连连被宰。
“谁买票?”售票员艰难地挤来挤去。
王木摸出两块钱,“到王庄。”
“乱伸什么?手往哪儿伸呢?!”售票员打开了王木的手。王木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伸得的确不是地方了点,距离某个部位近了点。
售票员已经挤到了其他的地方。
王木不喜欢贪小便宜,在买票方面更是这样。可是不知怎地,无论他的手怎么伸,售票员总是中邪了一样,接也不接,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甚至手伸到了售票员的手边,依然是不理不睬的,仿佛在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王木这个人一样。
王木不死心。仍要买票,。直到售票员在他对面停下,与他面面相对上四,售票员才看向他,笑容中居然有着说不出的暧昧,“──你还买票?”
王木不记得在哪儿见过这个售票员,可是听了这话依然一阵飘飘然,他还没有答话,身后就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手都伸了老半天拉,哪能不买票?我这个人哪,一向老实。”居然是身后的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在说话。说话中,已有一只手出现在王甲的胸前,揉捏着售票员的胸乳,笑嘻嘻地道:“买票,快点给票了。”售票员的脸上飞起一片红云,眸中却柔情似水地瞟着王木身后的那人,象是在瞟着王木,“老实?──见你的大头鬼去吧!”
──在他们的眼里,仿佛王木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一般。
王木苦笑着,这能偏开头,佯做什么也不知道,并打消了买票的念头。
(但是,假如他知道这张票的价值时呢?还会不会买票?)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日后的王木,必然会不惜一切地于此时买到车票。
(但是,即使时间真地能倒流,此时的王木,就能够买到车票吗?)
在这辆车上,他没有买票。下车时售票员也没有盘问他──就象是他从没有在这车上出现过一样。
当然,下车时王木也并没有注意到:
──这辆公交车的车门缝隙,其实只容许一只苍蝇挤进来。
──而他,并不是苍蝇。
※※※※※
去路已封。老大检测了石壁的厚度,至少也在三米以上。他们回到石室后,室内又出现了两个斜洞。
现在,不单是五名弟子个个都惊恐万分,连老大本人也毛骨悚然——假如这是种机关消息的话,当真是前所未见。
六个斜洞的正中石地上,突然陷落,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直径两米的大直洞。
七个洞的洞口处,都发出了沉闷如牛叫的哞哞长音。长音过后,六个洞消失了,只剩下他们所挖过的那个斜洞,但口径却扩大了足有一倍。森森的冷气,向外涌冒着。
“好象是……连环机关?”小铲紧张地望着师父。
老大缓缓点头,面上的表情显得十分沉重。“是的。如果判断不错的话,它是‘移宫’机关的‘迷境’分支。机关中枢点应设在……”他沉吟片刻,突然失声道:
“——幽冥路!中枢点设在那里!我们早该把机关制动住!……快!但愿现在还不晚!”
从挖好的但被扩大的洞中连滑带滚地出现在六块首次遇到的石板处停下,五名弟子望向师父。
老大径直行向正中石板,探手于石板下摸索片刻,戴上铁指套,小心翼翼地挖了一会儿,从石板下方正中心处清理出一个细洞。
“大石杖。”
小铲递过去。老大接过石杖,换戴百宝绵手套,闭上眼睛,凭感觉精心地把石杖上的纹络与细洞上的纹络相对应,然后便如拧螺丝般地转动,按图钉式的按动,直至石杖完全进入细洞中,这才猛然向上一击杖头。
杖头也进去了。
沉寂只两秒,墓内忽然剧烈地颤动着,脚下的地面更是颤动得难以站稳。颤动之中,每块石板下的土地均在陷落。
“上车1”
老大当先跃上居中的石板。五名弟子毫不犹豫,各自跃上一块。
石板立刻向下降落,隆隆声不绝于耳,石板在降,石板下的土地也在下陷,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停止了陷落。
他们来到了一个新环境中。
——两丈见方的大石室,三面是石壁,一面大开着。阵阵的阴风,就从那面大开的所在涌来,撕下一层荧光抛下去,绿光飘飘而落,六人离开石板,向下探头而看,那之下竟然是深不见底的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