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百忙之中微微侧头,我看到他的嘴无声地蠕动了一下,大概说的是:“废话!”
(呵呵,我知道你是艺高人胆大。)
“姐姐!你现在是什么感觉?”我将画海半揽在怀里,拂去扑在她面颊上的碎发,刚一看清她的脸,心中倒吸一口冷气。
她瞪着眼,眼珠像是凝住的油脂,毫无生气;她那曾经象牙白莹润的皮肤底下,隐隐的有蓝色的光氤氲上来,仿佛还有阴影在她的面颊后面游走。
我轻声唤她:“姐姐姐姐”,一边凑得更近,想要看得更清楚——
——那不是阴影,那是一只活物,是一只暗蓝色的小蜘蛛在她面孔的表皮下面没头没脑地窜来窜去,仿佛是迷路了!
你这天杀的嗅蔷,你到底对画海做了什么?!!
“姐姐,没事你听我说”我努力平复自己的语气,把语速放缓,一边说一边将手轻轻扣在姐姐的脸上、那只暂时停下来的暗蓝色的小蜘蛛上,隔着姐姐的脸皮。
接下来怎么办?
我不能大嚷大叫,不能惊吓了姐姐,也不能惊吓了这只蜘蛛,因为我不知道它受惊之下会跑向哪里,脑子?胸腔?还是心脏?
对了,心脏!嗅蔷刚才亲口说“你姐姐那仅存的半边心脏”,姐姐现在只剩下了半边心脏?嗅蔷怎么会知道的?那另外半边心脏去哪里了?
“我刚才在离开那个红袍少女的胸腔时,顺手带走了一样东西。”嗅蔷说过的话,像一把刀子,在我身上戳了个透明窟窿,透过那窟窿,我看到了雪亮的真相。
是嗅蔷带走了姐姐的半边心脏!
怀里的姐姐突然一个哆嗦,呲牙大叫,甩脱我的手,腾一下坐了起来,一双眼睛戳到我脸上来!
“姐——”第二个“姐”字尚未出口,我惊恐地住了嘴。
因为那只暗蓝色的蜘蛛已经爬进了姐姐的眼睛里,停在她的眼白处,因为个头太小,只能看出轮廓,但一双细如砂砾的红眼睛熠熠发光,得意洋洋。
我不知道是不是幻术,但我看到这只小蜘蛛,它待在画海的眼睛里,有恃无恐地望着我。
“姐姐,你别动,没事的。”我轻声安抚道,一只手稳住姐姐的肩膀,另一只手快如闪电,探向姐姐的那只眼睛。
可能真是幻觉,我分明看到附在姐姐眼白上的那只小蜘蛛眨了一下它那红红的眼睛,仿佛咧嘴一笑,转瞬不见踪影!
我生生撤回自己伸出去的手——差一点戳着姐姐的眼睛!
“啊——”就在蜘蛛闪身、我手回撤的一瞬间,姐姐又是一声裂帛般的尖叫,整个身子因为痛苦而缩跳起来,从我怀里弹了出去!
