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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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梦-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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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斯得上奏:“国家的版图一天天缩小,财力白耗,用度不足,近年尤其严重。每年收入一亿二千多万贯,支出二亿五千多万贯,管财政的大臣,只知增发楮币,这无疑是饮鸩以止渴。”甲子年理宗病死。贾似道拥立太子赵禥作皇帝,即度宗。贾似道又下令印发新的纸币,称为金银关子,在全国发行。原来发行的第十七界会子废止不用。第十八界会子,以三比一折换新的关子。关子发行后,物价益踊,楮益贱,物价徒升十倍。导致流离殍死,气象萧然,临安附近地区殍馑相望,中外凛凛。    
  有诗为证:    
  自从为关以为暴,物价何止相倍蓰。    
  人生衣食为大命,今已剿绝无余遗。    
  真珠作襦锦作裤,白玉为饭金为糜。    
  苍天苍天此何人,遘此大疾谁能医。    
  且说李祥回来后与云飞、罗彩灵一起用早点。云飞在街上闲逛一圈,回来说道:“今早我在路上看见一条狗。”李祥吃着肉松,噜噜说道:“看见一条狗有什么好说的,真是的!”云飞道:“听我说完啊!我朝它看了一眼,它就跟上我了,然后我跑它也跑,我停它也停。看来它是想找人照顾,我哪有这份闲心啊,便将它甩掉了。”罗彩灵问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云飞的神情不太自然,道:“我是不是太残忍了?”李祥嚼着手中的火腿,笑道:“看不出你还蛮讨狗儿喜欢的嘛!”罗彩灵笑道:“他们是一家的,他把他弟弟甩掉了,心里过意不去呢!”云飞急着嚷道:“得了!你们两个给我住嘴!”    
  “你……”李祥正说了一个“你”字,突然翘起舌头,痛苦起来。罗彩灵忙问道:“怎么了?”李祥咯咯了两句,只怪他边吃东西边讲话,把舌头给嚼了。云飞道:“自作孽。”过了半刻,李祥打肿脸充胖子,含糊答道:“没事,没事。”接着与罗彩灵边吃边找轶事谈笑。    
  云飞喝了几口粥后就一直抱着葫芦不开口,罗彩灵问他,他说吃饱了。其实,云飞心里一直潮起潮落,经过了十几次潮汐,紧抿的嘴唇微微松开,道:“世上最有感情的动物不是人,是狗!”罗彩灵与李祥听得乍呼,齐声问道:“你说什么啊?”云飞叹了一声,道:“不管主人多么丑陋,狗也会高高兴兴地陪主人玩;不管主人多么贫穷,它都会忠实地跟在主人身后;既便是没吃的,它宁可挨饿受冻,也不肯走开;主人有危险时,它会奋不顾身地去咬敌人;它夜夜职守岗位,弗许贼人得逞。当主人把它卖给屠户时,它淌着泪望着主人呜咽叫喊,希望主人不要抛弃它,主人只顾数着手中的铜钱,哪里管它的死活。唉,人皮包狗心,狗皮裹人心。只可惜许多狗投错了门房,跟着坏人走,反被历代辱为骂名,我替其不值。”    
  云飞的话音刚落,李祥与罗彩灵都停止了咀嚼,好像心里都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云飞望着门外车马喧哗、争名夺利的闹市,眼中充满了怫郁而深情的色调。罗彩灵瞵视着这种色调,他的眼睛使她着迷,他的心更使她着迷。时间在无形地延宕,罗彩灵把筷子一扔,道:“我不想吃了。”李祥也学着做了,适才吃的卤鸡蛋好像鲠在心里不下去。    
  三人就这么你望我一眼,我望他一眼,街上沽名钓誉的市侩依然吵吵闹闹。    
  且说大胡子吃了李祥的哑巴亏,心中忿然,到别家打了一龠闷酒,越喝越窝火。俗话说,锅蒸一炉香,人争一口气,他沸怒炀炀,宁捺不过,摔破了酒壶,拔腿就往云飞这边奔来,走得莽撞些,在路上撞倒了几个行人,踢翻了几个摊子,就像只瞎了球眼的蟑螂。    
  正好云飞一行人出了塌房,大胡子迎着叫道:“三位别走,我有话说!”因有云飞在场,李祥肚里胆壮,讥笑道:“想拜我为师不成,我可不收你咧!”大胡子憋着气,一抱拳道:“我‘铁腹旋风’瞿横天指南打北、闯荡江湖二十余载,从未这么窝囊过,今日定要三位给我一个说法!”李祥道:“你想要个什么说法呀?”故意把个“想”字拖得老长。    
  瞿横天眉横眼翻,径自走到塌房里,叫酒保上一壶白乾,李祥等也重回塌房。只见瞿横天从褡裢内搜出一个小纸包,把里面的黑色粉末洒进酒壶,道:“这是苗家的蝎毒,敢不敢与我比试。”行走江湖,多一个朋友胜过多一个仇人,云飞正在良思一个化敌为友之策。李祥可不吃他那一套,道:“比就比,谁怕谁呀!”罗彩灵也偏不服气,道:“怎么个比法,你说!”    
