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都抓在手里,拿了一把铁锹,跑到后院去将它们种了,只是铲起土时,那双手真有着说不出的痛啊!母亲见他神经奚奚的,便走到门口瞧个究竟,笑道:“这个傻孩子,没那么容易长成树的。”云飞道:“我埋了五个核,总能长活一棵树吧!”母亲笑了一声,操着家忙去了。
屋里,母亲一手拈针一手穿线,左穿不进右穿不进,擦了擦昏沉的眼睛,一个线头在她眼里依然是两个,只好唤云飞帮忙。云飞放下铁锹,从屋外跑进来,听了母亲的话,简直教人不敢相信,忙盯着她看,见其眼角已积下一条很深的线,眼睛也淡然无色了,心中猛地一沉,道:“娘!你的眼睛……”母亲不以为然地笑着,道:“有些看不清了,不知不觉中,人也显老了。”云飞红着眼圈儿,道:“娘……你,你还不到三十岁啊!”云飞用战抖的手穿了数次才成功,母亲接过去时,脸上依然微笑着,伴着烛光的微笑。
次日便是七夕了,晚间的天空星月明亮,特别是牵牛六星与织女三星格外醒目。云飞与母亲在屋外纳凉,母亲摆好祭座,放些瓜果丝棉,默默替云飞乞求智慧灵巧。两人都坐在竹床上,云飞吃着山梨,吵着要母亲给他讲故事,吴秀兰便讲了一个嫦娥奔月的故事。云飞意犹未尽,还想再听,母亲笑道:“好好好,再讲一个伏羲兄妹造人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不待母亲讲下去,云飞搔头问道:“娘,为什么你讲的故事都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呢?”这句话勾起了母亲最美丽的回忆,那是和云孝臻在一起的回忆,俩人情长如水,却只作了三年结发夫妻,谁说上天待人公平?她迷朦着双眼,喃喃道:“因为,当你再也见不到一个人时,你会发现,你和他相距得好遥远好遥远,他的一语一笑都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云飞道:“对呀,过去的事情才叫故事嘛,我明白了。娘,你接着讲吧。”
母亲对着月亮呵了一口气,云飞干脆躺下,头枕在母亲腿上。她抚摸着儿子,讲着那个未完的故事:“天上有一个雷公,他的脾气很坏,愤恨着人类世界的邪恶,便要让人们尝尝自己种下的恶果的滋味。但有位神力非凡的勇士知道了这件事,便与雷公作战,用虎叉刺中了雷公的腰,将其囚在铁笼中,还准备把雷公杀了腌着吃,便到市上去买香料,叫自己的两个孩子仔细看守雷公,说千万不能给雷公水喝。父亲走后,雷公假装呻吟,作出万般痛苦的模样,再三恳求两个小兄妹给碗水喝。小妹妹心慈,便求哥哥,哥哥也起了恻隐之心,于是,妹妹用刷把蘸了几滴水洒在雷公嘴里。雷公得了水,恢复了神力,便让孩子们离开房子,自己冲破铁笼飞出门外。临走前,他拔下一颗牙齿,要两兄妹赶快种在土里,若遇到灾害,便藏在所结果实里。这时父亲回来,不见了雷公,得知原委,知道大祸将临,就昼夜不停地打造铁船。两个孩子也将牙齿种在地里,瞬间冒出绿牙,当天开花结果,第二天就长了一个很大的葫芦。兄妹俩将葫芦锯开,上瓢小,可容妹妹,下瓢大,可容哥哥。第三天,父亲的铁船刚打造完工,天空中突然腥风狂啸,暴雨倾盆,洪水霎时冲毁田园,淹没丘陵,大地化为沧海。兄妹俩躲进葫芦,随波漂流;父亲驾着铁船,直撞天门。天神恐惧,令水神退水,倾刻,风静雨消。父亲的铁船从高空跌落,摔得粉碎,父亲死了。葫芦有弹力,却安然无恙,兄妹俩没受任何损伤,他们便是人类唯一存活的遗孑。他俩原本没有名字,因为是从葫芦里存活下来的,所以自己取名叫‘伏羲’。‘伏羲’就是‘葫芦’的意思,男孩叫‘伏羲哥’,女孩叫‘伏羲妹’。那时,天地相距不远,兄妹俩常从天梯上攀到天庭去玩。兄妹长大,为传后代而结为夫妻,没多久,妹妹产了一个肉球。他们把肉球切成细碎小块包起来,带到天庭去玩,刚到半空,被一阵大风吹散了包,细碎的肉球四散飞落,落到大地上,都变成了人。所以,伏羲兄妹便成为再造人类的始祖。”