“姐姐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我一把将姐姐紧紧搂住,浑身血液沸腾,耳中轰鸣。
姐姐缓缓抬头,眼神一片空白,无法聚焦,不知是望着我,还是望着我的脑后。她冲着我,慢慢张开了嘴巴,唬得我“呃!”的一声,身子朝后一闪——
——从姐姐的嘴里窜出来一只暗蓝色的小蜘蛛,仿佛受了惊吓,出溜溜爬过肩膀,落到地上,不知遁入哪里,消失不见了。
“我我要痛死了还有东西在我身体里爬来爬去”姐姐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再次瘫软下去:“救救我”
“好,好!你再忍耐片刻,我一定救你!”我为自己出于本能的向后躲闪,心中一阵歉疚,再次搂住了姐姐。
我回头看一眼落英和嗅蔷,好像没什么动静,天哪,落英,你在干什么,还没有搞定嗅蔷吗?!如果嗅蔷带走了姐姐的半边心脏,姐姐目前的痛苦折磨也一定是嗅蔷在操控着,那现在能做的,就是先稳住姐姐,让她莫要如此痛苦难受,然后让嗅蔷交出姐姐的半边心脏、放了姐姐,否则——就杀了嗅蔷。
无论如何你都会杀了他的吧。我听到心底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揭穿我。
是的。我要杀了他。我的血液已经滚沸,心魔之剑已经跃跃欲试。
突然手臂一阵剧痛,我低头一看,姐姐的牙齿咬在我的胳膊上!她绷着牙床,浑身哆嗦。
姐姐的眼睛乌云密布,脸上的神情又是狰狞又是愧疚,望着我,又是饥饿又是愤恨,又是惊恐又是疑惑,一串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姐姐她不想伤害我,但她无法自控、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灵翅!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我姐姐平静下来,只要不死,昏睡也好,晕厥也好,总之,只要让她感觉不到痛苦!你一定做得到!求你了!”我大声命令道,已经不是命令了,是求恳。
一束紫光应声而出,将画海拢在光线里,光线不断催动,紫光盈盈,我的额头变得滚烫。
我盯着姐姐,她那僵硬颤抖的身子终于渐渐软了下去,面颊放松,眼皮缓缓下垂,眼睛半睁半闭,侧卧在地上
“谢谢你,灵翅,谢谢你。”我连声道,转身向落英和嗅蔷奔了过去,要快,不知道灵翅能坚持多久。
待我奔到那几乎没有整出什么动静的二人身旁,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落英的右手执了一把长簪,我认出来,是他头上那根绾发髻的细细长簪,沉沉的暗蓝色,闪着寒光,曾经扎过蝙蝠信使的翅膀,现在正一头攥在他手里,一头扎进了魇君,不,是嗅蔷的胸口,没(mo)进去多少,不知道。
他一定是以快取胜的,因为长簪从正面扎入,算不得偷袭。
我的眼光向下看,是的,除了他的右胳膊和他的右手,他的身子、他的腿全部被嗅蔷喷吐出来的魇丝缠了个结结实实!
嗅蔷俊俏的一张脸,这张曾经属于他哥哥恨夏的脸,现在属于他了,所以我定睛看过去,这不是我看到过的魇君的脸,曾经的英俊狠气、怒气冲冲被柔媚不屑、有恃无恐代替了。
落英的长簪插入他胸口,他竟然面无惧色,嘴角甚至还挂了一丝戏谑笑意,也算是个人物了。
“你有何胜算?”嗅蔷神情娇媚,望着落英,眼神带风。
落英翻个白眼,脸上一副膈应的表情——我得承认,有时候落英还是挺可爱的。
“一、这地盘是我的”嗅蔷开口。
“是你哥哥魇君的。”我打断他。
“二、我的能力大到你无可想象”嗅蔷不理我,继续道。
“仍是你哥哥魇君的。”我再次打断他。
“三、那个红袍少女有一半的心脏在我的胸腔你给我住嘴!”嗅蔷怒喝一声,不知从他身上的哪个部位窜出一束蛛丝,照着我的脸“刷”了一下!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落英!剖开他的胸膛!取出姐姐的半边心脏!”我扬声喝道。
落英胳膊一紧,攥紧手掌,擎着长簪,向嗅蔷的胸膛奋力一推!
“哈哈,这劲儿使得好!”嗅蔷尖声笑道:“让我告诉你,你这簪子顶端,正好抵在那红袍少女的半边心脏上!”
“好阴毒!”落英低声叱喝,将手中长簪拔出来寸许。
嗅蔷一声长笑,他的头瞬间转换成了蜘蛛的巨大脑袋,向着落英探过来,呲出了巨齿!
“小心!牙中有毒!”我纵身扑了过去,想将落英拖开。
但,已经晚了。
落英的身子和腿脚都被魇丝缠得死死的,挣脱不了,我根本无法将他拖开。
我同落英并肩,亲眼看着那淡蓝色巨大的牙齿,闪烁着死神的光,瞬间到了眼前。
如果我死了,谁会为我流下眼泪?
好像不重要了吧。我轻轻笑了一下。
眼前突然一暗,一个人影飞身而至,横亘在我和落英的面前,将自己的身子嵌进了嗅蔷的巨齿里!