  云飞见他们卤莽行事,不由得汗生额上。大胡子把酒壶摇了两摇,道:“谁喝得多,便是谁胜!”李祥心里好笑:“这个夯货,上坟都上错了,云飞可是毒宗哩!你的武功再高,比起云飞来,也只算孙子一辈的。”心里笑着,嘴里一口答应下来:“啯啯乱叫个什么,不就喝口毒酒嘛,让我兄弟陪你玩玩!”说完一指云飞,道:“俗话说,快刀不用黄锈生。云兄弟,我知你的手一定痒了很久,就拿他开开刀吧。”瞿横天哼了一声,视线在云飞身上打起转来。    
  云飞现在肩负着保护罗彩灵平安取到青龙宝珠的重任,不理李祥,朝瞿横天一拱手道:“我兄弟得罪阁下之处,还望阁下洪湖大量,多多担待。江湖上,最讲究一个义字,何必在蜗牛角上争雌雄,我替他赔个不是,饮一樽毒酒,今年不见来年见,还是一个朋友。”李祥与罗彩灵听得一愣,这是武林大会上的云飞么?    
  瞿横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道:“休要在这里巧言令色、粉饰太平,抢了我一百多两银子,你一句话就勾了吗!那我铁腹旋风日后还有什么颜面见江湖朋友!”    
  “见他孙子的狗朋友!”李祥大叫道:“云飞,你怎么了!忧柔寡断的,这不像你的作风呀!多说个……”不待李祥嚷完,云飞喝道:“你住嘴!”李祥怒道:“你不上我上,看我打得他满地找牙!”揎拳掳袖就要动手。云飞大喝道:“你不要泼油好不好!”罗彩灵朝李祥使个眼色,示意他收下火性,看云飞怎么处置。    
  云飞朝瞿横天一推手,道:“阁下这话过甚其词了。赌场上,有输有赢,都是天意,我不明白,阁下有什么丢颜面的地方?”瞿横天干笑数声,道:“真是粑粑不要米做,你的兄弟诈赢,怎算得了数!”云飞笑道:“一看你这身打扮,便知是个天生富贵的绅家。我的兄弟诈赢也好,光明正大地赢也好,一百多两嘛,对你来说不过是点锱铢小钱,何必这么斤斤计较,有失风度呢?”“什么锱铢小钱,你真是软刀子杀人不觉得痛!”瞿横天一瞪眼,道:“若有招子,就别深藏不露;若是怕我,哼哼,把银子留下再走人!”    
  本以为云飞会出手开导开导他,谁知云飞藏头缩尾,不敢与他交锋。罗彩灵大为恼火,把云飞的衣襜一揪,道:“你胜他易如反掌,何必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云飞劝谂道:“忍一口气万事消,何必如此招摇!”瞿横天喝道:“依尔等的口气,似乎一定会胜在下,在下今日倒偏要领略领略了!”    