云飞听后,不知为什么,就是对伏羲两兄妹莫名生出一阵亲切感,也不吵着母亲再讲别的故事了,独自心里想着:“如果我也有个妹妹就好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地照顾她。”母亲轻轻拍着云飞,问道:“还想再听么?”云飞却没有反应。一瞥眼,傻孩子都在竹床上睡着了,她叹了一声:“这孩子……”便将云飞抱进屋,给他盖上了一床映着好多洁白雪花的薄被,瞧他脸上红通通的一个苹果,笑了一声:“这孩子……”离了床,接着把瓜果丝棉等搬到屋内,拿了一把竹椅在门口乘着凉,眯望着天河,星月掩映月膧朦,秋风吹过身渐寒,心里又挂念起丈夫来。这些年孤栖异地,也不知丈夫的尸骸葬于临安何处,连一次祭拜都没有,他会怪我么?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云飞翻身时,手压了一个空,迷糊中醒来,见母亲不在身边,便叫了一声:“娘,很晚了,睡吧……”头昏眼重,又迷糊睡去了。
天曚曚亮了,鸡刚起鸣,哐哐声便随之响起,云飞听见母亲在门外劈着柴火,在困中醒着劝道:“娘,多睡一会儿嘛,昨晚上你熬得那么深。”“早起三光,晚起三慌嘛!不做事,娘可闲不住的。”从户外又传来无间断的哐哐声。
孩童之事,顽耍戏闹,暂无必要累赘详表,以一诗作结为恰:
少小须勤学,萤窗万卷书。三冬今足用,谁笑腹空虚。
山上不知凡间事,此时局势更加紧张,南宋的潼川安抚使刘整被贾似道所逼,景定二年以泸州等十五州三十万户叛变降蒙,由是蒙古尽知宋朝虚实。咸淳三年十一月,刘整向忽必烈提出灭宋方略,当先攻襄阳,自古帝王,非四海一家,不为正统,如置南宋而不问,是自弃正统,更坚定了忽必烈消灭南宋的决心。蒙军又针对水战不如宋军的缺点,造船五千艘,训练水军七万,为攻襄灭宋作准备。次年九月,以宋扣留使者为由,命刘整为都元帅,随同征南都元帅阿术进侵襄、樊。
贾似道当权,所谓“国计困于造楮,富民困于和籴”,已成为极其严重的问题。景定四年,知临安府刘良贵、浙西转运使吴势卿等建议实行买公田。贾似道采纳此议,命御史台官上疏:“三边屯列,非食不饱,诸路和籴,非楮不行。为今日计,欲便国便民,而办军食,重楮价者,莫若行祖宗限田之制。”办法是按官品规定占田限额。两浙、江东西等地官户超过限数的田地,从中抽出三分之一,由官府买回,作为公田出租。如买田得一千万亩,每年可收六、七百万石租米作军粮。据说行买田法,“可免和籴,可以饷军,可以住造楮币,可平物价,可安富室,一事行而五利兴。”理宗下诏买公田,设置官田所,由刘良贵提领,先在浙西路实行。地价按租米折算,租米一石,给价二百贯。占田在二百亩以下者免买。此法实行到次年,南宋共买公田约一千万亩,收租米六百多万石,在临安咸淳仓储存。
买公田使南宋王朝按计划掠夺到一批租米,但租种田地的农民却由此遭受到残酷的压榨。官府买公田后,在各乡设立“官庄”,仍由当地的地主充当庄官,向农民收租。规定每收租米一石,明减二斗,不许再额外多收。但事实上地主从中舞弊,敲剥农民。买公田时,往往以租米六七斗虚报一石,官府据以规定重额的官租,强迫农民交纳,农民与朝廷的矛盾更加尖锐化了。