第218章 入侵()
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只听“嗤!嗤!”两声,从蜘蛛的嘴中崩出来两颗东西,朝着我和落英弹了过来!
落英身子被蛛丝所缠,无法闪避,我一把搂住他的头,奋力向一边歪去,那两颗东西擦着我的鬓角划了过去。
竟然是两颗淡蓝色的牙齿!
雪魇蛛的牙齿!
嗅蔷的牙齿!
嗅蔷一声怒叫,身体开始发生变异,只听“喀嚓嚓”声不绝于耳,一头巨大的雪蓝色蜘蛛出现在我们眼前。
卡在蜘蛛巨嘴入口处的那人终于回转身来,冲着我们扬了扬他手里的东西。
龙戒!!
这个眉目隽永、瘦削英俊的少年正是龙戒,他手里执着一把沾血的匕首,得意地眨了一下眼。
龙戒竟然也来到了这巨大的气囊里,救了我和落英,还斩落了嗅蔷两颗牙齿!
霎时间,我信心大增。
嗅蔷狂怒,张牙舞爪,嘴巴作势咀嚼,爪子向我和落英扫了过来。
我斜一眼一旁地上像是昏厥过去的姐姐,灵翅的盈盈紫光仍守护着她,如果现在我安排灵翅来对付嗅蔷,灵翅的灵力一旦分散,只怕姐姐又会痛苦不堪、暴起发狂
“龙戒!姐姐有一半心脏在这雪魇蛛的胸腔里,你能取出来吗?”我朝着龙戒大喊。
龙戒眉头微蹙,突然将手中匕首朝我掷了过来,扬声道:“快用沾了蛛儿血液的匕首给落英松绑,你姐姐我有办法!”
话音未落,只见他将身子一缩,瞬间幻成一枚指环,顺势向蜘蛛的口腔深处滚落下去。
龙戒他要怎么做?
这家伙在蓝龙身边蛰伏数年,又与双尾妖王共处石箱5000年,绝非等闲,他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有时候你总要选择信任某个人,看上去是权宜之计,其实心里最清楚,你是真的将命交给了对方。后果自负,愿赌服输。
我在接过龙戒掷过来的匕首的那一瞬间,知道我同他之间有了过命的交情。
“美意!快动手!魇君已催动体内毒液,在向蛛丝蔓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嗅蔷变成的蜘蛛身下传出来,是被嗅蔷压在身下的蛛儿——他还称这可恶的嗅蔷为魇君,殊不知真正的魇君可能已经被自己的亲弟弟全然吞噬、荡然无存!
我定睛一看,果然,捆缚住落英的蛛丝从蜘蛛身上喷出蛛丝的顶端开始变暗,一路向着落英而来。
我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将蛛丝斩断,拉着落英从其中挣脱出来。
心中有个疑惑一闪而过:魇君可任凭他的心意,将蛛丝沾上毒液或者不沾。就像之前,魇君用沾了毒液的蛛丝捆缚住复制的“蛛儿”和“丝儿”,但刚才捆缚落英的时候,怎么没沾毒呢?难道嗅蔷从一开始就想留落英一命?可是留他一命作甚?
费解的事太多,但愿我有机会一样一样弄清。
“这匕首好生厉害。”落英轻声叹道——他一向嘴欠,难得称赞他人,真赞起人来,倒也实心实意。
“是龙戒厉害,这是用他的一根头发幻化而成,寄城那里也有一把。”我低声道。
“倒不如让龙戒拔多些头发下来,变成匕首,一人一柄,用作防身。”落英建议道。
“开什么玩笑!”我恼道:“要拔多少?把人家变成秃子你就安心了?就知道你这人见不得别人比你有本事、比你英俊”
“收声!”落英也恼了,冷笑不屑道:“才想说你终于懂事些、没那么愚钝了,你又开始说疯话了!我‘见不得别人有本事、英俊’?说实话,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比我更有本事、比我更英俊的人呢!”
“呕——”我忍无可忍,弯下腰做呕吐状。
一个小小血族、井底之蛙,真是口气比天大!