  罗彩灵怒从心起,李祥更是气愤填膺,把云飞推到桌前,道:“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武林大会都被你踩得一塌糊涂,怕他个鸟!”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一大堆人群,把他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怂恿他们比试。只可怜店主生怕出事,打闹起来怕没人赔偿,正在圈外急得溜溜转。    
  云飞受道家清静无为思想的长期熏陶,纵然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瞻前顾后,不好决断。罗彩灵气得把他摁在凳子上,道:“你怕结仇家是吧!告诉你,我天人教满天下都是仇家,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你今天若胜不了他,我就不要你保护了,因为,你没资格!”她说得声音发颤,娇小的身躯缩得好紧;在她纯水的眼里,云飞是从万人中拼着性命救自己于水火的英雄,是天底下最勐勇的男人;她仰慕云飞,更悭吝这份不可替代的回忆,不愿云飞在自己心目中存在任何污点。    
  往往,女人的一句话就可以让男人不顾一切。适才还荏弱无力的云飞一下子便雄姿勃发,钢牙紧锉,望着瞿横天,发觉他的相貌一下子变得令人厌恶非常,望着罗彩灵,一跷大拇指,道:“我赢给你看!”罗彩灵咬着樱唇,拼命地点头。    
  瞿横天心里笑道:“这妮子真会耍点子,当我是三岁小孩,用天人教来吓唬我!”这时,瞿横天的三个徒弟逛完了妓院,也跑来与师父见礼,瞿横天道:“你们来得正好,看师父杀他个弃甲曳兵。”徒弟们忙恭唯一些“师父无敌,师父战无不胜”之类的话,瞿横天越发得意扬扬,仿似稳操了胜券。李祥冷笑道:“马不知脸长,狐不知己臭。”瞿横天气得吹须,徒弟们都对李祥怒目以视;李祥哼着小曲,对他们孰视无睹。    
  塌房被挤得水泄不通,门外和窗外都扒满了人,清浊的呼吸声夹杂着不平衡的心跳声,云飞已与瞿横天各饮下了二十卣毒酒。瞿横天气如牛喘,脸红得像块猪肝,脑袋似乎比先前大了一圈,两只手直垂着,以内力将毒酒逼出指尖,地下酒水洼洼。云飞则笑傲自然,有多少毒酒便吸多少毒酒,头上冒着白气,着实教人不可思议。罗彩灵暗笑道:“又不知滋养了他多少功力。”    
  云飞右手的指头依次敲打着桌面,发出马蹄一般的“嗒嗒”声,对李祥道:“我看差不多了。”李祥噱然大笑,道:“哎呀,我能说不能行的大哥,你还硬撑个屁呀!我看你都看得难受哇!”瞿横天的精力消耗告罄,一心不能存二念,李祥的一句嘲讽比割他一刀还要难受,但自家落在下风,呆鹅般的徒弟们又找不出话来回敬,急得瞿横天肛门都堵住了。话音刚落,有的人明着笑,有的人阴着笑,还有的人喁喁私语,决不是什么好话。徒弟们看师父这个情形,心也灰了。                  
第二十九回 行经半世反懵懂 谁料童蒙不谙情    
  罗彩灵笑道:“一点也没错,你看看你这副德行,真是临死前还化妆,死要面子啊!”瞿横天被一小女子指着鼻尖,莫大的羞辱感甚至能令他的心脏爆炸,倏然经脉倒转,一滴毒酒没逼出来,喉咙一甜,哇出一口瘀血来。云飞一扬脖子,又饮下一卣,将酒器倒悬,并无一滴落下。众人齐声喝彩,聒噪得几乎能将瞿横天的耳膜震破。    
  仨徒弟见师父瘫在凳子上,面比蜡白,吓得急性惊风,大叫道:“师父,你怎么了!”连眼泪都急得流了出来,就似蔡邕哭董卓。瞿横天连睁眼的气力也没有,气若游丝道:“解药就在我的腰带里,快,快……”徒弟们得了信,忙从瞿横天身上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丹药就往他嘴里塞。李祥笑道:“你这护心油,没事找俺们报仇,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你倒霉!”瞿横天的徒弟们本待要发作,因此刻师父性命攸关,暂且把这口怒气咽下。    
  瞿横天的气血在慢慢恢复,李祥筛满一卣毒酒,笑嘻嘻地递到他嘴前,道:“来,喝杯凉水,喘喘气就好了。”瞿横天怪眼一翻,着力把李祥的手臂一推,那杯酒都洒在了桌上,李祥不会武功,立地不稳,要不是罗彩灵眼快扶住他的夹肢窝,定然歪倒在地。    