买公田时,有权势的大地主可以拒不投买,地方官府要完成买田的额数,便强迫二百亩以下、百亩之家的小地主卖田。买田价格,也减少到租米一石给十八界会子四十贯。或者只给一些度牒、官诰折价。地主的田地被官府夺去,换来一些虚衔的官诰。公田法行,浙中大扰,破家失业者甚众。朝廷与地主争夺田地的矛盾也激化了。
贾似道踏青泛绿,不思闾巷之萧条;醉酿饱鲜,遑恤物价之腾踊。有诗题曰:“山上楼台湖上船,平章醉后懒朝天。羽书莫报樊城急,新得蛾眉正少年。”
大臣李悝之子李祥被苗元佑收养,其子从小到大,一味顽皮,似乎天生一副逆骨,不论尊卑,毫无礼貌大小之分,打架闹事,无所不能,看见有人恃强凌弱,定要替弱者出头。苗元佑要李祥读书写字,李祥道:“读书是为了作官,我不愿作官,读个什么书?写字是为了充门面,我天生的躐遢命,写个什么字?”邻里皆说此小儿太过于叛逆,养则伤身,不如不养。苗元佑管他不住,只好听之任之。
不知不觉中,云飞又长三岁。青城山后山林中,云飞正和隗洛英比剑,云飞攻,隗洛英守。云飞的剑法虽已有些气候,却依然攻不破隗洛英的禁区。两人罢剑,隗洛英道:“飞儿,我们青城剑法的招式,你都记在心梢上了,只是用起来不太随心,劲道也太小。唉,这也难怪,你年纪尚幼,牙好胃不好,还是消化不了。不过以你现在之势,数年后,成就定然踔我之上!”云飞不好意思道:“师父过奖了,我一定会勤加练习的。”
远处有一小童打破了气氛,大声喊道:“隗师叔,师祖要你速去上清宫商议要事!”隗洛英不敢怠慢,向云飞交待两句便火速奔去。云飞望着隗洛英离去的背影,回想他刚才之言,心中又惊又喜。
隗洛英到得上清宫,青衫客和各位师兄弟正在运筹谋划天下大事。隗洛英行完礼后,问道:“师父,局势如何?”青衫客满脸愁容道:“今蒙军大举南侵,要取汉水南岸的襄阳,必先破北岸的樊城。春季时分,蒙军围攻樊城,京湖都统张世杰领兵拒战失败。贾似道派范文虎来援,又败,范文虎乘轻舟逃跑。襄、樊虽然被攻,援军也多次为蒙军所败,但是我朝仍得以从汉水运送粮食衣甲前往,使襄、樊军民能够坚持抗蒙斗争。蒙军攻不下襄、樊,就采取切断汉水通道以困死我军的战术,遂于鹿门山、白河口筑鹿门、新城等堡,以后又在汉水中流筑台,上设弩炮,与夹江堡相应,以控制汉水通道,从此以后我朝支援襄、樊的衣甲粮食也被切断,南宋的水、陆援军又都被蒙军打败,襄、樊军民抗蒙极为困难。”
俞松林又道:“这还不够呢!刚刚接到飞鸽传书,天人教兴风作浪,灭了湖广的鲸帮和盐帮,将湖广划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了!”隗洛英惊出一身冷汗,道:“这么说来,天人教已经掌握住武林的三分之一了!”俞松林皱眉道:“嗯,天人教教徒杀了三百多条性命,湖广的官府对这事竟然不闻不问,可见他们早已蛇鼠一窝了。那武林三巨竟也袖手旁观这许多年,没一个说句公道话的;只有逢憷燕子在江湖上走动,却也不铲天人教的土。”青衫客长叹道:“如今国生内痪,外有强敌,如果再厝火积薪,延宕下去,大宋江山怎能保全!”晁虎气得一拍桌,啐道:“士兵管军事,武林人管江湖事。天人教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咱们不如诚约天下正派武林人士共同围剿,待刮了这个毒疮再齐力抗击蒙古,怎么样?”