“慢慢吐,莫要溅上我的衣袍。”落英伸出白玉无瑕的手,作势在他那藏蓝色的衣袍上掸了两下,口中嫌恶冷淡地说。
“偏要吐在你的衣袍上!”我恼他瞬间翻脸、划清界限、冰清玉洁的模样,伸手便去扯他衣袂。
他退身闪避。
我身子向前一纵,一把揽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衣袍里,嘴里一叠声道:“吐了!吐了!你能拿我怎样!”
耳边突然没了动静。
手里环抱的这个家伙身体变得僵直板硬。
眼睛看不见东西,鼻中尽是落英衣袍褶缝里清新冷冽的气息。
我心中一惊!
我我竟然在姐姐生死攸关的当口做出这种不合宜、不得体的行为举止!
霎时间只觉羞愧难当,头似千斤重,无力抬起。
“说你‘未受教化、愚昧鲁钝’真是不亏你!”落英一把将我推开,口中啐道:“快点搞定画海的事、回去与侍同他们会合!你在这里疯疯癫癫、不着四六,小心圣王收回成命、令你返回红蔷堡、再别想踏出堡中半步!”
我心中舒出一口气,谢谢落英说的这些话,还有他的语气,让我没那么尴尬,也没那么羞愧了。
“我”我终于抬头,迎着落英的脸,皎洁月色下一张莹白的脸,一双眼睛仿佛隐隐约约有碎冰的阴影,清冽,冷静,无法看清。
这个落英,我从来也没有看清过他。
耳边突然几声“咚!咚!”闷响,像是有人在擂动深埋地下山洞的大门。
我回头一看,幻身成蜘蛛的嗅蔷支棱着腿,瞪着眼睛,张着嘴,仿佛也听到了动静,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动不动。
我瞅准机会,身子一缩,将嗅蔷身子下面压着的蛛儿拖了出来。
“咚!咚!咚!”又是几声闷响。
这次听出了声音的来源,好像是从嗅蔷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我已到达这家伙的心房你们听得到我的声音吗”隐隐的声音,带着回音,听上去依稀是龙戒在说话。
“龙戒!我们听到了!你”我大声回应,天哪,龙戒,你怎么做到的?
“这家伙的心房是空的”龙戒的声音从嗅蔷的身体里传出来。
空的?
我忍不住凑近。
落英和蛛儿快步赶上,与我并肩。
嗅蔷终于反应过来——龙戒居然真的钻入了他的身体、侵入了他的心房!
嗅蔷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听到了吧,这就是他与他哥哥魇君的区别,遇到这种情况,魇君会恨意汹汹地嚎叫,而嗅蔷,他会像个一点就炸的女人。
(并不是歧视女人,我红蔷族的夫人、画海、小奈,还有我,不都是女子吗?没有一个像嗅蔷这般,通过捏紧了嗓子发出“女人”的尖叫声,让人有想掐死他的冲动,哦,忘了,他可并不是“女人”,他是一只雪魇蛛,是人家的“弟弟”!)
“出来!快从我的身体里滚出来!”嗅蔷的声音,感觉快要把这雪魇湖的气囊给扎穿了。
龙戒在嗅蔷的胸腔里到底在整些什么动静,我不知道,但听到“咚!咚!咚!”不绝于耳的声音从嗅蔷的身体里传了出来。
嗅蔷成了一堵任由龙戒捶打的鼓!
嗅蔷的大牙被卸了,身体里滚进去一枚指环,在他的心房里翻江倒海,他终于忍耐不住,奋力掀腾着身子、挥舞着爪子,一边想将我们撂倒,一边想要把龙戒给甩出来。
“他们雪魇蛛没有心脏!你看看在他胸腔里有什么?”我隔着嗅蔷,大声询问龙戒。
“能不能看到我姐姐的半边心脏啊?”我又追问道。
没有心脏不奇怪,但至少能看到雪魇滴,还有姐姐的半边心脏啊!
“胸腔是空的什么都没有!”龙戒的声音隐隐地传了出来,因为嗅蔷的奋力挣扎,使得龙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颠沛流离,但能肯定的一点是,那声音带着回声,好像真的是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说话。
第219章 自招()
嗅蔷的胸腔里是空的?!
龙戒不可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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