  瞿横天的三个徒弟们如何按得下这口窝囊气,其中一个叱道:“鸭臭皮蛋你欺人太甚!”三人举起拳头就往李祥身上砸,罗彩灵举手便要招架。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云飞大喝一声,把手掌往桌面上一揿,沾了一巴掌的酒水,飘然挥洒,出手遒健,星星点点的水弹子疾如旗鱼般地分击三人,三人就像着了魔咒一般,全被定如木鸡。    
  “好功夫!”赢得四下掌声如雷,罗彩灵看得甜笑,心道:“还用不着我动手呢!”便撒了架式。    
  云飞从籝子里抓起一把牙筷,随手扬掷,唰唰风过,牙筷就似钉子一般钉在墙壁内,力道又刚刚好,与墙面一崭平,轮廓为一个“休”字,酣畅淋漓,鬼斧神工。众人都看得瞠目结舌,有的人还跑到墙边去摸,手感平滑,啧啧道:“嚄!真是奇了,这筷子进墙怎进得这般好!”沉寂的空气里霍然爆发一片彩声。李祥乐得合不拢嘴,道:“好兄弟,你倒蛮抢眼的嘛!”要知道,云飞的光荣就是他的光荣。    
  瞿横天方知与云飞的武功太过悬殊,愣在凳子上坐立难安。云飞爽朗笑道:“承让了!”李祥抬高了嗓音道:“半瓢水还跑来献丑,真让人笑掉大牙了!”朝瞿横天轻蔑地摆着手,道:“走吧,走吧,回去洗了睡吧。”瞿横天揩干胡子上的血渍,要解徒弟的穴道,却不知云飞的点穴功夫独到,在徒弟身上戳来戳去,就是解不开,弄得狼狈不堪;只好低三下四地央求:“还望阁下行个方便。”    
  云飞还未答理,李祥倒挺出身来,伸出一根食指在瞿横天的胸脯上戳了两下,道:“想救徒弟,梦着呢!”瞿横天黄着脸揖拳道:“天上人间,方便第一。”李祥还要打岔,云飞拉过李祥,走到那三个呆瓜身前,在一个呆瓜身上同时按下库房穴和气舍穴,那呆瓜才能动缠。瞿横天看云飞的点穴解穴手法如此奇妙,又愧又嫉。三个呆瓜分别被解穴后,都被云飞吓怕了,战战兢兢地躲在瞿横天背后。    
  瞿横天见徒弟们脱了险,便翻过脸来,道:“你有种!望留下名姓,我崆峒派算是认得你了!”云飞听得暗锁眉头,上次与崆峒派的“苍浪子”蓟蓼、“铁杆判官”郜炯一案尚未澄清,今次又无意开罪了崆峒派,不知日后会生出什么事来。瞿横天见云飞不吭声,粗声粗气道:“难到你敢做不敢认么?”云飞不好决断,一望罗彩灵,见她脸色阴沉沉的,不敢妄生迁忤,道:“在下姓云名飞,表字鹏举,大家同闯江湖,抬头不见低头见,有话好说……”瞿横天得了名姓,厉声道:“不必多言,后会有期!”    
  看得瞿横天一行人踢着腿饮恨离去,旁人都罗罗唣唣地指点评一。云飞心里一半爽心,一半担心。李祥走到门首,朝他们的脚根吐了一口浓痰,骂道:“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傻瓜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傻!”围观的人众都缠着云飞,问他如何修得如此好功夫,云飞含糊了两句,众人渐渐赞誉着散去。店主见没打坏店内的物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到内房的观音面前烧香去了。此时的店中,客人的挟菜与饮酒,酒保的张罗和吆喝都恢复了正常,虽然喧嚣,却很安全。    
  云飞祥和地坐下了,他在考虑未来应面对的一系列后果。罗彩灵挨着云飞坐下,朝他后背捶了一拳,气鼓鼓道:“何必对这种人委曲求全的,你要下次再敢这样,我可看扁你了!”云飞没有看她,苦笑一声道:“我知道了,灵儿喜欢强硬的男人。”一听这话,罗彩灵愤然的面色突然转为黯淡,右手搭在云飞腿上,揪着布料,缓言说道:“你错了,我并不喜欢强硬的男人,我只是不愿看到你在别人面前懦弱的样子。”    
  罗彩灵的语话笼罩住了云飞的耳膜,四周的喧哗好像变得恬静了;云飞心里浮沉不定,垂目看着罗彩灵揪裤的小手,纤雅可怜,忍不住将其握住;罗彩灵为之一颤,那只手似要溜掉又不愿溜掉,就像一只漂流的小帆船停泊在他的港湾里。云飞感到罗彩灵的手好烫,她的指甲在他的手心里轻轻蠕动,让他感到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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