俞松林摇首道:“天人教势力庞大,教主罗毅的武功深不可测,护教四魁的武功恐怕都不在八大门派掌门之下;再加上五大堂主、十香主和教徒数千,如果和魔团硬拼,中原武林定会大伤元气;既便我们获胜,又哪有力量对抗蒙古兵!”晁虎听得哑然,青衫客也荡没了主意。
隗洛英道:“既如此,我们不如修书请天人教一齐对抗蒙古兵。一来可以防止天人教勾结蒙古,减少对大宋的威胁;二来埤增了我们抗击蒙古的生命力;三来可使武林恢复平静,天下苍生之福!”四周先是为之静谧,随后,青衫客起身大笑道:“你这话说得真不错啊!要我们与邪魔歪道为伍,岂是正派人士之所为!”晁虎笑道:“隗师弟,你将天人教想得也太简单了,他们会与我们同盟?你可真是糊涂得可以作鲁肃咧!”
俞松林觉得隗洛英所言及是,但师父已打了定针,不敢再生歧议。隗洛英噤若寒蝉,忖道:“师父太死板,看来武林定有一场大浩劫了。”青衫客道:“我认为天人教之所以蛮横,是因为我们武林正派无盟主号令,龃龉猜忌,缺少团结。数十年前,红教作乱,江湖人士齐推纬云婆婆为武林盟主,将其铲灭。如今当务之急,应该选出一位新盟主,让他来领导群雄,这样才能对抗天人教,使其不敢恣意妄为。”俞松林捂须道:“师父说的不错,我即刻去联络八大门派。”青衫客道:“好,这件事就交给松林去办。那昆仑派和天山派本不属中原,居心如何,尚难拈掇,还有崆峒派被金国占据年深,也不可不防。”俞松林唯诺而出。
且说云飞练了一会儿剑后,漫步在山林中。暖日烘烘,熏风柔柔,只见千松排戟,万仞屏开;枯藤涯老树,古渡界幽程。但他无心赏景,只想着将来要手刃仇人,杀退外敌,一股热泉涌沸心海。偶然发现石壁一处杂草蓬蓬,那杂草倒似在掩盖着什么。云飞好奇心胜,拨开草丛,果然里面有文章,却是一石门,不是很宽大,门上青苔斑斑,也有些年头了。
云飞用力推开石门,里面是个黑不见底的洞穴。越黑暗不可知才越能勾起人的知晓欲望,他用荒草和树叶扎成一团,再用火石将其点燃,横着肠子,竖着胆子,徒步朝里面徐徐而行。洞内阴暗潮湿,地上水沟不断,不时还有蝙蝠扑面。他掩面继续前进,有时扶着墙,摸着一些液体,粘得像阿胶,甩也甩不掉。他的心脏突突直往上顶,走过逼仄的过道,转了数个弯,终于行至尽头。
可眼前的情景倒把云飞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人……不,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鬼!被绑在四根大铁索之焦,每根铁镣都如穿线一般透过他的身体,令人毛骨悚然!云飞吸了一口郁闷的空气,将火把伸前,缓缓沿进那人。这时算把他看清了,身上几乎没有一块肉,只是一层皮披在骨头上,面部红黑蓝绿色疙瘩突起,周身肿烂溃疡,眼睛眍瞜,也不知是死是活。
那人突然睁开粘满污秽浓液的眼皮,一双掠魂惊魄的眼睛横视着云飞,凄恨的精光刺勒射人。云飞的目光与他相触,吓得倒退了几步,强行按压住心头的懔惧,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那怪人似乎想到什么,渐渐收了厉眼,垂下眼皮,茫然无主道:“我是人还是鬼?我是人还是鬼!”嘶哑的嗓音夹杂着无限的痛楚与凄凉,突然狂烈地抖动铁镣,似皮筋甩着弧圆,眼花缭乱,发出“豁啷啷”的冥铃声,尖叫道:“你告诉我啊,我到底是人还是鬼?!”云飞忖道:“你是人是鬼自己不清楚么?”不由得又抬头朝那怪人偷偷瞥了一眼。
怪人怒视云飞,好象憎恨着一切事物,凝喝道:“你是谁,怎么知道这里的?”云飞不敢怠慢,忙作揖道:“这位前辈,我乃青城弟子,无意中闯入此地,请恕不拜之罪!”怪人听得“青城”二字,蓦然惨笑道:“青城、少林、崆峒,哈哈哈哈!”云飞一头雾水,什么青城、少林的?
洞内隐隐中传着嘤嘤声响,怪人似发现了什么,舌头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